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美人难弃之长宁皇后》宋羽昭 文案 这是一个……只要你死皮赖脸坚持不懈,就能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宋羽昭贪图孟斐焱的美貌,遂死缠烂打求关注。 被缠得不胜其烦的孟斐焱给宋羽昭画了一个饼: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色令智昏的宋羽昭便定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终极目标: 做美人孟斐焱的皇后。 殊不知,孟斐焱有一个昏庸的父亲,满腹心计的继母,以及恶毒的兄长,还有一个对美人虎视眈眈且心肠歹毒的表妹。 继母与兄长联手弄死了美人的母亲,将美人从太子位上拉下来,还将他送到了清平王朝做了质子。 宋羽昭称后之路,前路漫漫无期……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斐焱,宋羽昭 ┃ 配角:孟斐瞳,郑筝,璟鹫,星河月,宋德敏 ┃ 其它:清平王朝,南都国,蜀国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49641字 第一卷:清平王朝初相识 第1章 长宁郡主 沿途有很多百姓观望,却不是夹道欢迎胜仗而回的英雄,他们看的,是一个困顿于囚车之中的女子,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郡主。 “不要怨我,这已是我能给你的最好选择,明日之后,我会让人送你的尸骨回去故土。” 宋羽昭还记得,昨日孟斐焱来囚牢里见自己最后一面,即便是轻衣简装,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英俊气度。 “若是当真还挂念与我的那一点情谊,便不要将我送回去了,寻一处无名之地葬了便是,也不要留下我的姓名,这一生尽是干了可笑荒唐的事情,还是做一个默默无名的鬼比较妥当。” 一个是清平王朝的长宁郡主,不远万里为他而来。 一个是南都国的新任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取她性命。 宋羽昭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去看那一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许多事情,都是她自己舔着脸求来的,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怪不得别人。 “阿昭……” 从来只有孟斐焱会这样叫自己,父母亲人会叫自己昭昭,不相识的人会称自己宋小姐、郡主,唯有孟斐焱,这个凉薄的男子,却是亲昵地喊着自己阿昭。 “不要再叫我阿昭,从前听了有多欢喜,如今听了便有多恶心。” 宋羽昭转过身坦然地在牢房的稻草堆里躺下,只给孟斐焱留下了一个瘦削的背影,褴褛的衣衫上依稀还带着星点血迹,这样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孟斐焱不禁握住了拳头,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酸涩似不舍,反应过来之时心下不禁嘲讽自己: 孟斐焱,你这是怎么了,对这个女人起了怜悯之心吗?难道忘了,将宋羽昭弄成如今这步田地,自己也是功不可没啊。 孟斐焱是美人。 当年美人离开的时候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宋羽昭不是不知道孟斐焱想要利用她。 可是她就是喜欢他,即便这个男子天生凉薄, 谁叫宋羽昭天生长了一颗爱美之心,识不破这皮囊蛊惑。 于是后来,不顾千辛万苦,抛弃一切,只为来到孟斐焱的身边。 然而那道午时斩首的圣旨,一字一句,都已经挖空了宋羽昭对于孟斐焱仅剩下的所有爱恋与倾慕,再是奋不顾身的喜欢,也终究还是被消磨得丁点儿不剩。 孟斐焱,若是人生重来,我宋羽昭,定不会去那场宫宴,定不会看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也定不会一头扎进这无底的深渊。 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宋羽昭,整个清平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不是说这位郡主长得多么天姿国色或者才华横溢,而是作为一个女子,她实在是丢尽了女儿家的矜持与颜面,奈何碍着她显赫的家室与王朝的颜面,没有人敢当着面编排这位郡主的不是罢了。 说起这位郡主,其父亲宋槐楠是当今皇帝的胞弟,手握数十万兵权,极受当今圣上荣宠;其母亲沈琦曼,当年为天下第一才女,师出崆峒山吴西子,为其唯一关门女弟子,崆峒一派弟子除非不世出,世出的便都是各国贵胄皇室的座上之宾。 宋羽昭上头还有三位兄长: 大哥宋珏明,也是当今皇帝名义上的三皇子。当今皇帝子嗣单薄,前两个皇子一出生便夭折,钦天监观测天象说夭折的皇子是为国挡祸,且皇帝还要再夭折一个皇子,其后的皇子才能活下来,定国王爷便将自己刚出生十天的长子送进宫,皇帝封其为三皇子养在太后膝下,长到十岁太后离世,才回到定国王府。 二哥宋羽棋,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文武双全,随其父多次亲上战场,一身刚凛正气,是清平王朝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将军。 三哥宋羽书,长相俊美,自幼被其母亲送到崆峒派学习,一年之中唯有新年才回来一个月,天资聪颖,是崆峒派新一届弟子当中能力最优秀突出的,尚未娶妻,也是清平王朝未婚女子心中最想嫁的男子。 而她,宋羽昭,是定国王爷年近四十才得来的幼女,自幼极尽宠爱,这位小郡主也是天资聪颖,三岁能吟诗五岁可作画,一手丹青倒比宫廷画师还要妙上几许,十岁便受皇帝封赏为长宁郡主,意为长宁安乐,一生无忧。就是这么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富贵的贵族小姐,却在十岁那一年,自见到孟斐焱之后,亲手将自己之后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硬生生弄成了一滩烂浆糊。 那一天的雨下得非常大,犹如倾盆一般,打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宋羽昭一次次挥下马鞭,马儿不要命似的往前跑,所过之处,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她如此急得挥鞭赶路,想要追的,是一个叫做孟斐焱的少年,那个男子,是她的心上人,八年来,唯一放在心头上的人。 孟斐焱是南都国五皇子,容颜俊俏更胜女子,其母为南都国前皇后,四年前南都国因皇后外戚干政引发内乱,南都国皇帝向清平王朝借兵平乱。战乱之后南都皇帝依照约定,将五皇子送进清平王朝作为质子。而孟斐焱在清平王朝的皇宫里,一待便是四年。 而今日,是孟斐焱重回南都国的日子。 “驾!” 飞溅的水花溅在了孟斐焱所乘坐的马车上,赶车的人躲闪不及连忙拉住了缰绳,马儿一时反应不过来抬起了前蹄嘶鸣了一声。 “孟斐焱你出来!” 宋羽昭挥起马鞭打在马车上,啪地一声响,将马车的帘子硬生生打掉了一半,坐在马车里的少年,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眸生得摄人魂魄,见着宋羽昭却不说话,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好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 宋羽昭却是个急性子,起身一跃,从马背上跳进了马车里,来到孟斐焱的跟前:“你当真要走吗?” 还不等孟斐焱回答,宋羽昭却自问自答地说道:“我同你一道走,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辈子你休想将我甩掉。” “昭昭!” 马车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单是听着声响便知这马车已被许多人给围了起来,宋羽昭转过身,果不其然,她还没跑出来多久,宋羽棋就带着定国王府最精锐的侍卫,来抓她了。 “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宋羽昭下意识地将孟斐焱护在身后,却被孟斐焱一手按下。 这是孟斐焱第一次主动靠近宋羽昭,他的唇就在离她耳畔咫尺的距离,清冷的声音还是宋羽昭最喜欢的模样,轻声地说道: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雨越下越大,打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地掩盖了许多的声响,这一句话,宋羽昭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头上,她想要回过头去看孟斐焱,却被他一掌推下了马车,摔在了水坑里,溅了一身的狼狈,抬起头是她的二哥,宋羽棋伸出来的双手。 “孟斐焱!” 马车的车轮转动了起来,咕噜咕噜地走过泥泞之路,宋羽昭起身想要追赶,却被宋羽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二哥,你放手,我不能让孟斐焱走!” “昭昭,你到底喜欢那小子什么!” 对啊,宋羽昭自己也一直在想,究竟喜欢孟斐焱什么呢? 这个臭小子,从宋羽昭十岁第一次与他相遇开始,便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每次都是宋羽昭热脸贴冷屁股地与他套近乎、拍马屁,四年了,所有人都知道宋羽昭喜欢他,要嫁给他,哪怕被定国王爷关了禁闭,她也还是想着法地跑进宫来只为了要见孟斐焱。 然而这四年来,这小子好像从来没有将她宋羽昭放在心上,反而那个当初丢下他的爹,随便派一个人来说要将他接回去,他竟然真的就拍拍屁股毫不留恋地走了!他难道不知道,清平王朝和南都国隔了几千里的距离,一个搞不好,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吗? 兴许,他本来就是打算再也不见宋羽昭了的吧。 可是,宋羽昭就是喜欢孟斐焱啊! 哪怕孟斐焱不喜欢她,她还是忍不住喜欢啊,丢下女儿家的矜持,不顾身为长宁郡主的尊贵,铁了心就想跟孟斐焱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好像都只是宋羽昭一个人的独角戏一般,自始至终,孟斐焱从未说过也喜欢自己那样的话,唯独一次见到他笑,还是对着九公主,也是因为那次,自己不知怎么就发了疯一般地与九公主扭打在一起,自此两人还结下了梁子,水火不容。 那个时候,孟斐焱在做什么?他好像,就是站在一旁,犹如看着一出稀松平常的折子戏,戏里两个女子的争斗,与他毫无任何关系。 对了,宋羽昭一直都知道孟斐焱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的人。 那还是孟斐焱第一次离开南都国来到清平王朝的皇宫,钦天监说过,这个人的面相凉薄,一生孤寂。 不过凉薄罢了,宋羽昭想着,只要她捂着他,总有一天石头也能给焐热了。 第2章 一见美人终身误 四年前。 南都国内乱初平,南都国的皇帝依照约定,亲自派人将五皇子孟斐焱送到了清平王朝,从此,孟斐焱作为南都国的质子,在清平皇宫住了四年,从十四岁一直到了十八岁。 自然,作为一个形式,清平王朝的皇帝宋槐泽还是命人在皇宫里摆了一个宴席,来欢迎这南都国的五皇子。 这一日,年仅十岁的宋羽昭犹如往常一般,欢欢喜喜地随着自己的父母一同进宫赴宴,宋羽昭长得一副软糯招人喜欢的模样,从小便很招清平王朝皇帝的喜欢,上一次皇帝寿辰,宋羽昭在众人面前露手画了一幅牡丹图,哄得皇帝一高兴,便封了宋羽昭一个长宁郡主的称谓,这样的荣宠,即便是皇宫内的公主,也是少有的。 在宫宴上还未坐一会儿,宋羽昭便嫌宫宴无聊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记得上一次其大哥带着自己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寻了一种极为好吃的果子,寻思着反正无聊至极,倒不如去找找还有没有这个果子。 宫里的人都是认识宋羽昭的,所以见到她一个人在皇宫里瞎晃悠也不觉得奇怪,从其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会行一个礼,倒是没有一个人会去询问宋羽昭要去哪里。就如此这般,宋羽昭一个人越走越偏,来到了一处看着荒废许久的宫殿,顿觉新奇,跑进去里里外外溜达了几圈,一个人都没有,倒是院子里有一窝不知何时下的猫崽,还未睁开眼睛,喵喵地叫着,直闹得人心窝痒痒的。 宋羽昭蹲在猫崽跟前瞧了许久,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小猫身上的细毛,还未得手,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很像是野兽的低鸣,宋羽昭抬起头便瞧见,一直硕大的母猫,正蹲在她跟前五六步距离的地方,瞪着一双眼睛,满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加上一阵接连一阵的低鸣,宋羽昭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猫以为自己要伤害这些小猫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架势。 “你,你,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的娃娃可爱想要摸一摸,没什么坏心思的。” 宋羽昭苍白的解释显然对于一个此刻护犊情深的畜生没有丝毫作用,见到宋羽昭伸出手还以为是挑衅,嘶吼了一声便扑了上来。 “救命啊!” 宋羽昭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堂堂长宁郡主,竟会狼狈到被一只猫追得满皇宫跑,跑出偏殿后慌不择路的宋羽昭,竟是跑到了皇宫的御花园,母猫在宋羽昭身后紧追不舍,一时不查,宋羽昭竟是跌入了荷花池,荷花池水深,宋羽昭踩不到池底,心下慌张,奈何越是挣扎身子便越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救命……” 宋羽昭连呛了好几口水,以为自己竟然会就这么淹死在这金雕玉砌的皇宫里面,细思起来自己做这长宁郡主还没有一个月,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只听扑通一声,是有人跳进了荷花池。 路过的小太监见到有人掉进了荷花池,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一看这扑腾的竟然是定国王爷的幼女,忙招呼着人来救人。一通混乱之后,好不容易将宋羽昭给拉扯了上来,宋羽昭因着呛了好几口水昏厥了过去,此时皇帝、定国王爷等人也已被惊动从宫宴上赶了过来,一个太医见状,忙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在宋羽昭身上扎了好几针,众人只见宋羽昭咳嗽了好几下,终于是将水给咳了出来,没事了。 “昭昭,你觉得怎么样了?” 倒是定国王府的大公子宋珏明心疼妹妹,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其包了起来以防受寒,宋羽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喉咙难受得火烧火燎的,却是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人群当中的孟斐焱。 也不知这宋羽昭究竟是色|欲熏心还是怎么的,自个儿都在阎王爷那里走了一着,竟还有心思去看美人,直勾勾地瞧着孟斐焱,一时间惊为天人,伸着手指喊道:“美人姐姐!” “哈哈哈!” 见状皇帝开怀大笑,打趣着定国王爷:“皇弟啊,你这闺女,实在是非常人能及,自个儿小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美人呢。” “皇兄说笑了。” 定国王爷讪讪地应下,瞧了瞧躺在其兄长怀里又昏睡了过去的宋羽昭,心下大石落下,所幸这丫头没什么大碍。 宫宴经过宋羽昭如此一闹,皇帝倒是没了兴致,草草地便结束命人都回去了。宋羽昭也跟随其父母一道回了定国王府,丫鬟们刚刚给她换下衣服盖上被子,却见宋羽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美人姐姐呢?” “小姐,你说什么美人姐姐啊?” 丫鬟们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听说自家小姐在皇宫里溺了水,莫不是还没有缓过来? “美人姐姐,我在皇宫里见过的美人姐姐!” 宋羽昭急得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足站在地上,回顾了四周半响才反应过来:“我何时回的定国王府?” “小姐你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奴婢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哎呀,我没事,快点给我穿衣服,我要去皇宫找美人姐姐!” “臭丫头又瞎说什么胡话呢,还嫌今天闹得不够啊?” 宋羽昭的父亲,定国王爷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其身旁是宋羽昭的母亲定国王妃,一进门便瞧见宋羽昭赤足站在地上,忙走上前拉着她回到了床上:“你刚刚落水,现如今还赤足站在地上,存心要受风寒吗?你们这些丫头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奴婢失职,请王妃降罪。” 闻言一屋子的丫头纷纷吓得跪在地上,清平王朝谁不知道长宁郡主是定国王爷夫妇最喜爱的女儿,且深受当朝皇帝垂怜,她在清平王朝所受到的尊荣,便是当今公主也是极难享受到的。这个主子有点什么病痛,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是担待不起。 “母亲,母亲,那个美人姐姐是谁,我怎从未见过?” “美人姐姐?” 王妃思忖了一下,想起宋羽昭说的应该是今日在皇宫里所见到的人,不禁好笑:“哪是什么美人姐姐,那是南都国的五皇子孟斐焱,被他父皇送到了清平王朝来做质子的。” “质子?” 宋羽昭显然并不明白质子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皇子二字她倒是明白了,喜笑颜开地说道:“他是皇子,那定也是身份尊贵的吧?母亲,我喜欢这个孟斐焱,将我嫁给他可好?” “说什么混账话,你是我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怎可嫁给这种无用之人。” 定国王爷一声怒斥,却并没有吓住宋羽昭,只见她气得瞪了这个老父亲一眼,投进王妃的怀抱撒娇道:“母亲,父亲从未如此凶我,昭昭吓死了。” “你便是撒娇也没有用。” 王妃却也是难得地没有顺着宋羽昭的性子来:“你父王说得对,你是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将来要嫁给人中龙凤,怎可嫁给孟斐焱?” “我才不要什么龙凤,我就要孟斐焱。” 定国王妃早些年请自己的师傅吴西子给宋羽昭看过命相,吴西子说宋羽昭的命相贵不可言,是凤飞九天的命格,但是命中有一个大劫,也很有可能因此而送了性命。 宋羽昭是清平王朝的郡主,便不可能嫁给清平王朝的皇帝,所谓凤飞九天的命格,说的是宋羽昭要嫁到清平王朝之外的另外三个国家吗? 北边的北郡国是马背上的国家,那里的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女子的地位却是极为低微,哪怕贵为一国之母,在皇帝死后也是要沦为新帝的妃嫔。 南边的南都国,虽说是经济富庶,却是举国钟情靡靡之音,军队士兵毫无战斗力,从来都是挨打的一个国家。 西边的蜀国,虽说是四国当中最小的,却也是最神秘的一个国家。传闻蜀国是女子主持朝政,其政治的最高统领者不是君主,而是全国最精通巫术的圣女。 思来想去,这三个国家,却没有一个能够成为宋羽昭的好归宿,定国王爷夫妇想着,所谓的大劫,是不是指的就是,宋羽昭不论是嫁到了这三个国家之中的哪一个,最终都逃不过或死或伤的命运? 至于宋羽昭说的要嫁给孟斐焱这样的话,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定国王爷夫妇也未多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的一时心血来潮,睡一觉便什么都忘了,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宋羽昭却难得地认真了,且一认真,便是坚持了一辈子。 第二日,宋羽昭便避开众人缠住其二哥宋羽棋,要他带着自己去宫里。 “你到宫里去做什么,难不成昨日掉进荷花池还没长够教训?” 宋羽棋刚刚从教练场回来,一身的大汗难受得紧,想要去沐浴却被宋羽昭这个牛皮糖给缠上了。 “二哥二哥,昭昭知道二哥最疼昭昭了,二哥就带昭昭去看美人姐姐嘛!” 美人姐姐? 第3章 百花宫宴 昨日的宫宴宋羽棋并没有一同前去,不过倒是听下人说起过,宋羽昭掉进了荷花池险些淹死,即便如此还懂得看美人,指着刚刚来清平王朝的南都国质子孟斐焱喊着美人姐姐,瞧着热情的模样似乎都能够将人给吃了。 “好吧,二哥也去见见你那个了不得的美人姐姐究竟长的什么模样,竟能够将我们家的长宁郡主给迷成这样。” 听闻宋羽棋一口应下要带自己进宫,宋羽昭喜地跳了起来,着急忙慌地便拉着宋羽棋的袖子道:“那便快些走吧。” “等一等!” 宋羽棋瞧着宋羽昭这般着急的模样忍俊不禁,指了指自己说道:“你总得给我些时间收拾一下自己,这副模样万一冲撞了圣上怎么办。” 宋羽棋所说也在理,宋羽昭只好推着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那你便快些收拾好自己,我先去让人牵了马车来,在门口等你,记得快一些!” “知道了。” 宋羽昭在王府门口度日如年一般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宋羽棋姗姗来迟,若是寻常时候恐怕早就倒出一筐埋怨的话,奈何现如今有求于人,宋羽昭很是识相地将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陪着笑脸将宋羽棋迎进了马车里。 “哟,昭昭你这个样子二哥一时之间实在适应不了。” “我这个样子?”宋羽昭装傻充愣装不知,“我不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嘛,瞧二哥将我说成了什么人,做妹妹的,自然是要对兄长毕恭毕敬的才是符合礼仪嘛。” 心知宋羽昭是因有求于自己才摆出这副模样,宋羽棋也是很开心地欣然受下,毕竟这样的时候实在太难得了,他要好好享受一下被妹妹尊敬的感觉。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宫门口,宋羽棋出示了自己的玉牌之后,马车便被放行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之后,宋氏兄妹二人兜兜转转找到了孟斐焱所住的地方——秋宁宫。 秋宁宫原先是冷宫,后来就被废弃了,孟斐焱来到清平王朝之后,皇帝就让人将这里收拾了出来,腾给孟斐焱住。宋羽昭瞧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地方,乍然想起,此处不就是自己昨日被那只凶悍的母猫追赶的地方吗?想不到如今竟成了孟斐焱住的地方,人生实在太多巧合了。 “想什么呢?” 宋羽棋推了推宋羽昭:“我已经让人通报了,进去吧。” “好。” 宋羽昭喜盈盈地应下,昨日还空无一人的秋宁宫,今日便多了许多侍卫模样的人守在外头,看来这个孟斐焱,还是挺重要的一个人,值得皇帝派这么多人来看着他。 这些宋羽昭自然无暇顾及,她只想着能够快些见着她的美人姐姐,走进秋宁宫,依旧是那副萧条的样子,倒没了昨日的破败之感,宋羽昭在一颗槐树下找到了坐在树旁假寐的孟斐焱,阳光穿透树杈零零散散地打在孟斐焱的身上和脸上,手中拿了一本书卷,翻到一半,此情此景,远远瞧着那便就是一幅画,宋羽昭忍不住屏住呼吸,竟是看得出了神了。 “你这丫头瞧什么呢?” 宋羽棋说着走到了宋羽昭的身后,宋羽昭连忙转身示意宋羽棋不要出声,可还是惊醒了画中入睡的美人。 “你们是谁?” 这是宋羽昭第一次听见孟斐焱的声音,淡淡的却是清冷,很像是夜里天边的月亮,瞧着很是寒冷,却总是令人忍不住地多瞧几眼,是了,宋羽昭从小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人,看见好看的人或者东西就会走不动道。 “美人姐姐,我叫宋羽昭,你叫我昭昭就好了。” 宋羽昭也不怕生,欢欢喜喜地走上前去,想要拉住孟斐焱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给避掉了。 “不许叫我美人姐姐,我不认识你。” 清清冷冷的声音,说着冻人三尺的话,奈何宋羽昭压根就没听明白人话语当中的意思,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不顾形象地在孟斐焱身边坐了下来:“我知道你叫孟斐焱,可是我总不能孟斐焱孟斐焱这样的叫你吧,这样吧,我就叫你孟哥哥好了,对了,这是我的二哥,他叫宋羽棋。” 不同于宋羽昭的欢天喜地,宋羽棋紧皱着眉头盯着坐在树旁的两个人,自己那从小便娇生惯养的妹妹,几时有过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人?这个孟斐焱,不过是一个被自己国家放弃的质子,却一身的傲骨摆给谁看? “昭昭,我们回去了。” 闻言,宋羽昭却是难得极其听话地站了起来,扫了扫身上的落叶,笑着对孟斐焱告别:“孟哥哥,我走了,记得我叫昭昭,我还会来看你的。” 宋羽昭自然不愿意离开,可她如何看不透已经有些生气的宋羽棋,宋羽昭能够得到当今皇帝的宠爱,除了其家室,更缺不了那一颗八面玲珑心,扮猪吃老虎是她最惯用的手段,只是不知怎么到了孟斐焱这儿,就好似行不通了。 宋羽昭心知此刻要顺着宋羽棋,不然自己就别指望着他下次还会带自己进宫来,心中虽是不舍,还是三步一回头离开了秋宁宫,一路上宋羽棋瞧着宋羽昭恋恋不舍的神情,终于开口说道: “美则美矣,却一副祸国的模样。我刚才听闻宫里的人说,这个孟斐焱刚来的时候,钦天监说这个人的面相凉薄,一生孤寂。昭昭你不要跟这个人走得太近了。” “师公还说我能当皇后呢,你瞧着我这个样子,是能当皇后的料吗?” “师公怎么可能跟你讲这种话?” 定国王妃请吴西子给宋羽昭看面相的时候,宋羽昭在屋外头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大人们之间的谈话,这些宋羽棋自然是不知道的,见宋羽昭沉默,以为她只是胡乱说的,也就没放在心上,两个人就如此相顾无言地回了定国王府。 刚一回王府,宋羽昭便一头扎进了自己房内,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孟斐焱住在皇宫里的秋宁宫,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想个法子去皇宫里住一段时间,如此才好找机会与孟斐焱套近乎,可是该想什么法子呢? 三日后,皇后娘娘要在宫里办一个百花宴,让所有有品衔的命妇都带着家眷一同进宫里去,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又要给不知哪个皇子世子牵红线了,各家凡是有适婚的女子,都在那一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对于这种宴会宋羽昭向来是没什么兴致的,且她的年龄还小,定国王妃也就从来没有带她一起去过,今儿个却不知刮了一阵什么风,缠着定国王妃,非要她带着宋羽昭一道去赴皇后的百花宴。 宋羽昭那点小心思,王妃如何看不透,抬眼瞧了瞧她:“这是谁给你上的胭脂?” “母亲觉得好看吗?我让鹤儿给我上了一点点,果真好看得紧。” 宋羽昭摸着涂抹得红扑扑的双颊,说得眉开眼笑的模样,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身上的手绢弯下腰来仔细地给宋羽昭给擦去。 “母亲你给我擦了做什么?” “就算是要去见那个美人,你也该装着点,如此一眼就给人瞧出来,谁还会带你进宫去。” 眼见被王妃一言拆穿,宋羽昭倒也不囧,拉着王妃的袖子摇来摇去地说道:“母亲是大才女,昭昭想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还不如通通让母亲知道,省得瞒着人还累了自个儿。” “去换一身衣服。” “母亲?” “若让你父王知道你穿着这个模样去宫里了,回来还不狠狠揍你。” 王妃指了指宋羽昭身上穿着的衣服,倒也不是说这身衣服多么上不了台面,而是这样的款式只有及笄了的姑娘小姐才会穿,宋羽昭不过十岁,还是个孩童,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家里也就罢了,去了宫里,明日便能传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说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这么大了连穿衣的礼节都不晓得。 “母亲你答应带我进宫啦!” 宋羽昭一下子便抓到了王妃话里的精髓,喜得赶忙转身跑回屋里让丫鬟给自己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生怕晚了一秒,王妃便改主意不带她进宫去了。 “昭昭,进宫后你不许去秋宁宫。” 宋羽昭还正喜滋滋地盘算着等会进了宫见了孟斐焱要说些说什么,还未坐稳,却听王妃这么一句话,被从头泼了一桶冷水。 “为何,母亲你答应我——” “带你进宫,却不是让你去找那个质子,来失了自己的身份。” 质子质子,宋羽昭这些天听得最多的便是旁人带着不屑的语气来说着孟斐焱,可是宋羽昭知道她不能去反驳,孟斐焱本来就是质子啊,自己若是强行替她出头,不仅没办法让别人改了对他的看法,还会连累他因为自己而受到更多莫须有的刁难。 宋羽昭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总之现如今她的目的是先进宫,至于进了宫之后的事情,到时再另作打算了好了。 第4章 势均力敌 马车一路上行进得很顺畅,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到了宫门口,王妃先下了马车,宋羽昭跟在其身后,一路上还巧遇了三四个一同来赴宴的夫人,都是带了各家的小姐一同前来,个个穿得花枝招展,比御花园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花还要闪人的眼睛。 “这位便是长宁郡主吧,瞧瞧,真是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了,同王妃年轻时候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宋羽昭并不认识那个穿得花红柳绿正拍着自己母亲马屁的夫人是谁,冷哼了一声道:“我母亲年轻时候同我现在一模一样,那可出大事情了,我现在不过才十岁,我母亲若是长着我这副模样嫁给了我父王,那不就成娶了一个小娃娃?” “昭昭,不得胡说。” 王妃不悦地瞧了一眼宋羽昭,宋羽昭才不怕王妃生气,反正从小到大也舍不得打自己,倒是那位拍马屁的夫人一时间有些冷场,尴尬地笑了笑:“长宁郡主说话好生幽默,好生幽默啊,哈哈哈。” 一路上的这个小插曲倒是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毕竟谁也不会真的去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况且这个小孩子是长宁郡主,大家也都有自知之明地不愿意给自己去招惹麻烦。 皇后的百花宴设在了御花园,等到宋羽昭一行人到的时候,园子里早已经坐了许多的夫人小姐,宋羽昭一眼便发现,今日御花园里的牡丹花好像多了不少,各色各样的品种十分齐全,开得争奇斗艳的。 “昭昭过来。” 王妃向宋羽昭招了招手,让她在座位上坐下来,各个座位上都摆了糕点与水果,宋羽昭闲来无事便拿了摆在跟前的花生酥吃了一块,环顾着四周,不一会儿,便听到太监那特殊的假高音喊着“皇后娘娘驾到,惠妃娘娘驾到!” 惠妃娘娘也来了? 在座的人都是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皇后设的百花宴,惠妃怎么也会来?说起这惠妃,在后宫里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与皇后势均力敌,水火不容的,虽然还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在座的各位夫人哪个不是人精,看来今日这百花宴,倒是有些看头了。 “各位夫人全都请起吧。” 皇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出声让在场的人免礼,惠妃却是突兀地一笑道:“瞧着妹妹这记性,来时竟然忘了向姐姐行礼了,该打该打,还请姐姐不要向妹妹计较,妹妹现在就在这里给姐姐补上。” 说着惠妃盈盈走到皇后跟前,微微福身。 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勉强挂着笑脸:“都是自家姐妹,瞧惠妃硬弄得生疏了,快起吧。” “谢姐姐不怪罪。” 惠妃袅袅而起,轻步走到了侧位上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妹妹竟不知,我们清平王朝还有这么多的美人,实在是孤陋寡闻了,前阵子妹妹还在想着要给五皇子寻一位可心的王妃,倒不如就趁着今日给定下来吧?” 五皇子是惠妃的儿子,自小就是体弱多病的病秧子,所以拖到了二十九岁还没有娶王妃,说起原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那些家室好的不肯嫁,怕嫁过来没几年就守了寡,而那些家室一般的惠妃又看不上,如此便硬生生地将年纪给拖大了。 “这位便是大司马府上的七小姐吧,记得几年前见过一面,想不到这么快就长这么大了,当时还开玩笑说着要给我家五皇子讨来做媳妇,皇上还笑话我瞎操心,姑娘家都还没有及笄我就乱点鸳鸯谱呢。” 大司马的七小姐,虽然排行老七,却是唯一一位正室夫人生的嫡小姐,听着惠妃这模样,看来是早就等着要将这位嫡小姐给娶进门了。 “妹妹,今日只是百花宴,本宫请了这些夫人来,是观赏这些牡丹花,你瞧瞧你这急性子,到时又要叫皇上笑话你乱点鸳鸯谱了。” “竟是臣妾意会错了吗?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给我滚出来,竟敢胡乱揣测皇后娘娘的心意。姐姐莫怪,妹妹还以为姐姐设下这百花宴是给太子殿下物色侧妃的,便想着借着这东风,也好给五皇子寻一个王妃,生生闹了这一出笑话。” 宋羽昭对这些明枪暗箭没兴趣,瞧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皇后和惠妃给吸引了过去,心下觉得这倒是一个好机会,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要悄悄溜走,却被王妃一把抓住,看着宋羽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得轻举妄动。 宋羽昭没法子,只得乖乖坐了下来,继续看着眼前的这场好戏。 不论皇后设下这百花宴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不是替太子物色侧妃,显而易见,她并不是很乐意让五皇子娶了大司马的七小姐,也不知惠妃究竟是否真心想要让这七小姐做这五皇子妃,总归她还是心满意足地打乱了皇后的计划,一场宴席下来,在座的人都只觉得精疲力竭,倒不是说真的做了多重的体力活,纯粹是担惊受怕导致的心累。 不过,若说累,恐怕没人及得上宋羽昭,一刻不停地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偷溜出去,好跑去秋宁宫找孟斐焱,奈何定国王妃将她看得实在是太牢,一直到百花宴结束,宋羽昭都没寻到机会溜走,灰溜溜地跟在王妃身后,以为今日是没有机会见到孟斐焱了,好不惆怅,却在离开前,遇见了匆匆走过的孟斐焱。 “孟哥哥!” 宋羽昭见之一喜,高兴地跳起来向孟斐焱挥着手,孟斐焱驻足停了下来,却只看了宋羽昭不过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跟随者领路的小太监匆匆而过。 “孟哥哥!” 宋羽昭见状想要追上去,却被王妃拦下,抬起头果然见王妃面色不好,宋羽昭讪讪地吞了口水道:“母亲……” “回去吧。” 原以为王妃会说些什么,却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回去,便拉着宋羽昭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上相顾两无言,而这对于宋羽昭却犹如油煎般难熬,偷偷抬眼观望了王妃好几次,而王妃自始至终都只是闭眼假寐。 “那个孩子往后并不简单,你还是不要去轻易招惹为好。” 原本以为就会这样相顾两无言地回去王府,却听王妃突然开口突兀地说道,宋羽昭并不明白王妃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听出来了所谓的那个孩子,指的就是现如今宋羽昭着迷得不得了的孟斐焱。 “母亲看出了什么,为何不能直白地告诉昭昭?” 听闻宋羽昭的话,王妃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宋羽昭一脸的执拗神态:“昭昭喜欢孟哥哥,只是这喜欢,却为何惹了所有人的不痛快?” “你还是不懂……” 王妃说得晦涩难明,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于宋羽昭而言,却是另外一种理解,只因为孟斐焱是南都国的质子,是被他的国家所背弃的弃子,所以便都看不起他,觉得堂堂长宁郡主会喜欢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只是宋羽昭难以相信,一直以来自以为清丽脱俗的母亲,却为何在此事上,与旁人一样得看不明白。 虽说定国王爷夫妇百般叮嘱宋羽昭不得与孟斐焱走得太近,可是世上事就是这么碰巧,偏偏要与你逆道而行。 今年的夏天特别的热,自从入了夏之后,蝉叫声便一日都未曾消停过,没日没夜地叫得人头疼,根本就睡不着觉,如此这般下来,宫里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九公主病倒了。 这九公主宋敏德,只长宋羽昭一岁,是惠妃娘娘所生的公主,完全遗传了惠妃娘娘那股子霸道任性的性格,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却比她母亲还要青出于蓝,小姑娘从来不在明面上跟你撕破脸皮,不过背地里使的手段却能令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后悔为何要招惹这个小妮子。这么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公主病倒了,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惠妃娘娘就差把皇宫给闹得鸡飞狗跳,天天缠在皇帝身边要他物色一个同龄的小姑娘进宫来陪九公主。究其原因,还要从那位来给九公主看病的世外高人说起。 据说这世外高人是个得道的半仙,谁都说不清楚他活了多久,总之高人自吹是活了很多很多年,自己都快忘记了是一百还是二百年了,高人所说的话,真与假不可考究,总之这高人说,九公主此次生病,是邪风入体,需要在宗亲内找一个同龄的小姑娘一道同吃同睡住上半年,才能将这邪风给赶出体外,保证凤体安康。 与九公主同龄的宗亲小姐,搜罗了一下便只有宋羽昭符合条件,皇帝却迟迟没有答应惠妃的死缠烂打,只因心里也是清楚,这定国王爷夫妇现下正为这长宁郡主迷恋南都国质子孟斐焱的事情头痛不已。思及那一日宫宴,宋羽昭自己淹了水神志不清,却还懂得指着孟斐焱喊美人,当时只觉得是一笑谈,如今想来,这定国王爷夫妇所担忧的,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第5章 公主病重 这孟斐焱长得好看,容颜比一般女子竟还要精致上许多,皇帝抬眼瞧了瞧端正跪在自己跟前的孟斐焱,轻咳了一声道:“你起来吧。” “谢皇上。” 孟斐焱规规矩矩地磕过头,起身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侧,低着头令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瞧着他这副模样,皇帝却是一叹,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抛弃,这瘦瘦弱弱的身子,怎还承受得起无端的指责与恶意。 “你来我清平王朝也有十数日了,可还住得习惯?” “回皇上,一切都习惯。” 孟斐焱虽是这样说,皇帝却是眼尖,瞧见了他袖口上的一个破洞,像是被什么尖锐东西给勾破了,破洞处还已经磨出了毛边,瞧着倒像是破了有些时日得模样。孟斐焱见皇上盯着自己的衣袖出神,有些慌乱地将破洞遮掩了起来,诚惶诚恐地说道: “未能端正容颜,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倒是没想到孟斐焱是个如此灵敏之人,皇帝心中也没觉得恼怒,反是对孟斐焱多了一丝欢喜,说道:“今日只是找你过来聊聊家常,你也不必拘着,来啊,给孟皇子赐座。” 皇帝此话出,伺候的下人便忙不迭地搬来了一把木雕梨花椅,在孟斐焱跟前放下,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孟斐焱坐下,见状,孟斐焱踌躇了一下,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坐了下来,却是一声不吭不敢随意出声。 “你可有瞧见过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 “不曾。” 孟斐焱回答地干脆,却一听便让人难以相信,赫赫有名的长宁郡主,在孟斐焱来清平王朝的第一日便闹出了个大动静,怎会不识?只是倒是真不知这孟斐焱急于与宋羽昭撇清关系的原由是什么。 宫女奉上了茶,皇帝接过后在鼻下轻轻一嗅,赞到:“好茶,对了,朕素来听闻南都国多是文人雅士,一国当中十之|八|九乃是满腹诗书的才子,品酒论画更是如一日三餐般寻常,却不知孟皇子,对这茶,有几分的研究?” “皇上谬赞了,南都国人,附庸风雅之人更多,真正能够精通其道的,却是少之又少,斐焱对于所谓茶道诗书,至多只能做到识得,再多却是实在无能为力。” 听着孟斐焱娓娓道来,措辞并无不当之处,实是叫人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果真如其自己所言一般庸碌无为,还是只是用来藏拙的一面之词。 “你尝尝看,这是惠妃叫人采集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所烹制的岩茶,茶香淡了许多,多了一点花香,朕喝着很是喜欢。” “多谢皇上赐茶。” 孟斐焱毕恭毕敬接过皇帝赐下的茶,细细闻了一下,低头轻抿了一口,皇帝原以为他会说些其他的话,却不想孟斐焱只是道了一声好茶之后,便不再言语,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却是对孟斐焱疑心更重,传闻这南都国的前皇后是通晓天理的才女,如何养出来的儿子却是这般庸碌无能,与常人无异? 喝过茶之后,皇帝本还想留着孟斐焱说些其他的话,却听下人来通报,说是惠妃娘娘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说是有很是重要的事情要亲见皇帝。闻言,皇帝面上并无什么神态,只是吩咐小太监领着孟斐焱回秋宁宫后,便让惠妃进来了。 “皇上您去看看敏德吧!” 惠妃从来都是仪容精致一丝不苟的模样,端的是比皇后还要一副讲究的模样,如今却是满面还未擦去的泪痕,硬是叫人看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狼狈模样,皇帝见状却是淡然问道:“敏德怎么了?” “敏德病情加重,从昨日起便一直昏睡不起说混话,现如今还发起了高烧,已经是一日夜滴水未进了,星和月说,现如今必须尽快请长宁郡主入宫伴在敏德身侧,否则敏德……敏德她……” 星和月便是惠妃请来给九公主瞧毛病的那个半仙,听闻惠妃说得抽抽噎噎,皇帝终是皱起了眉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朕去看看敏德。” “起驾长崎宫!” 小太监紧紧跟着皇帝跑出去,吊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惠妃见状,赶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子,从地上起来紧跟着皇帝一道去了长崎宫。 长崎宫是九公主的寝宫,九公主喜爱桂花,住的宫里便种满了桂花树,只是如今才是盛夏时节,桂花树上只有绿油油的叶子而无半点花骨朵儿,皇帝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感到了长崎宫之后,便见到了面色煞白躺在床上出气比进气多的九公主宋敏德。 “敏德。” 皇帝坐在九公主的床头,轻轻喊了她一声,却见这九公主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只是自顾自地躺在那儿,看着好似睡熟了一般,皇帝拂上九公主的额头,烫人的温度着实令皇帝大吃一惊,大怒道:“那帮庸医何在,九公主烧成这样,竟是束手无策吗!” “皇上,敏德这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邪风入体,寻常汤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惠妃还未说完,便被皇帝瞪了一眼,话语卡在喉咙一时是说不出也咽不下,其实皇帝如何不知惠妃的言下之意,只是这般不成体统的理由,如何便能够成为将宋羽昭召进宫里来的借口。 “皇上若是不信星和月的话,不若请钦天监看上一看,二十四年前大皇子与二皇子为国挡祸而夭折,皇上便将……” “放肆!” 皇帝一怒,所有伺候的下人皆是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惠妃也是跪伏于地,却是不住流泪又忍着不出声的模样,瞧着很是柔弱的模样,九公主病重,惠妃心疼,皇帝又何尝不急,只是如今的形式不同于二十四年前,根本不够相提并论,如何能够向定国王爷开这个口让宋羽昭进宫来。 “皇上若是不好开口,臣妾便去求皇后娘娘,敏德是臣妾的心头肉,若是敏德出了什么事,臣妾也便跟着一道去了!” “瞧瞧你,整日里成何体统,堂堂惠妃娘娘终日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敏德不过受了一场风寒罢了,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皇上……” “朕会让太医院的郑太医来给敏德把脉,你也不许再胡作非为地胡闹。” 皇帝甩袖而去,惠妃却是肝肠寸断,若果真如星和月所言,请不来长宁郡主宋羽昭,九公主便就真的活不成了! 眼见着皇帝是铁了心地不肯开这个口去让宋羽昭进宫为九公主驱邪,惠妃没有法子只好亲自让人送了书信去给定国王妃。 王妃有个喜好,那便是养鱼,定国王府有一道专门从外边引进来的活水,故而王妃所养的鱼,个个都是机灵活泼好似通了人性一般。这一日王妃如寻常一般,用过午膳后坐在亭子里拿鱼食给池子里的鱼喂食,下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递上一封书信,说是宫里边派人送来的。 “宫里?” 王妃疑惑地将信接过,虽说定国王爷与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己却是与宫里的那些娘娘贵妃毫无任何交情,更别说是互通书信的地步了,将信打开,署名却是惠妃。 王妃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心下也是了然了大半,前几日便传九公主生了病,许多太医瞧了都不见好,后来惠妃还让人请了一个隐士的高人进宫去给九公主看病,似乎听这高人名叫什么星和月,当时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小病小痛几日便能够好了,现如今看着惠妃心中所言,这九公主却是连性命都攸关。 “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 是定国王爷从外边归来,解下外衣,只着了一身便装在王妃身侧坐下,却是说道:“明明瞧你拿着一封书信出了神,很少有事能令你如此,是谁来的信?” “王爷。” 王妃却是一脸正色道:“当年送阿明入宫之后,你可还记得同我说过的话吗” 二十四年前,新皇登基不久,大皇子与二皇子却是接连夭折,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是二位皇子的夭折,是为清平王朝挡掉祸端,且还要再夭折一位皇子,才能保住清平王朝国泰民安。当时大世子宋珏明出生才刚十天还未满月,定国王爷便将自己的长子抱到了皇宫当中交由太后抚养,封为三皇子,其后出生的皇子倒也果真再未夭折出事,皆是平平安安长大,而宋珏明一直在皇宫当中长到了十岁,直到太后离世,才回到了定国王府,而离开亲生父母十年,宋珏明与定国王爷夫妇,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犹如宋羽棋、宋羽书和宋羽昭那般亲厚,父子、母子之间终究是隔了一层,这也成为了定国王妃多年来心中的一大憾事。 虽不知王妃为何突然提起前尘旧事,定国王爷却是沉着声音说道:“怎不记得,我对你承诺,今后定不会再让我们的孩子轻易离开去冒险了。” “王爷记得便好。” 第6章 驱邪 王妃将书信递给定国王爷,缓缓说道:“王爷你也知道,昭昭近来也不知怎么了,竟是迷上了那个南都国来的五皇子,所幸那五皇子住在皇宫内,平日里也难得见到面,小孩子罢了,渐渐也就会忘记了,可是若让她进到宫里去陪九公主,事情便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定国王爷接过王妃递过来的书信,皱着眉头看完,却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叹气说道:“王妃是否还有什么瞒着我?” “王爷此话何意?” “那星和月,可是故人?” “何来故人,从未听闻过这个人的名字。” 听着定国王爷的话,王妃的神色一动,却还是淡然地说道。 “罢了。” 说着定国王爷将书信揉成一团丢进了鱼池内,起身说道:“起风了,王妃随我一道回去吧,莫要被风吹着受了凉。” 成婚三十多载,定国王爷却总是觉得自己的王妃好似一阵轻云,随时都能够飞走的模样,许多时候总觉得自己要去猜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从未消失过。 “王爷先回吧,我再坐一会儿,我让人煮了红枣茶,王爷回去后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王妃费心了。” 从下人手中接过自己方才脱下的外衣,随意披在肩上,定国王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凉亭,王妃手中的鱼食也已经撒得差不多了,却是拿着空盒子怔怔地呆在凉亭里出神,令人瞧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星和月?是月星河吗? 王妃沈琦曼,崆峒派吴西子唯一的关门女弟子,当年作为崆峒一派最出色的女弟子,才貌双全,声名远播,各国上到王子公孙,下到富商巨贾,求娶之人络绎不绝,谁都想要将这位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娶回家去,却统统都被吴西子给赶出了崆峒山,于是世人便纷纷流言猜测,说是这沈琦曼终生都不会嫁人的,因为她将来是要继承吴西子的衣钵做这崆峒派的掌门人。事情真假已经不可考究,总归这位才女后来还是嫁给了清平王朝的定国王爷。 那一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所有的山路全都被封死了,那一年清平王朝跟蜀国打了一场恶仗,定国王爷第一次挂帅出征,仗是打胜了,定国王爷却也是失踪了。所有将士将方圆十几里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也都没有找到这位王爷的踪迹,有人说是这位王爷受了重伤之后被山里的野兽给吃掉了。三日后,定国王爷却突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一同而来的还有沈琦曼,一身白衣飘然,一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兵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仙女,回去还津津乐道了好几年。 沈琦曼随同定国王爷一道回了清平王朝的国都,没多久,当今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说是这沈琦曼对定国王爷有救命之恩,且才貌双全是世上少有的无双女子,与定国王爷两人两情相悦,特下诏赐婚,成全这段金玉良缘。 两情相悦? 王妃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了,何为相情相悦,所谓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种悸动,已是早已忘却了许久。 九公主断断续续地病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却在乞巧节这一天突然病情加急,几次都断了呼吸,好不容易抢救了过来也是没有一点生机,仿似随时都要去了的模样,惠妃伤痛过度也跟着昏了过去,皇帝被闹得再也顾虑不了更多,派了太监出宫来到了定国王府请宋羽昭进宫去。 宋羽昭睡得正香,却被门外头熙熙攘攘的声响硬生生给吵醒了,任谁被扰了清梦都不会有好脾气,宋羽昭同是凡人自然不能免俗,一脸不悦地从床上坐起,还未清醒过来便听到开门声,有丫鬟走到自己身边通报到:“郡主,王妃让您快些起身穿好衣服进宫去。” “进宫?” 宋羽昭揉了揉尚且迷迷糊糊的双眼:“现在什么时辰,进宫做什么?” “子时刚过一刻。” “子时?” 虽是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将她半夜从床上拽起来,但是既然是宫里来的人,宋羽昭也还是不敢轻易怠慢,艰难地从床上起身任由丫鬟给自己穿戴整齐,便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地站了好些人,王妃一见宋羽昭走出来,疾步走到她身边,替她理了理还有些微微凌乱的衣角说道:“进了皇宫之后好好陪在九公主身边,皇宫比不得家里,切记不得越礼。” “九公主?” “郡主请跟咱家往这边走吧。” 宋羽昭尚且迷迷糊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宫里来的太监却是等不及了,走上前福身催促着。 “去吧。” 王妃对着宋羽昭挥了挥手,丫鬟给她系上披风,一行人便在夜幕当中行测匆匆地离开王府赶往皇宫。 坐在马车里面,听着马蹄声踩在青石板路上越发清晰的声响,宋羽昭抬眼瞧了瞧来接自己的小太监出声问道:“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公公如此急着将我接去皇宫却不知是做什么?” “九公主病危,高人说是只要郡主您进宫伴在公主身侧,同吃同睡半年,这病便能好。” 这是什么鬼话连篇,宋羽昭皱了皱眉,自己既不是大夫不能看病,也不是灵丹妙药可以治顽疾,哪里来的道理,自己呆在九公主身边便能够治她的病? 心中虽是这样想,宋羽昭还是点了点头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夜里马儿跑得快,很快一行人便是进了宫。 赶到长崎宫的时候,只见所有宫女太监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老远便能够听到有人在里面打碎了一个茶杯,哐镗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响很是突兀,看来,这九公主着实是病得不轻啊。宋羽昭不敢耽搁,紧跟着领路太监小跑着进了长崎宫。 “皇上吉祥。” “不必多礼。” 宋羽昭一跨进门便要行礼,腰才刚弯了一半,皇帝竟是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拉着她来到了九公主的床榻便,口中语气焦灼地问着一个中年男子:“大师,长宁郡主来了,可要如何救敏德?” 皇帝口中的大师便是星和月,身着一松松垮垮的青色长衫,不知究竟是衣服大了不合身,还是这位大师就是这样一个穿衣风格,远远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瞧着年纪也有四十岁上下,却是长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令人忍不住便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怜惜? 宋羽昭惊悚于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赶忙在心里头摇了摇头默念道:宋羽昭啊宋羽昭,你定是很久没见孟斐焱了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赶紧想想孟斐焱的脸,驱驱邪祟! “郡主请过来。” 星和月朝着宋羽昭招了招手,宋羽昭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人,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星和月握住宋羽昭的手腕,将她的手与九公主的手握在了一块儿,九公主的手很凉,宋羽昭刚一触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原以为只是一般的毛病,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 宋羽昭还没缓过神来,却听星和月说道:“今夜我便会守在这房门外,请郡主与九公主同塌而眠,但是切勿放开手。” 手? 宋羽昭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与九公主握在一块儿的手,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太舒坦,别扭得很,却见皇帝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昭昭,敏德就拜托给你了。” 拜托? 宋羽昭心中很是忧伤,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半夜从被窝里给挖出来,匆匆赶到了皇宫里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是要自己握着九公主的手睡一觉,莫名地很是惆怅,难以用语言组织的惆怅啊。 但是有什么法子呢?皇帝有命,谁敢不从? 遂宋羽昭只能硬着头皮赔笑说道:“皇上放心吧,昭昭定会悉心照看九姐姐。” 见着宋羽昭答应下来,而星和月也是一副胸有成竹丝毫不乱的模样,皇帝心中虽还是有些许放心不下,但是眼下除了相信星和月,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先安排人好好守在外面,若有一丝风吹草动自己尽快赶来便是。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屋子里的灯也熄掉了大半,宋羽昭转过身瞧了一眼睡得很是安稳的九公主,无可奈何地爬上了床,刚要钻进被窝里,握着九公主的那只手却突然被甩了开去。 “你……” 宋羽昭惊讶地瞪着好端端坐在自己跟前的宋敏德,虽然面色还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也是瞧着精神头很好的样子,这还是方才病得差点就要归西了的那位九公主吗? “谁准许你上我的床?” 清清冷冷的声音莫名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九公主不过比宋羽昭大了一岁,却比宋羽昭高了一个个头,两个人站在一块,一个是亭亭玉立初长成的少女,一个却完完全全是一个顽劣孩童的模样。 宋羽昭瞧着宋敏德的样子,虽是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是猜到了七八分,九公主病危,多半是装的。 第7章 入局 “你为什么要装病?” 听着宋羽昭的话,九公主宋敏德并未有一点讶然的模样,反倒是笑着称赞:“一直以为我父皇亲封的长宁郡主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讨巧的脓包,不想也并不是愚蠢到无药可救。” 脓包? 从未有人这样贬损过自己,宋羽昭乍一听见,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快,奈何谨记王妃临行前所嘱托的“不得越礼”四字,宋羽昭还是咬着牙将自己心中的不痛快给咽了下去,脸上堆笑说道:“九姐姐,你没大碍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大病初愈,还需要好好休息才是,瞧着如今也不过才丑时,还有好些时候可以睡,九姐姐要不再睡一会儿?” “是吗?” 闻言九公主嘴角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宋羽昭见状只觉得预感不妙,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到九公主缓缓说道:“那星和月果然是高人,说昭昭妹妹是福星,果真我就病好了一大半了。只是病中不得动弹,睡了好几个日夜,如今醒了我竟是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 “那九姐姐……” “素来听闻昭昭妹妹擅书画,更胜宫中画师,一直未得亲眼所见,不知昭昭妹妹可否给姐姐画上一幅百花图?” “现在?” “有何不妥吗?” 拜托你有见过谁半夜三更不睡觉地画画的吗?还要画百花图,一百种各色的花,画在一张纸上,又岂是一件从从容容的小事情? “如今夜深,画百花图又煞费时间,昭昭怕九姐姐苦等,身子吃不消,不若等到天亮了昭昭再给九姐姐画这百花图,可好?” “不碍事,昭昭妹妹且画着,我若困了自会休息,妹妹不必挂心的。” 言至于此,九公主摆明了就是非要宋羽昭现如今便画这百花图不可,虽不知这九公主何至于这样半百刁难,宋羽昭还是有心知肚明,说不准,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却不自知。 “既然九姐姐有如此雅兴,昭昭也不好拂了九姐姐的雅意,那便为九姐姐画这百花图。” 言毕,侍女便奉上了文房四宝,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实在不知究竟是这侍女机灵懂事还是主人早有预谋,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事不由己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步步拆招便是。 宋羽昭大步走到案台边上,侍女已经将宣纸铺开两边都有镇纸放好,墨也已经研磨完毕,上供的宣墨散发出阵阵沁人的墨香,拿起笔架上的笔舔了舔墨汁,宋羽昭抬头瞧了一眼九公主,美人身穿单衣坐在贵妃椅上,嘴角噙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宋羽昭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宫里那些个妃子对于九公主宋敏德的形容:状似白兔,心如狡狐。 现如今宋羽昭觉得此形容不够完善,还需加上四字:心如蛇蝎。 正如宋羽昭所说,画百花图是个大工程,百花状态各异,加上色彩不同,从辰时开始整整过了三个时辰,也才只完成了画作的一半,宋羽昭扭了扭因为长时间伏案作画而有些酸痛的胳膊,抬起头却发现本该坐在贵妃椅上的九公主已不在那儿。 见宋羽昭抬头环顾,倒是侍女贴心,小声地提醒宋羽昭:“公主精神不济有些困乏了,便先行回去歇着了。” 闻言宋羽昭心中却是一喜,本想着趁此机会自己也好偷一下懒,却听这侍女紧接着说道:“公主临走前吩咐奴婢好好伺候郡主作画,若是稍有耽搁,便唯奴婢是问。” 好一个宋敏德,果然不负宋羽昭给她封上的“心如蛇蝎”这四字,这不就是摆明了暗示自己,若是自己稍有怠慢,便会毫不留情地拿这侍女开刀吗? 画笔还未放下,宋羽昭的手却是一僵,如此下去可不行,自己该想个法子怎么摆脱这个难缠且故意刁难自己的九公主,可是思及昨日夜里皇帝与星和月的话,竟是要自己与九公主同吃同睡半年,光是想想便觉得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郡主?” 许是见宋羽昭握着笔僵在半空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侍女小声地喊了她一句,笔上的墨汁猝不及防地滴落了下来,在宣纸上很快便晕染开来,侍女见状,受惊喊了一声,着急忙慌地看着宋羽昭,说得结结巴巴地:“郡……主……这可怎么办!” 不明白为何这侍女会如此恐惧,毁了画的人是自己不是吗?是了,宋羽昭想起来,侍女还说过,若是稍有耽搁,九公主便唯这个侍女是问,拿她开刀。 “你放心,是我毁的画,九公主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 宋羽昭虽是这样说着,可是侍女的恐惧感丝毫没有消退一点儿,整个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差点就可以哆嗦成一团了。 “我为何要怪罪一个奴才?” 大早上的,九公主的声音穿透晨曦的光线回响在这个屋子里分外清晰,跪在地上的侍女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宋羽昭抬起,只见九公主在一个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见到跪在地上的侍女,面上带着笑意,话中却似藏着刀剑:“这是怎么了?” “站了一宿,我瞧她困乏得紧,便让她先去休息,谁知道这丫头死活不肯去,没法子,就让她在地上坐着眯一会儿眼睛也是好的。” 听着宋羽昭的说辞,九公主倒也并未深究,只是挥了挥手说道:“还不下去,在这儿碍眼吗?” “奴婢这就下去。” 见状,侍女赶紧磕了个头匆匆退了出去,瞧着这侍女跑得竟是比兔子还要快,宋羽昭见之不禁咋舌,没想到这个丫头其实也还是挺机灵的。 那侍女走后,九公主踱步到案台跟前,端详了一眼宋羽昭画了一半的百花图,自然也是见到了那一大滴煞风景的墨滴,宋羽昭见着九公主皱眉沉默,心中虽是惴惴,还是开口说道:“这花画得不好,毁了不可惜,不至于污了就姐姐的眼睛,昭昭这就给九姐姐重新画上一幅。” “罢了。” 宋羽昭刚提起画笔,却听九公主说道:“昭昭妹妹陪我去父皇那里一趟吧。” 去见皇上? 宋羽昭猜不透九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就不怕自己向皇上告状九公主才不是病入膏肓,都是装出来的? “怎还不走?” 九公主回过身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宋羽昭,眼中神色晦暗难明,令宋羽昭猜不透,也对,九公主贵为公主,身份尊贵,谁会相信她差点将皇宫折腾得天翻地覆的却是在装病?图什么? 宋羽昭点了点头疾步跟上去,笑着挽过九公主的手臂说道:“九姐姐大病初愈,还是要小心些好,我来扶着姐姐走吧,对了,你们去将九公主的披风拿来,清晨寒气未散,九姐姐莫要着了凉。” 宋羽昭想着,拍马屁总不会错吧?皇帝那么爱听人拍他马匹,想来父女之间的脾性也该差不多,古语有云,臭味相投也。 果然九公主很是受得宋羽昭这番奉承,竟是难得没有笑得阴测测的。 “快些走吧。” “好。” 一路上由小太监抬着轿撵,倒也是很快就到了皇帝陛下办公的乾坤殿,经由下人通报之后,宋羽昭与九公主二人很快便进了乾坤殿,刚一进门,便见到皇帝一脸欣喜地迎上来,围着九公主是瞧了又瞧: “未曾想,这星和月竟还真有几番本事,昭昭一来宫里,敏德的病便大好了,如今还能落地走路,朕也算是放心了。” “敏德病了这些日子,委实令父皇担忧了,是敏德的不孝。” 九公主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宋羽昭大跌眼镜,这还是昨日和今早自己亲眼所见那个周身寒气阴森可怖的九公主吗? 皇帝却是很习惯九公主这副模样的样子,命人给九公主与宋羽昭赐座之后,笑着对宋羽昭说道:“昭昭啊,昨夜事出突然,让人连夜将你从王府带了过来,皇伯父也是觉得很劳烦了你,住在宫里一切可还习惯?若有什么缺的,只管打发下人去准备便是了,就像在自己家里住着,不必拘束。” 皇帝说得客客气气,无奈宋羽昭还得陪着笑脸回答:“能够帮助九姐姐,昭昭便是再辛苦也没什么,更何况昭昭什么也没有做,实在愧不敢当这辛苦二字。” “你这孩子,瞧瞧你那两个黑眼圈,若是让你父王知道了,还不得埋怨死我。” 黑眼圈? 是啊,熬了一个通宵画那什么百花图,大早上也没有好好洗漱,能不看着憔悴吗? 面上却是嘻嘻哈哈地应着,表明自己吃苦受累都不怕,只要能为皇室做贡献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听得皇帝龙心大悦,宋羽昭和九公主从乾坤殿回去之后,还连带着拿了许多赏赐一道回去,如此盛宠,实在是令宋羽昭惆怅得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要同这个磨人的九公主一道同吃同睡,半年的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小太监抬得轿撵一癫一癫的,九公主坐在轿撵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宋羽昭一眼说道:“昭昭妹妹看着果真精神气不大好。” 闻言,宋羽昭禁不住心里诽腹:你试试一晚上不睡觉,看看起色能好到哪里去。 “不如让星和月也来给昭昭妹妹瞧一瞧,若是因为我而过了病气,姐姐于心不忍。” 第8章 日月之说 “星和月是高人,昭昭不过一点气色不好罢了,不敢劳烦高人受累。” 宋羽昭虽是婉拒了,九公主却还是命人将星和月请到了长崎宫,将侍奉的下人遣散了出去之后,一时间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九公主、宋羽昭还有星和月三人,星和月今日换了一身衣裳,竟是花花绿绿的颜色,瞧着很是晃眼,宋羽昭实在受不来他这奇怪的审美,心中暗忖,这高人,莫不是不小心穿错了他人的衣裳? 见宋羽昭在打量着自己,星和月倒是毫无顾忌地大笑道:“长宁郡主莫不是被我的美色所吸引?” 噗! 若是此时宋羽昭正在喝茶,恐怕就是一口茶水喷在星和月的脸上,没曾想,这么一个年纪不小的半仙,说话竟是这般放浪形骸。 好在宋羽昭还是个很淡定的人,微微一笑应付说道:“昨夜亲眼所见大师妙手回春,实在钦佩得很,不想竟是一时不察失了态,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见宋羽昭回答地一板一眼索然无味,星和月反是有些许失望:“妙手回春是假,能未卜先知却是真。” 未卜先知? 宋羽昭心想,星和月果真是个神棍? “不知大师可有卜算出自己何时能够飞黄腾达、名扬天下?” 听着宋羽昭调侃,星和月竟是兴致勃勃与她说道:“志不在此,便也没有卜算的意义,不过,我倒是对长宁郡主卜过一卦,结果很是出人意料。” “哦?” “长宁郡主,会英年早逝,死于非命。” 听见有人咒自己早死,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高兴,宋羽昭自然也是如此,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却又听星和月说道:“不过正所谓凤凰涅盘而生,若是长宁郡主能够躲过此劫,此后却是贵不可言,犹如日月。” 日月?那是世人用来比喻帝后的话,这星和月还真是敢说。 “有多贵,难不成比我现在还金贵?” 闻言,星和月摇了摇头:“莫要将视线局限在了须臾周身之间。” 胡说八道。 宋羽昭算是对这个所谓的高人没有丝毫好印象留下,奈何九公主却是一副很器重星和月的模样:“我病重数日药石无效,大师说是能治好我的病,果真不废一汤一药,我便好了,昭昭妹妹,大师说的很多话虽然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思来却并不是毫无道理可言。” 病重数日?你那不是装病吗,自然不用吃药便可好。 思及此,宋羽昭算是想通透了一点,这个九公主装病,又和星和月联手演了一场好戏将自己弄到宫里来,定是在谋算着什么东西。可是这般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弄进皇宫里来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宋羽昭实在想不出来九公主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知道归知道,面子工程还是要做足,只是宋羽昭实在觉得累得慌,才第二日,便觉得累得仿佛做了三日三夜的苦活未曾合眼,实在疲乏得紧。 “自然,大师的本事,昭昭也不敢质疑。” “我知道长宁郡主求的是什么。” 星和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令宋羽昭抬起头瞧了他好几眼,只见他面带笑容意有所指地说了两个字:“美人。” 美人姐姐,孟斐焱,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误喊的,星和月怎会知道? 是了,宫里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弄得人尽皆知,星和月会知晓也并不奇怪,宋羽昭压下心中的疑惑,反问道:“什么美人?” “南都国的五皇子孟斐焱,因其母一族势大干政而引发举国内乱,南都国皇帝迫不得已向清平王朝借兵平乱,内乱初定,而这无辜的五皇子却成为了国家的弃子被放逐到了清平王朝的皇宫,如此清雅的一个人,受了这么些个无端的委屈,委实叫人叹息。” 感情这星和月与九公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便是为了自己这档子八卦女儿心事? 宋羽昭不禁汗颜,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得肤浅了,却又实在摸不透不然应该是为了什么缘由。 “大家都知道,我长宁郡主是个喜爱皮囊之人,从来看见了好看的人或物便挪不开步子,是常有的事情,这孟斐焱长得好看,我喜欢很正常,不过若是说到‘求’这一字,却难免有些言过其实,孟斐焱不过是南都国来的一个质子,即便曾是五皇子,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失去自由的被困之人。” “哦?” 星和月这一字,拉长了语调的结尾,听得令人很是不舒服,好似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全都被毫不留情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毫无隐私可言。 “怎么,大师竟还对我喜欢什么人感兴趣吗?难道大师也对我的感情是算了一卦,不知可否听听算出来了个什么结果?” “喜之,爱之,恨之,别之。” 八个字,由爱生恨,总结得很是精辟,宋羽昭听了却没有来得感到一丝心惊,也不知是为何,只是看到星和月那双眼睛,便仿佛他说的很多事都是真的一般,总给人信誓旦旦的模样,莫名多了一丝可信度。 “谁,孟斐焱吗?” “我并不知道。” 原以为星和月会回答是,没曾想竟是坦坦荡荡说了一个不知道,而后又说道:“不过,郡主的感情路,走得坎坷得很,我竟是忍不住鞠了一把泪。” 听到这里,宋羽昭绷不住地黑了脸,也是,才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做到这样也是已经很难得了,见到宋羽昭已经开始有些愠色,九公主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大师是不世出的高人,想来在人情世故方面不拘小节,说话亦是如此,昭昭妹妹莫要往心里去,只是九姐姐从小身处后宫,受够了这些个虚礼束缚,听闻妹妹真心爱惜那孟斐焱,不忍心又有一个被规矩害了的人,便想着能够让妹妹与孟斐焱多多亲近,才会请大师帮了我这次,只是大师所言也不可尽无信,孟斐焱为五皇子,却是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往后路途坎坷,姐姐能帮甚少。” 九公主的这一神转折,实在是令宋羽昭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转而思索一下,反正自己也正发愁找不到能够接近孟斐焱的法子,倒不如将计就计,总之现在也还看不出来九公主对自己有什么歹意,自己往后行事小心些便是。 如此想着,便觉得心情大好,顺着九公主铺的台阶很愉快地就走了下来。 “昭昭确实很是喜欢那孟斐焱,没曾想九姐姐竟是先替我着想盘点,先前昭昭却还对九姐姐心存埋怨,如今想来实在没有良心,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宋羽昭不蠢,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听闻宋羽昭如此说道,倒也还是将戏做全套摆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 “谈何怪罪,昨夜姐姐也确实刁难了你许多,只是为了今日能够在父皇跟前遮掩过去,却是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便只能暂时先委屈妹妹,妹妹不怪便好。” 原是如此。 先是九公主病得一副马上就要西去了的模样,令皇帝不得不将自己连夜从定国王府请人带进了宫里,然后是第二日九公主病情有所好转能够下地进食,而自己却是憔悴不堪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加上星和月前期的渲染吹捧工作,任谁看了这幅场景都会相信,九公主是将病气或者邪祟过给了长宁郡主宋羽昭,两人共同消化了这害人的东西。 虽说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架不住看起来真有那么一回事,毕竟皇宫里面,发生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不算是奇怪。 宋羽昭算是欣然受下了这不成调的理由,九公主倒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拉着宋羽昭说道:“如今想来我甚是后悔怎没能早些年便于妹妹亲厚,不论是学识或是喜好,我竟都是出奇地与妹妹一致,等到以后妹妹回了定国王府,可也要多多进宫来陪姐姐说说话。” 我可真是看不出我们哪里臭味相投了。 宋羽昭有些架不住九公主的这股热情劲,先前留给自己那股阴测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一时间着实挺难接受的。 见着亲亲昵昵的两人,星和月咳了一声,指了指窗外说道:“今日风和日丽,九公主大病初愈,还需要多去外面走走,见见阳光比较好。” “大师所言甚是,听闻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极好,我们便去那里看看走走吧。” 荷花?宋羽昭立马便想起了自己宫宴那一日落水荷塘的囧相,好像就在秋宁宫的不远处,孟斐焱住的秋宁宫。 风和日丽天气不错,日头却也毒得很,丫鬟打着伞,一行人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走得不紧不慢,树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蝉叫声,夏季都已快要过去,温度却比前几日还要高了许多,宋羽昭已是走得额头上冒出了微微的汗珠,在身上寻着帕子想要擦汗,却不知何时这帕子竟是丢了。 “用我的吧。” 九公主拿出自己的贴身手帕递给宋羽昭,上面绣着牡丹图样,远远还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好。” 宋羽昭也不客气,接过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等我让人洗了再还给姐姐。” “不必,这帕子便送你了。” 第9章 秋宁宫的母猫 听闻九公主的话,宋羽昭拿着帕子的手楞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挤出一丝笑,打哈哈哈地遮掩了过去,九公主倒是无事人一般指了指前方说道:“昭昭妹妹瞧那一处的荷花开得很是热闹,我们往那里去看看。” 顺着九公主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已是暮夏时节,满池子已经有一半的荷花枯萎凋谢,而那一处的荷花却是开得分外热闹,好似才刚刚经过了春雨滋润后,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尖尖角。 “呀!” 一行人正欲往那里走去,却突然听得一个丫鬟惊叫,抬头望去竟是不知从何处蹦出来了一只大猫,弓着身子横在路中央,朝着宋羽昭一行人低低地嘶鸣着,一副准备好了随时开始攻击的模样。 “哪滚出来的畜生竟敢拦着公主的去路!” “别去!” 一个胆大的丫鬟走上前去驱赶,宋羽昭来不及阻止她,只见那大猫怒吼了一声,便是往前一跃扑到了那丫鬟的身上,狠狠咬住了她的右手臂,那丫鬟吃疼倒在地上,拼命想要甩掉猫,却不想越挣扎那猫便咬得越紧,右手臂上渐渐开始有血迹渗出来,随行的太监一开始都被吓住了,反应过来以后都一股脑地跑上去驱赶这只猫,场面一时间变得很是混乱。 是了,宋羽昭方才会出声阻止那丫头,是因为她认出了那只猫,便正是当初追得她掉进了荷花池的母猫。 只是可惜,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看来今日是不宜出门,想来以后出门前,还是应该看一下黄历来得比较妥帖。 一帮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将那个侍女从猫口下救出来,那丫头的手却也已是被咬得血淋淋,倒在地上痛得面目狰狞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九公主皱着眉头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闹剧,宋羽昭站得离她最近,只觉得浑身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冷气,定睛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九公主不悦了。 “这只畜生是谁养的?” “回九公主,这只畜生是秋宁宫的野猫。” 竟有一个太监认识这只猫的来历,很快便说出了它是从哪里来的。 “杀了。” 杀了? 见小太监应下便要去找寻那只肇事的猫,宋羽昭赶忙将他拦下,对着九公主说道:“九姐姐何必跟一只畜生较真,且那只猫我是认识的,原先我掉下荷花池便是被那只猫给追赶所致。那猫刚刚做了母亲不久,还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奶猫,想来方才会发疯,也是误以为我们要闯入它的地方伤害她的孩子,九姐姐还是放过那只畜生吧。” “它的地方?” 九公主却是偏偏抓住了奇怪的点,嘴角一挑:“皇宫里,哪里有一处是它一个畜生可以称王称霸的地方,这种野畜生,便是不该出现在皇宫当中,今日不过是咬了一个下人,明日若是咬了哪个妃子甚至是父皇,那便不是小事了,今日既然给我撞见了,便不得不处置掉这个畜生,才能以绝后患。”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阴沉了下来,风雨大作,丝毫不给人准备的机会,转眼便已是倾盆雨下。 这荷花是看不成了,人倒是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然此处只有秋宁宫最近,于是乎一行人便甚是狼狈地躲雨到了秋宁宫。 秋宁宫外头有四个守卫的士兵,原先还拦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后来听闻来的人是九公主,面色大变,慌忙跪在两旁将众人让了进去。 宋羽昭进门之际,回过头望了两眼跪在地上的士兵,来不及多想,便有一个丫鬟催促道:“郡主,快些进去吧。” “好。” 兴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宋羽昭只能催眠自己不要去揣摩太多,该放松些才是。 由于雨大而急,很快屋檐上便已经流水如注,水流浇注在地上,水花四溅,许多尚且开了一半的花骨朵,都被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给打得落了满地的残花,不知是那个奴才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趴在屋子边上的大猫,施施然地躺在那儿舔着自己脚上的毛发,赫然就是方才拦路咬人的那一只。 “公主,让奴才去拿下这只不知好歹的畜生。” 那奴才的话音还未落,便有人打开了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明明是乌云压顶阴郁地很,宋羽昭却是觉得自己仿佛是见到了阳光一般,实在诡异地很。 只见孟斐焱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头发高高竖起,只用一根白玉的簪子别住,站在门口,与棕红色的门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比……就好比是站在了画中,一笔一墨尽是作画之人对这个男子的偏爱,一双眸子犹如星辰皓月,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蹲下身将那只猫抱在了怀中,一笑而道:“又去哪里野了,下雨了才肯回来?” “九公主?” 那奴才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过身想要向九公主宋敏德请示,只见她伸了伸手示意那奴才不要讲话,自己站在那儿朗声说道:“这位可便就是南都国的五皇子孟斐焱?” 听见九公主的声音,孟斐焱抬起头,目光瞧向了宋敏德,怡然一笑说道:“我便是斐焱,你是?” “宋敏德。” “原来是九公主。” 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宋羽昭不知怎的心里面竟是咕嘟咕嘟地冒起了酸水,这孟斐焱是故意装作看不见自己吗?明明相较于九公主,自己这个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人,不就应该算是熟人了吗? “孟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醋意,宋羽昭出声喊了一句,孟斐焱倒是向她瞧了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这雨下得急,但应该很快就能停,若是不嫌弃,就请九公主和郡主来屋里坐一会儿,喝杯茶的时间,雨也便停了。” “也好。” 九公主应下,拉起了宋羽昭的手:“昭昭妹妹,便去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回长崎宫便是。” 在孟斐焱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宋羽昭倒也不恼,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挤出了一个笑脸道:“好,有美人看有好茶喝,不坐一会儿倒是辜负了。” 屋子里点了檀香,袅袅白色的轻烟,熏得人昏昏欲睡,至少对于宋羽昭确实如此。 孟斐焱亲自泡的茶,很稀奇的香味,是宋羽昭从未闻见过的味道,用手轻轻托起茶杯,杯壁上还有微微灼人的温度,小小地抿了一口进嘴里,却是苦涩的味道,并不是宋羽昭喜爱的味道。 宋羽昭自小便吃不得苦,每次一生病,最令王妃头痛的便是如何才能够哄骗她喝下那利于病的苦药,每一次,一小碗的药,都要吃了整整大半袋的蜜饯才能勉强给灌下去,煞是令人苦恼。 “好茶。” 九公主却是很自然地将茶饮尽,还能与孟斐焱侃侃而谈其中之道。 “这可是那红茶?” “正是。” “大体的味道还是能够尝出些许红茶的滋味,可是又似乎带了一些别的滋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回甘浅尝辄止,却又令人心旷神怡,不知五皇子可否告知是何物?” “陈皮。” “陈皮?” 陈皮味苦、辛,却性温,闻之有微微芳香,有提神醒脑之效,却未曾想到将它加在红茶当中,竟能有如此奇特的功效,九公主倒也是难得一叹。 “红茶香味浓郁,陈皮味辛倒是刚好克制了茶香的过分浓郁,回甘恰到好处,令人回味无穷,五皇子倒是好雅致,寻了这么一个别致的饮茶方子。” “不过闲来无事随意琢磨罢了。” 孟斐焱轻轻一笑,回答地不卑不亢,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此时屋外头瓢泼的雨势也开始渐渐消停了下来,淅淅沥沥的敲击在青石板上,门外头传来一声猫叫,正是方才不知躲到了何处的肇事者,悠然自得地踩着猫步走进了屋子里,宋羽昭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九公主,因为宋羽昭记得,方才九公主好像是说了要宰了这个畜生,只是刚好方才那畜生被孟斐焱给抱着,那奴才没来得及下手,只是如今这猫又自投罗网来,宋羽昭不自觉地为这猫擦了一把冷汗。 果不其然,九公主将茶杯放下之后,话题转到了那只大摇大摆的猫身上。 “这猫可是五皇子养的?” “不是。” 孟斐焱为空茶杯续上了新茶水,缓缓说道:“秋宁宫,先是住了它,后来才住了我罢了。” “这猫不大好相处,孟哥哥你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它这么听话的?” 生怕九公主下一句话便是让奴才来宰了这只猫,宋羽昭赶忙开口接了孟斐焱的话说道,话音落,引来两人的侧目,宋羽昭回了一个傻笑,九公主不知思及了什么倒是拿起茶杯没再说话,孟斐焱走到猫身边蹲下身,撸着猫后背上的毛发说道:“郡主可要来摸一摸,人与它亲善,这猫便也会与人亲善的。” “不……必了。” 那一日被这猫追得慌不择路掉进荷花池的记忆依然尤新,宋羽昭摆了摆手算是谢绝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子里挂了许多的山水画,心下好奇:“这画可是孟哥哥你画的?” 第10章 九公主的手段 还不等孟斐焱回答,九公主却是说道:“若是说起这画画,五皇子倒是可以同昭昭妹妹好好切磋一番。昭昭妹妹自小便画技精湛,所画花鸟惟妙惟肖更甚宫中画师,父皇见了也是不甚喜爱,原本我宫里头也有一副昭昭妹妹画的百花图,只是可惜被一个不长眼的丫头给弄坏了,不然,便好拿来给五皇子一同欣赏。” 九公主噼里啪啦一番话将宋羽昭描绘得出神入化的模样,简直令宋羽昭怀疑自己是否耳朵出毛病给听岔了,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果真如九公主说得那般好。所谓画画,也不过是小时候被父母逼着练习过一段时日,技术比一般人确实好上许多,但是面对大家却是实在自惭形秽,不敢称精湛,听着九公主如今这番吹捧自己,宋羽昭反倒有些许不太好意思,只是脸还来不及变红,便听见孟斐焱说道: “郡主会作画?” 乍然一见孟斐焱盯着自己看,宋羽昭竟是有些怔怔地定住了,张了张嘴却是结结巴巴地回道:“正……是……” 然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便是呆住再不知该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比较合适,宋羽昭不由得恼怒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窝囊与不果决,却越是心急,越是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九公主不明就里地看着被憋红了脸的宋羽昭,却是饶有兴趣。 “昭昭妹妹可是被噎住了?” 此话一出,倒是九公主身旁的丫头激灵,两步便走到了茶桌旁边给宋羽昭满上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里,见既然有人给自己铺了个台阶,宋羽昭倒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接过丫头手里的杯子,忙喝了一口掩饰尴尬,却是被茶水给呛了个结结实实,咳了老半天,突然有人在自己跟前递了个帕子过来,抬起头,正是孟斐焱。 孟斐焱抿着嘴唇,淡淡地看着宋羽昭说道:“郡主可还好?” 简短五字,言外之意估摸就是你还好吧,可别在我的地方出意外、惹事端,给我招惹无端的非议。 可是,到了宋羽昭这边,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孟斐焱对自己在表示关心,心里面不仅感动得一塌糊涂,且很是欢喜得接过孟斐焱的帕子捏在手中,笑得很开心的模样回道:“我没事的。” “郡主的衣襟染了茶渍,恐怕是洗不掉了。” “恩?” 闻言宋羽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果真如孟斐焱所说有一大块的茶渍染在上面,笑而说道:“不碍事,回去换一件就行了。” 说着抬起头看向门外头,发现雨势不知在何时已然停了,宋羽昭将茶杯放下说道:“雨停了?” “那我们便回去了,实在叨扰五皇子了。” 九公主朝着宋羽昭看了一眼,宋羽昭却是朝着孟斐焱看了一眼,孟斐焱转身向下人叮嘱了几句话,之后看向九公主与宋羽昭二人说道:“雨势来得及去得急,却不知是否还会再下,九公主与郡主还是带着伞具再走,也能够以防万一。” 过了片刻下人便匆匆拿着伞具送了上来,还未交到宋羽昭的手里,九公主身旁的丫头便主动走上来接过了伞具,此举再是正常不过,宫里头本就没有主子自己撑伞的道理,然宋羽昭悬在半空的手怔了一怔,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是又从丫头的手里拿过了伞具,对着孟斐焱便是一笑,这一笑,似是春季百花盛开了一般地暖人。 “孟哥哥,今日借了你的伞,明日我定会亲自来还回的,还有,孟哥哥若是喜欢画画,明日我便将自己的画带一副过来,一起商讨切磋画技的不足之处,到时,还请孟哥哥不要笑话我。” 面对宋羽昭的话,孟斐焱并未作答,只是看着这个女子穿了一身俏丽的鹅黄色衣衫,脚步轻盈地跨出了门槛,莫名觉得,似乎是看见了故国自己母亲曾最喜爱的黄色杜鹃花,开在融融暖人的春光之中,微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带来阵阵若有似无的飘渺花香。 缥缈? 可不是……那些故国当中曾最熟悉的人和物,现如今对于自己而言可不就是虚无缥缈,抓不住,又不敢轻易想起,因为一旦想起,便会忍不住地刺痛,天下间最无情的,莫过于人心,莫过于被金钱权势所腐蚀掉的人心。 “五皇子……” 下人原本想要询问孟斐焱是否还有什么吩咐,却被孟斐焱神情失落地通通赶了出来,将朱红色的门扉掩上,屋子里突然之间就空了下来,倒是那袅袅燃着的沉香,轻烟屡屡,平和而安宁。 “喵——” 母猫跳到了孟斐焱的脚边,叫了一声之后开始自顾自地舔起了自己脚丫子,孟斐焱低下头看着母猫肥硕的身体,好似在安慰自己却又是摆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忍俊不禁低下身,摸着母猫的脑袋,许是这个动作很是舒服,母猫倒是不再舔着自己的脚丫子,抬起头眯着眼很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你在这里住了有多久?” 孟斐焱在对着猫说话,也是在对着自己说话,沉下了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面。 “我可能,一辈子都要住在这里,清平王朝,最繁华的皇宫,最落魄的角落。我一点也不想念南都国,我只是有点难过,本应该是最最亲近的亲人,表面上的和气亲人,却在背后刀刀伤人于无形,如此的勾心斗角,实在无聊,却也实在可怕,你害怕皇宫吗?不,你害怕皇宫做什么,你对于别人而言,根本构不成利益上的阻挠与损害,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做一只猫,吃喜欢的东西,在喜欢的地方睡觉就好了。” 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母猫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孟斐焱瞧,好似在等着他说下一句话,却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孟斐焱出声,踌躇了一下之后,伸了一个懒腰,竟是一跃蹦到了孟斐焱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眯上了眼睛开始打盹。 见状,孟斐焱不禁好笑,而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不,我应该回南都国,既然他们选择不折手段地得到,我便更应该做些什么,怎能就如此一生碌碌无为,老死在这落魄的秋宁宫中?” 回到长崎宫,九公主屏退了伺候的下人,卧躺在贵妃椅上,一眨眼却是变了脸色,敛掉了笑意,宋羽昭原本还未来得及注意,却是猛得听到了九公主冷冷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我已叫人去了定国王府,将你平日里的习作带到宫里来,你明日便可带着去秋宁宫。” “为何?” 听着九公主的话,宋羽昭却是问了句为何,闻言九公主皱了皱眉头:“你有何异议吗?” “今日你是故意带着我走到了秋宁宫吧?” 赏荷花是噱头,秋宁宫才是真实意图。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星和月却没有前往秋宁宫,而是在半路上离开了,难不成,竟与孟斐焱也算得上旧识吗?” 闻言,九公主却是莫名一笑,勾起嘴角的笑意,微微起身望着宋羽昭说道:“年岁不大,编故事却是挺好,我倒是很稀奇,在昭昭的心里面,做的许多事情,是不是也是提早打算好了如何说如何做,一切都是按照着老早就盘算好的戏本子?若是当真如此,我可果真要赞叹一句妹妹好谋算,好心计。” 九公主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宋羽昭倒是也习以为常,神色未动,自顾自地找了一处位子坐下,站了好些时间,也是觉得脚酸疼,九公主冷眼瞧着宋羽昭的一系列动作,也不气恼,反而是笑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卧了下来,合上眼睛假寐。 室内突然之间就沉寂了下来,伴随着屋内的安静,屋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穿透屋顶灌入屋内的两个人的耳中,宋羽昭从怀内拿出方才孟斐焱给的那块帕子,才刚看清帕子上所绣的翠竹图案,却听见九公主的声音悠悠传来,抬眼望去却依旧闭着眼。 “这孟斐焱究竟是哪儿好?果真就因为一副皮相,便能够令你如此神魂颠倒?” “我原本便就是肤浅之人,只看得见皮相的好与坏,只要能得我欢喜,我便甘之如饴,旁人的看法于我又有甚么干系。” 闻言,九公主突然从榻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宋羽昭的身边,右手抬起宋羽昭的下巴。 “我父皇亲封的长宁郡主——” 九公主的话说到一半截然而止,宋羽昭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估摸着九公主最最在意的,便就是自己这个长宁郡主的称谓吧,只是宋羽昭不明白,自己这个胸无大志的空头郡主,除了一身拍马屁的本事,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本领,竟能有幸得到这堂堂九公主的嫉妒? “公主。” 宋羽昭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九公主的手腕上:“你究竟,在谋算什么?昭昭没本事看不透也猜不透,倒不如公主将真相告知,昭昭不至于猜得难过,也不至于因为无知而在无意之间毁了公主的大事。” “昭昭妹妹聪慧之人,何至于这般自惭形秽。” 九公主松了自己的右手,拢了拢袖子站直了身体,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了窗外头。 “是太阳,便永远不会被月亮的光芒所遮掩。即便天狗食日,也不过须臾,转瞬便能大白于天下。” 第11章 秋凉意,寒乍起(一) 秋意乍起,庭院里的花也开始稀稀落落地只剩下残瓣挂在枝头上,倒是枫树的叶子率先染红了颜色,不知不觉间宋羽昭也已经在皇宫里住了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倒也还算是与九公主和平相处,期间皇帝与惠妃各来了几次,瞧着九公主气色红润身体康健,倒也不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欢欢喜喜地又多次赏赐了许多珍稀东西过来。而奇怪的是,定国王爷夫妇以及宋羽昭的两位兄长却是连面都不曾露一面,只是叫人断断续续传来了几封家书,说是家里一切安好不劳她挂记。拿着家书的宋羽昭表示挺郁闷的,家里的事情何时要劳烦自己挂记了?这词里话中的生疏客气,实在叫宋羽昭看得别扭至极,奈何自己叫人多次带口信,让定国王妃与兄长来宫里瞧自己,却是有如石沉大海杳无信音。 虽受了家人的冷落,宋羽昭倒也是一刻都未曾闲着,住在长崎宫一个月,每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伏案作画,画技倒是在短短时日之内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一日宋羽昭犹如往常一般专心于作画,等到结束最后一笔,微微抬起胳膊按了按有些酸胀的手臂,抬起头却发现,不知在何时天已经亮了。 “竟是一个通宵过去了。” “可不是,郡主吩咐奴婢不许打扰,没成想竟是一晚上都未曾停下来,奴婢瞧着心疼,却又想着郡主的吩咐不忍出声打扰郡主作画,御膳房已经送了早膳过来了,奴婢这就去给郡主摆上,郡主梳洗一下便可用早膳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卯时。” “卯时……” 宋羽昭沉思着放下笔,对着丫头说道:“你不必去准备早膳了,现在就帮我梳洗吧。” “可是……” 丫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戛然而止,点了点头忙应下,便去准备洗漱的用具。 等到洗漱完毕,宋羽昭拿了画筒将自己才刚画完的画装了进去,刚一踏出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着伺候的丫头说道:“从秋宁宫带来的伞放在了哪里?” “秋宁宫的伞?”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也难为丫头还能够想的起来宋羽昭说的是哪一把伞,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把还略微带着灰尘的纸伞,气喘嘘嘘地问道:“郡主说的可是这一把?” “正是。” 丫头还未站定身子,宋羽昭便一把接过了伞,临行前还吩咐道:“你们不必跟着我,午膳之前我便会赶回来的。” 宋羽昭是请进宫里的贵人,皇帝只是要求她与九公主同吃同睡,并未要求限制她的自由,可是宫里又从未有过这样的规定,主子不论去哪里,下人都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是防着出意外,二也是能够随时伺候好这些主子。 对着宋羽昭的话,下人们不敢贸贸然跟上前,全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之际,倒是其中一个丫头机灵,出言道:“你们两个人先远远地跟着,我去禀报九公主。” 宋羽昭会画画,却唯独这牡丹花画得最好,许是自小耳濡目染,便只晓得什么能够拍人马屁哄人高兴,也只在如何画牡丹上花费了许多心思,可自从那一日,瞧见了孟斐焱所递来的手绢上所绣着的翠竹,宋羽昭恍然大悟原来孟斐焱是爱竹之人。有如宋羽昭这般不要脸挖空心思要拍人马屁之人,好不容易让她窥探到了关于孟斐焱的蛛丝马迹,可不就要趁势而上、趁热打铁,先去哄得孟斐焱的一二丝好感与欢喜? 这副山居雅竹图,宋羽昭整整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构思布景,多次修改推翻,才好不容易出来了一个勉勉强强能让自己觉得满意的成果,这不,都顾不得通宵作画的劳累,也顾不得此刻还是空空如也咕咕作响的肚子,快跑着便从九公主的长崎宫赶到了秋宁宫。 秋宁宫一直都很安静,无论是在孟斐焱来之前还是来之后,门口守着的人将宋羽昭拦了下来,一脸铁面无私的表情:“郡主,五皇子并不在秋宁宫内。” “不在?” 虽是听着侍卫这样说着,宋羽昭还是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着:“怎么不在?他在这儿又没有认识的人,能去哪儿?” 见着宋羽昭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侍卫有些为难地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方才皇上命人将五皇子召了过去。” 皇帝? 闻言宋羽昭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没法子,谁叫皇帝才是清平王朝最大的人,可才没过一会儿又不死心地问道:“你可知多久能回来?” “这……” 瞧着侍卫为难的模样,宋羽昭挥了挥手说道:“罢了,你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闻言,侍卫小小地松了口气,却还没等彻底松懈下来,却紧接着听见宋羽昭说道:“我在这儿等着好了。” “郡主,这不妥吧。” “何处不妥?” 堂堂长宁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一个男人,且这个男人还是南都国的质子。 侍卫咽了咽口水,摸不准自己是否应该照实说出来,思忖了片刻劝说道:“不知郡主找五皇子有什么要事,倒不如让小人替郡主转达吧,秋深凉寒,郡主身子金贵,若出了什么岔子,小人们实在担当不起。” “不碍事。” 宋羽昭回了简短的三个字,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凳坐了下来,将画筒抱在怀里,竟是认认真真地摆了一副等人的姿势,守卫面面相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正要上前劝服,却听见一行人的声响,抬眼望去,竟是九公主宫里的人。 “郡主,您快些回长崎宫吧。” 说话者是九公主身边的大丫头,疾步走到宋羽昭的身边,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九公主今日晨起身子不舒服,星和月让我们赶快寻了郡主回去。” “我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 宋羽昭握住手里的画筒,转身瞧了瞧秋宁宫的大门,心中辗转反侧了许久,大丫头见状又催促了好几次,没法子,宋羽昭只好起身从石凳上走了下来,将手中的画筒与伞交给了守卫,郑重吩咐道:“记得一定要亲手交到五皇子的手中!” “好。” 见着侍卫认认真真应下,宋羽昭才一步三回头地在丫头的簇拥下离开了秋宁宫。 回到秋宁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九公主虚弱躺在床上的模样,倒是精神头十足地倚在贵妃椅上,手中把玩着丫头摘洗干净的葡萄,听见动静抬起头瞧着宋羽昭,一笑说道:“妹妹来了?” 见着这幅场景,宋羽昭心下很快便明了,什么公主病重全都是诓自己的幌子,只是倒是并不清楚,九公主这样大费周章地将自己从秋宁宫给弄回来,竟是为了什么,瞧着前段时间的模样她是乐得自己能够跟孟斐焱走得近一些,而今日这么一番作为,倒是着实令宋羽昭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中清楚明了是一回事,宋羽昭还是快步走上前去,摆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询问着:“那些丫头说是公主身子不舒服,姐姐可是哪儿不舒服,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那些丫头就爱没事大惊小怪地瞎咋呼,我不过晨起有些晕眩,坐了会儿便就没事了,非要大费周章地将妹妹给叫回来,可没有耽误妹妹什么事吧?” “不耽误,不耽误。” 不过就是害得自己没能够见到孟斐焱罢了。 “对了,昨儿个忘记同妹妹说了,今日王爷和王妃会进宫来看妹妹。看着时辰应该也是快到长崎宫了。” “父王和母亲?” 宋羽昭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便听见有下人跑到门口通报,说是定国王爷夫妇已经到了长崎宫,如今就候在宫门口。 “还不快些请进来。” 九公主一声令下,小太监倒是激灵地跑着去将人迎进来,今日定国王爷穿了一身正式的官服,莫名多了一丝疏远的味道,倒是王妃着了一身家常的衣衫,浅紫色的襦裙佩戴以大红色的穗子点缀,唯一不同的便是梳了高髻来显示庄重。 宋羽昭已与定国王爷夫妇一月有余未曾相见,很是欢喜地迎了上去,拉着王妃的手高高兴兴地问道:“母亲与父亲怎会突然就来了,家里可都还好吗?我写了好多的信给你们,怎么都不给我回信?我原本以为你们老早就会回来看我,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你们进宫来,哥哥们也是,从来都没有露面,还以为你们将我都忘了。” 宋羽昭噼里啪啦讲了一堆的话,却只收到定国王爷的一声咳嗽,宋羽昭止了声音抬头瞧着王爷:“父亲是受了风寒吗?” “昭昭,这些日子可有闯祸?” 王妃拉了一下宋羽昭,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文化,却是将宋羽昭的手捏地生疼,不明所以地看着有些奇怪的父母,宋羽昭也是察觉到了一丝气氛的异样,木木地点了点头,道:“九公主与我很是投缘,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同我一道分享,皇上也是赏赐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下来,不知不觉竟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都怪昭昭贪玩,竟是乐不思蜀。” “皇叔皇婶好。” 九公主也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明明方才还是神采奕奕的一个人,转了个身便又成了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宋羽昭也是吃了一惊,倒是定国王爷赶忙上前行礼:“九公主身子贵重,不应出门受寒,你们还不快将九公主扶进去。” 第12章 秋凉意,寒乍起(二) “皇叔不必客气,昭昭妹妹受我所累,与家人分离一月有余不曾相见,今日难得重聚,该是有许多悄悄话想要说的,我已经叫人在东殿备下了薄酒与佳肴,皇叔皇婶与昭昭一道坐下来好好聚一聚。” “九公主费心了。” “应该的。” 说着九公主示意下人领着定国王爷夫妇一家去往已经准备就绪的东殿,定国王爷再次作揖谢过,三人便往东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王妃都紧紧拉着宋羽昭的手不曾松开,直到走进东殿,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遣散了出去,关上门,方才将手松开。 “母亲,你看把我的手都掐红了。” “可疼吗?” 闻言王妃将宋羽昭的手拉到跟前,看着被自己掐红的手脖子,满是心疼地替她吹气,见状宋羽昭倒是不好意思再撒娇装疼,轻轻将手抽回,窝在王妃的怀里软糯地说道:“母亲一吹昭昭便就好了,一点儿也不疼了。” “你这孩子……” 王妃欲言又止,倒是王爷叹了一口气对着宋羽昭招了招手说道:“昭昭过来。” 宋羽昭依言走到定国王爷的身边,只见定国王爷拔下束发的簪子,拿下簪子上镶嵌的宝石,竟发现宝石是中空的,宝石中间滚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瞧着很像是药丸。 “将这个吃下。” “这是……” 定国王爷手中的黑色药丸发出微微苦楚的味道,宋羽昭皱了皱眉头,本能地表示拒绝。 见着宋羽昭的反应,定国王爷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为何一月有余,家中都不曾有一人来探望你,也不曾寄过一封书信到你手中?” “难道不是父亲母亲将昭昭忘了。” “你这孩子……” 见定国王爷脸上微露怒意,宋羽昭赶忙求饶讨好道:“昭昭知错了嘛,如今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皇上不让你们进宫来看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这样做,可是父亲也不至于让我吃什么药丸,这药丸,是不是能让我假死?再要不,就是能让人马上变成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然后借此为由,将我从宫里带出去。” “昭昭你听父王说。” “父亲,我是不会吃这个药的。” 听着宋羽昭如此说道,王妃坐不住了,拉过宋羽昭说道:“为何不吃,你可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进宫来……” “我知道,若是容易,父亲与母亲也不至于隔了一个月多才来看我,但是显然易见,皇上还不想我出宫去,那个星和月当初说了半年之期,皇上便必定会想方设法将我留在宫里半年,即便今日我回王府了,不出几日便又会回来的,就算父亲与母亲已经想到了完全的法子,我也不必再进宫来,可是一旦九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这个罪名,我们定国王府背是不背?与其这般得罪皇上,倒不如就趁了他的心意,总之也不会损失什么。” “昭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星和月……” “那星和月就是个神棍,骗骗人还行,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你已与那星和月见过面了?” “恩。” 王妃的眼中有意味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虽然只是很快的一瞬,却还是被宋羽昭捕捉到了,不知为何,却是下意识地挡在了王妃的跟前,阻挡其与定国王爷之间的视线。 “昭昭。” “母亲?” “在这宫里的人,个个都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你切记,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不可大意。” “你这话何意,难道果真要将昭昭留在宫里吗?” 原先是王妃死活想着法子要进宫来,将宋羽昭带走,定国王爷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与王妃一道进宫来,然如今只是三言两语,王妃却又是改了主意同意宋羽昭继续留在宫里面,王爷闻之,如何能够不恼。 “定国王府上下百十口人,不应跟着枉然遭罪。” 这话听着是没有什么毛病,众生平等,定国王府的一众下人确实也不该因为主子的一念之差而遭受无妄之灾丢了性命。然而这些目前也还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做的最坏的打算。 定国王爷却是闻之沉默,不敢再往下细究,屋子里三个人,突然就这么静默了下来,谁都没有率先出声,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着。 过了良久,倒是宋羽昭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下人早先放置在桌上的菜肴,给王爷王妃两人布好菜,说道:“昭昭已经不是小孩子,你们看昭昭这一个月不也是好好地过来了吗,不过是再五个月的光景,等到来年开春,昭昭便能够生龙活虎回到定国王府,届时还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定还能带回去许多封赏,定叫哥哥们再不敢笑话我是个无德无才的小女子了!” “昭昭。” 定国王爷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当真不吃这药吗?” 闻言宋羽昭沉思了一下,起身走到定国王爷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药,仔细地收进了怀里:“父王若是实在不放心,昭昭便先将这药收下,日后随身带着,遇见了什么危险,届时再将这药吃下也不晚,如此父王可能稍微宽心了?” 十岁幼女尚且能够这般深明大义,定国王爷如何不能给明白其中道理与曲直,却不知怎么失了当年毅然将长子抱进皇宫的那般很绝,许是养在膝下多年,疼爱有加呵护有加,付出得更多,感情自然不比当年与那刚刚出生的婴孩。 “万事小心。” 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只是说出了简短的四字。 宋羽昭不再嬉皮笑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昭昭已然决定留下,却还是想要问清其中的利益避害,为何父王与母亲觉得,昭昭留在宫里,会有性命之忧?” “我们也并不能确定,只是怀疑。” 原来如此。 “昭昭。” 王妃将宋羽昭招至身边,轻声问道:“可还记得母亲教给你的那句口诀?” 王妃所说的口诀,宋羽昭如何能够记不起,在她刚刚能够牙牙学语的年纪,王妃交给自己的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句口诀,早就烂熟于心。只是不知这句口诀有什么用处,毕竟到如今为止,这句口诀对于宋羽昭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句比较拗口的句子罢了。 孟斐焱方一回到秋宁宫,便有侍从拿上来一个画筒,说是长宁郡主一大清早便来到宫门口守了老半天说是要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只是后来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走了,临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嘱托侍从一定要亲自将这个画筒交给他。 长宁郡主? 孟斐焱接过画筒,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幅画,皱了皱眉将画在案几上铺开来,生机勃勃的翠竹便是跃然纸上,竹画得妙,令看着画的人好像还能够听见沙沙的声响,看见竹林跟随穿过的风,微微摇曳的身影。 “真是好画!” 侍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却是在看见孟斐焱的神情的时候,悻悻然地低下了头,略微有些狭促地搓了搓双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子没什么吩咐的话……小的……小的就先出去了。” “等一等。” 侍从还未来得及跨出门槛,便听见孟斐焱的声音说道:“你且站一会儿,等会有东西送去长崎宫。” 长崎宫,九公主的住处,宋羽昭也住在那儿。 “是。” 将画随意地收了起来摆在一侧,孟斐焱拿起墨块开始在砚台上磨墨,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面便充斥了特有的墨香,取下挂在笔架上的毛笔,笔尖轻轻舔了两笔墨汁,落在方才便已经铺好了的空白宣纸上。 行云流水,笔下是瘦削却好看异常的字体。 很快,孟斐焱便写好,将笔搁置在笔搁上,拿信封装了起来递给侍卫:“你只要将这封信交给长崎宫的守卫,说是长宁郡主收便可,不可逗留速去速回。” “是。” 侍从连忙接过孟斐焱手中的信封,快步转身离去,孟斐焱望着侍从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为止,又在桌案前站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下人们瞧着是他在出神,却唯独他能够知道自己心里面的情绪澎湃。 不得不说,宋羽昭的画技着实出色,那翠竹画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然而,对于一个并不喜爱竹子的人来说,不论这个竹子画得是有多么好看,都没有办法讨得这个人的欢心。 孟斐焱并不喜爱竹,喜爱竹子的人是他的母亲。 南都国的前皇后总是摆着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清亮洁的做派,可这种种行为,在她的亲生儿子的眼中,却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行径。世人都说竹子品格高雅,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然在孟斐焱的眼中,竹子无心无情,白得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却依旧掩盖不了无情无义的真心。 而宋羽昭会误以为自己喜爱竹子,恐怕还是因了那一日自己无意之间递给她的那一方帕子吧。 从南都国带回来的旧物,孟斐焱差不多都已经丢干净了,却不知怎么还遗漏了那一块帕子,还偏偏在那一日由自己亲自递给了宋羽昭。 如此也罢。 孟斐焱心想,来到清平王朝有些日子,自己倒也是听闻了一二件关于那长宁郡主的丰功伟绩,这长宁郡主身为郡主却尊贵可比宫里面的公主,自己落魄至此受困于清平王宫一隅之地,倒是可以借着这个长宁郡主,寻得回去南都国的法子。 不过—— 第13章 似是情起 将定国王爷夫妇送了回去之后,天已微微暗了下来,用过晚膳之后,宋羽昭有些精神不济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径自出神,脑子里一会儿是九公主那张神色不明的脸,一会儿是父亲母亲那晦暗不明的嘱托。寻思了好一会儿,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脑子疼得好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不管了,想来想去也不见得能想出什么极妙的法子,倒不如就这样,既来之则安之。” 拿过一旁的被子,宋羽昭将自己一整个儿地包了起来,被窝都还没有焐热,便听见屋外头有人敲门。 “谁啊?” “郡主,有一封您的信?” “信?不重要的话就放着我明日再看。” “是。” 屋外头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下这个是,估摸着方才是在寻思这封信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吧,经过慎重判断认为这封信属于不重要的范畴之后,便带着这封信缓缓地走了开去。 听着下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宋羽昭也终于是挡不住接踵而至的睡意,拥被沉沉睡去,这一睡,竟是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第二日醒来之时,先是伸了一个懒腰,而后裹着被子在床上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刺目的阳光已经穿透窗扉照射在宋羽昭的床上,一时受不得这刺眼的阳光,宋羽昭拿手挡在自己的眼睛前面,说话声中还略微带着些许慵懒睡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已是午时。” “午时?” 闻言宋羽昭摸了摸肚子,怪不得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慌。 “郡主可要用膳?” “行。” 匆匆洗漱过后,下人们也都已经将膳食摆了满满一桌子,宋羽昭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等到肚子吃得半饱的时候,才幽幽想起来,自己昨日入睡之前,恍惚之中记得似乎有人同自己说过有一封谁的信。 “昨日是否有一封给我的信?” “正是,郡主现在可是要看?” “嗯。” “请郡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将信拿来。” 丫头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宋羽昭也是吃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块削皮切块好了的水果放进嘴里,刚吃了两口,丫头便已经将信取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宋羽昭的身边,将信双手递上:“请郡主过目。” 信封上面没有落款,宋羽昭疑惑地抬起头询问:“这信上并没有写是给谁的,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给我的?” “昨日有人交给宫门口的侍卫,留言说是给郡主的信,奴婢们这才给郡主留下这封信的。” “可知是谁?” “秋宁宫的侍卫。” “秋宁宫?” 宋羽昭的心猛地跳快了几下,拆信的时候手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展开信纸,白色的宣纸上头,是瘦而刚劲的男子字体,信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闻春日来即, 此刻寒冬亦是融融。 “怎么才将信给我!” “可是郡主昨日同奴婢说,若信不重要……” “这怎么会是不重要的信呢,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能比这重要!” 宋羽昭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想要出去,却在临出门之际乍然驻足停了下来。 不行,自己上次不过一个月未曾去缠着那孟斐焱,便能取得了这么惊人的效果,令那万年大冰山不屈尊驾亲自给自己写了这么一封暗藏绵绵情意的信,反正此时也已经拖过了时间,倒不如就再拖一会儿,也让那孟斐焱急一急,兴许还能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孟斐焱写的信是否情意绵绵有待商榷,不过宋羽昭这天人大战的心理活动,那些下人们是真的看不出来也猜不出来,只是瞧着她一个人犹如定住了一般怔怔地站在门口,思及方才她说话时显然有了怒意的语气,谁都不敢出大气,怕更加惹恼了这位主子。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九公主今日难得穿得随意,发髻也没有竖起来,一头乌黑的发丝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后背,披了一件狐裘,雪白的狐狸毛将九公主映衬地越加楚楚可怜的模样,见着九公主,宋羽昭下意识地将那封信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笑着迎上去:“九姐姐怎么来了?” “听闻今日妹妹起得晚,怕是妹妹身子不舒服,便来看看。” 你有这么好心? 宋羽昭显然不信九公主这假得都浮于表面的客套话,奈何还是要强迫自己笑得犹如一朵花儿似的:“都怪妹妹贪睡,反惹得姐姐操心担忧,实在该打。” “妹妹无事便好。” 两个人在门口客套了一会儿,又双双走进屋子坐了下来,将一行伺候的人遣散了出去之后,屋子里面便很快空了下来。 宋羽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瞧着九公主这架势,是果真有话要说的模样,只是不知,今日有要同自己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自己究竟是应该顺着她的话都点头称是好呢,还是应该装傻充愣都说不知道好。 这着实挺愁煞人的。 “昨日皇叔皇婶进宫来看妹妹,姐姐却是愧疚得一夜难以入眠,若非受我所累,妹妹何至于有家不得回,受这骨肉分离之苦。” 九公主说得情真意切,宋羽昭倒是宁愿她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也好过此刻听了这番话,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含糊地应了下来:“九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不在家,父亲母亲反倒落一身清净,倒是反复叮嘱我不许闯祸给姐姐和皇上惹麻烦。” “那妹妹可有提过五皇子的事?” “五皇子?” “昨日皇叔皇婶进宫里来,妹妹不在长崎宫,听闻昨日那些丫头,是将妹妹,从秋宁宫给找回来的。” “嗯……是。” “嗯?” 宋羽昭吃不准九公主究竟知道写多少,吞吞吐吐地打着哈哈:“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哈。” “看这样子,妹妹还是没有想到法子,该如何让皇叔皇婶同意你与五皇子之间交往,既然如此,那对于姐姐前段时日的提议,却不知妹妹是想得如何了?” 你有这么好心? 宋羽昭心里暗忖,左看右看也不觉得九公主会如此好心帮助自己,指不定在盘算着什么,借着自己捞一些什么好处,更甚者,损人利己的勾当也是极有可能的。 宋羽昭一直磨磨蹭蹭了三日的光景,等到第四日方才姗姗来迟地命一个丫头给孟斐焱回了一件物什,那丫鬟端着宋羽昭递给她的东西,迟疑了半响方才问道:“郡主果真是要奴婢将这个东西给那皇子送去吗?” “怎么?” 奴婢拿着手里面的竹篮,篮子里面装的是时下应季的水果,虽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但是这奴婢心下总是觉得怪怪的,倘若是宋羽昭亲手做的点心或者是那些稀罕的水果也就罢了,不过是寻常应季的水果,却叫自己特意去送到秋宁宫,着实令人觉得甚为——多此一举。 “我觉得这个水果尝着好吃,脆口又甘甜,你到了秋宁宫之后,若是他问你,就这么跟孟斐焱说罢,若是不问,那就什么也不用说回来便是。” “是,奴婢这就送过去。” 这厢宋羽昭目送着送果篮的婢女走出了长崎宫的大门,那厢孟斐焱方才提笔写了一句诗词,便见着侍卫拿着一篮子水果站在自己跟前说是住在秋宁宫的郡主遣人送过来的。 “这……” “拿过来。” 侍卫寻思着自己拎着这果篮究竟应该是放下还是默默地拿走比较好,却见孟斐焱放下笔如此说道,说着嘴角竟还牵起了一抹微笑,着实看得人甚为心慌,毕竟这孟斐焱来了清平王朝之后,是任谁都没有见过这个皇子的笑容,众人还在私底下编排着,这位皇子是否小时候得了大病,病好了却也落下了面瘫的毛病。此次孟斐焱乍一笑,吓得这侍卫差点将手中的果篮给丢下了,慌慌忙忙拎着果篮走上前去放在了孟斐焱跟前的桌案上。 “送东西的人走了吗?” “还未,小的先让她在门口候着呢。” “让她进来。” “是。” 侍卫应声走了出去,在将人传来的间隙,孟斐焱拿起了果篮里的东西,一篮子的苹果,大半边已经熟到通红,细细闻之,还能够嗅到特属于苹果的那股淡淡的果香味。 这长宁郡主,果真有趣。 “奴婢见过五皇子。” 侍卫领着婢女走进了屋子,孟斐焱将苹果放回了果篮之中,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婢女,出声询问道:“长宁郡主遣你送来这果篮,可还带了其他的话?” “郡主只是叫奴婢拿了这果篮来,说是这果子尝着甘甜脆爽,便想让皇子一同尝尝,其他的便是没有同奴婢说过了。” 仅是这样? 孟斐焱望了那奴婢一眼,便是垂下眼帘,吩咐道:“你回去之后回复你家主子,这果子,我会好好吃完的。” 听着孟斐焱的话,婢女赶紧应下便是匆匆退了出去,倒是领路的侍卫,一路上却是有些许出神,在婢女就要离开秋宁宫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心里面的好奇抓住婢女询问着:“这郡主送来的苹果,是有什么特别稀罕之处吗?” “不曾,就是寻常的苹果。” “果真?” “果真。” 得了婢女的回答,侍卫却是无论如何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奈何婢女赶着回去长崎宫复命,便只好作罢不再纠缠,这桩事情却是纠缠在心里头好几个月的光景,费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淡忘开去。 第14章 皇子出家 宋羽昭躺在软塌上,老神在在地听着侍女向她汇报方才去秋宁宫送果子的经过,今日九公主的兄长,也就是那个病怏怏的皇子突然魔怔了一般说是要出家去当和尚,九公主已经被下人匆匆请了过去,宋羽昭思忖了一下这算是皇家辛秘,还是不怎么上得了大堂的密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来得潇洒与安全,便推称自己头晕想要小憩一会儿,没有跟着去瞎掺和。心满意足地听了侍女的一番话之后,便是挥了挥手让那个侍女下去了。 “郡主……” 侍女站在一侧,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羽昭抬起头忘了她一眼,说道:“怎么?” “奴婢斗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郡主要奴婢送一篮子苹果去给那南都国的皇子,想来这苹果也并不是稀罕的东西,那南都国的皇子也真是奇怪,竟是特意嘱咐了奴婢来回话,说是他必定会好好吃完那果子。”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奴婢的一番话,却是惹得宋羽昭一笑:“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又是长得这一副讨喜的模样,虽然如今暂时不如意,却也是自小便被人宠着哄着的,我送他寻常的东西,反而是称他心意。” 听着宋羽昭的一番话,奴婢却还是蹙着眉头一副沉思不解的模样,宋羽昭心下高兴,也便不去计较这奴婢的逾矩之处,转了个身换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撩起了些许碍手的袖子,说道:“对了,你今日去,可见孟哥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衣裳?” 奴婢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下,发觉自己竟是一时想不起来那孟斐焱穿了什么式样的衣裳,只能摇了摇头。 “算了。” 宋羽昭见状,便是挥了挥手,让那奴婢下去了。听着关门声,思绪却是飘出了老远,自己进宫也已经有些时日,却是不知道为何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踩进了一滩沼泽之中,方才自己与那奴婢对话之际,门外却不知是何人在全程偷听,虽是敛了气息,却还是被宋羽昭给捕捉到了,不打草惊蛇,是觉得自己此刻没有抓到此人的必胜把握,倒不如以静制动,看看幕后之人,究竟使的是什么心思,谋的是什么计策。 阳光穿透斑驳的树叶,打在屋内的案台之上,宋羽昭揉了揉眼睛,竟是觉得有了些许睡意,便索性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安然睡去,听着窗外头有风吹过的声音,宋羽昭也是不知不觉之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孩,长得唇红齿白甚是讨喜,便是年画里观音坐下的童子,也比不得梦中小孩的半分可爱,这小孩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手中拿着一块通体莹亮的玉佩,如若无人一般地坐在地上把玩着。 “你叫什么名字?” 宋羽昭忍不住上前想要逗弄他一番,可这个小孩却似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毫无反应,突然眼前起了一阵大雾,掺杂着刺鼻的气味,还有阵阵喧闹的女子哭泣之声。 “你……” 宋羽昭下意识地想要将小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一回头却发现那小孩子早已没有了踪迹,烟雾越来越浓,宋羽昭自己也是迷失在了烟雾之中。 “啊!” 宋羽昭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色不知不觉早已黑了下来,窗外头吹进来的风开始带上了丝丝寒意,而宋羽昭的额头上,却是满满当当的一层汗珠,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之后,宋羽昭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方才那一阵烟雾起得实在是蹊跷,还有那个小孩子,自己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是总是觉得好生熟悉,似乎是认识的,又似乎是不该认识的。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守在外头的奴婢听见屋子里头的声响,匆匆跑进来,却见宋羽昭一副魂不守舍坐在软塌上的模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结果奴婢递上来的手绢,宋羽昭一边擦着头一边问道。 “回郡主,已是酉时了。” “酉时?” 宋羽昭粗略盘算了一下,原来自己这一睡,竟是睡了两个多时辰。 “九公主可是回来了?” “还未。” 还未?难不成九公主、皇帝、还有九公主那位很是厉害的亲娘惠妃娘娘,这么多的人,劝了一下午还是没有将五皇子那遁入空门的念头给掐断?如此看来,自己那位甚少见面的堂哥,果真是铁了心地想要出家去当和尚啊。仔细一想,这历朝历代去当和尚的皇室之人并不是没有,甚至还出过当和尚的皇帝,此番一合计,那位五皇子若是果真出家了,也算不得多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嘛。 不够,这也仅仅是宋羽昭所想罢了。 宋羽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那奴婢的话,将帕子放下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厨房今日做了什么菜?” “红烧茄子、清炖青菜还有盐焗冬瓜。” “这么素?” “郡主忘了,今日是初一,每月初一宫里面都是不开荤的,这还是先皇在时传下来的规矩。” “我倒是忘了。” 这么个环境,也难怪那五皇子想要出家当和尚了,耳濡目染的效果真真是很大的。 “那便传膳吧,我也是饿了。”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等到饭食送上来之后,宋羽昭闻着香味倒还是觉得食指大动,才刚刚拿起筷子,却听见门外头有人匆匆地跑了进来,连传唤都是等不及,一进屋子便是跪在地上,着急忙慌地说道:“郡……主,您快些随小人去宁清宫吧,九……九公主昏倒了!” 宁清宫是九公主一母同胞的兄弟五皇子的寝宫,九公主昏倒在宁清宫,难道是劝服五皇子不成,气急攻心被气晕了? 宋羽昭来不及思考,便是被下人驾着赶去了宁清宫,一进到宫里,便是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苦涩而厚重,果然这位甚少见面的堂哥,是位自小便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还来不及细想,便是进了屋子,一屋子的人挤作一团乱作一团,倒是那星和月眼疾手快,将宋羽昭从人群当中给拉了过去:“你可来了,快些握住九公主的手。” 宋羽昭抬眼望了望躺在软榻上面色煞白的九公主,又瞧了瞧星和月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便是心下了然,看来这九公主是实在没法子了,便又想出了装病这一出,倒是为难了惠妃娘娘,一边是闹着要出家的儿子,一边是躺着人事不知的女儿,好好的一张美人脸,愣是加上了两丝憔悴。 “九姐姐,你怎么样,我是昭昭呀。” 宋羽昭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紧拉住九公主的手,轻轻唤着她,九公主没什么反应,倒是皇帝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说半年便能够好了吗,怎么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还会这般严重?” “皇上莫要着急,九公主这病,原本便是需要半年才能够根除,期间反反复复都是寻常的事,并不打紧,只要好好养着出不了岔子。” “逆子,还不过来给朕跪下!” 听着星和月的话,皇帝并没有稍微缓和神色,反是一脸怒气地大喝,而被喝之人正是那位五皇子宋珏阖。只见五皇子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骨磕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并不轻的声响,宋羽昭闻之都不自觉得替他疼了一下。 “孩儿不孝,愿受父皇惩治。” 五皇子穿了一身白色的寝衣,瞧着好似刚从床榻上让人扶下来,身材羸弱,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够给吹跑了。说话的时候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都难以完整连贯地说完一句话,没说几个字便要大喘气,听着的人,也着实觉得累极了。 “皇上,阖儿自小身子骨便弱,臣妾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生怕出什么意外,着实受不得那一套刑罚呀,皇上若是实在气极,那便惩罚臣妾吧,没有把儿子给教育好,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受罚!” “你……” 惠妃哭得甚是伤心,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皇帝是身为父亲和丈夫,只丢下一句五皇子软禁宁清宫,非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便是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软禁? 宋羽昭握着九公主的手,心思却是没一刻停歇,看着宋珏阖那副模样,莫说不得踏出宁清宫了,便是让他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走出这间屋子,恐怕也能够要了他的半条性命。 惠妃哭哭啼啼地磨蹭了许久,奈何皇帝此刻已经下了命令,眼下自己也说不得什么去劝慰,只怕会越说越乱,只能吩咐下人们等到公主醒了好生将公主送回长崎宫,又吩咐了伺候五皇子的奴才嬷嬷要细心照看,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宁清宫。 “女人果然麻烦,整日哭哭啼啼的,头都疼了。” 惠妃才刚离开,九公主便醒了,甩开宋羽昭的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才刚要出门,便听到星和月说: “公主若想要说服兄长放弃出家的念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第15章 误入宫斗阴谋 “他要出家,与我何干,整日里无病呻.吟地闹腾,我倒是宁愿他出家去,也少给我惹些麻烦。” 九公主连半步都未曾停留,便是决绝地踏出了房门,宋羽昭在屋内与星和月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才觉得似乎有些许尴尬,佯装咳了一声道:“星……大师,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我堂哥放弃出家的念头?” “娶妻。” 娶妻? 宋羽昭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在皇后的百花宴上,惠妃倒是闹了挺大的动静要五皇子娶大司马府上的七小姐,只是如今看来是没了动静,不知是有人从中作梗亦或是其他的缘故,难不成这五皇子闹着要出家,竟是埋怨皇帝不给自己娶老婆? 作为一个尚且还算年幼的女娃娃,宋羽昭自然猜不明白星和月这话语当中的另外一番意思,只是觉得这五皇子好生小孩子脾气,竟然就是因为娶不上老婆便是闹着要出家,娶老婆也不过是娶进来做个摆设罢了,整日里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而已,若果真觉得一个人睡觉有些冷,那叫下人每日夜里给烧一个暖炉来不就好了,若是吃饭觉得无聊,也大可以叫下人们坐下来一起吃,也算得上津津有味。何至于闹了这么大的一番动静,搅合地……鸡犬不宁? 回到长崎宫之后,已是深夜了,九公主所住的屋子烛火早已熄了,宋羽昭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精神头竟是十足,一丁点儿的睡意都没有,既然睡不着,便索性叫下人搬来了瓜果点心,坐在院子里面赏月赏星星,身上披着厚厚的披肩,嘴里喝着微甜的果酒,倒也不觉得夜里丝丝的凉风吹得人冷,反是一旁的小丫头,冻得哆哆嗦嗦的,宋羽昭实在看不下去,便叫她去搬来暖炉,让她自己烧着取暖。 闻言,小丫头便是欢欢喜喜地跑下去找暖炉,还未走一会儿的功夫,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了白日里落下的树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宋羽昭下意识地拿手去挡眼睛,却猛然觉得脖子后头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一阵钝痛之后,便是丢了知觉,手中的酒杯滑落,洒了一地的酒香,留下一片狼藉。 宋羽昭是在一处暗室当中醒来的,不知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板床,周身密闭,只点了一支蜡烛幽幽地燃着,烛火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哪儿? 宋羽昭下意识地便是想到自己让人绑架了。可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自己从皇宫里面绑出来?二者,此人大费周章地将自己绑来,求什么?自己左右也不过是个王爷的女儿,虽然得当今皇帝的青睐得了个长宁郡主的称谓,左右地位也比不得公主金贵,年岁也尚未及笄,容貌更是称不上倾国倾城。思来想去了许久,宋羽昭只能如此想着:“约莫此人口味比较独特,就是偏爱自己这一款萝莉才女型的贵家小姐吧?” “长宁郡主好大的胆子,身处此境却也还能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石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敦厚闷重的声响,出现在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穿了一声黑色的袍子,带了一顶银白色的面具,说话的声音却是听起来极其别扭,好像说话者是捏着嗓子故意不让人听出他原本真实的声音。 “那不然,我该嚎啕大哭吗?我若如此,你可会放了我?” “郡主不必担忧,我自然会放了你。” “果真?” “自然,不过,却要劳烦郡主在此委屈三月的时间,三月之后,我自会放了郡主。” 三月?此处? 宋羽昭很是鄙视地瞧着眼前这黑袍男子,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感情不是让他在里面呆三个月啊! “为何要困我三月,我应该与你无冤无仇吧?” “世上事,哪里是简单仇怨便可说得清的。”男子却是避重就轻地换了话题,“郡主是客人,我不会为难你,不论郡主要什么东西,只要同我说,我便一一会满足郡主,唯有一点,那便是三月内,不得离开此处半步,否则,我便不能保证郡主的性命安全了。” 威胁? 宋羽昭从小到大,何时受过人这般直言不讳的威胁,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满,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可是我每日里习惯晒太阳,一日不晒便会浑身出红疹子,奇痒难忍,时间久了更是会危及性命的。” “是吗?” “你别不信,我这是隐疾,大夫说了,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所幸这病只要每日晒太阳,平日里也没什么大关系,你若要将我关在这石室里三个月不得出去,便是你待我犹如坐上之宾,却也是要我性命无疑啊!” “晒太阳罢了,有何难。” 何难? 黑袍男子走上前来,一把拉起宋羽昭,带着她朝石室的另外一侧走去,伸手按了一下石室墙壁上的一块青砖,只见眼前的墙壁竟是往上侧移了上去,出现一条幽深的通道。 “走吧。” “去……哪里?” 望着这小道漆黑不见光,宋羽昭怯了一下,左右迈不开步子。 “你不是要晒太阳吗,我便带你去。” “你不会是要取我性命吧?” 听了宋羽昭的话,男子大笑起来:“你竟这般聪明,如此快便想到了我要取你性命。” “我跟你开玩笑呢……” 不知为何,听着男子这般说道,宋羽昭反倒是定下了心神,笃定这男子是果真带着自己去晒太阳的,便也就迈开步子率先走进了这幽深漆黑的小道。 小道原本很窄,仅仅能够容纳一人勉强走过,走了没多久,路便开始开阔起来,能够允许两人并列而行,走了约莫有小半柱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此处是一处枯井,井水不知干了多少年,如今正午的阳光可以直射到井底,井底下显然有人收拾,几乎没什么落叶,干净得很,还摆了一把椅子,可让人坐在上面。 “到此处晒太阳,郡主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宋羽昭只能笑着应下,谁敢不满意?只怕刚说出一句不满意,眼前这男子便是刀剑伺候了吧,哪还有此时的客客气气。 宋羽昭被安安静静地困在了石室里,皇宫里却是闹翻了天,因为长宁郡主丢了。 据那晚伺候的小丫头说,长宁郡主夜里睡不着,便叫人摆了果酒在院子里借酒消愁,消的是什么愁此处暂且不说,只是等酒喝了一半,小丫头也是冻得哆哆嗦嗦地站不住,郡主可怜下人便叫她自己去拿一个暖炉来取暖,哪知道小丫头刚刚拿着暖炉回去,便见着一个黑影拎着长宁郡主便是越墙而去,地上洒了一地的酒水和瓜果,很是狼藉与血腥,那小丫头还说,隐隐约约瞧见郡主满头的血,可怖至极,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之后话便越传越邪乎,说是掳走郡主的是吃人的妖怪,最喜欢十岁上下的女娃娃,细皮嫩肉用来增长修为最是有用。 很快,定国王爷便也知道了长宁郡主失踪的事情,一刻都未作耽搁便是匆匆进了皇宫,没办法大声质问,却又担心女儿的安危,弄得王爷很是憋屈。 皇帝心中也满是愧疚,更多的是愤怒,堂堂郡主,在皇宫里面丢了,现如今这消息还不胫而走,差不多整个清平王朝的子民都是知道了,才一日皇帝便是上火得满口脓包,吃不下睡不着,受罪的却是御膳房的厨子和贴身伺候的下人。 “皇弟……” “皇兄可查出了究竟是何人掳走了昭昭?” 若是查出了哪里还用得着这般着急上火,只能在宫里面束手无策? 奈何皇帝此刻心中有愧,也发不得脾气,毕竟人女儿就是在自己的宫里面丢的,只能采取安抚的政策:“朕已经叫人封锁了各宫出口,这贼人此刻定是困在宫内某处,皇弟放心,等到找到这贼人,朕必定将此子碎尸万段来给昭昭赔罪。” “皇上确定掳走昭昭的人还未出宫吗?” “这……” 宋羽昭失踪的时间是晚上,而皇帝却是在大清早睡醒了才接到宋羽昭失踪的消息,若是这个刺客的手脚够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已经出了皇宫。 “臣奏请皇上,允许臣带着五千御林军封锁皇城,找寻昭昭下落。” “好,朕再派知府协同你一起挨家挨户地搜寻昭昭的下落。” “那臣这便去了。” 当今皇帝是个仁慈的皇帝,却也是个昏庸的皇帝,没什么本事就爱瞎搅合,无伤大雅的事情也就罢了,定国王爷也已经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也跟着应和一两句,现如今关乎于宋羽昭的身家性命安全,却是一刻不敢耽搁,才会请命要亲自带人去搜寻宋羽昭的下落。 眼瞧着定国王爷走出大殿,皇帝终于是忍不住大舒了一口气,只求这丫头福大命大不要有什么事才好,不然自己该如何……该如何同定国王爷交代。 第16章 脱困 宋羽昭被困在了石室里七日七夜,原本宋羽昭倒还是兴致勃勃地将石室边边角角都给研究了个遍,想要找寻出可以逃走的通道,两日之后,总算是彻底磨灭了希望,每日里便不是躺在石板床上昏昏欲睡,就是呆呆坐在枯井底下晒太阳,偶尔有几只路过的小飞虫,捉来几只解解乏,却也是活不过一晚上便都死了,后来宋羽昭便也索性不再抓虫子去枉造杀生了。只是觉得日子过得简直要将人逼疯,奈何黑袍男子却是再未出现过,只是每日里有人定时送了饭食过来,却是一句话都不肯与宋羽昭说,这般的日子着实磨人,宋羽昭觉得自己若是再这样过半个月,便也离魔怔不远了。 这一日,用过了午膳,宋羽昭照例来到了枯井底下,今日的阳光并不好,阴阴暗暗地时常会被云层给遮住,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宋羽昭又是觉得有些困了,身子躺在了椅子上,寻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还未睡迷糊的时候,只觉得鼻子痒痒的,好像是落叶飞到了脸上,拿手取掉了落叶之后,却是有更多的叶子飞到了身上。 “是谁?” 宋羽昭从床上惊跳了起来,抬头竟发现枯井上站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靴子,瞧着还是个男人。 “你是来救我的吗?我是长宁郡主,快点将我拉上去!” 枯井边的男人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竟是走开了,宋羽昭心下一急,大声喊道:“你别走啊!为何不救我,你究竟是谁,是宫里的人吗?” 奈何任凭宋羽昭喊破了喉咙,这男人却是再没有出现过,宋羽昭一直等到天黑透了,也再未见过有任何人来到这枯井边,夜晚下枯井的湿气越来越重,宋羽昭终是等不住悻悻然地回到了石室,一晚上却是在石板床上辗转难眠,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宋羽昭便是拾掇好了衣裳再次来到枯井底下,却是意外发现不知何时,枯井上头竟然垂下来一根绳索,宋羽昭走上前去使劲拉了一拉,发现绳索被固定地很是牢固,承受她的重量,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是谁人绑了这根绳索? 是昨日自己见到的那个人吗?既然他有心救自己,昨日却被和不施以援手,而是在夜间偷偷地绑了这一根绳索? 宋羽昭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纠结于究竟是谁救了自己,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顺着这根绳索爬出去,来不及细想,宋羽昭便将自己身上的裙子提起绑到了腰间,挽起袖子之后,拉了拉绳子的韧度,手上便是使力,拉着绳子往上一跃,双脚分开踩在了枯井的井壁上,枯井虽然干涸多年,井壁上却也是终年有地下水渗出,故而长了厚厚的一层青苔,宋羽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期间滑落下去三四次,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枯井,身上却也是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好不狼狈。 “日后让我抓出来究竟是谁绑的我,姑奶奶也定要你尝一尝这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石室里的滋味!” 宋羽昭忍着身上的痛,将固定在树干上的绳索给解了下来,一路走出了这处荒废的园子之后,才丢进了池塘之中,等到再往前走上几步,宋羽昭只觉得此处景致甚为眼熟,思虑了半响之后,方式恍然大悟,此处竟然还是在皇宫中,那满院子开得争奇斗艳的花,可不就是当年皇后从蜀国嫁过来的时候,那拉了几十车的陪驾物中的一种,蜀国的国花鸢尾? 想当年这鸢尾因为气候原因,半死不活了好些年,皇后娘娘还特意请了蜀国的花匠过来特意伺候,才渐渐种出了一些生机。 既然此处是皇宫,那困着自己的石室便也在这皇宫之中了。 能够在皇宫里面建密室的……除了那些个娘娘皇子,怕也是没有其他人了吧。 宋羽昭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这宫里的哪一位娘娘,想来自己区区一个王爷的女儿,撑死得了皇帝一点偏爱封了个长宁郡主,而这偏爱也更多是仗着定国王爷的面子,区区宋羽昭,既没有后宫争宠的嫌疑,也没有朝堂争权的能力,何至于花费心思大费周章地将自己深夜绑来,困上三月? “是何人在哪里?” 正当宋羽昭冥思苦想害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却突然隔着假山传来了宫女的声音,宋羽昭下意识地想到的是,自己若是就这般神智清明地回去,必定会被问及自己这七日究竟是在哪里,而那黑袍男子戴着面具压着声音显然是并不想让自己认出来,若自己安安稳稳被困三个月之后,还能够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地回去定国王府,若是此刻自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保不住在自己还没有抓到坏人之前,就早一步被坏人给杀人灭口了。 来不及细想,宋羽昭便是赶在宫女过来之前,躺在了地上装晕倒。 只听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五六个人的模样,起先是站在距离宋羽昭半仗远的距离观望,看了老半天终于是有一个人认出来了这个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女子竟然是前几日失踪不见的长宁郡主,忙大喊了一声跑过去将在地上躺了许久的宋羽昭给拉了起来,一行人七手八脚地也算是勉强将宋羽昭给送回了长崎宫。 宋羽昭回长崎宫的消息很快便在皇宫里面传了开来,皇帝这几日上火越发厉害,连喝口水都觉得腮帮子痛,下了朝正在书房里对着一帮奴才发脾气,乍一听闻长宁郡主找着了,喜得杯子从手里面滑了出去,哐镗一声,摔了好大一声响,吓得跪在下边的奴才们心肝都忍不住颤了许多下,生怕这主子一个不高兴便那他们这些下人来出气,若只是被打一顿也就罢了,只怕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果真吗?朕去瞧瞧,对了,赶紧派人去通知王爷。” 皇帝很是欢喜地摆驾长崎宫去探望宋羽昭,而宋羽昭却是躺在长崎宫的床上甚不安宁,一帮子太医围绕在她床边,犹如是研究稀有物种一般全都盯着她瞧,却是七嘴八舌地左右得不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昭昭妹妹现如今的情况究竟如何?” “回公主,长宁郡主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着可怖,却都只是皮外伤并不碍事,照理说此刻应该是醒了,却不知为何昏睡不起毫无反应,臣等猜测,郡主很有可能是中了某一种奇毒,毒发而导致昏睡不醒。” 你才中毒…… 宋羽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奈何此刻正是装睡,不得开口骂几句,就这昏庸的医术,怪不得当初治不好九公主的病,五皇子也是自小病到大,长成了个病秧子,感情都是被这帮庸医给耽误的。 “中毒?” 宋敏德闻言亦是皱眉,抬眼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宋羽昭,却是发现她的眉角似乎是动了一下。 “那你们可有解毒的法子?” “恕臣等医术有限,此刻还看不出郡主究竟中的是什么毒,还需要一夜的时间,恐怕方能够查出郡主身上所中的究竟是何毒。” “那你们便快些查出,记住,一定要救下郡主,不得出任何差池。” “臣等……臣等尽量。” 太医们忍不住摸了摸脑门上的虚汗,还来不及长须一口气,便听见太监通报说是皇上驾到,乍然一听脚都软了差点站不住,只见皇帝行色匆匆,疾步而来,一进屋子便来到了宋羽昭的床前,看了她一身皮外伤瞧着不大好的模样,也是下了一跳,赶忙询问道: “昭昭伤得可重?” “现如今太医们还查不出昭昭妹妹昏睡不醒的症状,等到明日便可查清楚了。” “昏睡不醒?” 皇帝指了指宋羽昭鼻青脸肿的模样询问:“伤得竟是这样重?” “皮外伤并不打紧,只是还未找到其他的病因,太医猜测可能是中了毒,究竟是什么原因,恐怕要等到明日才可知晓。” 中毒? 这二字听得皇帝心下一沉,单宋羽昭如今这副狼狈模样,自己便已经不知该如何向定国王爷交代,若是果真中了什么毒…… “敏德。” “父皇?” “你去门口拦着定国王爷,就说昭昭此刻不得受动静,等到明日方可探望。” “儿臣这便去。” 皇帝这一点花花肠子,九公主一听便是知晓,虽觉得这个主意出得实在是荒唐鸡肋,奈何也不好这么光明正大地拂了皇帝的面子,便也就称是应下了。 果然,才刚出去没一会儿,便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定国王爷,同行的还有王妃。 “皇叔,皇婶。” “见过公主。” 三人各自问候之后,定国王爷夫妇径直便想要往屋里去,却被九公主伸手拦下:“皇叔皇婶可是要去看望昭昭妹妹?” “正是。” “我方才从昭昭妹妹那里出来,太医特意吩咐昭昭妹妹需要好好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去,我虽知晓皇叔皇婶担忧昭昭妹妹的安危,但是此刻皇叔皇婶还是等候在外边,才是疼爱昭昭妹妹最好的方式。” 第17章 密谋 长宁郡主在皇宫里面离奇失踪,七日之后却被宫内丫鬟发现昏倒在御花园里面,宫里医术精湛的太医全都到场给郡主会诊,却发现郡主身中奇毒昏睡不醒,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郡主却是自个儿突然醒了,然而众人还来不及大喜,却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愁人的事情:长宁郡主好像脑子出了问题,询问究竟是何人掳走了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记得了,看着症状竟很像是脑子坏了的模样。 “昭昭,你果真记不得究竟是何人将你掳走的吗?” 皇帝依旧不死心地问着,在宫里面出现这么一个定.时.炸.弹,皇帝已经不是着急上火了,而是寝食难安,若是不早日将这个人给揪出来,恐怕失眠的症状会困着皇帝许久,宫里面那些个娇滴滴的娘娘宫主,也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被掳走的便是自己,却没能有长宁郡主的好运气毫发无损地回来。 呃……其实长宁郡主也算不得是毫发无损,毕竟在外人的眼中,长宁郡主此次回来,还是坏了一个脑子的。 “皇兄,昭昭方才醒来,神色憔悴,依臣看,还是让臣将她带回王府吧,有王妃照看着,也会好上许多。” “这……” 宋羽昭的六月之期尚且只过了一半,然而此刻若是不让宋羽昭回去王府,却也好似太不近人情了,皇帝蹙着眉头觉得这个请求很是难答应,遂“这”了半天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倒是九公主宋敏德,机灵地应答道: “昭昭妹妹此番进宫是为了帮我治病,如今又在我的宫里被贼人掳走受了伤,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当,想着若能够亲自照看昭昭妹妹好起来,便也能够稍稍心安一些,不过皇叔说的也有道理,总归母女连心,若是由皇婶照看昭昭妹妹,必定更是贴心细致,皇叔看这样可好,若是皇婶不嫌弃,便在我的宫里住一段时间,一来可以照看昭昭妹妹,而来也省的昭昭妹妹路上周折再出意外。” 九公主这弯弯绕绕的一番话,着实给了定国王爷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一番话说得进退得宜可圈可点,若是再坚持要将宋羽昭带回王府,倒显得定国王府的人没有气量斤斤计较,宋羽昭躺在床上听着众人你来我往的一番说辞,很是伤神。一方面她确实也并不怎么想要回去王府,与孟斐焱的交集才刚刚开始,此时中断实在太过可惜,可另一方面那个掳走自己的人正是皇宫里的人,自己现如今碍着权宜之计装失忆,可究竟有用没用还是个未知数,小命受威胁,确实也是个挺让人为难的事情。 “昭昭,你可想要随母亲回去?” 倒是王妃,在床沿边上坐下,拉起了宋羽昭的手,轻声问道。 “昭昭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伯父留在宫里六个月为九姐姐治病,便不该食言。” 宋羽昭此话一出,皇帝喜上眉梢,定国王爷却是眉头一皱,方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王妃说道:“那母亲便陪你留在这里,照顾你。” “行,朕这就派人准备东西送来长崎宫,有什么缺的,届时弟妹只需嘱咐奴才们再去准备便是。” “臣媳谢过皇上。” 此番决定,作得甚得皇帝的心意,便也就随意虚寒了几句之后,带着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长崎宫,定国王爷却是满腹心事地将王妃带到了偏处不知说些什么,宋羽昭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应付人这档子事,确实累人,尤其是需要说谎的时候,只希望自己的这些说辞,能够暂时诓住那个掳了自己的人吧。 不过—— 宋羽昭心想着,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还是应当主动出击地好,能够在皇宫里面建造暗室且出入自由的人,没有太多,自己倒是可以顺蔓摸瓜早一步找到那个掳走自己的人,如此才是最为安稳和保命的法子。 “此刻人都走了,不知昭昭妹妹,可否愿意同我说几句真心话?” 遣退了屋内一众伺候的下人,九公主却是似有话说的模样来到了宋羽昭的跟前,一定的铃铛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什么?” “所谓中毒,和失忆。” 听完这句话,宋羽昭的心下一沉,她想不明白,自己的这番说辞编得还算是有模有样,都能够骗过自己的父母和皇帝,怎么就偏偏诓不了宋敏德? “我头好疼啊。” 宋羽昭保住自己的脑袋装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宋敏德的神情,只见她皱着眉头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如此看来她也只是将信将疑,方才那一番作态,极有可能是想要诓自己说出真话。 “昭昭,你怎么了?” 定国王爷夫妇在屋外头听见了动静,疾步跑进来,王妃一把将宋羽昭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细声询问:“昭昭,告诉娘亲,可是头痛?” “我头疼,一想东西就头疼。” “那便不要想,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王妃抱着宋羽昭轻声安抚着,王爷却是将视线放在了一侧的九公主身上,宋敏德有些许不大自然地干咳了一声,道:“皇婶看来要在我长崎宫住上一段时日,我去让下人将屋子收拾出来。” “九公主。” “皇叔?” 宋敏德才刚踏出门槛,定国王爷便跟着追了出来将她叫住,狐疑地看着他询问:“可有何事?” “昭昭在宫内三个月,给九公主添麻烦了。” “皇叔客气了,倒是我连累昭昭妹妹更多一些,等到昭昭妹妹好起来之后,我还要寻个正经日子给赔不是呢。” “昭昭自小便给我们宠坏了,许多时候口无遮拦,喜欢什么便想要什么,从来都不愿去细究当中的利弊合适,届时,还请九公主多多看着昭昭一些,还有三月时间,便不要闯下祸事了。” 定国王爷话中有话,宋敏德自然听得出来,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出来的?明明自己,藏得很好呀。 宋敏德笑了一声,对着定国王府福了福身:“皇叔的话敏德记住了。” 宋羽昭一直看着九公主走出了视线,才放下抱住脑袋的双手,“气若游丝”地对着王妃撒娇道:“母亲,昭昭有些饿了,想吃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 “饿了吗,好,母亲这就去给你做,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等做好了母亲再叫你起来。” “好。” 宋羽昭很是乖巧地依照王妃的话,在被窝里躺了下来,一切看起来很是平静的模样,却依旧挡不住暗地里的风起云涌,比如此时此刻的秋宁宫。 孟斐焱在秋宁宫住了几个月的光景,在外人眼中,秋宁宫这个从前荒废的宫殿,现如今虽是住了人,却也没有热闹多少,终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九公主宋敏德从长崎宫一路而来,走进了一条荒僻的小道,而这条小道平日里根本荒无人迹,走到小道的尽头,便是秋宁宫后头的一片竹林,与竹林连着的宫墙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了一半,而跨过废墟,就是秋宁宫的偏院。 “果真如你所说,宋羽昭佯装失忆不肯说出掳走自己的人是谁。” “不是不肯说出,是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将她掳走。” 炉子上的水开了,扑哧扑哧地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孟斐焱提起水壶,将沸水倒入了茶壶当中,刹那间茶香四溢,茶叶在壶身里面上下翻滚,好不热闹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宋敏德的心思全部在茶上头,她皱着眉头询问:“她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吗?难道是——” “我助了她他一臂之力。” 难怪,难怪孟斐焱会给自己传信,让派丫鬟去花园附近找寻宋羽昭。 “那你——” “我也不知究竟是谁将长宁郡主掳走。” 孟斐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只是觉得,长宁郡主与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且其身份不过一个郡主,根本碍不着谁的锦绣前程,不该招惹这种事情,况且被掳走的地方是在皇宫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是因为那些后宫朝堂上的争斗,无端做了炮灰罢了。倘若将她掳走的人尚有一丝人性,便不该伤了她的性命。况且皇上、定国王爷将整个皇城都给翻遍了也没能找到长宁郡主,我便猜想,长宁郡主很有可能是被困在了皇宫当中的某一个地方。也是机缘巧合,竟是真让我找到了长宁郡主被困的地方,只不过毕竟我的身份不同,做许多事情并不适合大张锣鼓,便只是找了一根粗绳放入枯井,让郡主自己顺着绳子爬上来。” “枯井?” “你可以悄悄去看看,那处枯井看着并不起眼,却是别有洞天,不过枯井底下好似有人守着,若是打草惊蛇,恐怕反而得不偿失了。” “你的意思是,将宋羽昭掳走的人,他真正的目的,是我?” “正是。” 第18章 全靠演技 “我知道是谁了。” 宋敏德垂下眼眸,心中已是了然,宋羽昭从未与人结仇,也涉及不到多大的利益往来关系,算来算去,那唯一要害自己,便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宋羽昭进宫,出的是为自己治病的噱头,如果宋羽昭失踪,自然而然,九公主宋敏德的病也没有办法根治,届时旧疾复发,加之九公主的一母同胞的兄长是个病秧子,没什么大出息,那么在这个宫里,得利最大的,便就是与惠妃处处针锋相对的皇后以及太子。 没想到,只是这样,皇后与太子便按捺不住了。 “公主心中可有什么谋算?” “我的谋算,你不必猜测,只要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自然也不敢怠慢答应你的事情。” “孟某何德何能,能得公主如此抬举。” 听罢宋敏德的话,孟斐焱放下茶杯,言语当中带着些许自嘲,却听宋敏德回到:“妄自菲薄二字,由五皇子来演绎,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话语毕,两人之间一时洋溢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过了良久,倒是孟斐焱一笑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起身站了起来:“夜色已晚,请恕孟某无法恭送公主。” 此话出,便是在赶人了。 宋敏德心中有了些许愠色,从小到大,何时有过人这般不给她面子,不过心思一转,倒也决定不再与他计较,这孟斐焱以质子的身份来到清平王朝,原本应该是就此落魄才显得正常与合常理,但是如今瞧来,这质子的身份却并没有打败他身为皇子的天生骄傲,反而是激起了韧劲与不服输的性子,有趣,有趣。 “如此,我也就不叨扰五皇子休息了。” 宋敏德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此行来并没有带贴身的侍女,便是一个人穿过了来时经过的竹林,一袭青色的背影,便是很快消散在了暮色沉沉之中。 宋敏德回去长崎宫的时候,发现今夜的长崎宫竟是分外地热闹,从不踏足此处的皇后娘娘,竟然也是不屈凤驾,亲自过来看望宋羽昭,对于皇后的这一番热情,宋羽昭表示也是甚为难,摆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倚在床上,只觉得做得屁股也疼后背也疼,浑身上下得疼与不舒服,偏偏还要装着一副很是受宠若惊的模样听着皇后与王妃二人之间嘘寒问暖。 “昭昭尚且年幼,却为了九公主而进宫治病,现如今还遇见了这等事情,都怪我治理后宫无能,让这帮贼子钻了空子。” “如今昭昭已是无碍,身上的伤也大都是皮外伤,只要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不敢劳皇后娘娘费心。” “怎是皮外伤罢了,听说还是伤了……许多事情也记不大清?” 皇后说到一半顿足了一下,许是觉得说人家脑子坏掉了不大好听,便避重就轻地询问宋羽昭失忆的一些事情,听到此处宋羽昭心下却是惊了一惊,这好端端的,皇后何至于特意询问她失忆的事情,莫不是有意图地来打探清楚一些事情? 王妃听了却很是伤神,看来如今宫里关于宋羽昭坏了脑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略有失真,但架不住人言可畏,这以后若是影响到了宋羽昭找婆家,一些家室好的公子哥儿不肯娶,家世一般的又配不上,拖成个老姑娘,那又该是何等的憾事! “受了些外伤,暂时记不清楚一些事情,不过太医说并没什么大碍,兴许果断时日就无碍了。” 那帮人还说我中了奇毒,不知是否还能够说得出中毒也无碍这样的话。 宋羽昭忍不住自己在心里面加了一句,暗自庆幸自己只是装失忆,而不是真失忆,要不然天知道到时一个好好的人是不是会被治成了一个脑子坏掉的傻郡主。 “娘……” 宋羽昭“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王妃赶忙走到她跟前,细声询问: “怎么了?” “昭昭头疼得很。” “头疼?” 王妃很是忧心地在宋羽昭身旁坐下,双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按压着,王妃的手艺是从崆峒派学来的,遂宋羽昭受着觉得很是舒服,不过还是哼哼唧唧装着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瞧着跟前的状况,皇后也是觉得宋羽昭伤得挺严重的,再待下去便是打搅伤病人员的修养了,便也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本宫便也不打搅郡主修养了,本宫带来了血灵芝,据说对于外伤的治疗功效甚是显著,已经叫长崎宫的下人收了起来,到时候王妃便用血灵芝来煎药给郡主疗养吧。” “有劳皇后娘娘费心啦。” 受了王妃一礼,皇后便也不再多做逗留,出门后却在门口巧遇了回来的九公主宋羽昭,宋羽昭盈盈行了个礼,面带笑容地向皇后说道:“敏德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么晚了皇后娘娘还亲自来看望昭昭妹妹,实在是后宫典范令人感动啊。” “长宁郡主是在长崎宫受的伤,现如今虽然回来了却也受了不大不小的伤,现下虽有定国王妃亲自照看,但是毕竟比不得王府自在与熟悉,若是缺了什么,九公主便打发人来找本宫便是,本宫自会安排好的。” “敏德记下了,也替昭昭妹妹谢过皇后娘娘的厚恩,定不敢轻易忘怀。” 九公主的高帽子戴了是一顶又一顶,皇后神色有些许不大自然,收回了视线便领着人疾步地离开,宋敏德恭送皇后离开之后,嘴角牵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此急不可耐地便来打探宋羽昭的伤情了吗?如此看来,倒也幸亏宋羽昭那丫头激灵,早一步想到了用失忆这个法子来掩人耳目,不过如今看来,所谓失忆,却并不怎么令皇后信服,自己倒是要多费一些心神替宋羽昭想些个法子来彻底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毕竟,此番宋羽昭也算是替自己受过,平白受了这么一个人情,宋敏德也是觉得很不自在。 “公主可是要进去探望郡主?” 伺候的下人眼见着九公主在门口站了许久也不见有要进门的趋势,便出声询问。 “不必了。” 宋敏德揽了揽袖子,便迈开步子回去了自己的寝殿,今日一整日都未曾停下来,只觉得身子疲乏了许多,思忖着该是好好泡一泡澡来歇息了,那些个心思计谋便放到明日里再来费脑子吧。 门口的这一番动静,并没有引起宋羽昭多大的注意力,舒舒服服地躺在王妃怀中,突得想起了那桂花糕,便询问道:“母亲,昭昭的桂花糕可是做好了?” “算着时辰该是好了,你等一会儿,母亲去拿来。” “好。” 一说起好吃的,宋羽昭便眼睛也是亮了,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王妃去拿桂花糕,大老远便是闻见了桂花糕的香味,馋得等不住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王妃的跟前,桂花糕才刚从锅里拿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带着桂花的浓郁香味,迫不及待拿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甜味融化在嘴巴里面,香而不腻,砸吧着嘴巴,两眼眯成了一条线,一整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瞧着宋羽昭的模样,王妃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头不疼了,身子也大好了?” “疼……” 宋羽昭阭着手指头,眨巴着一双眼睛,瞧着王妃的眼睛里面满是宠溺,便撒娇地保住王妃的腰说道:“母亲今夜同昭昭一起睡可好,母亲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哪里是好闻的味道,分明是要挨着我取暖,快些去将鞋子穿起来,省得到时受了风寒了。” “好。” 宋羽昭有个毛病,一入了秋,便手脚冰凉,往往睡一整晚被窝都是冰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所以每到入了秋之后,王妃都要亲自命人烧了暖炉给宋羽昭抱着入睡,然而宋羽昭睡觉并不老实,总是喜欢踢被子乱动弹,往往第二日晨起,暖炉也早已被丢得找不着地方了,因此入秋之后受风寒也是常有的事情,定国王爷没有法子,便只好自小便带着宋羽昭一同练武来强身健体,渐渐地,堂堂一个郡主,非但没能成为个深闺小姐,反是成了个偏爱舞刀弄枪做事说话风风火火的假小子,不过万幸,宋羽昭继承了其父母的七窍玲珑心,也还能够分辨得清大是大非,一张嘴也是尽拣讨人欢喜的话来说,倒也是顺遂地长大了。 此次被掳,也算得上是人生当中栽的第一次的大跟头。 乖乖躺回了被窝之后,王妃将桂花糕放在了宋羽昭的床前,将筷子递给了宋羽昭说道:“不许吃多,不然入了夜之后便会涨食睡不好了。” “母亲,明日昭昭想要吃糯米团子。” “在宫里吃得不好吗?” 眼见着宋羽昭这副模样,王妃倒是皱了皱眉不安地询问,难不成在宫里住了这三个月,竟是吃不好住不好吗? “也不是,就是甚为想念母亲的手艺,这里的厨子手艺好是好,但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能十全十美地称心如意。” “你呀,就是爱挑三拣四地搞事情。” 第19章 妖女莫宁 病好了,就喜欢瞎动弹,特别是对于宋羽昭这种装病的人来说,委屈自己在床上躺了这么些个日子,只觉得浑身上下地不得劲,所以寻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广而告之长宁郡主的病大好了,可是下地走动,即便耍两三下花拳绣腿也是不怎么打紧的。 于是阖宫上下都送来了礼物,来表示对于长宁郡主身子大好的庆贺,皇帝更是亲自驾临,送来了一大堆的赏赐品,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面面俱到,端着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柔声细语地询问道:“昭昭可还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朕,朕一定让太医治好你。” 您的太医,能不把没病的人治成有病的,就该谢天谢地了。 宋羽昭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衫,因着天气转凉,王妃又强迫她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显得整个人略带臃肿,对着皇帝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说道:“昭昭已经无碍,多谢皇上的关爱。” “嗯,瞧着气色确实好了不少,这些个日子,也是连累王妃操劳了。” “臣媳惶恐。” 寒暄了没有多长时间,皇帝便又是匆匆离开,原本寻思着皇帝很有可能坐下来长篇大论一番的宋羽昭,对于此情此景虽是偷偷乐着却也是有些许好奇,如今并非是上朝的时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等着皇帝陛下去亲自操持,如此急着离开的模样却又好似真的有很是紧急的事情,令人忍不住揣测。 宋羽昭所猜得,确实也是八.九不离十,皇帝确实有很紧急的事情,然此事说小其实也是很小的事情,前些日子皇帝因为宋羽昭失踪的事情着急上火,喝了很多的茶,导致夜里睡不着觉,便在某一日夜里,独自一人来到了御花园散步,秋深露重的园子里,夜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人的,因此也显得比白日里还要安静上许多,皇帝原本也只是打算随意转转便就回去了,却突然听见了有一个女子在唱歌,歌声很低,若有似无地从假山后头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若是换作常人,恐怕忍不住以为是遇见了女鬼早就逃之夭夭了,奈何那一日皇帝也不知怎么的,仗着自己有龙气护体,便是循着歌声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如此一探,便是探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在后宫里也算是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浪花。唱歌的并不是女鬼,而是一个女子,且是一个长得还算是清秀的女子,二八年华瞧着是青春正貌的模样,见到皇帝之后,也不害怕,反是娇俏一笑地询问道:“你是何人?” 这一笑,也正正是得了皇帝的心意,当即便将这个女子带进了寝殿,恩——一夜恩宠。 宋羽昭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自然已是后话了,听闻此事,心下五味陈杂,这皇帝陛下还真是好兴致,如此一来倒真是不得不怀疑,自己失踪那几日,皇帝陛下着急上火夜不能寐,其真实性究竟有几分可考? 也是感叹自己福大命大,得好心人帮助才能够逃出那个石室,不然等到皇帝陛下的人救出自己,恐怕真要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正当众人都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的时候,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却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几番上吐下泻闹腾了好几日,皇帝叫了太医来诊脉,一诊便是诊出了大事情:这个女子有了身孕。 彼时王妃已经照顾宋羽昭功成身退回了定国王府,下人来说这个八卦的时候宋羽昭正躺在园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上供的甘蔗啃得正欢快,乍一听的此消息,甘蔗渣差点噎住了喉咙口,这皇帝陛下今年已是五十二岁的年纪了吧,当真是……老当益壮,当今太子殿下的儿子都已经有五岁了,思忖着这小世子到时要喊这小自己五岁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为皇叔或姑姑,宋羽昭便忍不住为这位五岁的小世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此番事情到了宋羽昭这里不过当做一个趣闻来听听,到了皇后与惠妃那处,便是成了了不得的大事情,皇后与惠妃二人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同仇敌忾,二人约了时间一道去了皇帝的寝殿,皇后神色严肃地站在一旁,偶尔给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惠妃说个一两句帮衬帮衬,殿里的奴才丫头全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吭一声,生怕成了被连累的池鱼,只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坐在位子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丢掷在地上:“全都给朕住嘴!” 皇帝的这一行为倒是将惠妃给震住了,讶异地抬起头瞧着皇帝,脸颊上还挂着两三滴清泪,说不出半句话,倒是皇后沉得住气,咳了一声缓缓道来:“皇上息怒,臣妾与妹妹也是为了清平王朝的基业来劝诫皇上,此女子来历不明,短短几日便就怀了身孕,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来历,以及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皇室的血脉,也还是——” “放肆,你这是在说朕老糊涂吗!” “臣妾不敢。” “你不敢?我看没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 “皇上莫要动怒,伤了身子可便不好了。” 正当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寻着声音望去,便能够瞧见一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由丫鬟搀着缓步走出来,只见此女子轻点眉黛,皮肤白皙,双眼灵动,瞧着年岁不大,却浑身透出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身上未戴任何珠钗,也丝毫不显得寒碜小气,反令人觉得此女子落落大方很是得人欢心。 此女子,便正是那搅得皇宫不得安生的来历不明的人,名唤莫宁。 这是皇后与惠妃第一次见着莫宁,只一眼便令惠妃生起了满腹的嫉妒,这女子,虽说长相算不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但是只这一身的气质,便就令后宫三千佳丽一时失了颜色,怪不得能够轻而易举魅惑君心,还怀上了孩子,皇后倒也比惠妃沉得住气,却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这女子,令皇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嘱咐你要好好卧床休息吗?” “躺太久了,也觉得身子骨不舒爽,我听闻皇上因为我同皇后和惠妃娘娘起了争执,心中惶恐便觉得我应该出来道一声歉。” “你道哪门子歉。” 皇帝心疼地拿了外衣给莫宁披上,看得惠妃咬牙切齿地恨不得亲自上前手撕了莫宁,皇后也是坐不住站起了身说道:“这位便是莫宁妹妹了吧,莫宁妹妹怀了身孕,原本应该依照祖宗规矩给妹妹晋位分,但是妹妹这身份特殊,本宫一时也是想不出来究竟应该按照什么规矩来,才叫这事耽搁了。” “朕已想好了,封莫宁为德妃。” “德妃?” 听闻皇帝此话,皇后与惠妃的神色都是变了一变,这德妃,是四妃之一,历来只有宫里面资历较老,家族身份尊贵,或者育有成年皇子的妃子才能够获此封赏的,这莫宁,且不说来历不明,单单凭借伺候皇帝没有几日,虽说怀有身孕,却并不能够知道怀的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且其身份卑微根本没有尊贵的家族背景作为倚仗,何德何能可以被封为德妃? “皇上——” “朕心意已决,皇后和惠妃都退下吧。” “皇上。” 皇帝看着心意坚固谁都不必劝服的模样,却不想倒是莫宁温婉喊了一声,缓缓说道:“能得皇上垂怜,已是莫宁三生有幸,更是不敢妄求其他不该得的荣华富贵,况且莫宁也自知福薄,受不得此等恩宠与偏爱,不然便该折寿了,皇上的心意莫宁心领了,可是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这样做不合祖宗规矩,也会连累皇上受人非议,如此便是莫宁的罪了,还请皇上看在莫宁与肚子里孩子的分上,收回成命吧。” “莫宁。” “皇上会答应我的吧?” 莫宁这个请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给皇帝台阶下,奈何皇帝的本意却并不是想要走下这个台阶,若是换作平常恐怕正是顺了他的心意,可偏偏此刻,皇帝正是色令智昏分不出来好赖,态度也是异常地坚决:“朕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一言九鼎,便断没有撤回的道理,皇后回去之后便就吩咐人做好准备,择日便将莫宁记入族谱。” “皇上!” 皇帝的一番话,换来了皇后重重的一跪:“太后仙逝之前,是臣妾侍奉床前数月,太后特意交代要臣妾管理好这后宫,协助皇上治理天下,现如今臣妾失职,没有做好答应太后的事情,请皇上降罪于臣妾。” “你!” 皇后不卑不亢的一席话,明里暗里都指着皇帝此次是非不分被妖女给迷昏了头脑,倘若果真依照着皇后的话,降罪于皇后,只怕皇帝立时就会惹了朝堂上下的一片非议之声,皇帝怒极攻心,甩袖怒斥:“你给朕滚出去!” 第20章 一箭双雕 皇上要将来历不明的莫宁封为德妃,并且为此事很是大动干戈地训斥了皇后与惠妃,就是这么一桩可大可小的事情,却是不知怎么的,皇后与惠妃二人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连远离后宫的那些个文武百官,也几乎是无一遗漏地全部都知晓了这件事情,第二日,皇帝还未上朝,案几上便就已经堆满了文武百官呈上来的奏折,甚至有部分言辞比较激烈者,更是直言不讳莫宁是妖女,要求皇帝应当立即将此妖女杀无赦,否则必然会招致国祸,惹得皇帝雷霆大怒,连累御前伺候茶水的小太监平白遭罪,被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屁股开花险些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虽说是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也要在床上至少修养个一个月,才能够将一身的皮肉伤将将养好。 此一番动静倒是着实令宋羽昭惊了一惊,原本以为是一桩风花雪月的风月之事,闲来无事也可随意听听当作一台戏本子罢了,没曾想原来竟是一番大动干戈的地动山摇,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压抑之感,平白坐着,也是觉得起了一身的汗毛,免不得心下戚戚然。 “这个叫做莫宁的女子,果真是生得这般国色天香?” 都能够被称为妖女的人,想来模样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吧,再不济,也应该抵得上妲己之流,才够得上魅惑君主这么一顶大帽子。 “昭昭竟是这般对那未来的德妃感兴趣吗?” 天气渐渐转凉了,已经开始有了冬季肃杀的感觉,九公主宋敏德也早早地穿上了厚的袄子,领口处镶嵌了一圈红狐狸毛,将脸给映衬地更加小巧,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狗,瞧着还是没有长开的模样,只会悠悠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九姐姐怎么来了,这般好看的狗,不知是哪个藩国上供的。” 正所谓打狗看主人,夸狗也是看主人的,宋羽昭早已是信手拈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福了福身,上前一步摸了摸小狗松软的皮毛,猝不及防地,这看着很是乖巧的小狗却是刹那间变了脸色,转过头便是对着宋羽昭的手咬了一口。 “呀!” 这狗尚未满月,牙也还没有长全,一口下去也没什么杀伤力,反倒是糊了宋羽昭一手的口水,丫鬟激灵上前给宋羽昭递过了帕子,却见宋敏德一把将狗给摔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倒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狗很是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然后狗爪子上开始流出了几丝血,恹恹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竟是就这么被摔死了。。 被狗咬倒是没怎么受惊吓,宋敏德这么一摔,却是将宋羽昭结结实实给吓了不轻,在一旁愣了好一会儿的神,前一刻还被抱在怀里的宠物狗,下一刻便被自己的主子给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活生生摔死,想必不论是何人看见都是反应不过来吧,而宋敏德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过身看着宋羽昭说道:“这畜生伤了妹妹,便不该再活着了。” “它并没有伤到我。” “没伤你是因为能力不够,可是一旦它起了伤人之心,与其防着终有一日它会来咬你一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姐姐这样说,昭昭妹妹可是认同呀?” “这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畜生?对,不过一只畜生罢了,生死便就更加轻贱。” 见宋羽昭愣在原地,九公主走上前拉起宋羽昭的手,拿过她手里的绢帕,替她擦拭着方才被狗咬到的那一只手掌,缓缓说道:“妹妹可是希望找到那将你掳走的贼人,若是妹妹想找,姐姐愿意帮忙。” “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九公主将绢帕揉成一团捏在手掌心,靠近宋羽昭的耳畔,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不记得,姐姐便替你查。” 素来传闻宫里头,皇后娘娘与惠妃针锋相对多年,只是可惜惠妃的儿子自小体弱多病没多大的出息,生了个女儿虽说是足智多谋丝毫不比男儿差,只是可惜了天生为女儿身,终有一日是要嫁出去的。可是随着九公主日渐长大,皇帝对其的宠爱也就越发不可收拾,甚至比当今太子还要受宠,有什么出行涉猎,次次都会命九公主随行,比寻常的皇子更要得到器重,惠妃便就紧巴巴地盼着这个出息的女儿日后能够帮着自己儿子与太子争一争,而皇后与太子,便就自然将这个九公主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毕竟九公主与太子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手足相残,历来都是皇宫里面摆不上台面却又谁都避不开的噩梦。 瞧着九公主今日的这一反常态,宋羽昭心下也立时清明,猜了多日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也终于有了思路,想必宋敏德也是早就猜到了这个人,才会有今日的这一番作为。 此人正是当今太子。 所以才能够在皇宫里面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抓走,才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面修建暗室,自己逃出生天之后皇后才会特意拿了珍贵药材前来探望,真实目的不过是要来打探自己究竟知道多少,会不会威胁到她与太子。 后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宋羽昭忍不住感叹,当日真不该色迷心窍说自己还要留在皇宫里,便就该跟着父母亲回去定国王府! “妹妹可是想明白了?” “姐姐……打算从何处查起?” “御花园,那些丫鬟发现妹妹昏迷的地方。” 自己当初从枯井爬出来之后,一路逃出来,到了御花园,若是从御花园着手,倒确实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更何况九公主都已经猜出了幕后的真凶到底是谁,有方向地查,更是轻而易举。想要查到那处枯井想来没几日便就可以做到了,只是这么多时日过去,皇后与太子必定也早就有所准备,即便是找到了枯井,恐怕也很难将皇后与太子给抓出来。 “妹妹觉得何处不妥吗?” 看着宋羽昭沉默不语,宋敏德出声问道。 “若是姐姐能够帮我找到绑架我的人,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昭昭现在这里谢过九姐姐了。” 寻思了一番,宋羽昭觉得还是应该听王妃的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为今良计,这一滩泥沼,谁陷进去谁倒霉,自己已经被莫名连累受了一身皮肉苦,此时自然是能推干净便推干净。 然这不过是宋羽昭的一厢情愿罢了,对于宋敏德而言,她想要算计的人和事,从来就没有能够逃得出去的,即便是逃出去了,也免不得要被沾染了一身腥。 于是,宋羽昭还是被拖累了。 事情是这样的:宋敏德派人去御花园查宋羽昭被绑一事,很快就有了眉目,那帮子做事极有效率的奴才,很快便就找到了当初困住宋羽昭的枯井和与枯井连在一起的暗室。自然了,枯井和暗室里面早就人去楼空啥东西也没有留下,可是在那帮奴才锲而不舍地毯式的搜寻下,还是发现了一样颇有价值的东西,一个女人的耳环。 此耳环不是宋羽昭的,便就只能是与抓走宋羽昭的人相关了,然后就在整个宫里抓寻拥有另外一只相同耳环的女子,然而不偏不倚,恰恰拥有另外一只耳环的女人,竟就是此时此刻将整个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莫宁。 然后,原本便很不开心的皇帝,就更不开心了。 于是,非常不开心地皇帝,就将宋羽昭,还有九公主给叫去了跟前问话。 “昭昭,你不要害怕,朕问你什么,你如实说来便是。” 如实说?宋羽昭很想摸一摸自己的脑袋,毕竟,到时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掉了脑袋,那便再摸不到这么漂亮的脑袋了,想到此处,宋羽昭很是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明明自己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怎么偏偏就将此事越闹越大了呢? “皇上请问,昭昭一定如实说来。” “那日将你掳走的人,你可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一日我只记得有人从我身后将我敲晕了,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更是将被绑架之后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记不起来,再后来,便是丫鬟在御花园发现了昏倒在地的我。” “那你可能记得清,将你绑走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没有看见,不过那人将我打昏的时候手劲很大,应该是个男人。” “好。” 皇帝点了点头,开始询问宋敏德:“那耳环,果真是你在枯井下的暗室里找到的?” “正是。” “你怎么知道那枯井下的暗室,便就是昭昭被绑架的地方?” “枯井下面有脚印,虽然过了几日有些模糊了,但是那脚印便就是昭昭失踪时所穿鞋子留下的脚印,大小与花色,分毫不差。” 第21章 公子如玉 “莫宁。” 听罢宋敏德的话之后,皇帝沉默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你可能向我解释,你为何会有一只与敏德在枯井下发现的一模一样的耳环?” “臣妾百口莫辩。” “百口莫辩?” 莫宁说得坦坦荡荡,看着像是坦然认罪,却又像是因失望而不愿意做多解释的模样,而这个反应显然并不是皇帝想要看见的,他追问道:“你向朕解释,只要你能够解释,朕就信你。” 皇帝此话一出,便就是光明正大在偏袒莫宁了,即便真凶是莫宁,只要她选择向皇帝撒撒娇,皇帝便就会无条件宣布莫宁是无辜的。怪不得,当九公主将此事上禀给皇帝时,皇帝却只是召了自己、九公主和莫宁三人,其他的人甚至是伺候的奴才都被赶了出去不得旁听,所思所想,也全都是为了要护莫宁一个周全……此情委实可叹。 “臣妾承蒙皇上厚爱,但此事,臣妾若只是空口辩解与臣妾毫无关系,皇上会庇护臣妾,可也必定会惹来朝野上下的非议,臣妾不想让皇上因为臣妾而为难。” 莫宁说的话很是情真意切,就算是宋羽昭这个旁观者,也是听得很是动容,皇帝自然也是不例外,眼神当中满是柔情,正当宋羽昭以为皇帝陛下会说出只爱江山不爱美人这般的话出来的时候,却见九公主咳了一声,款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说道: “莫宁娘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敏德思来想去也觉得莫宁娘娘必定是被无辜连累的,此事都怪敏德莽撞行事,只是凭借着一只耳环便匆匆下了定论,连累莫宁娘娘无辜遭人置喙,只是,事已至此,就算是以讹传讹,此事也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影响,若是我们不能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敏德只怕事情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到时,若说莫宁娘娘是妖姬祸国,便是真的不好了。” “那你说此事该如何?” “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 听罢九公主的话,皇帝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下,倒是觉得宋敏德的话也并不是一无可取之处,如今宫里谣言四起,甚至还有谣传,说莫宁是吃人的白骨所化身的妖怪,这般不像话的谣言也不知究竟是从何开始,却是显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 “昭昭不这么认为。” 宋羽昭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重典治乱,虽然此次事件莫宁娘娘是无辜受累,但是所引起的恶劣影响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皇上只有施以重罪,才能以儆效尤,遏制这股谣言,稳定人心。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委屈了莫宁娘娘……” “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不怕受罪。” 宋羽昭横插一句,原本是惹得皇帝有些不大高兴了,莫宁适宜地接了一句,却是令皇帝又忍不住起了一丝怜爱之心,看向莫宁的眼神当中,满是能够掐出水来的柔情。 可是很显然,九公主对宋羽昭的这突来一招,很是不悦,原本都已经布置好了全局,只等着请君入瓮,被宋羽昭这么一搅和,便是事生变故,能不能成事,却是只能一句再议了。 从皇帝那里回来的路上,九公主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坐在轿撵上,手里摩挲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转了好几百圈之后,倒是宋羽昭忍不住率先说道: “九姐姐可是在为惠妃娘娘出气?” “没什么话好说了吗?竟然寻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由头?” “呃……” 被九公主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钉子,宋羽昭有些悻悻地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皱乱的衣角:“其实,那莫宁娘娘手无缚鸡之际,而将我抓走的人却结结实实是一个壮实的男人,这无辜连累一个弱女子,确实是有点不太道德。” “不道德?” 这下倒是宋敏德理不清了,方才在皇帝那里,分明是宋羽昭要求皇帝给莫宁治重罪的,此刻却是说着不道德,出的是哪门子的理由? 然而作为一个早就看清了一切的局外人,宋羽昭却觉得要装傻还是一件挺为难人的事情,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就是做了亏心事,忍不住心亏,心亏。” 莫宁究竟与自己当初被绑一事有无关系宋羽昭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九公主却想要利用莫宁来重重打击太子与皇后,一箭双雕,既帮助惠妃解决了一个受宠还怀有身孕的后妃,还顺便打击了皇后与太子的气焰,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桩事,若是从前,宋羽昭是绝对不会插手进去的,讨不得好还平白惹了一身骚,可是很显然这次她是不想相干也是不得不相干了,于她而言,唯一能做也是不得不做的,就是尽己所能讲这件事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至少要撑到自己离开皇宫的那一日。 思及还有漫漫两个多月的出宫日子,何止是一句悔不当初能够形容的。 可是既然已经惹了一身麻烦事,届时出了宫还没有能够成功与孟斐焱有一腿,岂不是得不偿失?宋羽昭乍然想起了自己此次进宫真正的目的是要与孟斐焱套近乎,才猛然反应过来,被绑架一事闹得,自己竟是许多日子没有见过孟斐焱了。转而心下又是开始别扭生气起来,自己被绑架,还惹了一身皮外伤,这孟斐焱竟是连个面都没有露,着实枉费了自己那花费许多心思的讨好! “郡主心情不好,可要去园子里散散步?” 打从外边回来之后,宋羽昭便是一头扎进了房间里,躺在软榻上只觉得万念俱灰,活了这么些个年头,从没觉得那一刻有此时这么累,伺候的丫鬟原本也不敢去轻易打扰,只是过了午膳时间已经许久,也不见宋羽昭有什么声响,更不曾起身走动,怕出什么岔子,才壮着胆子上前说道。 “园子?” 听着丫鬟的话,宋羽昭却是突然在心底里面起了一个念头。长志气是男孩子才应该做的事情,自己还只是个小孩子,女娃子,那些个志气面子不过是虚的东西,都比不得孟斐焱来得重要。如此一番给自己洗脑之后,宋羽昭倒是觉得心情没有方才那般郁闷了,便是欢欢喜喜地从软榻上爬了起来:“好,去外边走走,不过我现在有点饿了,厨房里还有什么,都是拿上来吧,吃饱了再出去。” 这前后反差颇大,令丫鬟怔怔了许久才反映过:“奴婢,奴婢这就去!” 冬日里的园子大多数的花叶都已经凋零了,只有一些青松和微微打着花骨朵儿的梅花,算是占了园子里的一处精致,宋羽昭拉了拉方才特意换上的襦裙,小心询问身旁跟着的侍女:“我这衣服穿着别扭吗?” “这是前几日才做的,很是合身啊。” 侍女并不能意会宋羽昭话中真实的意思,说得答非所问,宋羽昭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算了,与你说了也是没用,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 “可是皇上吩咐了,我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郡主。” “皇上什么时候吩咐的?” “自从郡主被绑架之后,皇上便特意嘱咐,需时时寸步不离地跟着郡主,否则便唯奴才们是问。”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从被绑架之后,自己便觉得那些奴才跟自己跟得更是勤快了,竟是有这么一出理由。 “罢了,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 原本只是觉得带着一帮人去秋宁宫实在有些招风的嫌疑,不过既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自己强命这些奴才退下,只怕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这些奴才,宋羽昭心软,见不得旁人因为自己而平白遭罪,况且这些奴才跟着自己也没什么大的影响,顶多不过是……招风了一些。 于是,宋羽昭便带着一帮奴才,很是招风地来到了秋宁宫。 今日来得巧,孟斐焱就在秋宁宫内未出门,且是兴致很高地在园子里摆上了笔墨纸砚,正描摹着园子里的一株白梅,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衫,领口镶了一圈白色的动物毛,右手握着笔杆,指骨分明,双眸微微低垂,正注视着笔下画了一半的图案,有风吹来,轻轻浮动孟斐焱的衣角,此情此景,却是叫撞了个正着的宋羽昭,想起了四个字:公子如玉。 “不知郡主来了,有失远迎。” 孟斐焱并未抬头,画完了最后一笔方才将笔搁在了笔搁上,转过身目光刚好撞在了宋羽昭的身上,神色蓦然眼中丝毫没有情感流转,很是客气地说道。 “原本便是我不请自来,要说失礼,该是我才是。” 宋羽昭被孟斐焱这疏离的态度给气着了,言语当中也是赌气一般,说的话是客客气气,可是眼睛却是立时出卖了她,那一双眼眸,盯着孟斐焱的时候,里面的怒火都好似喷薄而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下一刻,宋羽昭便要生吃了孟斐焱。 第22章 醉酒是假,爱你是真 “你前些日子送来的果子,我做成了果酒,算着日子也是差不多到了开坛的时候,要一起尝一尝吗?” 果酒?孟斐焱这番话,是在邀请自己一起品酒吗? 心里仿佛有花开的声音。 于是,原本还打算生气的宋羽昭,便是很没有骨气地点头称是,附带上笑得一脸灿烂的笑容:“好。” “同我来吧。” 孟斐焱拢了拢衣袖,放下了因为作画而卷起的袖脚,转身轻步朝着屋子后头走去,酒坛子被埋在了后院的一颗老槐树下,孟斐焱取来了一把锄头,挖酒的时候,竟是丝毫没有田间农夫的凡尘气,反是多了一丝采菊东篱下的飘然隐世之意。 果然,这颜好了,干什么事情,都会自带仙气,美得不要不要的。 宋羽昭看得很是痴迷,痴迷中还添了一番醋意。 这孟斐焱仙气太重,总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这个男子就会飞升上天位列仙班去做了神仙,实在没有安全感,如此看来,自己还应该想一些法子,去让这孟斐焱沾一点凡尘气才是。 只是,该如何做呢? 红尘?只要将他拉入这红尘情仇,他便该是再不会走了吧。 “好了。” 宋羽昭想入非非之际,孟斐焱便是将酒给从地下挖了出来,掸去了酒坛子上沾染的尘土之后,便拎着酒坛子走到了摆在院子里的石凳边上,揭开酒盖子,只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很清淡的酒味,气味当中还多了一丝果子的清香与甜味。 “好闻!” 宋羽昭很是欢喜地走到了孟斐焱的身边:“你好生厉害,竟然还会自己酿酒。” “你也很厉害,所画翠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孟斐焱……这是在夸自己吗? 宋羽昭有些愣愣地接过孟斐焱递过来的酒杯,曾经的伶牙俐齿如今却是一时变得言语困难,思索不出究竟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只能够呆呆地捧着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却是意外地发现这酒很是好喝,甜甜的一点都没有刺激的辛辣味,与自己曾经在宴会上偷喝的酒是完全两种不一样的滋味。 “好喝!” “酒好喝,却莫要贪杯。” “不碍事,这酒一点都不烈,就算是将一整坛都给喝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说着,宋羽昭为了证实自己是真的能喝,还抢过了酒坛子将自己的就被给倒满之后,便是一饮而尽,孟斐焱见状,也不拦着,拂去了石凳上的几瓣飘零落花,坐了下来,手中举杯,细细品酌杯中酒滋味,于是乎,一个没看住,一整坛的酒,就都被宋羽昭牛饮了个干净,酒劲上来,小脸通红,却还不依不饶地拿着酒坛子往自己嘴巴里面灌酒,嘴巴里面还嘟囔着: “酒呢?” “你怎么将整坛酒都喝了?” “你是谁?” 宋羽昭牢牢将酒坛子抱在怀里死也不撒手,两眼却是模模糊糊地看着孟斐焱,认不出人来了。 “醉了吗?” “醉?”宋羽昭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喊了一句:“我可是千杯不醉,来啊,上酒,我还能与尔等,再战三百回合!” 身子一个趔趄,酒坛子从手里面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咣当很大一声响,许是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宋羽昭踉踉跄跄地有些站不住,眼看着就要摔在那一堆狼藉碎片上面,只见孟斐焱快步移到了宋羽昭的身旁,拉住了她的手之后,使力拉向了自己,宋羽昭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地便撞进了孟斐焱的怀里。 不过……彼时,宋羽昭还只是一个没张开的小少女,这一幕,倒是也没什么暧昧旖旎让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宋羽昭因为不胜酒力,又遭此拉扯,便是忍不住……吐了。 还吐在了孟斐焱的身上。 然后拉着晕晕乎乎没甚知觉的宋羽昭,孟斐焱的脸差点绿了,手下一送,将宋羽昭丢在了地上,很是决然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去了。 然后一直到孟斐焱沐浴更衣完毕,清爽出来的时候,宋羽昭已经在院子的地上躺了半个时辰了,满身酒气地说着胡话,身子也因为醉酒而开始微微有些发烫。虽说宋羽昭喝了酒之后的酒品不怎地,奈何人也是在自己的地方喝的酒,若是因为醉酒还生了病…… 孟斐焱在心里面计较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将宋羽昭给带回屋子里比较妥当,于是内心也是挣扎了一下之后,还是轻步走到了宋羽昭的身侧,蹲下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孟哥哥。” 也不知宋羽昭是真醉还是装醉,孟斐焱才刚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她便下意识地双手揽上了孟斐焱的脖子,喃喃地说着:“是孟哥哥救的昭昭吗?” 她,竟是知道了吗? 孟斐焱怔了原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抱在怀里的宋羽昭,好看是好看,只可惜眉眼太过张扬,一眼便能够瞧出来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孩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被呵护着长大,所以也没有什么心计,如此才会轻易便被人给绑架利用。 “头好疼。” 宋羽昭在孟斐焱的怀中微微蹭着脑袋,嘟囔着抱怨自己头疼,见此状,孟斐焱却是忍不住嘴角一笑,心下说道:瞧着你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不胜酒力还要硬撑,活该头疼。 孟斐焱从未仔细看过宋羽昭,初见面时只是想着这个小孩,究竟是肤浅还是智障,竟然能够将自己七尺男儿给看做了女子。之后便是毫无技巧令人一眼就能够看穿的穷追猛打与欲擒故纵。原本,自己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女子。还在南都国的时候,自己是身份显赫的太子,不论是想要攀附自己的身份,还是想要垂涎自己的容颜,已是见得太过。可是今非昔比,自己倘若想要有朝一日重回南都国,长宁郡主宋羽昭,却是能够帮自己很大忙的一个身份。 孟斐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变成这么一个满腹心计的小人,对于一切浑然不觉的宋羽昭,如此的利用,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是否会恨自己? 恨便恨吧。 孟斐焱想着,爱恨痴嗔,人生六苦,所受之痛,不过因为看不开罢了。浴血而来,若不抛下七情六欲,谈何复仇,只是枉作了笑话! 将宋羽昭安置妥当,孟斐焱替她掖好了被角之后,便转身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谁也没有听见宋羽昭的喃喃自语: “孟哥哥,今后昭昭要去学做菜,将孟哥哥给养得胖胖的,如此,你就会永远不走了。” 一念生爱,一念生恨。 若是当初从未见过那个眉眼令人惊心的少年,恐怕宋羽昭这一生,会过得很是顺遂。然而,不论是于她而言,还是对他而言,所受果,皆是当初亲手作下的因罢了。 第二日清晨,宋羽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是头痛欲裂浑身不舒爽,倒是昨日从长崎宫跟出来的侍女很是忧心地服侍在宋羽昭跟前说道:“郡主昨日喝醉,一夜未归,若是公主问起该如何是好,况且郡主是在秋宁宫……” “问起了便如实说好了,有好什么吞吞吐吐的。” 侍女被宋羽昭的话惊了一惊,虽说宋羽昭尚未及笄,可是在一个男人的住处喝得烂醉还住了一宿,这说出去名声总是很不好的,更何况这男子还是其他国家来的质子,身份不尴不尬的,宋羽昭不着急,侍女却是急得焦头烂额,到时候若是定国王爷和皇帝追究起责任来,被拿来开刀的还不是自己这些伺候的下人。 “郡主,我们,要不悄悄回去吧,总归现如今人还不多,也能够……” 原本脑子还不甚清明的宋羽昭,却是被侍女的这一句话给一个激灵:“你方才说,这是哪里?” “秋宁宫。” “秋宁宫!” 宋羽昭惊地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赶忙拿起了外衣随意披在了身上,鞋子也还只穿了一只便是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到底往哪里走呀!” “那里是正门啊,往那里去!” 于是乎,很快,宫里面就流言四起,说是某一日清晨,有人撞见长宁郡主衣衫不整地从秋宁宫跑出来。 然后,很多自称是亲眼见到的太监丫鬟都莫名其妙被皇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监给安排去西山守皇陵了。 再然后,就长宁郡主与秋宁宫的这个谣言,便是没有人再敢轻易提起了。 再再然后,便是很久不见动静的星和月突然说,自己夜观星象,发现一直盘旋在九公主宋敏德身畔的那一颗扫把星近几日终于是不见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九公主宋敏德的怪病已经是治好了,宋羽昭也便不必再留在宫里头。于是乎,皇帝便很是欢喜地将宋羽昭给送回了定国王府。 这一番变故犹如一阵风似的,令宋羽昭有些许措手不及,自己不过是在秋宁宫喝了一场酒,醉了一夜,怎么醒来,一切就变得如此之快?坐在马车里面的宋羽昭抓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破了也还是没能够想出个一二三来,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此次出宫,下次再见孟斐焱还不知是何时,只盼着下次再见孟斐焱,他不要飞走上天就好了。 第23章 婷婷少女 在宋羽昭的记忆当中,自从十岁那一年稀里糊涂进宫去给九公主治毛病,又稀里糊涂被皇帝用马车给送回定国王府之后,王爷和王妃两人,就格外看自己看得紧,从前日子过得逍遥,还能够带上三两小厮去街上逛一逛,寻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逗逗乐子,可那之后,从前的自由自在,却全部都成为了俱往矣不可追忆的曾经,甚至连一些很是寻常的宴会,王妃也是从此不带宋羽昭去了,更别提宫宴这等,深宫后院,早已经成为了定国王爷夫妇心中顶顶危险的地方。于是,除了定国王府的这一方天地,竟是连大门都再未踏出一步,宋羽昭很是惆怅。 于是,不知不觉,就这么惆怅地过了好些年头。 期间,那位搅得后宫一时风波不断的莫宁娘娘,终究还是没能够被封为德妃。虽说生下了一个伶俐可爱的小皇子,奈何架不住皇后与惠妃二人的以死相逼,再加上朝堂上众臣的极力阻拦,皇帝很是愤懑地只给莫宁封了个嫔位,宁嫔。 期间,宋羽昭到了及笄的年岁,那一日定国王府张灯结彩地很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就连宋羽昭那位自小便在崆峒派学武的三哥哥宋羽书,也是提前一个月让王妃飞鸽传书给召了回来,特意来参加宋羽昭这十四岁的及笄宴。 这一日清晨,宋羽昭尚且还在呼呼大睡,便被府里那位咋咋呼呼的嬷嬷给生拉硬拽了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嬷嬷鼓捣着自己穿上那件几月前特意新作的礼服,困得眼睛也是睁不开,就只听见了一众伺候的丫鬟异口同声地称赞着衣服很是漂亮。 衣服漂亮,那人便不漂亮吗? 宋羽昭觉得,这些人实在不会拍马屁,本末倒置的毛病,实在不可取,不可取也。 “昭昭起了?” 门外头突然传来了王妃的声音,今日王妃也是穿得很是端庄,看得出来,她极为重视宋羽昭的这次及笄礼。毕竟作为定国王府最小的且唯一的郡主,王爷和王妃对于宋羽昭的疼爱,那是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瞧出来的。只见王妃轻步走到宋羽昭身边,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了搁置在梳妆台上的梳子,轻轻地帮她打理梳顺杂乱的头发。 “今日过后,昭昭便是大姑娘了,一言一行,都应该遵循大家闺秀的准则,再不可像从前一般,莽莽撞撞。” “母亲。” “嗯?” 看着铜镜之中豆蔻少女的容颜,已经褪去了四年前的稚嫩,多了一丝少女独有的娇羞颜色和一丝女子特有的柔美姿态,这样的宋羽昭,已经是与四年前大不相同了,可心中却是一日复一日的忐忑。整整四年未曾相见,孟斐焱身处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可是已经忘了自己? “你要说什么?” 王妃挽起了最后一缕头发,却还不见宋羽昭说出什么来,放下了梳子之后,按住她的肩头询问。 “昭昭这样子,可是比四年前要好看?” “各不一样。” 王妃却并未直接回答宋羽昭的问题,只是说道:“于母亲心中,昭昭永远都是一个模样,是个孩子,时刻都想要母亲关心照顾与牵挂。倘若真要说出有什么区别,那便是,四年前多了一份天真可爱,四年后添了几许柔情姿态。” 说着,王妃从自己的袖间拿出了一支发钗,金色的钗身上镶嵌的是一朵缀有玉石的木兰花,若说雍容程度根本比不上王妃寻常佩戴的那些首饰,可是宋羽昭第一眼便是喜欢上了这一支发钗,多了一丝静雅,少了一丝喧闹。 “今日便拿这簪子来做你行及笄礼的发簪,可是喜欢?” “喜欢,可是怎从未见母亲戴过,是新制的首饰吗?” “你喜欢便好。” 并未回答宋羽昭的话,王妃仔细地端详着宋羽昭的模样,说了一句毫无关系却又意味深长的话: “我的昭昭可以嫁人了。” “母亲,昭昭,外头的宾客都已经到了,大哥让我来催你们过去了。” “就来。” 门口传来了宋羽书的声音,穿了一身干练的月牙色衣衫,若说长相,倒是丝毫不逊色于孟斐焱。 王妃应下宋羽书的话,命人将宋羽昭穿在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换上了寻常的衣服,才刚脱下衣服,宋羽昭便是跑了出去,去寻等在外边的三哥哥。 宋羽昭自小便最是欢喜这位哥哥,只可惜宋羽书很小便离家去了崆峒派,一年内也见不上几面,今次难得能够在家里面留好些日子,自然是欢喜极了,在宋羽书跟前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问道: “三哥哥看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我家小妹是清平王朝最最好看的美人儿。” 宋羽书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莫名添了一丝亲和感,闻言,宋羽昭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说道: “纵观整个清平王朝,若说看美人的本事,谁都没有我三哥哥厉害,一眼就能够瞧出本郡主的天姿国色。” “将手伸出来。” “做什么?” 虽是这么问着,宋羽昭还是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只见宋羽书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的玉盒。 “这是我用崆峒山上的凤尾花亲手制成的胭脂,添了一些东海的珍珠粉,颜色看上去便不会太过艳丽,最适合你这般年岁的女孩子。” “胭脂?” 宋羽昭拿过宋羽书手中的青玉盒子,一副我看有戏的表情说道:“想不到我玉树临风的三哥哥,竟也会亲手做女孩子家用的东西,让我猜一猜,莫不是给崆峒山上哪一位姐姐做胭脂的时候,顺手才多做了一盒来敷衍我的吧?” “我看你白白长了这十多年的年纪,除了这编故事的本事,其他倒是一概不知一概不会。” 宋羽书点了一下宋羽昭的脑袋,摇了摇头表示很是无奈。 “你们兄妹若再这么说下去,怕是到了天黑也还没能说完,快些走吧,不然便晚了时辰了。” 王妃的一句话,算是暂时中止了宋氏兄妹的这一番寒暄,一行人从宋羽昭的闺房一路行至前厅的时候,已经是络绎往来坐了不少的宾客,觥筹交错间,依稀能够看见定国王爷与众人举杯寒暄往来。 “羽书,你去帮你父亲和哥哥们招呼宾客,昭昭,你随我过来。” 作为未出阁少女的及笄礼,宋羽昭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因此,此次及笄礼的主要场地,还是在后院的园子里。来到后院的时候,也是坐了乌压压的一圈人,全都是前厅那些大人的夫人女眷,有几个夫人,宋羽昭还是觉得颇为熟悉的,毕竟从前也是跟随王妃经常出入大小宫宴,只是这几年被困在王府不得出门,也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宋羽昭粗略地扫了一眼,竟是发现,九公主宋敏德也是来了。 “昭昭,过来。” 宋羽昭正因为九公主的到来而觉得惊讶,只听见王妃对着她招了招手唤她过去,案台上已经摆好了供奉的瓜果,今日给宋羽昭行及笄礼的,除了定国王妃之外,又邀请了当今丞相夫人来做此次及笄礼的正宾。 只见这位丞相夫人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华服,身上的珠翠也并不显得扎眼,只是在发间插了一支翠绿色的发钗,身上难得地没有寻常妇人的世故气,见到宋羽昭过来,笑着说道:“你便是昭昭,你小时候我见过你,如今竟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昭昭见过夫人。” 及笄的礼仪,说起来繁复也是繁复,简单却也是简单。 等到定国王爷入席,及笄礼也就正式开始了。 先是初加,宋羽昭被安排转向东正坐,接着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丞相夫人走到宋羽昭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等丞相夫人念完之后,走到了宋羽昭身旁,在其身侧坐下,侍者奉上发梳,丞相夫人便为宋羽昭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接着,便是赞者为宋羽昭象征性地正笄。如此一番之后,宋羽昭方能够起身,起身之后,便是在座的各位夫人向宋羽昭作揖祝贺。听了一番奉承话之后,方能够回到东房之内,换上早就备好的素衣襦裙。 之后便就是二加、三加,流程与处加相似,如此一番倒腾之后,便是到了宋羽昭跪听父母教诲这一处,软垫子是下人老早就备好了的,宋羽昭跪在上面倒是没什么感觉,却是定国王爷很是一番感慨的模样,甚为动容地说道: “吾儿宋羽昭,年方十四,今岁及笄,十四载岁月匆匆而过,昔日垂髫孩童今已成为婷婷少女,心中既是感又是慨,今后岁月悠悠,别无他求,只盼吾儿一生长乐无忧,岁月静好。”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第24章 语惊四座 及笄礼结束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多数还是选择了绕在王妃身侧聊家常,随便提一提某家风华意气的少年郎。宋羽昭难得有了空闲,赶忙避开了众人,择了一处安静的场所坐了下来,才刚歇下来没有多久的时间,便是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甚为熟悉的声音。 “昭昭妹妹怎么一人躲到了此处,叫姐姐好生一通找。” 转过身,果然便就是九公主宋敏德,四年未见,九公主长得越发好看,是那种很张扬的美丽,抬手顿足之间,满当当的都是皇室贵胄的礼仪神态,到了宋敏德此处,更还多了一些傲娇与咄咄逼人的气息。 “见过九公主。” 身上的衣服穿着很是累赘,宋羽昭从假山石上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很是规规矩矩地问好,却得了宋敏德的一顿皱眉:“原先昭昭妹妹还是与我很是亲厚的,如今只是四年未见,却是落得了这般生分的地步吗? “九公主说笑了,九公主身份高贵,昭昭不敢轻攀。” “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宋羽昭思忖着,难道不是为了来看自己的及笄礼吗?不过也是,九公主何等尊贵的人,现如今在皇宫里,就算是太子,恩宠也是及不上九公主宋敏德,皇上甚至还会带着九公主谈论国事,更是破格让九公主去了国学堂与皇子们一道听课。这番盛极一时的宋敏德,怎会特意来看区区宋羽昭的一场及笄礼? “四年不见,我带来了一句话,昭昭妹妹,可是忘记了秋宁宫的孟哥哥?” 孟斐焱,这个四年来自己不敢轻易在人前提起的名字,这个午夜梦回牵挂在心尖上的人,隔了一千多个日夜,乍然之间听人在自己跟前提起,宋羽昭竟是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记不得了吗?” “是你,还是他?” 听见宋羽昭的话,九公主很是满意地笑了笑,从袖间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宋羽昭,是一个月白色的布袋子,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是颇有分量的,见宋羽昭疑惑的眼神,九公主幽幽说道:“这是孟斐焱特意请我带给你的,我还费了好些心思,才编了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参加你的及笄礼。这些年,王爷与王妃着实看你看得紧,连我也是整整四载没有见过你的面,若不是此次及笄礼,我都怀疑,下一次见你,莫不是该等到你新婚出阁的那一日。” 竟是,孟斐焱让九公主带来的? 宋羽昭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面的布袋子,她原本以为四年前匆匆离开,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自己对于孟斐焱而言,恐怕不过是过眼烟云早已消散,可他记得,记得自己,还特意求了九公主给自己带了及笄的礼物。 “你可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要我捎回去的?” “有。” 宋羽昭拉住九公主的衣袖,眼神坚定的模样也是吓了她一跳:“我等会要做一件事,能不能请九公主帮我一个忙,将今日定国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知道,最好是弄得整个清平王朝人尽皆知。” “何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日我不做那淑女,要做那君子。” 宋羽昭的眉眼继承了定国王爷的英气,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子令人无由得信服的感觉,九公主下意识地点过头之后,便见着宋羽昭拢了拢袖子,理过衣襟之后,走出了假山石,朝着众人走过去。 “父王,母亲。” 方才行及笄礼的台子已经由下人撤了下去,宋羽昭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的地上,跪地的声响引得所有人都向她侧目,心中皆是捉摸不定这长宁郡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王妃却是眉头紧锁,心中不详的预感是越发强烈。 “昭昭,你要说什么起来说,如此跪着成何体统。” 王爷的话音才刚落下,就见王妃起身从另一处走过来,眉头紧锁神色严肃地说道:“昭昭,你随我过来。” “今日众位夫人小姐全都在,昭昭便也在今日将多年来的不情之请说出来,只盼望父王和母亲能够成全了女儿这多年来的夙愿,如此也好不叫终生遗憾。” “昭昭!” “女儿钟情于南都国五皇子孟斐焱,此生心意已定,非他不嫁。” 短短几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惊得整个定国王府的后花园都不太平了,众位夫人小姐皆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心里面却是早已思绪翻飞,琢磨着这位长宁郡主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下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且另一方当事人竟然是南都国的孟斐焱,那个质子,众人也皆是有些许听说的,这么些年在清平王朝的宫里面素来默默无闻,也不见南都国那边有派来个把人问候几句,恐怕也是彻底被抛弃了个干净。千挑万选竟然选择了这么一个人选,还说什么非他不嫁,瞧着定国王爷与王妃的神色,恐怕少不得受来一顿腥风血雨。 这一场沉寂持续了许久,过了很长时间定国王爷才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宋羽昭的身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有什么话,你随我去书房,我们父女两个,敞开来好好聊一聊。” 许是不孝,许是不知廉耻。 这些对于宋羽昭而言,她并非不知,只是这么些个繁文缛节,终究还是超越了孟斐焱在她心里面的地位。所谓名声,所谓地位,当与孟斐焱形成了相对位置的时候,她都是可以义无反顾地抛弃,只是对于她而言无所谓的东西,还是难免会伤害了父亲母亲的颜面与心。 宋羽昭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很顺从地站了起来,跟在定国王爷的身后随他一道去了书房,而园子里来观礼的一众夫人小姐,也是被下人们给依次送了出去。 “坐下来吧。” 定国王爷的书房,宋羽昭自从懂事之后,便是不大再来光顾,走进屋子,三面的书架上摆满了王爷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奇书孤本,桌案上摆放着新开的兰花,散发出幽幽的香味,宋羽昭择了一处座位坐了下来,双手第一次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果真那么喜欢那孟斐焱吗?” “喜欢。” “那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闻言,宋羽昭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定国王爷,却见他神色严肃地说道:“那孟斐焱长得好看,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年纪又还小,喜欢好看的人很正常,所以四年前你对我们说你要嫁给孟斐焱,我也从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想着等你渐渐长大了,年少时候的那些玩笑话自然也就会忘了。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会选择在这一日,选择这么一个场所,来提醒我当年的不作为是多么可笑!你知不知道,孟斐焱究竟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南都国质子的身份在清平王朝究竟意味着什么?且不说你是清平王朝的长宁郡主,就算你只是一个普通布衣家的姑娘,也是不能够嫁给孟斐焱的,因为这意味着叛国!今日你在园子里当着那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且不知廉耻的话,一旦传开去,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后是会遭人指点过一辈子!” “我不怕。” “你不怕?我与你母亲自小便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女儿,堂堂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今后成为人人皆可以笑之的笑柄吗?” “若要笑便笑好了,总归我过的是我的生活,旁人的言语对于我而言算得了什么,不好听那便不听就是了。可是如果我违背自己的心意,顺从他人的意愿,过着他人眼中美满的生活,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日子我过得不快活,即便如此,父王也是要强迫我去这样做吗?” “有何人强迫你?有何人让你不快活?即便有,你为何偏偏要选择这么一个偏激的方法?” “我喜欢孟斐焱,我也知道什么是爱情。父王,十岁那一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贪恋孟斐焱的容颜,可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就是错了嘛?这四年来我也问过自己许多次,假设孟斐焱突然有一天毁了容,这般好看的容颜不在了,我是否还会喜欢。当答案是我还会继续喜欢他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对他,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是爱情,是至死不悔的爱情。” “那孟斐焱呢?他可喜欢你?” “就算是喜欢也不能够任凭你胡闹。” 定国王爷的话音刚落,王妃便突然打开门走了进来,正对着宋羽昭站定,面上再无往日里的亲和温顺:“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还有你父亲和几位哥哥,还有整个王府,你就应该把孟斐焱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得再记起提起。” “母亲……” “你可知道孟斐焱,他不仅仅是南都国来的质子,他的母亲是南都国的叛徒,其母氏一族皆被凌迟处死,所幸存的其他族人也都只能够隐姓埋名得生活,若孟斐焱不是因为身上流着皇室血脉,也早就命丧黄泉。他被送来清平王朝,便就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堂堂正正地娶妻生子。如果你嫁给他,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思,旁人也会在你们头上强行加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帽子,到时候,清平王朝,南都国,再无你们的立足之地!” 第25章 棋局开 宋羽昭将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及笄礼搅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看上了南都国来的质子孟斐焱,嚷嚷着非君不嫁。 此一消息出来,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给自家少年郎上定国王府提亲的各家大人贵族,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这个心思,此后谁若是想要将这个郡主娶回家,无疑便是娶了一个笑话回来,此生都是再逃不开被指指点点的命运了。 一个香饽饽,也算是就此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而皇帝近日也是遇见了几桩糟心的事情,除了宋羽昭那桩连三岁小儿都耳熟能闻的,最令皇帝头疼的,还是关于九公主。前几日九公主不知吹了什么风,说是要亲自去参加宋羽昭的及笄礼,皇帝思忖着四年前宋羽昭为了给九公主治病,特意在皇宫里住了半年,虽说后头发生了不少事,闹了挺多不愉快,但是好歹宋羽昭对于九公主而言,还是有救命之恩,如此思来想去忖度了半日,皇帝还是点头应允了九公主的请求。 后来宋羽昭大闹了自己的及笄礼,九公主提前回了宫,这也都没什么奇怪的,可糟糕的就是,偏偏有人撞见了九公主从宋羽昭的及笄礼回来之后,并没有回去自己的长崎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孟斐焱所住的秋宁宫! 这孟斐焱自然不必说,如今因着宋羽昭成为了众人热议的对象,而一向冷静顾全大局的九公主,怎么会偏偏选了这么一个不恰当的事宜,搅和进了这摊烂泥当中,皇帝焦头烂额,捉摸不准自己究竟是应该婉转地找九公主进行一番教育,还是应该严厉地将其批评一顿。 于是皇帝又上火了,着急上火。 九公主素来孝心,听闻皇帝身子不舒爽,便亲自跟着御医学了一道药膳:冰糖雪莲羹。 端着瓷盅,择了一个皇帝下朝的时辰,身形款款地便来尽孝心了。九公主到的时候,皇帝的身旁还站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娃娃,这个小娃娃便正是宁嫔四年前生下的小皇子,排行十一,皇帝平常都是亲切地喊这个孩子叫做小十一。 十一皇子因为其生母的缘故,宫里的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怎么爱搭理他,唯独最为受宠的九公主,空闲时分还是愿意抽出那么一些时间来搭理这个小弟弟,有一些什么稀罕玩意儿也都会让下人送到十一皇子的住处,因为,十一皇子也是与九公主最为亲厚。 “九姐姐!”小十一见着九公主,脸上立刻洋溢起了笑容,小跑着冲到九公主的身侧,抱住她的腰撒娇道:“九姐姐是来看小十一的吗?九姐姐快跟父皇说说情,让父皇不要再叫小十一背书文了,昨儿个才背完了一整本,今儿个又叫小十一背这么多,那么多的字,实在是看得我头疼。” “小十一。” 皇帝素来不怎么喜爱男孩子撒娇,沉下了声音训斥道:“父皇教过你的转个身就忘了吗,行事莽莽撞撞一点都没有皇子的样子,今后如何成大器。” “十一还小,父皇也莫要太过苛责。敏德听下人们说父皇这几日身子不适,便让御医教儿臣做了这一道冰糖雪莲羹,父皇尝一尝,可合胃口。” 九公主自个儿找来,皇帝便想着倒不如趁此机会将这几日困扰着自己的事情给问个究竟,便对着下人挥手道: “带十一皇子出去,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皇帝神色严肃,九公主心下也是猜到了几许,看来憋了这么多日子,皇帝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向自己问个究竟了。待到众人离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皇帝与九公主父女二人,冰糖雪莲羹依旧散发着氤氲热气,皇帝的声音在这大殿上显得异常清晰。 “你与那孟斐焱,走得可近?” “称得上是知己。” “知己?” 听着九公主的回答,皇帝皱了皱眉头,知己二字,可以是魏晋分明,也可以是暧昧不清。 “那他可否同你说过,喜欢昭昭?” “从未。” 从未? 皇帝扣着手指,在桌上敲出轻微的声响,仔细思来,孟斐焱也是到了十八的年岁,若他还身处南都国,还是身份高贵的皇子,想来也是早已娶了妻子了吧。 “那一日你去昭昭的及笄礼,及笄礼上所发生的事情,可当真有传言那般吗?” 传言说是长宁郡主不知廉耻倒追男人,简直把定国王府和清平王朝的脸给丢尽了。 “父皇,传言不过是传言,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况且昭昭还小,分不清楚一些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等到风头过去了,也便没什么大碍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不会长长久久地记住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哦?” 茶余饭后的谈资最是经久不衰,更何况这次闹剧的主角还是长宁郡主,如何轻易平息下来? “前几日,有嚼舌根的奴才在我跟前说,亲眼见到了你从定国王府回来之后,去了秋宁宫。且还有人说,经常见你出入秋宁宫。敏德,你是我清平王朝的公主,今后就算是出宫建府招了驸马入赘,你的颜面,也是与我清平王朝的颜面密切相关。若说昭昭不懂事,可你是最懂事的。” 简短几字,皇帝便是明里暗里对九公主下了禁令,不论九公主与孟斐焱是什么样的交情,也不论这其中有多少事情是与宋羽昭相关联的,从此以后,九公主要做的,就是与宋羽昭、孟斐焱划清界限,再也不相往来。皇帝这一席话说完,也算是将利害关系给说得清清楚楚了的,在他的意识当中,聪明如宋敏德,自然是能够意会他的意思,乖乖做一个听话且受宠的公主。毕竟过往的十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宋敏德却显然,并不打算选择继续做一个听话的傀儡。她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尚未开口,便已是让人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敏德愧对父皇的厚爱,愧对父皇的教诲,敏德自小便熟读女戒女则,奈何终究还是逃不脱这颗心。” “你此话何意?” “敏德,对父皇说谎了。” 九公主宋敏德,对皇帝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孟斐焱自从来到清平王朝,宋羽昭对他迷得七荤八素的,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孟斐焱却是从未对宋羽昭上心过,恰恰相反,宋羽昭为九公主治病在宫中借住的这半年时间,时常不请自来,却令孟斐焱甚是为难。而九公主作为一个受了宋羽昭救命之恩的人,因着受了宋羽昭的委托,在宋羽昭回了定国王府之后,时常去秋宁宫探望孟斐焱,替宋羽昭偶尔捎几句话。奈何年轻男女,一来二去,却是渐渐生出了情愫。在某一日,孟斐焱与九公主坐于庭中饮茶之际,说了这么一句话: 秋去燕何时回?焱之心意何时明? 这话,便算是一句堂堂正正的表白了,九公主当即便是落荒而逃,许久都再未去过秋宁宫。而后便是宋羽昭的及笄礼了,九公主去了宋羽昭的及笄礼之后,见不得宋羽昭要死要活的纠缠,便答应她最后一次替她去给孟斐焱传话,如此才有后头奴才口中所说: 九公主一回宫,便径自去了孟斐焱的秋宁宫。 而从九公主自己的口中,也说出了一个令皇帝大为震惊的事情。孟斐焱钟情于九公主,而九公主也并非对这个落魄皇子无情。 大惊之下,皇帝失手打翻了放在一旁的冰糖雪莲羹,瓷盅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里面的羹汤也是撒了一地,白白浪费了那些个珍贵的食材。 “你当如何?” 过了许久,皇帝才问道,儿女情长,九公主当如何打算。 “事关国体,敏德不敢擅自胡来,若是父皇不允许,敏德自会将这份心思收在心底,此生都不会再对任何人提及。” “再不提及?” “再不提及。” 九公主的话说得很是合皇帝的心意,原本皇帝的初衷便是如此,可是经由九公主的口说出来,皇帝却反而起了怀疑,无论如何都不能判断出九公主言语当中究竟存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却是挥了挥手,做出了一副甚是疲倦的模样说道: “罢了,你心中明白便好,记住你今日对我说的话,今后再不许踏进秋宁宫半步,也再不许与宋羽昭有任何的往来。” “父皇,那昭昭……” “此事你不必再过问,回去之后,好生静心读书,我从前教你的那些道理人情,我看你都是给忘了个精光。” 皇帝一番不痛不痒的训斥,便算是将九公主给软禁在了长崎宫。不过这一切对于宋敏德而言,却是早就意料到了的。不过软禁罢了,相对于事成之后自己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这么些个损失,她宋敏德并不是赔不起。 现如今,万事俱备,便只欠莫宁那一阵东风了。 第26章 东风起 十一皇子跟宁嫔抱怨,说是九公主对他说,这几日不太方便,就叫自己不要再去找她了,若是遇见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同丫鬟说,让丫鬟们去给她传话,她会拣着着紧的事情来帮他解决的。 “母妃,小十一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够好,叫九姐姐讨厌我了?” “十一乖,九公主兴许是有什么不舒服,怕十一担心才说是不方便,既然九公主都说了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叫丫鬟去传话,说明九公主并不是因为讨厌我们十一,大约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十一这几日就乖乖的,兴许没几天九公主就没事了,又让你去长崎宫玩了。” “母妃不许骗我!” “瞧你说的,母妃何时骗过你。” 听罢宁嫔的话,十一皇子歪着头仔细想了一想,一般的事情上面,他的母妃倒是确实没有骗过他,于是就欢欢喜喜地说道:“今儿个父皇差遣奴才给我拿来了好几册书简,嘱咐三日后要去上清殿背诵给他听,儿子就先背书去了。” “等一等。” 宁嫔拉住刚要跨出门槛的十一皇子,给他理了理衣襟,说道:“这几日天气转凉了,照顾你的嬷嬷可有给你加衣裳?” “加了,只是嬷嬷给加的衣裳太厚,到了午时日头好的时候,每每要热出一身汗。” “记着,出了汗切不可着急将衣服脱掉,出汗之后最易着凉。” “十一知道了,母妃,十一真的要去背书了,父皇叫人送来的书简很是厚实,再耽搁恐怕便要彻夜诵读才能赶得上三日的期限。” “去吧。” 十一皇子着急要去背书,宁嫔不好再留着他,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孤身一人坐在软塌上,竟是莫名多了一丝孤寂与落寞。 宁嫔本姓赵,是常远将军赵克的小女儿,赵倪。常远将军是皇帝幼时的伴读之一,皇帝登基之后,常远将军为皇帝东征北战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那个时候皇后尚且还是蜀国的公主,未曾嫁到清平王朝来,常远将军在与蜀国的一场战役上,一举斩下了蜀国大将军的头颅,那场仗是大胜了,可是却也因此而得罪了那时尚且是蜀国公主的皇后,因为那个被斩下头颅的大将军,便正是皇后的母家亲舅舅。再之后,两国议和,皇帝娶了蜀国公主做皇后,十数年两国再未发生过战事,而皇后对于常远将军的仇恨却并未就此放下。之后,皇后设了一个阴谋,污蔑常远将军包藏祸心意图谋逆,被当今皇帝下旨抄家诛九族,赵氏一族,除了赵倪因为贪玩溜出家门去看集会,合族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其三位兄长和一个尚且在襁褓中的弟弟,皆是殒命。 之后,赵倪流落青楼八年,在青楼当中认识了京中贵胄的一个公子哥儿。这位公子哥儿便正是惠妃母家一旁系的少爷。这位少爷成人之后,其家中双亲给他在军中寻了一个差事,想要让这个儿子能够在军营里面建功立业好光耀门楣。这位少爷也是争气,大小战事之中也是立了些许功绩。那一日正是行军前夕,少爷来到了青楼,给了赵倪一沓银票,嘱咐她,自己若是能够立功回来,便将她明媒正娶。若是不幸成为了无名河边骨,就让赵倪拿着这银票给自己赎身,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妙龄女子一心等候自己的如意郎君能够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自己,自此便能够期许岁月静好,奈何终究还是躲不过一语成谶,少爷葬身在了大风呼啸的边疆,尸骨无存。断断续续有传闻说是,皇后怕少爷立了功绩,今后会壮大惠妃一派的势力,挡了自己同太子的路,所以使了手段,让少爷死在了那一场战事当中。 那些日子赵倪犹如疯了一般,终日将自己浸在酒坛子里,她想要死,追着少爷一同走了也好过现如今一个人饱受折磨。可是在赵倪选择自尽的前一刻,有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这个女子,便就是九公主。 九公主告诉她,赵家的仇,少爷的仇,她都可以帮她报。 对于赵倪而言,她的一生都可是说是间接被皇后给毁了个彻底和干净。所以当九公主问她,是否愿意跟着她一同入宫的时候,赵倪连想都没有想,便是一口答应了。 原本九公主的计划是,利用宋羽昭被绑架的事情,将莫宁说成是太子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皇帝生来最爱猜忌,倘若枕边人竟然成为了自己儿子派来监视自己的细作,必定能够打得太子大伤元气,九公主便能够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只是很可惜,那个计划,最终还是因为宋羽昭而夭折,没能够落实到底,才有了莫宁之后的四年后宫生活,才有了十一皇子。 宁嫔叹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将前年自己收集起来的荷花露水给拿过来,点起了沉香炉,放上了土陶壶,倒入了荷花露水,宁嫔想着,这兴许便就是自己最后一次泡这露水龙井了吧。当年那位少爷除了行军打仗,最偏爱的却还是论诗作画与品茶,他告诉宁嫔,如此泡茶,茶水之中自带了一丝晨间的花香,掩盖了些许茶叶的苦涩,更多了些许曼妙柔情,最是适合女子饮用。 四年的后宫生活,今日起,终是要风起云涌。而自己等待这一日,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皇帝近几年已经很少在后宫娘娘的宫里歇息了,除了那些位分高一点的妃子与皇后,便只有宁嫔,每月里还能够轮到一两日侍奉皇帝。这一日,便正是轮到宁嫔侍寝的日子,早早的时候,宁嫔便已经安排下人们焚香梳洗,还亲自下厨做了一二清爽可口的小菜,吃惯了玉盘珍馐,皇帝倒是偏爱宁嫔亲手做的这些寻常菜肴。 皇帝到来的时候,也已经黑透了,宁嫔亲手解下皇帝身上的披风,披风上还带着些许夜间的更深露重。 “皇上可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若是太晚,皇上便不必特意来臣妾的寝殿,一路上更深露重,若是叫皇上受了风寒,臣妾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无碍。” 皇帝拍了拍宁嫔的手背,算是安抚地说道:“宁嫔亲自下厨,朕若是不来,岂不辜负了美人。” “不过一些粗鄙的小菜罢了,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可做了叫人送去皇上的上清殿。” “朕如何人心让你如此操劳。” 说完,皇帝拉着宁嫔的手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宁嫔便开始忙着布菜来伺候着皇帝用膳,今日做了一道清炒百合与黄豆酥,用的原料,全都是宁嫔自己在宫里面开的一处菜园子里种出来的食材。不过今日皇帝看着衣服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就放下了筷子不再进食。 等到下人撤下了晚膳之后,宁嫔走到皇帝身后给她捏着双肩,柔声轻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不知能否说与臣妾,让臣妾给皇上分忧?”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帮朕分什么忧。” 皇帝不以为意地笑道,却又转念一想,便是说与宁嫔听听也无妨,便就看看,宁嫔能否说出一二有用的看法来。 “你可听闻了长宁郡主及笄礼那一日的事情?” “长宁郡主?臣妾身处宫中,一切消息都是不怎么灵通,前几日倒是无意之间听见丫头们嚼舌根,说是长宁郡主在及笄礼上,当着众位宾客声称自己此生非南都国的孟斐焱不嫁,很是令定国王爷夫妇下不来台,皇上是为此事而忧心吗?” “说来此事朕也有责任,当年若不是为了给敏德治病,昭昭也不至于对孟斐焱种下了那么深的执念。当年定国王爷为朕做了良多事情,更是将他的长子送进宫中交由太后抚养,为国挡祸,如今闹出了这么一桩事情,且还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朕着实很是为难。” “依臣妾看,这桩事情的根由都在那孟斐焱身上,那孟斐焱来我清平王朝也已经有了四载,而那南都国对于他却是从来不闻不问,名义上是质子的身份,却早已是弃子,容臣妾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这孟斐焱死在了我清平王朝,恐怕那南都国都不会有一人来为这孟斐焱哭一哭。现如今这孟斐焱还惹了这么一桩棘手的事情,皇上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孟斐焱送回去,一来全了清平王朝大国的面子,二来这孟斐焱回了南都国之后,路途迢迢,正好也能够断了长宁郡主的念想。再过个几载,等这件事情过了风头,皇上再为长宁郡主赐一门好亲事,终归郡主身份尊贵,与那孟斐焱也并未做出什么有违人伦的事情来,且有皇上亲自赐婚,也不敢有什么人再说三道四。” 听着宁嫔的话,皇帝竟是觉得宁嫔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当年孟斐焱入清平王朝做质子,为的是能够有一个牵制南都国的把柄在手中。而现如今看来,孟斐焱对于南都国,却是早已成为了名存实亡可有可无的皇子,再留在清平王朝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且如今还闹出了这么一桩事,让他回去,倒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第27章 乱 宋羽昭被关了禁闭,从前只是不被允许出定国王府,现如今却是自己的房间也不被允许踏出半步。 而皇宫内,一场预谋了四年之久的计划,却是悄然地按部就班正在开展。 对于孟斐焱而言,四年的时间,从稚嫩少年长成少年,改变的,便不只是一点点。从前他做太子的时候,只是觉得每一日的课程都被安排地很满,父亲与母亲,与自己不怎么亲厚,兄弟姐妹也不大同自己玩耍,每日里除了读书习武便无其他事情可以消遣,于是那些空余的时间,他便也只能用来读书和习武。 渐渐地也便很是习惯了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而到了清平王朝之后,白日与夜里,更是无事可做,能做的也不过是抱着一卷书轴,从头读到尾,从尾读到头。若是四年前,星和月从未出现,恐怕对于孟斐焱而言,余生也就不过是在读书之中平白浪费了吧。不过所幸,四年前,星和月来到了清平王朝。 带着最大的善意,来到了孟斐焱的身边。 定国王爷在四年前说对了一句话,他问王妃,星和月可是故人。 星和月,正是故人。 是定国王妃的故人,也是孟斐焱的母亲,南都国前皇后的故人。过往爱恨情仇已经随着部分人的生死而渐渐淡忘在岁月之中,而有些感情,却是依旧刻骨铭心进了骨髓之中,不死不灭。 于是星和月千里迢迢而来,为孟斐焱。 “只是可惜了那个小姑娘。” 一切进程依照计划开展,滴水不漏,星和月却是难得分外感性,煮了一壶酒,加了金秋新收的桂花,满室飘香,伴随着醇厚酒味,甚是醉人。 “你当真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吗?你若喜欢,我便将那小姑娘绑了随我们一道回去南都国。” “绑回去之后呢?” “什么?” 星和月摸不清楚孟斐焱此刻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难得地也一道倒了慢慢一杯酒,一饮而尽。 “从前,还在南都国的时候,不论我喜欢什么,第二日母后就会让下人将我喜欢的东西或带走或毁坏,她同我说,一个人若是有了喜欢的东西,便就是有了软肋。而一旦有了软肋,就给了敌人伤害自己的机会。所以喜欢二字,对于我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你母亲……” “她?她说得很好,自己却没有做到,所以才会给了他人以可乘之机,落得一败涂地。” 四年前南都国大乱的时候,星和月正云游到了一处甚为偏僻的村落,因风景甚美在那里住了好些日子,过了三月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中曲折,便更是不清楚,也不敢随意向孟斐焱问及,怕提起他的伤心事,而今日,也是孟斐焱第一次提及四年前的那一段,却只是开了个头便戛然而止。 孟斐焱对星和月说: “此后,再也没有清平王朝的宋羽昭。” 清平皇帝让人送了一封国书给南都国的皇帝,信上大致意思说的是:孟斐焱少年时离开故土,在清平王朝住了也有四个年头。现如今少年长大成人,这么继续住在异国他乡总是显得不近人情,便决定让孟斐焱择日便回去南都国,一来他毕竟还是南都国的皇子,此番行为有利于两国的交往,显得清平王朝很有诚意。二来,让孟斐焱回去,祭拜祭拜自己的生母,也在南都国皇帝跟前尽尽孝心,也是显得很有人情味很是体贴。 信送出去的第八日,便收到了答复,主要是以下这么几个意思: 一、南都国皇帝觉得清平王朝是很有人情味的国家,觉得很开心,并且今后两国还将继续这么友好共处下去。 二、南都国已经派了人来接孟斐焱回去,不日便能够到达清平王朝的国都。 看着事情一如自己想的那般进展顺利,皇帝心情便也自然而然很是顺畅,心情好了食欲也便涨了,困扰几日的上火症状也有了改善。 心平气和的时候人总是喜欢想一些忙时不怎么能够想到的事情。于是皇帝想起了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看看皇后,便择了一个午后的空闲时间,摆驾去了皇后的寝殿。 已经过了初冬,人说话的时候都会开始冒白烟,皇帝穿了一件厚厚的披肩,没有叫人通报便进了屋子里,才刚掀起帘子踏进屋,便闻到了一股很是浓重的中药味,苦涩之中还略微带了些许臭味。 “皇后。” 皇帝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却听见里屋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给摔碎了,接着便见到皇后有些慌乱地从里屋出来,仪容虽是完整,衣角却是沾了三四点褐色的污渍,令人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方才闻到的那一股很难闻的药味。 “是谁病了?” “臣妾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咳嗽了许多日子,病是好了嗓子却很不舒服,便叫太医开了几副调理嗓子的方子。” “嗓子不舒服?” 随手解下身上的披肩,皇帝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并不在意地说道:“那就叫下人煎好了药再端来,怎么自己亲自煎药,屋子里弄了一股子药味。” “原本是这样做的,只是这次的药方子比较繁琐,太医特意嘱咐了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药喝下去,不然会坏了药性,才在屋子里煎药的,臣妾已经叫人将药炉子撤下去,点上了檀香,药味很快就会散了的。” “既然身子不舒服,自然是要吃药的,说来也是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皇后了,朕竟不知皇后生病,待会朕便叫人送一些灵芝过来,叫下人炖了补补身子,皇后平日里也不要太过操劳后宫事宜了,若是忙不过来,朕便安排其他妃嫔来帮着皇后一道协理后宫。” “臣妾并不操劳,能帮助皇上治理这后宫,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之事。只是受了一些小小的风寒,却是叫皇上担忧,是臣妾的不是。” 后宫主事的权力,这几年惠妃一直都是虎视眈眈,皇后幸幸苦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就将这个权力给交出来?红颜会老,年老色衰之时,君王之爱就再也不会垂怜,对于皇后而言,这后宫主事的权力,比得到皇帝的宠爱更为重要。更何况现如今九公主在宫内日渐受宠,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自己更是不能放开后宫主事的权力。 见着皇后执意不需叫人帮助,皇帝便也不再坚持。原本打算在皇后这里用过晚膳再回去,现下却是被这药味熏得难受坐不住,只是略微跟皇后寒暄了几句,便就离开了。 “皇上,是回上清殿吗?” 伺候的太监紧跟在步撵后头,边走边问着。 “去宁嫔那里。” 皇帝才刚离开,皇后便是面色煞白大吐了一口血,伺候的丫鬟见状,赶忙上前扶住皇后,递上帕子,给她轻轻拍着后背顺气。 “娘娘,您这是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落得了一身的毛病。” “药引子准备好了吗?” 擦去嘴角的血渍,皇后将帕子揉成一团握在手心。 “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娘娘……” “你若再废话,本宫明日就将你打发去做洗衣奴才。” “奴婢不敢。” 见到丫鬟唯唯诺诺不再言语,皇后只觉得身上精神不济摇摇欲坠,依靠丫鬟的搀扶才勉强能够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高兴,只差最后一碗血,等到过了今晚,三十血咒便能成了。 所谓治嗓子不过是托词,皇后屋内浓重的伴随着臭气的药腥味,却是皇后特意用蜀国禁术炼制的血咒。蜀国皇室擅长巫术,当年建国伊始,国本不稳,蜀国皇室便是用的这血咒来操控一些不听话的人,轻则神志丧失,任凭施咒之人摆布,重则丧命。 而血咒作为禁术,其被禁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术法太邪,施咒之人在前期需要每日一碗血灌养药引,足足养够三十日,才能开始正式下咒,下咒过程之中不能出现任何偏差,一旦出现纰漏,施咒之人必定受到反噬,危及性命。 选择下血咒,皇后也是下下之策。 皇后是蜀国的公主,一直以来便有朝臣担忧,一旦太子登基,便会与蜀国亲厚,届时会危及清平王朝的朝局稳定。更何况这些年惠妃母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几乎是垄断了四国的所有生意往来,朝堂之中更是有半数为官入仕者,来自于惠妃一族。加之皇帝对九公主的偏宠,近几年来朝堂之中竟是有了要废太子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声音。 那个病秧子,他何德何能可以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他有什么资格来跟自己的儿子争这皇位? 皇后也知道,惠妃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五皇子并不是做皇帝的好料子,但是她却生了一个九转玲珑心的公主,只是偏偏身为女儿,没有办法掌握九五之权,便就打了另外一番算盘,让这个女儿来扶持自己的兄长,推翻太子继承皇位,这天下,便依旧是她惠妃的儿子的。 不过,我怎会如此认输? 如此任人鱼肉? 既然你的所有希望都投注在九公主宋敏德的身上,那我便来毁了宋敏德,看你还能够凭借什么来跟我争? 第28章 计中计 来接孟斐焱的南都国使者很快就到了,宫里派了专人接待使者,定下了十二月十八的日子,接孟斐焱回国。 四年前,初夏之际,孟斐焱背负着质子的身份来到清平王朝,四年已过,时光过得很是漫长,终于在这个隆冬时节,可以再度重回故国,新年恐怕是赶不上了,兴许,还来得及赶上来年的元宵佳节。 “恭喜孟皇子。” 九公主被皇帝关了禁闭,无法离开长崎宫,遂让星和月给孟斐焱传了自己的这一声道喜。宋敏德之意,孟斐焱如何不知,她不过是在提醒孟斐焱,莫要忘记当初二人的交易。 孟斐焱初来清平王朝之际,星和月攀上了九公主,靠着九公主这一根纽带方才找到了孟斐焱。星和月对九公主许下了什么承诺孟斐焱并不知晓,也从未刻意去询问过,而与九公主的第一次相遇却是记忆犹新,这个女子,见的第一面,便单刀直入地挑开了话题: “你想要回南都国吗?想要拿回你的东西吗?想要手刃仇人吗?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回南都国,废太子,夺帝位。” 宋敏德帮助孟斐焱重回南都国。而她的要求是让孟斐焱许给自己三个承诺: 攻打蜀国,废清平皇后,助九公主得九五位。 九五位?孟斐焱想着,这个女子倒是敢想敢做。如若当年孟斐焱的母亲也有这么敢想,而不只是受限于三纲五常的思维禁锢,兴许,就不会落得那一败涂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了吧。 “你凭何便能断定,我回得了南都国,抢得回太子位?” 面对孟斐焱的质疑,宋敏德心中又何尝不是没底,但是她既然选择了相信星和月的话,便总要赌这一把,赌了才有可能胜,不赌便只剩下失败。 “我相信我的眼光。” 宋敏德的一番话,毫无底气,却是说得风发意气,若是周遭有旁听的不知情者,恐怕也会一番气血涌上心头,觉得眼前之人珠联璧合,此番谋算便是必胜无疑了。 “星和月,你为何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 面对孟斐焱的问话,星和月却是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寻了一处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帮的是天子。” “天子?” 孟斐焱向来最不喜巧舌如簧的人,可是星和月并不是,或者说,即便星和月他是巧舌如簧之人,可是这一句话,也并不是在溜须拍马哄人高兴。因为,此时此刻,星和月着实没什么必要去拣好听的话来哄孟斐焱高兴。 “你说你能算卦,看人前程,这便是你占卜出来的?” “各人命相变数太多,今日如此,明日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所谓占卜向来不过是诓骗无知百姓的托词,众生苦所以才会盲目借着命相天定的由头来自欺欺人,不过我向来看人是很准的,我说该当如何,便就是八.九不离十。” 星和月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占卜是骗人的手段,他看人的眼光就比占卜还要令人信服吗? 孟斐焱突然有些怀疑,当初九公主是否中了邪,才会受了星和月的诓骗,与他定下了协议,助自己回南都国。 皇后的三十血咒终于是成了。 放下最后一碗血,鲜红的液体很快就融进了黑褐色的半凝胶状液体之中,燃了三十日夜未曾熄灭的炉火,炼就了这一碗带血的毒.药。随着火光摇曳,原本浑浊不堪的液体,竟是渐渐重回了清澈,伴随着最后一丝火苗的跳跃之后,炉火灭,血咒成。 “恭喜娘娘,终于炼成了血咒。” 血咒成了,皇后悬了许多日的心也放了下来,心一放下来,眼前却是一阵眩晕,所幸身旁的侍女及时将她扶助,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本宫无碍。” 皇后站定了脚跟,推开了侍女扶着自己的手,理了理衣襟整了整容颜,出声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现在是卯时。” “皇上应该正在上朝吧,给本宫梳洗。” “娘娘——” 皇后熬了一整个通宵,加之失血,神色并不是很好,侍女有些忧心,如此皇后的身子可是吃得消。可是很显然,皇后已是一刻都不愿意再浪费,坐于梳妆台前,只等着将那血咒给送出去。 眼有青黛,便以妆粉盖之,面色苍白,便以胭脂点之,配以琳琅珠玉,锦衣华服,便就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后宫之主,谁都看不见光华背后的脆弱与辛酸。 “去将那人召来吧。” “是。” 皇后早先便已经在宫外头安排好了人,若是将血咒堂而皇之地端到宋敏德的跟前,不说宋敏德是否会有戒心,届时出了一二意外,自己也是洗脱不得。于是便择了一个曲折一些也更稳妥一些的法子。蜀国向来出珍奇药材,以敬献奇药的名义,让旁人误认为皇后得了什么能通天改命的药材,惠妃爱子心切,一旦让她知晓,自然就是主动送上门来。 很快,在皇后的嘱意之下,立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蜀国有使者,奉蜀国国主的命令,送了一株奇药来给皇后,传闻这个奇药整个蜀国皇室不过九株,平常不用,一用便多是用来吊命护心脉的。国主念着皇后只身远嫁清平王朝,特意派人将此奇药配以多味珍稀药材炼制成了药丸,让人送来了清平王朝,想着能够在关键,派上一些用处。 “怎从前从未听闻蜀国还有这么一种药?” 没多久的功夫,这话就如皇后所料传进了惠妃的耳朵里面,惠妃端着暖炉子皱眉说着:“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是我们的人传来的。” “没想到,蜀国国主对一个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公主,还这般情深义重。” 惠妃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了跟前伺候的丫鬟,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沉思着踱了两三步,起声道:“去长崎宫。” 九公主被皇帝关了禁闭,没有办法来惠妃这儿,惠妃便只能自己去亲自找她商议。 “是。” 侍女应声赶忙抱来披风,服侍着惠妃穿戴妥当,一行人便是很快就来到了长崎宫。 九公主被关禁闭,日子倒也还算过得惬意,寻常时分,若是身子犯懒,睡到日上三竿方起也是常有的事情,比如今日,阳光甚好,寒风凛冽,被窝就显得分外醉人,九公主躺在温软床榻上,尚且沉浸美梦之中,却听着下人传话,说是公主的母亲大人,惠妃娘娘驾到。 “母妃?” 九公主拥被坐起,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后背,香肩半露,整个一副惹人犯罪的场景。只见九公主皱了皱眉头,虽是猜不出惠妃今日怎会兴致大好来到自己的长崎宫,想着也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说吧。 近几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九公主寻思了半响,想不起来除了孟斐焱要回南都国,清平王宫里还有什么事情算得上是比较大的。想不起来那边索性不想了,起身从床榻上走下来,由着侍女服侍着换上衣服,梳起发髻,只见侍女端着胭脂正要给九公主脸颊上妆,却被九公主给伸手制止了: “如此甚好,不必添胭脂了。” “是。” 侍女应声退后了两步,九公主从梳妆台前起身,妙龄少女玲珑有致,不施粉黛便已倾国倾城,可九公主盯着铜镜盯了半响,犹觉得不妥,拿起台上的脂粉,给自己的脸上有添了两三许的白.粉,镜中少女便也多了一丝我见犹怜的病态姿势。 再观之后,九公主甚是满意自己如今的神色,放下手中脂粉盒子,起步去见惠妃了。 “敏德见过母妃。” “快些坐吧,神色怎这般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九公主礼行至一半,惠妃便将她扶了起来,上下看了九公主明显气血不足的面色,略带忧心地询问。 “许是昨夜未睡好,所以面色看上去有些许不佳,连累母妃担心了。” “你这孩子,从小睡眠便不好,夜里惊梦,为你这毛病我也是费了诸多心思,我让人送来的安神香可还有,若是没了,等会回去便让人再送些过来。” “安神香还有,是我自己昨夜睡前贪嘴吃多了一些,并不碍事的。” “不碍事便好!” 惠妃拉着九公主一道回了软塌上坐下,待到侍女奉上茶之后,便将下人们都遣退了下去,九公主瞧着惠妃这般行为,心中不免寻思,如此小心,向来惠妃此来,又是与自己那病秧子五哥有关系了。 果不其然,等到惠妃饮下杯中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听闻蜀国国君让人给皇后送来了一株药,此药能延年益寿护心脉,便想着,若此药果真犹如传闻一般神通,我便是给皇后下跪,也是要将这药给求来的。” “此消息母妃从何处得来?” “皇后宫中。” 皇后宫中,惠妃安插的人,虽说目前只是被安排做一些洒扫的粗活,近不了皇后的左右身侧,但是这般不怎么辛密的消息,倒也是能够第一时间传回给惠妃宫中。 第29章 黄雀在后 “此番,恐怕是要叫母妃失望了。” 九公主跟前的茶杯滴水未动,袅袅水雾轻起,挡隔在二人中间,惠妃听不明白九公主的话,皱眉询问:“你此话何意?” “那药,是奇药,可惜不是治人的药,是害人的药。” 九公主拢了拢衣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缓缓说道:“原本我也正想叫人去请母妃来我长崎宫一趟,趁此,今日便将事情通通与母妃说了也无妨。” 早先,九公主想要用莫宁给太子安一个不孝的罪名,只可惜这个计划中途夭折了,如今,既然皇后自己等不及自找死路,自己若是就这么将一个大好的机会给错过了,岂不可惜? “母妃你还是要去向皇后求药,但是记住,这药是一定不能求来的,可是您求药这件事,一定要弄得宫中人尽皆知,届时,我才能将后头的计划开展。” 听着九公主的话,惠妃却是愈加不明白了,既然皇后手中的药是毒.药,于五皇子的病根本没什么用处,为何还要去向她求药? “敏德,这药,究竟是什么药?是给谁吃的?” “这不是药,是毒.药,是皇后亲手做给自己的催命符。”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分外多,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朝堂上众臣七嘴八舌你来我往地不停争辩,辩论了大半日的光景,也还是没能够争论出,此次究竟应该拨多少的银子,去修那一条一年要倒四五次的水坝。眼见着过了春,雨季便又要到了,修水坝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却还没能够得出个确切的方案。 面对着在自己跟前叽叽喳喳半天,却说不出个结论来的文武百官,皇帝终于失去了耐心,将众臣教训了一番,责令每一个人回去之后各自写一份折子上来,各支出一个想法,而后便是很不高兴地退了朝。 皇帝下朝回到后宫,才刚没走几步路,就有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上前来禀报,说是宁嫔娘娘突然腹痛呕吐不止。 “宣太医了吗?” “太医已在柩樱宫,可是宁嫔娘娘病得奇怪,太医一时之间也是查不出来根源……” “这帮废物,去柩樱宫!” 小太监越急,说话便越是不利索,听得皇帝心下更加烦闷,还不等他说完,便下令命抬轿辇的奴才赶快往宁嫔处赶去。 于是众太监抬着皇帝的步撵,步履匆匆赶到了宁嫔的柩樱宫,屋子里围了一大圈伺候的人,宁嫔躺在床榻上,人已经没了意识,面色煞白的模样,皇帝乍一见到宁嫔这副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昨日还曾见过佳人,气色不错完全没有任何生病的症状,怎么才过了一日便就成了这副模样? “宁嫔这是什么病?” “皇上恕罪,宁嫔娘娘病得蹊跷,脉象正常,伺候的丫鬟也称并未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就是醒不过来,臣等也是查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病得蹊跷?除了空长了一副伶牙俐齿来作为借口推辞,医术却是一点都没有长进,朕看你们就是一帮庸医废物!” 皇帝怒得抬脚便踢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太医一脚,这一脚,是扎扎实实踢在了太医的胳膊上,太医年纪大了,受了皇帝这一脚,着实疼得不清,奈何此刻并不是喊疼的时候,皇帝不高兴,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强忍下身上的疼痛,太医蹒跚爬到了皇帝跟前说道: “皇上,臣听闻皇后娘娘有一种药,是蜀国国主特意令人送来的,据传此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中毒还是重病,只要吃下此药,立时就能够治好。” “世间还有这种药?” “臣……也是听闻,听闻今日惠妃还特意为了五皇子去向皇后娘娘求这味药,只是皇后娘娘很是宝贝这药,并没有给惠妃娘娘。” 惠妃与皇后多年水火不容,能够令惠妃放下架子去向皇后求药,看来这传闻也并非全不可信。听着太医的话,皇帝心中思绪回转,起声吩咐道: “来人。” “皇上?” “传朕口谕,去皇后那里将此药取来。” 小奴才跪在地上,开始还以为是听岔了,这惠妃去求药皇后都没有给,皇上一句口谕,皇后就能够自愿将药给宁嫔用吗? “还愣着做什么?” “皇上,若是皇后……” 小奴才支支吾吾,皇帝何尝不曾想过,可是他觉得,先让奴才去求药,求不来自己再去,这样皇后也便不好再推辞,自己也不至于失了面子,一举两得,如此甚好。可是很显然,事情并不如皇帝想的那般一帆风顺。 小奴才去了没多久,便匆匆跑回,向皇帝回复:皇后说,此药就是寻常的药,并没有外界所传闻的那般神奇,治不了宁嫔的病,这番托词是在皇帝的意料之中,点头颔首之后,便亲自去了皇后宫中讨药,没成想,皇帝亲自去了,皇后也依然是这一番说辞: 不肯给药。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降入了冰点,皇帝坐在座位上面色并不十分好,皇后站立一侧,偶尔咳嗽个一两声,过了良久,许是觉得再这样沉默下去也是不怎么妥当,遂开口说道:“皇上,宁嫔病得蹊跷,极有可能是邪风入体,若是皇上信任臣妾,臣妾可以叫人去蜀国请了巫医,来给宁嫔看病。” “巫医?你手中的药,不就是你们蜀国的巫医炼制的吗?” “皇上。” 皇后突然在皇帝跟前跪下:“臣妾不知皇上是受了哪个的风言风语,臣妾手中的药确实是蜀国巫医炼制的,可是这药一般人是受不得,药里面多了一味带有毒性的引子,只有我蜀国皇室中人,因着自小便受了蜀国上清泉的洗礼,体内能够消除这毒性,若是寻常的人吃了这药,反而会成为了催命符。” “上清泉?” 上清泉三字,皇帝倒也是略有耳闻,说是蜀国的神池,罪恶之人沾之痛不欲生,良善之人遇之延年益气。 不过都是一些哄骗人的话罢了,皇室中人,岂有良善之辈? “既然你说,只有你们蜀国人才能够吃这药,朕想,若是用皇后的血来服下这药,自然能够清了这药里面的毒性.吧?” 听罢皇帝的话,皇后不敢相信地看着皇帝,血?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用血,来让宁嫔用之服下丹药吗? 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不过区区宁嫔,皇帝竟是偏爱至此,罔顾法纪于斯吗! “皇上执意要如此吗?” “皇后不愿吗?” “臣妾……不敢。” 说完,皇后从地上起身,伺候的婢女上前来扶助皇后,为她理了理褶皱的裙角,却被皇后推开,冲着皇帝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 “皇上稍候,臣妾这就去将药取来。” 在场的下人皆是不敢肆意出声,只有平日里贴身伺候皇后的婢女跟随着皇后一道去了内室,眼见着皇后从暗格中取出那用了三十几日的血咒练成的,忍不住上前一步制止道:“娘娘果真要拿这药给宁嫔?其实娘娘大可以随意拿一个滋补的丹药,旁人也是看不出的。” “宫里面的太医虽说无用,但是寻常滋补的丹药也是分辨得出来的。” “可就算如此,这丹药是娘娘用了三十日拿身上血辛辛苦苦炼成的,若是就这般给了宁嫔,非但制不住九公主,到时候若是宁嫔死了,这笔债,岂不也是要娘娘平白背上吗?” “别说了,去将匕首取来。” “娘娘……” “取来!” 婢女为皇后不平,皇后又何尝不是辛酸。这药匣子里面的丹药,此时此刻成为了数人的烫手山芋,宁嫔病得蹊跷,难保受不住这药性;皇帝偏爱宠妃,难保不将这笔债硬生生算在自己头上;九公主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渔翁之利? 皇后紧紧捏住了自己的双手,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早惠妃来求药,字里行间,明着是求药暗着是拒药,自己还百思不得其解,惠妃疼爱五皇子,按理该是对这药势在必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练的是血咒,好一出将计就计! “娘娘。” 婢女取来了匕首,一身娘娘打乱了皇后的思绪,皇后身子一震,看向婢女,良久缓缓说道:“阿若,本宫该相信你吗?” 婢女阿若是皇后从蜀国带过来的侍女,自小便伺候在皇后身侧。听着皇后的话,阿若蹙了蹙眉头: “娘娘您说什么?” “有奸细,黛德宫里有奸细。” 阿若是聪明人,听着皇后这话,便马上联系到了今早惠妃的异常举动,很是震惊:“知道血咒一事的人并不多,娘娘……” “嘘!” 皇后伸手制止阿若继续说下去,顺势去过了阿若手里的匕首:“敌暗我明,此事现在不要张扬,既然皇上逼着本宫给药,那就先除掉宁嫔吧。原本,本宫还想着,她若是好好听话,本本分分地不惹乱子,让她活上几年也是无妨,如今看来,却是天要亡她,本宫也留她不得了。” 说着,皇后拿匕首在自己的腕间割下一刀,匕首锋利,立时就刺破了肌肤,连着几日前的旧伤痕,皇后的手腕上伤痕纵横,满是疮痍之感。 “将药和血送出去吧。” 放了一小碗的血,匕首被皇后丢掷在了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匕首上的血迹,在撞击下溅到了地上,透出诡异的血红颜色。 第30章 与君绝 宫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十一皇子的母亲,宠妃宁嫔病死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坊间突然盛传,说这宁嫔是被皇后给毒死的。 宁嫔出殡的日子,十二月十八。 这一日,孟斐焱回南都国。 定国王府的嬷嬷丫鬟们聚在一起,说着宫里面妃子们争宠的事情,其中一个齐姓老嬷嬷很是唏嘘地对着一众丫鬟说道:“深宫后院呀,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宁嫔才多大呀,只是可惜了十一皇子,才是个四岁的孩子,就没了母亲。” “谁说不是呢,大人们争宠,孩子跟着受罪,要说那皇后也真是心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妃嫔死在皇后手中。幸好我当初没有被分去皇宫里,而是到了王府,不然都不知死了几次。” “就你这模样?顶多做个洒扫的活,皇后娘娘才懒得弄死你。” “说谁呢,说谁呢!” 一句话引得丫鬟们嬉嬉闹闹,却听得人群中有一个丫鬟说道: “还是咱们王爷好,只娶了王妃一个人,你看我们王府里,就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我前儿个听人说,那个南都国的皇子,好像这几日也要回去了,哎呀,要我说回去了好!省得留在清平,祸害我们郡主。男生女相,一个男的长这么好看,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怪不得当初会被南都国的老皇帝给送过来。”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一个穿着黄杉的丫鬟出声询问,却被另一丫鬟嘲讽说道:“就你天天窝在厨房里,除非天塌了,不然什么事情是你会知道的?再说了,这南都国皇子在咱们王府是禁词,谁敢轻易提起,若是叫郡主知道了,还不给闹得鸡飞狗跳。” “你们说谁要走了?” 众人顿时禁声,谁都不知道宋羽昭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身后,齐姓嬷嬷有些结巴地说道:“郡主……是奴才们不懂事……您……” “是孟哥哥要走吗?是孟哥哥吗?” “郡主,奴才也就是道听途说,做不得数的。” “什么时候?” “什么?” 丫鬟一时间听不明白,抬头却见到宋羽昭的神色,冷峻得可怕。 “孟哥哥什么时候走?” “十二月……十八。” 许是被宋羽昭的神色给吓到了,丫鬟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接着,便见着宋羽昭的身形一闪,人便不见了。 “你个死丫头,闯祸了!” 齐姓嬷嬷狠狠抽打了一下丫鬟的后背,那丫鬟自个儿也是吓得不轻,抽抽噎噎地说道:“齐嬷嬷,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快点去告诉王爷王妃!” 宋羽昭走得很急,在马厩里随意挑了一匹马,就驾马而去,原本便是阴沉沉的天,突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地势低洼之处,很快就起了一滩积水,大雨冲打在脸庞,将脸颊打得生疼,眼睛也很难睁开来,一身的衣服没多长时间就被浇得湿透,狼狈至极。可是这些,宋羽昭现如今根本顾及不上,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一定要追上孟斐焱,不能就让他这样走掉。 “驾!” 宋羽昭手中的鞭子一次次挥起,马儿吃痛,仰头长鸣,声音回响在林中小道。马儿已经精疲力竭,这般的速度已是极限,可是不够,照这样的速度,还不够追上孟斐焱! “驾!” 若是宋羽昭还能够有一些旁心顾及,就会发现胯|下之马已经被鞭子打得出了血痕,只见马儿脚下一个踉跄,前蹄弯曲,踩进了一处泥沼,眼见着就要人仰马翻,却听着不远处,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是马车。 是有人在赶马车! 大雨滂沱,分辨不出究竟是雨滴打落还是水花溅起,赶车的人只觉得跟前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挡在前去的道路上,躲闪不及,吓得连忙拉住了缰绳,马儿一时反应不过来抬起了前蹄嘶鸣了一声。 孟斐焱坐在马车之中,马车突然一顿,身子不自控地朝前仰去,亦是狼狈。 “孟斐焱你出来!” 宋羽昭挥起马鞭打在马车上,啪地一声响,将马车的帘子硬生生打掉了一半,坐在马车里的少年,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眸生得摄人魂魄,见着宋羽昭却不说话,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宋羽昭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思就欣赏跟前男子的绝世容颜,起身一跃,跳上了马车,来到孟斐焱的跟前:“你当真要走吗?” 还不等孟斐焱回答,宋羽昭却自问自答地说道:“我同你一道走,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辈子你休想将我甩掉。” “昭昭!” 还未与孟斐焱说上几句,马车外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单是听着声响便知这马车已被许多人给围了起来,宋羽昭转过身,果不其然,她还没跑出来多久,她的二哥,宋羽棋就带着定国王府最精锐的侍卫,来抓她了。 “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宋羽昭下意识地将孟斐焱护在身后,却被孟斐焱一手按下。 这是孟斐焱第一次主动靠近宋羽昭,他的唇就在离她耳畔咫尺的距离,清冷的声音还是宋羽昭最喜欢的模样,轻声地说道: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融融的声音搅动了宋羽昭内心深处的悸动,她在一刹那,觉得时间都仿佛定格住了,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是想不起来。 雨越下越大,打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地掩盖了许多的声响,还未等到宋羽昭的回音,孟斐焱却是一掌将她推下了马车,摔在了水坑里,溅了一身的狼狈,宋羽昭抬起头,跟前正是宋羽棋伸出来的双手。 “孟斐焱!” 马车的车轮转动了起来,咕噜咕噜地走过泥泞之路,宋羽昭起身想要追赶,却被宋羽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二哥,你放手,我不能让孟斐焱走!” “昭昭,你到底喜欢那小子什么!” 宋羽棋的声音很大,吼得宋羽昭的双耳震聋,脑子里一直都是嗡嗡的声响,挥之不去,她周身的力气都好像流失殆尽,跌在了泥泞之中,瞧着孟斐焱马车消失的方向,双目空洞失神,她知道,孟斐焱是非走不可,而自己,也是必定会被抓回定国王府。 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她并不在意,她只想着: 倘若,倘若孟斐焱他也希望自己同他一道离开,宋羽昭心想,自己定是毫不犹豫就会抛下一切跟他走,可是,孟斐焱,并不要她。 如此,她便没有理由再死皮赖脸地求着他了。 “昭昭,起来。” 宋羽棋想要将宋羽昭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宋羽昭却只是恍若无人般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右手抚上了左心口的位置,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心痛便就是这样的感觉,一阵一阵地刺痛,仿佛是有人拿着针,在一针一针地有规律地扎着自己的心窝子,没有痛得撕心裂肺,更像是被人挠脚底心,痒得难受却无奈于被束缚了手脚,无法挣脱,甚是磨人。 “二哥,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感情,从来就是不对等的。” 在感情的世界里,公平二字太过奢侈。无由来的悸动,没理由地只对一个人好,可是你却并不能够去奢求,那个你喜欢的人,也可以用同样的喜欢来对待你,往往是捧上一颗真心,却被千刀万剐之,如此事例,不胜枚举。 闻春日来即, 此刻寒冬亦是融融。 这是孟斐焱从前写给宋羽昭的句子,一词一字都已经深深刻进宋羽昭的内里,倒背如流。 四年来,她以为,那个她所钟爱的男子,也是钟意于她的,所以很是坚定地爱着同一个人,便是前途满路荆棘,她也愿意披荆斩棘。 没想到,原以为的一场两情相悦,终究还是成了一场笑话,一场清平王朝长宁郡主的笑话,一场定国王府的笑话。 那么她又该去为谁披荆斩棘? “昭昭,起来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宋羽棋不忍宋羽昭这副模样,解下外衣挡在宋羽昭头上,虽是挡住了一些风雨,可冬日冷雨,宋羽昭如此坐在泥泞之中,再这样淋着雨,任是谁都吃不消的。 “二哥,对不起。” 当年一语成谶,钦天监说孟斐焱是祸害,宋羽棋只以为孟斐焱是南都国的祸害,所以引来了战乱。没成想他还是宋羽昭的祸害,搅得定国王府不得安宁。 “没关系。” 看着宋羽昭的神情有些松动,宋羽棋将宋羽昭从地上抱了起来,将她拉上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夹了下马肚子,结束了这场闹剧,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回,雨势也渐渐平息了下来,除了泥泞路上留下的马蹄印子,这段林中小路,又是恢复到了从前模样。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马车之中还留着宋羽昭带来的水渍,孟斐焱从未想到,自己竟也有一日,会有这么强烈的想要留在一个人身边的欲望。 也许,在清平王朝的这四年,自己并非是一无所有。 可是,仅是如此,还不够。 第二卷:南都国内复沉沦 第31章 初回 虽说孟斐焱今时已是不同往昔,作为一个落魄废太子,且还在清平王朝做了四年的质子,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再回南都国的,不过正所谓个人命数,既然孟斐焱此刻回来了,那南都国的众人便还是要按照五皇子的礼数来迎一迎他的。 只是近几日老皇帝身子不大好,卧床已有数日,故而站在人群之中最前边的,就是南都国现如今的太子孟斐瞳。 南都国现任的太子孟斐瞳,是原来的三皇子,其生母是兆贤皇贵妃。按照年岁来计算,孟斐焱还要喊他一声三哥,只是孟斐焱自小便被封为太子,这孟斐瞳按照礼数,反而还要对着比自己年幼的孟斐焱行一行臣子礼,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多大的不满,可这还是给孟斐瞳的童年蒙上了一层阴影,故而这个太子在心里面很是敌视孟斐焱,每日里睁大了眼睛就想逮机会来教训孟斐焱一顿。 原本四年前,孟斐焱的生母被处死之后,孟斐瞳是很想打压侮辱孟斐焱一番的,只可惜当年老皇帝迫不及待地就将孟斐焱给送去了清平王朝,让他都来不及报复一番,多年来竟是成了一块心病搁哪儿都觉得不舒坦,前阵子听闻清平皇帝要将孟斐焱给送回来,孟斐瞳心中甚是欢喜,觉得终于能够寻到机会来奚落侮辱孟斐焱,日子都觉得快活了起来。 孟斐瞳穿得很是扎眼,明黄色的衣衫,只一眼就能够在人群之中很快将他分辨出来,孟斐焱下了马车之后,对着孟斐瞳行了臣子礼,这一拜,简直是令孟斐瞳的心里面乐开了花,可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兄弟离散多年甚是感慨欣慰的模样,忍得也是难受。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五弟快起,多年不见,不必碍于这些虚礼。” 孟斐瞳看着孟斐焱扎扎实实行了跪拜礼之后,方才惺惺作态令侍奉的下人上前将孟斐焱服了起来: “四年未见,五弟消瘦良多,为兄还记得当年五弟离开的时候,才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如今却已是长成了翩翩少年,竟不敢轻易相认。在清平王朝这四年,五弟过得可还好?” “一切安好,劳烦太子殿下记挂了。” “唉,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好。”孟斐瞳挥了挥衣袖,上前拉过孟斐焱的手,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了,也别杵在这儿了,父皇这几日身体不适,叫我来接你回去,我已经叫人给你安排好了官邸,等到过几日,父皇身子好些了,再安排你进宫给父皇请安。” “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孟斐瞳很是满意孟斐焱对自己的这一副毕恭毕敬,一行人很快便就到了他给孟斐焱安排好的官邸门口。这处宅子是原先孟斐焱舅舅郑安武的府邸,四年前被封了之后就再没有住过人,此番也不知孟斐瞳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特意安排了这一处地方来作为孟斐焱回来之后的新住处。 “我已经叫人重新将这里粉刷,你可还喜欢?” 孟斐焱下了马车,宅院果真如孟斐瞳所言,已经叫人重新粉刷装饰过,就连大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也叫石匠给重新打磨了一遍,没了岁月留下的颓败之相,显得神采奕奕,宅院门口已经站有两排丫鬟奴仆,见到新主人到来,齐刷刷跪于地上: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拜见五皇子殿下。” 安排了这么多的人来监视自己吗?孟斐焱思忖着,孟斐瞳可还真是器重自己,特意安排自己住在这座宅子,是想要日日提醒自己,戴罪之身,不可再妄想与他争夺太子东宫之位? “叫太子殿下费心了,其实臣弟只需要一方安身之所,能度日即可,安排这么大的宅子,实在是受之有愧。” “你是我南都国的五皇子,自然是要住得体面,好了,舟车劳顿,想来五弟也是疲乏至极,便就快些回府休息吧。” “臣弟恭送太子殿下。” 孟斐焱弯下身,朝着孟斐瞳马车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站直了身子,在一旁候了许久的老奴上前来询问:“五皇子,请随老奴来?” 言毕,孟斐焱点了点头,抬脚跨上了台阶,众奴仆也跟着动了起来,其中一部分走到马车跟前去拿孟斐焱随身带来的行李,却发现行李单薄,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不免愣了一下,也不敢私下议论,拿了包袱之后,众人便都走进了府邸,朱漆门合上,新上的漆面油光锃亮,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五皇子,此处是前厅,左右两侧是厢房,穿过厅堂就是正房,在正房与前厅之间有一处回廊可以通向……” “你不必跟着我,我自己随处走走便可。” “可是……” “此处原先是罪臣郑安武的府邸,我很熟悉这里。” “是。” 听着孟斐焱如此说到,老奴便不好再跟着孟斐焱,只是在离开之际问道:“晚膳五皇子打算何时用?” “叫厨房备下一些米粥送去我房内即可,对了,将我的房间安置在右厢房吧。” “右厢房?” “嗯。” 吩咐下,孟斐焱便不再多言,抬脚便径自离开,留下老家奴站在原地甚是疑惑,一家之主,却将自个儿的房间安置在右厢房,这是个什么道理? 撇下伺候的奴才后,孟斐焱一人游荡于宅院之中,虽说这里从前是孟斐焱的舅舅,郑安武的宅子,可作为皇子,孟斐焱并没有怎么来过这里,许多地方经过这么些年岁,也已经与记忆之中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是有一处地方,孟斐焱的记忆很深刻,那就是他的生母从前未出嫁时所住的闺房,孟斐焱每次出宫后来此处,都会住在那里,那间屋子的后窗下种了一排的翠竹,夏季的时候,人睡在窗下,耳畔便都是风吹竹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循着记忆之中的小路,孟斐焱果真还是找到了那一排竹林,竹林较记忆之中长高了也长大了许多,孟斐焱在竹林边上站立了许久,良久都在未移动过身影,一直站到了夜色幕下,冬季的夜来得早,穿过竹林吹来的风也很是瑟瑟,刮在人身上,毫不留情将人冻得瑟瑟发抖,只见孟斐焱找寻了许久未定的眼神突然怔怔地盯住了某一处地方,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果然。 当初宫内大乱,世人都说皇后外戚干政,国舅郑安武意图谋反,那一场宫变,死了太多的人,从三岁稚儿到八十岁老妪,牺牲在这场阴谋之下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皇后娘娘也被人发现,自尽于寝殿,富丽堂皇的晨雲宫,也在一场大火之中,顷刻化为灰烬。 皇后究竟死得有多惨烈,孟斐焱并没有亲眼目睹,只知道,在那一夜的喧嚣之后,太子殿下孟斐焱成为了阶下囚,并且立刻就要被他的亲身父亲送去清平王朝做质子。一路去得很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去,孟斐焱坐在马车之中尚且恍惚,却在身上找出了一块从未见过的绢帕,那块绢帕也就是后来孟斐焱给了宋羽昭的那一块。 绢帕上绣着翠竹,皇后生前最爱的也是翠竹。 那个时候孟斐焱也并没有多虑,只是疑惑为何这一块绢帕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后来在清平王朝四年,闲来无事偶有思及,便自然而然想到了,从前皇后在娘家的住所处,屋后面也是种了一排的翠竹。原先也只是猜测,今日孟斐焱在竹林前站立了近半日的光景,才窥破了竹林之中所藏着的秘密。 原来如此。 回到住处的时候,府里已经到了挂灯笼的时辰,老远便能够见到屋子里面点了很是亮堂的灯盏,门口的小厮看见孟斐焱,提着灯笼小跑着上来为孟斐焱照路,主子未开口说话,小厮也不敢随意出声,就这般沉默着回了屋内,屋内已经由丫鬟点上了暖炉,一踏进门,便是扑面而来一阵暖风,里屋站了四个伺候的丫鬟,见到孟斐焱,皆是福身问安: “五皇子殿下。” “都下去吧。” 解下身上的披肩,孟斐焱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闻言丫鬟们却是面面相觑,想不明白自己是何处惹了主子不高兴,其中一个领头丫鬟对着孟斐焱福了福身说道:“五皇子殿下早先吩咐叫厨房准备了米粥,奴婢将米粥在炉子上热着,可是要现在端来?” “不必了。” “是。” 闻言众丫鬟们又是福身,依次退了下去,待到最后一个丫鬟走到门口,孟斐焱起声说道:“明日起,将屋里的炉子撤下去吧。” 孟斐焱已经适应了没有暖炉的生活,在寒冬,适当的冷意,能够让人保持必须要的警惕与清醒,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始终是没有了兴致,也有了排斥的心态。 丫鬟听着孟斐焱的话,虽是不解,还是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声是,关上房门,屋内寂静,只剩下了一人。 第32章 拒婚 自从宋羽昭被带回定国王府之后,就将自己给锁在屋内,不吃不喝了整整三日夜,王妃心疼着急,却奈何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应对,眼见着这么长时间过去,若是宋羽昭再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身子必定是受不住,思来想去即便是硬灌,也要将吃食给宋羽昭灌下去,遂叫了下人来撞门,可才刚刚走到了宋羽昭的房门口,却见宋羽昭自己将门给打了开来。 “昭昭……” 王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忙冲上去拉住宋羽昭,上下看了好几遍,将她抱在了怀里:“你这个孩子,是要急死为娘的吗!” “娘。” 宋羽昭顺势抱住了王妃,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昭昭不孝,叫娘担心了。” “你能出来便好,娘多怕你要一直将自己关在里头不见人。三天没有进食,饿坏了吧,娘亲手做了一些吃食,都是你最爱吃的,有糖酥,还有黄豆豌,来,快点进屋吃点。” “娘,父王呢?” 往日里宋羽昭一听见吃的,便是喜上眉梢,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丝毫没有被这些美食所动摇,而是抓着王妃的手臂,询问定国王爷的下落。 “这个时辰,该是在校练场或是书房吧。” “我去找父王。” 撇下王妃,宋羽昭快速地跑去了书房,可是等宋羽昭到了书房却是空无一人,又叫人去校练场找了一番,也是不见定国王爷,一直到了近夜幕之时,才听见门口有动静,只见定国王爷一身的朝服,竟是从皇宫里回来的模样。 “父王,昭昭有事要同你说。”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你随我来书房。” 一路风尘仆仆,定国王爷看着心中更是若有所思,解下披肩递给了下人,对着站在宋羽昭身后不远处的王妃说道:“琦曼,你也一道过来。” 宋羽昭并不明白定国王爷要同自己说什么,只是看着如今这幅场景,却是好像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下意识里,宋羽昭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果不其然。 一行人到了书房之后,王爷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遣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定国王爷夫妇还有宋羽昭,宋羽昭坐立不安地怔在原地,便听见定国王爷说道: “今日皇上召我进宫,是为了昭昭的婚事。” “昭昭的婚事?” 王妃疑惑地看向定国王爷:“皇上要给昭昭赐婚吗?” 婚事?宋羽昭也是一个激灵,从未听谁说起过,皇上要给自己赐婚,况且自己前阵子在及笄礼上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清平王朝的人都知道,长宁郡主非孟斐焱不嫁,难不成,皇上是要给自己和孟斐焱赐婚? “陈太傅的孙子,长昭昭四岁,现如今正在南辰书院,明年便可以学成回来,今日皇上与我提起此事,依稀记得几年前见过,长得风度翩翩,若是昭昭嫁与他,倒也是很登对的两个人。” “我不会嫁的。” 还不等定国王爷说完,宋羽昭便是一口否决:“除了孟斐焱,我谁都不会嫁的。” “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听着宋羽昭的话,多日来压积在心里面的怒气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定国王爷一声斥责,却丝毫没有吓住宋羽昭,只见她走到定国王爷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昭昭今日便是想要同父王说,昭昭想要离开王府,去崆峒山。” “你去崆峒山做什么?” 倒是王妃听了宋羽昭的话,不解地询问。 “反正在清平王朝长宁郡主已经给定国王府丢尽了脸,昭昭也想着能够离开这里散散心,三哥哥在崆峒山,昭昭想要去找三哥哥。” “你究竟是想要去找羽棋,还是想要偷溜到南都国,去找那个质子?” “父王,孟哥哥他已经回去了,他再不是我清平王朝的质子,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要我去找他,就算我再恬不知耻,也是知道羞耻心的,我也会难过也是有尊严的!” 宋羽昭将自己说得体无完肤,表面上装得再倔强,却也是掩盖不了眼底深处的泪意,定国王爷半是心疼宋羽昭,半是恼羞成怒,从来都是自己捧在手上宠溺着长大的女儿,何时受过这般的侮辱与践踏,可是这一切又都是宋羽昭自找的,即便是想要替她出气,也找不到出气的对象。 王爷只觉得胸口郁结。 “好了!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你们自己还要再弄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吗?昭昭,你父王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个陈太傅的孙子,娘亲也曾听那些夫人说起过,自小便是聪明机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我们定国王府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母亲到时叫人去打听一下,若果真是可托之人,倒也不是不能嫁的。” “我嫁的是一个人,不是一个身份,管他是陈太傅的孙子还是赵将军的儿子,不是我喜欢的人,我都是不会嫁的。”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由不得你!” 定国王爷甩袖而去,门被摔得震天响,宋羽昭依旧跪在地上,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硌得膝盖生疼,瞧着父女之间的水火不容,王妃只能够叹了一口气,只能伸手去扶宋羽昭:“昭昭,地上凉,快起来吧。” “母亲也是觉得我应该嫁给那个陈太傅的孙子吗?” “昭昭。” “可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就算现如今孟哥哥不喜欢我,他也回了南都国,你们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慢慢忘掉孟哥哥的,可是你们怎么可以连一点时间都不给我就强迫我去嫁给不喜欢的人呢?那个陈太傅的孙子,我都不知道他长得是扁是圆,也许他心里面也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也许他也根本就不想娶我,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硬生生被你们凑到了一块儿,那是牢笼啊,母亲是想要将我困在牢笼里面一辈子吗?” “昭昭,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和你父王,我们都是为你好。” “什么是为我好?我想要的才是为我好,那些你们自以为是对我好的东西,我不想要,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我都不想要!” “去崆峒山便是你想要的吗?” 宋羽昭的情绪很激动,几乎是声嘶力吼,王妃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可是她也知道,此时此刻,如果真的是为了宋羽昭好,便不能够惯着她,由她照着自己的性格来。孟斐焱绝非良人,四年前她便知道,现如今孟斐焱离开了清平王朝,此时是斩断宋羽昭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的最佳时机,所以即便不忍,她也不能让步。 “兄妹之中,你虽与羽棋关系最好,可是这些年来也从未听见你提起过想要去崆峒山找羽棋,昭昭,你究竟是想要去崆峒山,还是借着机会离开定国王府去找孟斐焱?你父王虽然脾气大,可是难道说的不是你心里面想的吗?” 王妃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 虽然宋羽昭在心里面一遍遍提醒自己,孟斐焱并不喜欢他,自己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应该恬不知耻地去缠着他。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宋羽昭甚至心想,也许孟斐焱对自己并不是无情,只是因为自己是长宁郡主,所以才会对自己这样无情与冷漠,假如自己离开定国王府,离开清平王朝,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没有了这些世俗身份的羁绊,孟斐焱,是有可能喜欢自己的吧! “这些年从来只是将你对孟斐焱的喜欢当做了一个小孩子的笑谈,没曾想你竟然对他如此情根深种,昭昭,你告诉母亲,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因为他是孟哥哥。” 喜欢是自私的,一旦喜欢了,眼睛里面只能够看得见他的好。想的念的,也全部都只剩下了这个人。若是非要将这种喜欢具象化,宋羽昭想,那她喜欢的,便应该就是孟斐焱从自己身侧经过时,带起的那一阵清冷的风。 世人都以为: 一个是八面玲珑心,奈何长了一双世俗的眼睛,挡不住皮相美人的诱惑,从此即便是鸩毒也是甘之如饴。 一个是天生凉薄命,身世轻薄几经沉浮,从此形单影只无人能懂,躲不过孤寂终老孑然一身。 只是世人都猜错了,宋羽昭爱孟斐焱。 孟斐焱的身上,总是带了一丝冷漠与孤寂,兴许是远离家乡孤身一人到别国做质子的缘故,而宋羽昭的身上藏着一缕火,总是想要将那些冰冷的东西点燃沸腾。 所以无论孟斐焱是谁,身份尊贵的皇子也好,路边筚路蓝缕的乞丐也罢,也无所谓是否是长相俊美的少年郎,只要那个人是孟斐焱,就能够牵动宋羽昭心里面的那一份悸动,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温暖他,想要待在他的身畔,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再不怕风起花落人世无常。 第33章 红尘离十丈 王妃很是惆怅,多日来都在想着该怎样才能够劝服宋羽昭放弃孟斐焱,或者应该说,该怎样才能够劝服宋羽昭考虑与陈太傅孙子的婚事。如此食不知味过了没几天的功夫,对策还没想出来,宋羽昭便给定国王爷夫妇惊起了更大的一滩波涛: 宋羽昭说她要去护国寺带发修行。 并且此事还给宫里面的皇帝陛下和目前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太傅知道了,陈太傅倒是还来不及觉得哪里不妥当,皇帝陛下却认为,宋羽昭为了一个孟斐焱,将自己的名声给弄得一塌糊涂,自己碍着定国王爷的面子,挖空心思给她寻了一门当户对的姻缘,她不领情也便罢了,竟然还搞出要去带发修行这一出闹剧,这不就是明摆着让皇帝下不了台嘛,加上有心之人将这件事和几年前五皇子闹出家那桩事给搅合在一起,细思之下,皇帝更是愤怒,一纸诏书下来遂了宋羽昭的心意,勒令她去护国寺带发修行,非诏不得外出。 如此,宋羽昭去护国寺,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说不了情。 天定十三年元月,新年的第四天,家家户户都还沉浸在合家团聚的节日气氛之中,定国王府却是笼罩于压抑低沉。这一日,王府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候在外头多时,是皇帝亲自派来送宋羽昭去护国寺的奴仆,此行去护国寺,宋羽昭的身份尴尬,王府里不好出面将宋羽昭送过去,王妃给宋羽昭准备了大大小小数十包袱,宋羽昭却一样都没有带上,只是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轻装简衣便离开。 “姑姑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说话的是宋羽昭二哥的长子宋赞文,不过两岁的小娃娃,由她母亲抱在怀里,说话时嘴巴里面还不自觉地淌着口水,乌溜溜的眼中却是满满的不舍,王府里面没有与他年岁相近的小孩子,出生两年间,倒是与宋羽昭厮混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是最最喜爱这个只长了自己十二岁的小姑姑,虽然家里人并没有对这个小娃娃说些过多的事情,可是小孩子心思机灵,也感受到了些许大人之间的压抑气氛。眼见着宋羽昭即将离开,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姑姑要去一个地方,为我们的小馒头祈福,如此小馒头便可以很快就长成一个男子汉。” 宋赞文长得白白嫩嫩,宋羽昭便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做馒头,可今日的馒头却不复往日的乖巧讨喜,嘴巴一瘪竟是哭出了声来:“是要赞文长大姑姑才会回来吗?那赞文不要长大了,姑姑不要走好不好?” “不许哭!” 宋羽棋听不得小孩子苦恼,尤其在此刻,宋赞文一哭,将他听得更是心烦意乱,出声吼了一句,这一吼倒是奏效,宋赞文果真不再嚎啕大哭,可是毕竟年纪小,还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嘴巴一抽一抽地止不住抽噎,令人瞧着甚是怜惜。 “二哥,馒头什么都不知道,你吼他做什么。” 话音落,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的风,扬起了宋羽昭的裙角,似乎是在催促告别的人快一些,宋羽昭抬头望了望天际,阴沉沉的天空,都找不见太阳的影子,新月寒风刺骨,吹在身上,令人不由自主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扯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宋羽昭对着众人说道:“时候不早了,母亲还有哥哥嫂嫂也不要再送了,馒头年纪小,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冻病了就不好了,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昭昭。” 王妃拉住宋羽昭的手臂,几日来夜不能寐,令她的神色憔悴了许多,抓着宋羽昭的手微微颤抖,却终究还是没能够说出来一个字的埋怨与不舍,只是无言地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根簪子,这根簪子正是宋羽昭及笄当日用来给她行及笄礼的簪子。 “其他的你不想带,我也就不勉强你带了,但一定将这根簪子带好,记住,有什么需要的或是缺的,叫人带口信过来,一定不要自己一个人咬牙扛下去,你是定国王府的长宁郡主,你的身后有你的父母与兄长给你撑腰,不论到了哪里,都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昭昭知道了。” 顺从地接过王妃手中的簪子,将其放入随身携带的包袱之中,宋羽昭不再逗留,起步便迈出了定国王府的大门,门口是等候许久的马车与赶马车的奴仆,等到宋羽昭坐定,奴仆扬起了马鞭,车轱辘悠悠转动起来,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马车载着宋羽昭去往了护国寺。 护国寺是清平王朝的国寺,自从建寺以来,便只对皇室开放,故而相比较城内其他的一些寺庙,护国寺的建筑更加恢弘与亮丽,却也更加地寂静与清幽。晨钟暮鼓在护国寺之中,回音仿佛更加悠扬,穿透层层叠叠的树杈,直上九霄,紧紧环绕着从高空成排飞过的雁群。 初到护国寺的时候,宋羽昭便是先听见了从护国寺里传来的阵阵钟声,而后才见到了这个庄肃威严的寺庙本身。寺内住持带着一众出家人等在护国寺门口,七十岁高龄的主持眉毛花白,笑起来很是和蔼可亲,犹如长辈对着小辈说话,对宋羽昭说道:“郡主一路辛苦了,贫道已经叫人将厢房打扫好,郡主随贫道来吧。” “有劳主持。” 马奴原本是要帮宋羽昭提行李的,却被她挥手拒绝,提着轻薄的一个包袱,从马车上下来,与主持互行了一个礼,便抬脚迈上了台阶,护国寺内种了许多的大樟树,都有了上百年的历史,长得郁郁葱葱,巨大的枝丫层层团簇在庙宇之上,青石板的小径被僧人打扫得很是干净,几乎见不到落叶,而一旁的花坛之中,却是层层堆积的落叶残枝,令人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 化作春泥更护花。 “郡主,请。” 在长廊之中弯弯绕绕了不知多久,一行人终于在长廊尽头停了下来,宋羽昭望着自己跟前刷着红漆的檀木门,款式老旧,与定国王府全然是天壤之别,门两旁种满了菊花,此时已经过了菊花盛开的季节,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杆子。 宋羽昭轻步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屋子里的场景映入眼帘,屋子并不大,只能够放下一张床榻,一套桌椅,一只衣架,一只书架,除此之外,房间连便再无他物,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被打扫地很是干净,桌椅上也被清扫地一尘不染,宋羽昭转过身对着主持说道:“有劳主持费心了。” “那郡主便稍作歇息,半山敬黎庵的小师傅晚膳时分便能够到了,等到明日一早,小师傅便会带着郡主前往敬黎庵。” “好。” 敬黎庵,位于护国寺后山顶上的一座尼姑庵,庵里只有一个老尼姑和一个小尼姑,除此之外的活物,只剩下小尼姑养的一条狗。 那里,便就是皇帝打算软禁宋羽昭的地方。 红尘离十丈,宋羽昭自嘲道,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清平王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被送到庵里带发修行的郡主,想来如此丰功伟绩,总是能够被计入史册一隅了吧,只是可惜,留下的不是什么好事迹,都是一些劣迹斑斑为人不齿的笑柄。 晚膳时分,那位来接宋羽昭的小尼姑果真如约到达。草草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之际,二人便从护国寺动身,前往后山顶上的敬黎庵。 小尼姑身板不大,瞧着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体力却是好得惊人,两个人走了有半日的光景,宋羽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一块大石上歇息,小尼姑却是眼不红气不喘地给宋羽昭递了一袋水说道:“郡主若是休息好了,我们便快些动身,不然天黑之前便无法回到庵里了。” “你昨日是几时从庵里出发来护国寺的?” “辰时。” 闻言,宋羽昭算了一算,昨日小尼姑辰时出发,申时到了护国寺,今早二人寅时出发,算上路上自己耽搁的那些时间,天黑之前应该还是能够到敬黎庵的,遂并不怎么着急地回道:“我知道了,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便上路,可好?” “郡主,如今我们走了一半的路程都还不到。” 一半? 宋羽昭抬起头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子,瞧这太阳移动的位子,如今午时必定已经是过了,可竟然连一半的路程都还未到? “我……休息好了,可以上路了。” 天寒地冻,深山老林,不用小尼姑提醒,宋羽昭也知道两个弱女子若是在天黑之前还不能够回到敬黎庵,决计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后半程的路途,两人虽说是不约而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可是到敬黎庵的时候,还是免不得在入夜之后。老尼姑在门口等着两人,一见面便给一人递了一块毛毯子,屋内已经烧起了暖炉,放在桌上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而小尼姑养的那条小白狗一路撒欢子地冲到众人身边,在小尼姑身旁上蹿下跳地很是高兴。 第34章 天怒 天定十五年夏,天气异常暑热,连月的高温少雨,造成了清平王朝多地的干旱,原本应该在夏末就可收割的粮食,却是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可食用的树根白土皆被饥民吃干净了,甚至许多地方还出现了卖儿卖女吃人的现象,各地官吏纷纷上书请朝廷增派粮草,而国库之中的粮草数量远远及不上所需求的数量,皇帝为此都快要急白了头发。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这一年的夏末,一日山际红光漫天,所有穴居动物纷纷从洞穴之中跑了出来,不多时,便是地动山摇。有史记载以来,清平王朝已经整整六十年没有发生过地震,而这一年,先是干旱数月,又是地震造成死伤无数,民间流言四起,说是皇帝德行缺失,惹怒了天神,所以天神降下了祸端来惩罚。 而此次地震之中,还有一个很是怪异的现象,迅速在清平王朝的国都之内流传起来,没几日的功夫便是举国皆知,甚至越传越邪乎。据说,地震发生第二日,九天之上突然射下来一道红光,红光所落之处,正是在定国王府的宅院内。更有去王府送菜倒泔水的市井之人,在私底下流传,说红光所落之处,是长宁郡主宋羽昭所住的院子。 长宁郡主是谁?此时,众人才纷纷想起来两年前将自己闹得声名狼藉的宋羽昭。可是这位郡主不是两年前就已经被皇帝给送去了护国寺敬黎庵带发修行了吗? 坊间纷纷传言,说是宋羽昭乃天人转世,却在清平王朝落难,惹了天怒,所以才招来了大旱与地震。 这个说法原先只是在坊间流传,随着地震之后又发生的瘟疫与其他灾害,流民越来越多,各地官员也是镇压不住,一日,几位朝堂官员联名上书,上奏皇帝,将宋羽昭从敬黎庵接回来,恢复其长宁郡主的俸禄与待遇。 虽说心中对于坊间流传极盛的传言嗤之以鼻,奈何谣言可谓,民心不稳,皇帝斟酌了几许之后,还是准许了几位大臣的请奏。 对于这些事情,远在敬黎庵的宋羽昭,自然是不会知晓。住在敬黎庵两年的光景,远离尘世喧嚣,虽说很是寂静无聊,宋羽昭倒也是过得很是舒心,每日里除了跟着老尼姑一起读读经书,还练就了一手绝妙的厨艺。 缘由倒也简单,宋羽昭觉得小尼姑做菜的手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便决定亲自掌勺来改善伙食。除了起先几日,偶有将饭烧糊,将菜做咸,后来厨艺倒也是日渐精湛。满足了口腹之欲,宋羽昭也赢得了小白的喜爱。 原本很是爱粘着小尼姑的小白,自从在宋羽昭来了之后,就成了整日跟着宋羽昭寸步不离的忠犬,为此,小尼姑还吃了很长时间的醋,到如今每每说起这只见食忘主的傻狗,言语之中依旧是掩盖不去的酸意。 除了日常琐事,宋羽昭每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敬黎庵后头的大石上坐坐。那块大石的下面就是断崖,坐在大石上面往远方望过去,没有树荫的阻挠与遮挡,视线一览无余。没事的时候,宋羽昭总是坐在那儿,望着远方的云层发呆,在更远的重山后头,有她曾经心心念念之人,可是,忘了两年,她也没有办法望见重山后头的那个人。 这一日,宋羽昭犹如往日一般坐在大石上,前一阵子地洞山崖摇,竟是没有将这块大石给摇下山去,反倒是往里面挪了几寸,大石旁边露出一小块泥石,昨日下了场小雨,竟然还冒出了即可新苗。宋羽昭坐在大石上头,闭着眼睛假寐,耳畔却传来了小尼姑由远及近的呼唤声,睁开眼睛,只见小尼姑双颊通红气喘吁吁地小跑到宋羽昭身侧,神色严肃地说道:“郡主,有使者来了。” “使者?” 小尼姑并没有见过太大的市面,将皇帝派来传旨的人说成了使者,所以宋羽昭是满头雾水地回了敬黎庵,见到了传旨之人手头上拿着的明黄色圣旨,才意识过来,原来来的人跟孟斐焱没什么关系。 “小人皇命在身,不好向郡主行礼,还请郡主见谅。” “公公多礼了。” “那请郡主接旨吧。” 话音落,宋羽昭匆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跪伏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宁郡主为国祈福两载有余,功德无量,现特诏郡主回朝,共享天伦。” 为国祈福? 若是宋羽昭未曾记错,两年前自己明明是惹怒了皇帝,戴罪之身被发配来敬黎庵的,怎么只不过两年的光景,说辞立马就换了? “郡主,接旨吧。” 见宋羽昭久久未动,传旨太监轻声地提醒了宋羽昭一句,虽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羽昭还是谢了恩接了旨。 “郡主这就收拾收拾吧,皇上吩咐咱们护送郡主回王府。” “现在?” 自从来了此处,宋羽昭觉得日子过得虽说平淡倒也不至于乏味,虽然曾经有一度也是很想离开这杳无人迹的敬黎庵,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离别,终究还是令人措手不及,宋羽昭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老尼姑和小尼姑,以及趴在一旁呜呜低鸣似乎感受到了离别之意的小白,心中突然酸涩。 “公公可否稍后片刻,我想与师傅她们好好道一声别。” “郡主抓紧些,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好。” 一行人走出了屋子,眨眼间只剩下了三个人,老尼姑倒是笑眯眯的为宋羽昭高兴,小尼姑却是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郡主果真要走了吗?那这敬黎庵又只剩下了师傅和小白了。” “惠慈,郡主离开是好事,你该替郡主高兴才是。” 惠慈是小尼姑的法号,宋羽昭来了敬黎庵之后曾经也请老尼姑给她取一个法号,可是老尼姑从未应允,二人只是以郡主称呼她,今日离别,老尼姑也是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难道从一开始她便是知道宋羽昭要回去,所以一开始就不愿意给她取法号? “郡主未来之前,惠慈觉得与师傅二人生活在庵里也没什么,可是郡主来了之后惠慈觉得生活更加快乐也多了许多乐趣,如今郡主要走了,惠慈便觉得此后生活竟是比郡主未来之前还要孤独无趣。” 小尼姑说的话不无道理,有些时候,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还要令人痛苦。 宋羽昭抱住小尼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等我回去之后,让人将你们接下山,给你们寻一处皇城内的庵,你们住到那里去,届时我也可常常来看你们,这样可好。” “郡主说的可是当真?” 听着宋羽昭的话,小尼姑很是开心地问道,却被老尼姑淡淡的一句话给浇灭了热情:“我在此处住了几十年,不会走的。” “师傅——” 小尼姑闻言,很是委屈,自从小时候被老尼姑捡上山来,虽说逃脱了被饿死冻死的命运,日子却也是过得很乏味无聊,可是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小尼姑也深知老尼姑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服,如此看来,依照宋羽昭所言,离开敬黎庵,去皇城内,是不可能了。 “郡主,莫要让传旨的大人等得太久,快些收拾行囊吧。” “好。” 行李不多,同当年来的时候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袱,有机灵的奴才替宋羽昭接过包袱,除了小白跑着跟出了老远,小尼姑与老尼姑都没有前来送行。 一路前行,小白呜呜地叫着,宋羽昭转过身蹲下来,轻轻地摸着小白的脑袋:“小白乖,不可以再跟着姐姐了,快些回庵里去,知道了吗?” 小白狗似乎是听懂了宋羽昭的话,一个劲地朝宋羽昭的怀里凑,不愿意放手,呜呜的叫声更加悲切,令听的人也忍不住起了不舍之情。 “好了!你听着,现在,回去,明天姐姐就给你做好吃的。” 一把将小白推开,宋羽昭快步跟着众人走开。所谓明日做好吃的承诺,只是骗自己的话,不知道小白狗究竟是信了,还是装信了,它真的留在了原地,看着众人渐行渐远,摇晃着自己的尾巴,趴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里面,竟是流出了类似眼泪的东西。 回到定国王府的时候,王爷与王妃,还有宋羽昭的几位哥哥与嫂子,全都等在门口候了多时,一下马车,就有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撞进了宋羽昭的怀中,任是谁都掰不开两人。 “姑姑,你可算回来了,赞文每日里都掰算着姑姑回来的日子。” “这是我们家的小馒头吧。” 宋羽昭半蹲下身,摸了摸宋赞文的脑袋,四岁的男娃娃长得虎头虎脑,较两年前长大了不少,说话也是利索了不少,将他抱起来的时候还是颇为吃力,点了点他的脑袋说道:“这两年吃了不少东西吧,姑姑都抱不动你了。” “好了,赞文,你姑姑才刚回来,不要一直缠着她,大家也别在门口杵着了,都进屋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定国王爷突然说道,按理说宋羽昭回来,是件好事情,可是近段时间清平王朝连遭灾事,昨日皇帝将他诏进了宫里,说是南都国的使者这几日就要到皇城了,自从孟斐焱回国,两国之间就再无联系,此番前来,又恰逢宋羽昭回王府,实在不知,这对于宋羽昭,对于定国王府,究竟是福是祸。 第35章 倾城聘 南都国的使者如约而至,皇帝特设了宴席招待他们。文武百官原先还是很不理解,区区南都国的使者罢了,何至于令皇帝大费周章地特意设下宴席,携百官以招待之。等到众人如约前往宴席,才是恍然大悟,原来此番的使者里面,还有南都国的太子孟斐瞳。 却不知,太子孟斐瞳,怎会亲自与使者一道前来清平王朝? 酒过三巡,只见孟斐焱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自己的酒杯,理了理衣袖,从席上站了起来,对着皇帝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朗声道: “尊敬的清平陛下,六年前我南都国受小人之乱,多亏清平王朝派兵帮助镇压,才不至于使得小人阴谋得逞,多年来我父皇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上,总是想着若有生之年能够回报清平王朝,便也是了无遗憾。前阵子我父听闻清平王朝连月大旱,上月又突逢地震,使百姓饥寒劳苦,心甚痛之,遂特意嘱我,前来清平王朝,我南都国愿以粮草三十万石借与清平王朝度过次难。” 三十万石粮草?这足够支撑此次因旱灾与地震而成为流民的清平百姓撑到来年夏收! 在座的文武百官闻之,皆是震惊,都将目光投注向了坐于上位的皇帝。只见皇帝将手中的酒杯放于跟前桌案上,低着头沉默了几许,方才幽幽说道:“南都国如此盛情,却不知我清平王朝以何回报。” “这不过是我父皇聊以回报当年皇帝陛下出兵镇压南都国内乱的,不过既然皇帝陛下说起,斐瞳倒也确实有一不情之请。” “孟太子但说无妨。” “斐瞳听闻,定国王爷的爱女,长宁郡主四岁可作画五岁能吟诗,是清平王朝的第一才女,斐瞳心向往之,此番前来,实则另有私心,是想要向清平王朝,定国王爷,求娶长宁郡主的。若是郡主肯远嫁,斐瞳以太子正妃位待之,一生一世,再不纳妃,府上姬妾,尽数散之。” 孟斐瞳的话音刚落,底下百官就犹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这孟斐瞳作为一国太子,将来的皇帝,竟能够许下此生只娶一人的承诺,就算是放在平常百姓家,也是太难! “这……” 皇帝有些许为难地看了看坐在自己左下方的定国王爷:“郡主乃是定国王爷的爱女,婚姻之事,即便朕贵为天子,也是不得僭越其父母为之做主的。至于孟太子想要求娶长宁郡主,倒应该问一问王爷是否舍得郡主远嫁。” 听闻皇帝的话,孟斐瞳倒是疾步走到定国王爷跟前,客气说道:“斐瞳见过定国王爷,方才是斐瞳唐突,但是请王爷明鉴,斐瞳求娶郡主之心,青天可见。” 原本长宁郡主嫁不嫁,孟太子娶不娶的,顶多可以上升到国婚罢了。可是同此次清平王朝的旱灾与地震一结合,摆明了就令人忍不住联想到,若是长宁郡主不同意远嫁南都国,那么南都国许诺要给清平王朝的三十万石粮草,是否会因此而打了水漂? 思及此,众人皆是将目光投注向了定国王爷。定国王爷的面色不大好,却还要端着一副笑容,也从席上起身,对着孟斐瞳回了一个礼,说道: “我那小女,自小顽劣不堪,竟能得孟太子青睐,实在受宠若惊。可是我虽作为父亲,在婚姻一事上,也还是要听一听子女的意见的,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我也不该强加干涉。届时回了王府,让老夫问过我那小女的意见,若是小女也愿意嫁到南都国,自是皆大欢喜,若是小女不愿意,恐怕只能辜负了孟太子的一番心意。” 定国王爷的话音落,皇帝的面色便不大好看,百官也是面面相觑,倒是孟斐瞳一笑道:“自然,婚姻之事,便该问过郡主,那斐瞳便在城内住上几日,静候王爷佳音。” 定国王爷原本是婉言拒之,奈何架不住孟斐瞳装聋作哑,只能讪讪得应和着笑了两声。 等到宴席结束,夜色也已经很深了,定国王爷回到王府的时候,府内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将身上的披肩递给守夜的下人,王爷随意问道: “王妃可是睡下了?” “王妃才刚从郡主处回来,想来便是睡下,也才是睡下不久。” “昭昭?” 下人以为王爷这一句是在问宋羽昭睡下没有,提着灯笼亦趋亦步地走在前头回道:“郡主倒是还未睡下,屋内灯火通明,伺候的丫鬟说是郡主正在作画,何时歇下并不知。” “作画?” 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下来,定国王爷突然转身道:“去将郡主叫来书房。” “现在?” 下人提着灯笼怔怔地看着定国王爷脚下生风般地朝着书房的位置走去,虽是不明所以,还是讷讷地应了一声是,转身提着灯笼前往宋羽昭的住处。 宋羽昭的美人醉卧竹林图才刚画了一个美人的轮廓,正拄着脑袋思索着该给美人配上什么颜色的罗裙好,便有下人来禀报说,定国王爷让她去书房一趟。 “此刻?” 宋羽昭转头望了望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皱了皱眉头询问:“可知道父王找我有何事?” “奴才不知,只是王爷刚从宫宴上回来,听闻郡主还未歇下,便让奴才来请郡主过去。” “宫宴?” 宋羽昭细细回忆了一下,倒是想了起来,今日南都国的使者来访,皇帝设了宴席,也叫了定国王爷一同前去。 “我知道了,你去门口候着吧,我添一件衣服就来。” 话音落,丫鬟娶了披肩给宋羽昭系上,另一个丫鬟便是匆匆取来了灯笼,一行人走在深秋的夜色之中,步履之间,不经意便沾上了深夜的露水。 “父王。” 书房内,下人一早便已经点上了油灯,见宋羽昭来了,定国王爷挥了挥手说道:“坐吧。” 直觉得今日定国王爷的神色不大好,连带着整个书房内的氛围都有些压抑,宋羽昭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只能依言走到了定国王爷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才刚坐下身,便听见定国王爷说道: “昭昭,这么多年来,许多事情都是我与你的母亲在给你拿主意,有些是适合你的,也有些是令你痛苦的。今次,我还是认为应该将此事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做决定,究竟是应下或是拒绝。毕竟,今后数十年,那都是你自己的人生,好与坏,都应该由你自己来做主。” “今日宫宴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地,宋羽昭便联想到了今日用来招待南都国使者的宫宴。 “今日使者当中,还有南都国的太子孟斐瞳。他提出南都国会借给清平王朝三十万石的粮草来安置此次干旱与地震所造成的的流民。但是孟太子还提出了,他要迎娶你,愿意散尽府内姬妾,此生只娶你一人。” 孟太子孟斐瞳,他是孟斐焱的兄弟吗? 宋羽昭无暇顾及定国王爷话语中其他的东西,无论是三十万石的粮草,还是只娶一人的承诺,她脑海之中,突然只剩下了自己极尽所能想要忘掉的一个人,一个名字。 “昭昭,此次你可以自己做主,如果你不愿意嫁过去,父王就替你去回绝了那孟太子。” “我嫁。” 虽然知晓回绝孟斐瞳的后果会是什么,定国王爷心中也已经想好了千万的应对策略,却唯独没有想到,宋羽昭的回到会是,她愿意嫁过去。 “昭昭,你不必思虑太多,那些家国民生,不该是你一个女孩子所应该考虑的,你也不用替父王为难,只要你不愿意嫁过去,父王还是有能力去给你回绝了这门亲事的。” “我知道父王疼我,我愿意嫁过去,也不是为了南都国所提出的的三十万石粮草,只是昭昭身为长宁郡主,十六年来平白得了荣华富贵与父王和母亲的疼爱,却只做了给定国王府招黑的事情。两年前我去护国寺的时候,便是抱着再不回来的心态。而此番昭昭能够离开敬黎庵重回王府,也是机缘巧合。可这个机缘巧合却是建立在举国民众流离失所之上,敬黎庵的师傅每日里诵读的经书上有一句话,叫做‘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昭昭做不到犹如师傅一般慈悲心,却也是每每夜不能寐心中有愧。况且早年间因自身不懂事坏了自己的名声,此番能够嫁去南都国,仔细想来,倒也并没有受了委屈。” “可是南都国……” 南都国有孟斐焱,你若嫁去了南都国,该如何对着孟斐焱,喊一声小叔子? 这一句话定国王爷还是忍住没说出来,可是宋羽昭还是听懂了,她笑了笑说道:“也算是我的私心吧,孟斐焱并不喜欢我,当年我去护国寺的时候便是想着,此生再见不到他,我也不愿委身嫁给他人,从此青灯古佛也是好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不去想他,即便只能够远远望着他,即便一句话都说不上,也比此生不复相见更好。”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你对孟斐焱的执念如此之深,敬黎庵的两年岁月光景,也是没能够消磨掉一点点你的执念。可是你如今这样想,等到真的见到了孟斐焱,你真的还是只想着远远见他一面便好吗?你不会想要同他说上一两句话吗?你不会想要能够站在离他更近的位置吗?你不会想要得到更多吗? 第36章 孤身至 孟斐瞳在皇城内的客栈里,等来了心满意足的佳音:长宁郡主愿意嫁去南都国。彼时南都国的皇帝也正好送来了一封信,询问此行是否顺利云云,孟斐瞳握着手中的书信不禁大笑: “好,好极了!” 宋羽昭的名声不大好,便是远在南都国的孟斐瞳,也是略有耳闻。按照常理说来,像宋羽昭这样声名狼藉的女子,是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国太子妃的,更遑论到时候成为一国皇后母仪天下。 可是除此之外,皇室中人,更是相信一些玄之又玄的现象与说法,比如清平王朝地震的第二日,天现红光降落于宋羽昭的住宅内,天人之说不胫而走。孟斐瞳虽说现如今是南都国的太子,但是毕竟当初孟斐焱母氏一族的势力根深蒂固,直至今日,朝堂之中也还是常有要为前皇后翻案的言论出来。朝堂上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根本就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对孟斐焱下手。若是想要坐稳这个太子位,娶宋羽昭,这对于孟斐瞳来说,无疑是一个利大于弊的抉择。 南都国的太子要娶清平王朝的长宁郡主,毫无疑问,这该是一件大喜事。况且这番太子孟斐焱,还拿来了三十万石的粮草来作为求娶长宁郡主的聘礼之一,在对于饱受灾害的清平王朝的百姓来说,更是一件上至七十岁老妪下至三岁稚儿,都应当弹冠相庆的事儿。可是很显然,定国王府上下,没有一人为宋羽昭的此次婚事,感到高兴。全府上下气氛低沉,与两年前宋羽昭被发配至护国寺的那一日,全然相似。 喜娘带来了绣娘日夜赶制才做好的喜服,虽是赶制,针脚细致做工丝毫都不含糊,特别是衣襟上的那一处绣花,用了七十二种绣法,单单是用来绣牡丹花的金线,就用了十三种不一样的色彩。将整件喜服平铺开来,都能够看见衣服上流光溢彩的金光,整个屋子都霎时间亮了不止一二光度。 “娘,你来给我挽发吧。” 宋羽昭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侧身递到了在一旁做了许久,却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妃跟前。 接过梳子之后,王妃若有所思,将屋里面的下人遣退了出去,神色严肃地询问:“昭昭,今日你同母亲说一句实话,为什么答应孟斐瞳的提亲?” “那三十万石的粮草,可以缓解清平王朝的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呢?” 王妃蹙眉追问,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是大恶之人,却也称不上是大义凛然之人。若是单单为了那三十万石的粮草,宋羽昭是绝对不可能低头答应这桩亲事的。 “难道你……还未曾放下孟斐焱?” 王妃讲出了徘徊心中多日的疑惑,却见着宋羽昭并未否认,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嫁给孟斐瞳,你与孟斐焱之间就是更加再无可能!世人会如何议论,叔嫂之间的不.伦之情根本就不可能为世人所接受!到时候你要面对多么大的非议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还有孟斐焱,他是否愿意跟着你一起遭受这些非议?” “我不会嫁给孟斐瞳的。” “你……说什么?” “除了孟斐焱,南都国没有一个人见过我的容貌。况且孟斐瞳娶的不过是清平王朝的长宁郡主,并不是宋羽昭。到时候我只要给他们一个长宁郡主就好了。” 我要站在孟斐焱的身侧,不会允许任何人给孟斐焱带来伤害,我自己也不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代桃僵。” “你疯了!倘若事情暴露,届时……” “不会的,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宋羽昭的神色并未有多大的起伏,与王妃之间的对话,不过好似在叙述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 “千不该,万不该……” 两年前,宋羽昭被皇帝送到了护国寺,名为祈福实为软禁。两年间,王妃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够将宋羽昭从护国寺救回来。数十日前,清平王朝地震,却是令王妃想到了一个极妙的法子,能够将宋羽昭从护国寺内救出来。所谓红光是真,这是王妃用了崆峒派的术法所造就的一个幻觉,而天人之说,也不过是推波助澜之下,才能瞬间在坊间流传起来,利用舆论造势,迫使皇帝将宋羽昭给放了出来。 可是王妃没有想到的是,南都国的皇帝与孟斐瞳,竟然会相信这所谓的天人之说,更是花费巨大代价要来迎娶宋羽昭。之后宋羽昭的选择,更是超出了王妃的控制范围之内,或许应该说,她有预料到,却没有想到宋羽昭真的会为了孟斐焱而不顾一切。 “母亲,两年前我就已经将自己的名声给毁干净了,清平王朝,好一点儿的男子,都不会愿意娶我做正室的。况且这些年来,我也有尝试过,要将孟斐焱放下,可是努力之后我发现,除非我死了,否则真的是放不下。母亲倘若还怜惜女儿,就依从女儿这一回,让我去找我喜欢的人可好?” “他会害死你的!” “不会。” 宋羽昭转过身,正对着铜镜,镜中的女子年华正好,面容娇美,一身红衣灼灼其华,宋羽昭很是满意自己所看到的,笑着说道:“他是我爱的人,是我喜欢的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感觉高兴,才觉得日子过得不无聊不乏味,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行尸走肉。所以他不会害死我,他是救活我的人。” 情之所至,不知所以已。 手中的桃木梳子突然变得很是灼人,王妃只能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竟然会生出这般痴情的子女,真是匪夷所思。” “母亲与父王伉俪情深,这是整个清平王朝都知道的事。” 听罢宋羽昭的话,王妃未置一词,只是笑了笑,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宋羽昭身后,拿起手中的桃木梳,梳过宋羽昭那如墨般的长发。 “昭昭,若是受了难,撑不住了,你可以回来。” 千言万语,总是临出口之际,莫名词穷,可是这一句话,宋羽昭却是听明白了话语后头的意思,不论遇见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困难阻挠,不要强撑,可以做逃兵。回家来,家里有人为她撑起屋顶,有人为她挡住风雨,有人借她肩膀哭泣。 可是宋羽昭也知道,今日做了选择,她便再无后路可退。自此之后,宋羽昭再不是清平王朝富贵无边的长宁郡主,再不是定国王府最受宠爱的小郡主。往昔所有的亲人,今后提及,都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能见,不能认,也不敢想。因为一旦宋羽昭重回定国王府,世人便都知晓,嫁给南都国太子孟斐瞳的长宁郡主,是个冒牌货,这一场盛大的婚礼,是一场弥天大谎,届时,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宋羽昭不敢想。 “昭昭知道。” 屋里面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此一别离,恐怕终此一生都是很难再相见的了,可是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个谎,编了一个温暖的借口。 放下桃木梳子,镜中之人,发髻高高挽起,头上朱钗步摇,步步生音,身上绫罗玉佩,极尽奢华。尤其是额间的合欢花,栩栩如生,几能以假乱真,久观其花,竟能闻见缕缕花香,萦绕鼻尖。王妃拿起桌上的红布盖头,细细端详坐于跟前的女儿,终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我曾想过无数次你出嫁时的场景,我为你挽上新娘发髻,戴上金玉步摇,你身穿金丝红嫁衣,欢欢喜喜地嫁给心上人,自此相夫教子岁月静好。万般场景,我都曾想过,却从未想过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是女儿不孝。” 宋羽昭心有不忍,起身上前两步用绢帕为王妃擦拭掉眼泪,后退两步,双膝跪地,给王妃行了一个只有新年初一给父母大人行礼时才会用到的大礼,三跪九叩,繁复礼节无一遗漏。 “一拜,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二拜,拜谢父母成全之恩。” “三拜,拜谢父母不怪之恩。” 三拜之后,宋羽昭起身,笑对王妃言道:“母亲,将盖头,替我盖上吧。” 父母之恩,终生报之皆不够。而十六岁的宋羽昭,此一离别,几再无想见之日,以不孝自责,合情合理。可是对于父母而言,又怎忍心以此为由苛责再三。终究是福是祸,作为父母,他们已经尽己所能,今后应当如何,便只能看宋羽昭自己的造化了。只能够嘱咐一句,此行无论千里,都需记得,若遇风雨,众天下无一遮蔽之地,家中两三茅草,永远都是你最后能够用来遮挡风雨的地方。 “吉时到——” 司仪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浑厚的声音贯穿整个王府。王妃给宋羽昭戴上了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将新娘子扶到了王府门口,王府门口早已有十里迎亲队伍候了多时,正前方的四驹马车,车身上下皆由红绸布缎装饰,连拉车的马儿头上,也是各戴了一个大红绸花。此次除了陪同宋羽昭坐在一架马车内的贴身丫鬟,王府还让宋羽昭带了四十丫鬟与四十仆从随嫁,加上皇帝赐下的两百随嫁下人和各色绫罗绸缎,嫁妆竟是也整整装了有几十辆马车。 第37章 确是故人来 舟车劳顿,等到大队人马徐徐进入了南都国的皇城内时,宋羽昭讶异地发现,南都国虽然军事力量及不上清平王朝,都城内却可以用极尽奢华与繁荣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建筑,天南地北各色商品都被云罗在这小小的一方城池内,街道上是夹道欢迎的百姓,大部门的人都穿的是丝绸制衣,剩余的人,穿的也是端庄得体的棉布服饰。垂髫稚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手中高高举着鲜红的冰糖葫芦,旁边站立的是梳着发髻的八九岁女童,穿着红色的夹袄,领口上还别了一朵五色的绢花作为装饰。 在人声鼎沸之中,马车队伍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车夫喝住了前行的马儿,车身一顿,整个队伍都是停了下来。 “郡主,轿撵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马车外头传来声音,宋羽昭急忙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对着一旁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贴身侍女,如今换了嫁衣扮作自己身份的璟鹫轻声说道: “郡主,我们下车吧。” 璟鹫盖着厚厚的红盖头,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宋羽昭见状,从座位上起身,扶住璟鹫的右手,将她扶到了马车门口,自己率先跳下了马车,伸手拉住璟鹫的手说道:“郡主,脚垫子已经放好,小心脚下。” 就在宋羽昭将璟鹫扶下马车之际,车夫打趣了一声: “这个小丫头,带了白纱这些日子,风疹可是好了?” 车夫口中的小丫头指的是此刻扮作丫鬟的宋羽昭,出嫁那一日,宋羽昭怕日后两人身份被人认出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就让璟鹫戴了白纱,而上了马车之后,宋羽昭与璟鹫二人互换了衣服,在还未离开清平王朝之际,宋羽昭便也用白纱遮面,对外只称得了风疹不能见风,如此,便一路戴着白纱都未曾摘下,直到今日,才将面上的白纱给取下,这才得了马车夫的一句打趣话。 “劳大叔牵挂,如今已是大好了。” 草草应了一句,宋羽昭便扶着璟鹫坐上了前来接人的轿撵,这轿撵做得奢侈,方才未曾细致观察只以为轿身不过是鎏金的,就近了看才发现,轿身就是用纯金打造,不止如此,那装饰在轿撵上的红花布,也都是由丝绸做成,上头所绣牡丹花图纹,用的也全都是金线。轿撵两侧各开了一个一个窗,窗沿上镶嵌点缀的都是珍珠玛瑙,宋羽昭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挂在轿撵正上方的那颗大珠子竟然是颗夜明珠! 素来听闻南都国富庶,只是未曾想到,竟是富庶到了这般地步。 在轿撵上又坐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辰,才到了此行为长宁郡主安排的下榻之处。只见一个身着五颜六色锦服的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上前来,对着长宁郡主盈盈行了一个礼,面上堆笑地说道:“长宁郡主吉祥,奴才是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娘娘听闻郡主今日就到,一早便打发奴才来这里候着郡主了。在郡主与太子殿下成婚之前,暂时要委屈郡主住在这竹雅小院,里面的被褥用具,奴才都已经叫人换了新的,若是郡主有哪儿不满意的,只管吩咐奴才,立马就给郡主换掉。” 这位老嬷嬷口中的贵妃娘娘,就是兆贤皇贵妃,是太子孟斐瞳的生母,长宁郡主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她这般费心也是合情合理的。 “有劳贵妃娘娘记挂了,不知这位嬷嬷该如何称呼?” 长这么大,该拍的马屁,宋羽昭还是知道的。从身上拿出了一锭银子握在手心,上前两步拉住这位嬷嬷的手,同时不动声色地就将这锭银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位姑娘客气了,叫我陈嬷嬷就好。” 陈嬷嬷喜笑颜开,顺其自然地将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转身招呼着候在竹雅小院门口的一众奴仆:“长宁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你们都要仔细伺候着,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都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一众年轻的下人皆是低下头异口同声地回道:“奴才不敢。” 等到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位陈嬷嬷,宋羽昭扶着璟鹫走进了竹雅小院,这院子虽然小,陈设倒也还算是雅致,一众屋内装饰显然也都是翻新过的,一点都瞧不出来破败感。将众人都遣退了下去,宋羽昭一屁股坐在了屋内的凳子上,从前只听闻舟车劳顿,未曾亲身感受,想不到,还真是挺累人的。 “郡主——” 璟鹫取下红盖头,走到宋羽昭身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羽昭堵住嘴巴,指了指窗外头,神色严肃地说道:“郡主喊璟鹫,有什么吩咐?” 隔墙有耳,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 “璟鹫,本郡主有些疲乏,想要休息一会儿。” 见状,璟鹫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莽撞了,点了点头,应着宋羽昭的话说道。 “璟鹫这就为郡主铺好褥子。” 宋羽昭起身拉着璟鹫走到了床边,凑近璟鹫的耳畔小声地说道:“璟鹫,你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长宁郡主宋羽昭,而我才是你的丫鬟璟鹫,切莫要喊错了。” “璟鹫明白。” 仔细吩咐完,宋羽昭便果真动手将褥子给铺好,对着璟鹫说道:“郡主,褥子已经铺好了,您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晚膳时分,奴婢再喊您起身。” “好。” 这幕戏下,宋羽昭倒是真觉得肚子空空难受得紧,走出屋子,随意便抓了个丫鬟问道:“这位姐姐,你可知膳房在何处?” “膳房?” 丫鬟虽不知宋羽昭问膳房的位置是为何由,也不细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你往这边去,穿过一片荷花池后左转,可以看见一个长廊,一路沿着长廊走到尽头,就是膳房。” “谢谢这位姐姐。” 急于填饱肚子,宋羽昭也未多想,疾步便起身离开,却没有想到,竹雅小院是没有独立的厨房的,而那位丫鬟所指的,是南都国皇宫的厨房,御膳房。 一路按照那个丫鬟所说的话,穿过荷花池,沿着长廊走到尽头,宋羽昭却并没有找见所谓的膳房,倒是感觉自己越走越偏僻,竟是走到了一处瞧着荒废已久的宫殿。 我这是……迷路了? 宋羽昭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很是为自己的方向感着急,明明就是按着那位丫鬟所说的一路走来,丝毫不差,怎么会走到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废宫里。 这座宫殿,虽然荒废多时,可是依稀还是能够看出来些许当年极盛时期的一些繁华。可是宋羽昭此刻根本就没有想要走进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眼见着天就快要黑了,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都国皇宫迷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思及此,宋羽昭便打算转身按原路往回走,却不经意间,好似看见了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除却两年前匆匆一面,自己已经与那个人有六年未曾相见,六年间自己的容颜也已经大变,宋羽昭也不敢笃定自己方才模模糊糊见到的那个身影可是心中所想之人。眼见着渐渐被夜幕笼罩起来的宫殿,隐隐透出丝丝阴森鬼气,宋羽昭心中踌躇不定。 “长宁郡主。” 有人在宋羽昭的身后喊她,声音很好听,只是此情此景令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宋羽昭亦是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她便看见了藏在夜色之中的故人。 如今的孟斐焱,已经全然不是当初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岁月,让他长成了一个翩翩的少年,亦给他增添了几分内敛与沉稳。 “孟……” 孟斐焱皱着眉头,盯着在自己跟前呆若木鸡的这个女子。若是自己不曾记错,两年前自己曾经同她说过,若是自己他日称帝,便立她为皇后。不过两年,跟前女子摇身一变,却成为了孟斐瞳的太子妃,这一声皇嫂,孟斐焱拿捏不定自己是否能够说得出口。 “在下南都国五皇子孟斐焱,见过未来太子妃娘娘。” 孟斐焱双手作揖,起身时却见宋羽昭泪流满面,一双眼睛吧嗒吧嗒地不停掉下眼泪珠子,却是固执地站在那处,不说一句话,唯一的动作,就是拿衣袖胡乱给自己擦掉眼泪,无辜地像一个小孩子,令人一见便以为是孟斐焱在欺负她。 见着宋羽昭这番场景,孟斐焱终究还是软下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莫要哭了。” “两年前你承诺要娶阿昭的,可还作数?”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等到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宋羽昭对着孟斐焱问道。 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孟斐焱知道宋羽昭问得,是当年他所许下的这一句诺言。 “如今你已是太子妃……” “你当年许下的是要娶阿昭的承诺,如今我问的也是你可还愿意娶阿昭?” 阿昭,宋羽昭,难道不就是南都国未来太子妃长宁郡主吗? “孟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才能够千里迢迢来到你身边。” 我什么都不要了,父母亲人,荣华富贵,名声尊严,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能够再见你一面,若说再多一点的贪心,恐怕也不过是能够站在离你更近的地方,抬头望眼之间,就能够看见心心念念之人,可是孤注一掷的背后,却是一颗七上八下漂浮不定的心,当年的那一句承诺,究竟只是戏言,还是戏言?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今夜月明星稀,白月光洒落在宋羽昭的身上,将她的眸子映衬地越发明亮,这个少女,依旧身着清平王朝的宫女服饰还未来得及换下,那是孟斐焱在做质子那四年所司空见惯了的服饰,与身后的影绰荒草林子对比,显得更加娇小。 孟斐焱是何人,九转玲珑心,一句话硬生生能够给你掰成十瓣来说,假话之中掺着半句真话,直叫人被绕晕为止。听着宋羽昭说到了此处,孟斐焱心中也已是猜了七七八八,此次孟斐瞳娶长宁郡主,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弯弯绕绕,阴谋算计,恐怕就算是始作俑者也是意料不及。 “那句诺言,永远作数。” 第38章 君子谋 温温润润的声音,依旧是记忆当中最深的模样,宋羽昭不知孟斐焱是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前,只是觉得他的指尖很是冰凉,拂过自己脸颊的时候,凉凉的触感,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以前倒不知你如此爱哭,只是想着被关在枯井底下这么多日,却还能够沉稳地自己逃出来,不哭不闹的姑娘,应该是个坚强勇敢的人,难道今日,要比那一日还要可怕吗?” 孟斐焱说得风轻云淡,却在宋羽昭心底搅起了翻云大浪,那日?孟斐焱说的是哪一日! 看着宋羽昭瞪得老大的双眼,孟斐焱倒是不经意地一笑,淡淡地说道:“你以为,如此偏僻的枯井,怎么会突如其来冒出一根能让人攀爬的绳子?” “原来是你。” 话至此,两人各自都是心知肚明,便都不再往深处说下去,时间已经不早,宋羽昭出来许久,若再耽搁下去,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擦了擦眼角还未干去的眼泪,宋羽昭对着孟斐焱说道:“我该回去了。” “等一等。” 孟斐焱上前一步,将宋羽昭拉住:“你可想到我身边来?” 孟斐焱此话实在是废话,千里迢迢都因为这个人过来了,此刻再问宋羽昭是否愿意到他身边来,可不就是废话,所幸宋羽昭倒也好捧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孟斐焱的这一句话。 “太子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如果这些眼线死了,太子必定要安排新的人过来,若是熟面孔,他不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你是新人,在南都国内初来乍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孟斐焱言下之意,就是要宋羽昭自愿作为太子的眼线来到他身边,可是,太子也不傻不蠢,他会乖乖中计吗? “你不必担忧,只要按照我的话去做就是。” 似乎是看穿了宋羽昭心中的担忧,孟斐焱倒是淡淡一笑,丝毫都不困扰的模样,倒是拣了另外一个话题说道:“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此处?宋羽昭环顾了一下在夜色之中更显破败的废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此处原来叫做晨雲宫,是我母亲生前所住的地方,现如今瞧着破败,可当年还未被大火烧毁的时候,屋檐窗扉上的装饰物,都是雕花鎏金的,皇宫之内,除了父皇所住的太礼宫,便数此处的楼阁最为精美华丽。” “晨雲宫?” 闻言,宋羽昭又仔细端详了眼前的这一处宫殿,废墟荒芜之下,倒是真的依稀能够看出来些许当年鼎盛时期的风流模样。 “今日,你来此处,可是……” “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六年前的今天,我被送去清平王朝,我母亲一把火烧了晨雲宫,听说大火整整烧了三日夜才被扑灭。” 宋羽昭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敢说什么,觉得此刻再好听的话都抵不上静静地倾听,她以为孟斐焱会很难过,可是孟斐焱的脸上并没有悲伤的神情,他只是淡淡地望着眼前的废墟,静静地诉说着仿佛是与自己没有联系的一个往事。 “当年的事情,你可有听闻一二?” 六年之前,南都国前皇后纵容外戚干政导致政体大乱,迫使南都国皇帝将皇子送去清平王朝做质子为条件求来清平十万军队才勉强平了那场内乱,此事四国之内皆是知晓,虽然当年宋羽昭只有十岁,却也是为了孟斐焱而特意找人询问了当年的事情。 可是如今听闻孟斐焱如此问道,宋羽昭倒是着实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年的事情……我也只是听人偶尔说起过一两句,其实世上很多事情,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全都是胜利者说了算的,颠倒黑白之事,也是常有的,孟哥哥……” “你难道不相信吗,我母亲她纵容外戚干政,祸乱朝堂?” “我……” 许是早已料到了宋羽昭会有这副反应,孟斐焱只是淡然一笑:“史书记载多有言过其实之处,如你所说颠倒黑白之事也并非是没有,可是阿昭你知道吗,我却认为这一次史书对于我母亲的记载,倒确有其事,并没有添加一丝一毫的夸张词句,甚至对于多处地方,一笔带过不做赘述,令人不禁起疑,是有心为当年的事情做一些遮掩。” 孟斐焱的一席话,出乎宋羽昭的意料,出于宋羽昭的立场,在初闻此事的时候,内心里面下意识地,就觉得,孟斐焱的母亲是被人冤枉的,所谓祸乱朝政的说辞,不过是胜利者对于她的抹黑,以及为自己撇清关系,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于孟斐焱而言,却会是全然一副不同的模样。 “阿昭,过来。” 说着,孟斐焱拉住宋羽昭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晨雲宫,晨雲宫内没有一丝灯火,却是将月光映衬地分外明亮,整个宫殿笼罩在一层柔柔的月光之下,孟斐焱一路带着宋羽昭走到了一处竹林跟前:“此处竹林,在六年前的大火之中都已被烧毁,你如今所见到的竹林,都是地底下留存的根茎在这六年内新长成的,你知道竹在我们南都国是什么意思吗?” 竹? 宋羽昭皱了皱眉,这她倒是果真不怎么了解。 “清平王朝的牡丹,南都国的竹,蜀国的鸢尾,是三国之内最为尊贵的植物,除了皇室,寻常百姓家,是不被允许栽种这些植物的。” 宋羽昭不明白孟斐焱突然说起这些是做什么,环顾了一下周身也没能够看出来一些所以然来。 “所以,你的母亲,她是很爱竹吗?” “倘若在清平王朝,她会只爱牡丹,倘若在蜀国,她会只爱鸢尾,可是她在南都国,所以世人都只会说,她最爱的是这翠竹。” 所谓爱竹,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爱的,是隐藏在竹子背后的皇权。 “可是……晨雲宫内,种些竹子,也并不……” “我方才说过,六年前,除了父皇的太礼宫,这晨雲宫是皇宫之内最精美的宫殿,可是宫内所种的竹子数量,却是整个皇宫之内最多的。阿昭,你知道在去清平王朝之前,我的日子是怎样的吗?” 在去清平王朝之前? 那个时候孟斐焱还是太子,过得总应该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才对吧。 “那个时候,我是人人羡慕的太子殿下,所有人都围着我打转,都说好听的话来讨好我,宫里宫外,每个人都觉得我是命好,出生在帝王之家,所以才可以自小便享受着人人称羡的生活,只等到了年岁,从父亲手中继承了皇位,一直到我寿终正寝,我的一生都可以极尽奢侈富贵与无忧。可是他们不知道,从出生开始,就由专人照顾,每日里的生活只剩下了练武习字,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见到我的母亲,我没有同龄的玩伴,也没有能够说得上知心话的知己,除此之外,生活在东宫,今日有人在我的吃食之中投毒,明日有人在我的日常用具之内设陷阱,日日防着,谁都不敢轻易相信。我原本以为,我既然生来享受了别人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那么这些我就应该受着,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在我的饮食用具之中投毒的人,多数受的是我母亲的指使。” 一个母亲,让人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令宋羽昭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可是孟斐焱说这一切的时候异常平静,眉头也从未皱过一下,倒是宋羽昭听得手脚冰凉。 孟斐焱紧紧握住了宋羽昭的手,恰好能将其包在自己手心:“我原本想着,大约是我前世做下了太多的恶事,所以这一生才会六亲凉薄,活该身世浮沉受人轻贱。” “孟哥哥你不是……” “是,纵然举世之人都负我,我也能够相信,阿昭不会负我。” 孟斐焱的话说得并不多,可这对于宋羽昭而言,却像是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承诺,来时尚存的那一份忐忑心情,现如今全然都已落了地。 “情深几许,此生不负。” 宋羽昭心想,她那时说这话的时候,便已经是将自己的所有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孟斐焱的手上,孟斐焱让她喜,她便喜。孟斐焱让她悲,她便悲。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爱情里面需要的是棋逢对手,相互之间平等的感情才能够被称之为爱情。而在孟斐焱的面前,她将自己放得太低,甚至比尘埃还要低,所以在这段感情之中,两个人一开始就是处在不对等的位置,无关乎身份地位,而是两个人在爱情面前将自己如何定位。 所以,从一开始,宋羽昭就已经给两个人的感情设置好了一个糟糕的去处,要不就是一辈子如此不对等,要不就是有朝一日宋羽昭觉得这段感情不对等,放弃了坚持,无论是哪一种,这段爱情,都该是死了。 第39章 大婚 那一日与孟斐焱告别之后,宋羽昭回到竹雅小院时,除了随风摇曳而显得影影绰绰的灯笼,以及几个守夜的丫鬟,整个院子都很是寂静。宋羽昭不敢惊扰到他人,蹑手蹑脚地摸黑走进了白日里璟鹫下榻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便见到璟鹫还未歇下,屋子里点了一盏昏昏沉沉的油灯,璟鹫伏在桌案上,拿右手支撑着脑袋,竟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郡主。” 怕璟鹫这样睡着会受凉,宋羽昭轻手轻脚地走到璟鹫身旁,轻轻地摇着她的肩膀,唤道:“郡主,醒一醒。” 璟鹫原本便睡得不是很安静,被宋羽昭这么一喊,倒是很快就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神情还不怎么清灵的模样,瞧了瞧宋羽昭,哑着嗓子问道:“郡主你去了何处,怎么——” “嘘!” 璟鹫下意识地便喊宋羽昭为郡主,赶忙被宋羽昭拦了下来,如此一折腾,倒是彻底将璟鹫折腾醒了,她敲了敲有些许发麻的右臂,压低着声音对宋羽昭说道:“璟鹫,方才陈嬷嬷来过这里,说是一切仪仗用物都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会安排主持与太子殿下的婚礼。” “明日?” 宋羽昭没想到今日才到达南都国,明日便就要举行大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见璟鹫还是盯着自己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晚膳时分也没有见到你,有下人问起我便推说你去给我采集新鲜花瓣用来洗脸,到时候如果有人提起,不要说漏了嘴了,可是,你到底是去了何处,怎现在才回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你的行踪吧?” “我原本是要去找寻厨房填一填肚子的,可是迷路了。” “迷路?” 璟鹫瞧着宋羽昭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诓人,姑且相信了她的这一番说辞,倒是很沉重的一番模样说道:“今日陈嬷嬷还说,明日大婚之后,我需要到贵妃娘娘那里去听女戒,也不知贵妃娘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与,心里面实在没底,若是贵妃娘娘看出了什么端倪,那——” “不碍事,小时候学礼仪,师傅就夸你学得比我还要像大家小姐,假若连你都应付不过去,那这世上恐怕就没有比你更像淑女的女子了,明日里你只要不喊漏了嘴,自始至终将我视作丫鬟,便一定能够蒙混过去的。 不过既然你说起了贵妃娘娘,来南都国之前母亲倒是同我说了一些有关于这个贵妃娘娘的事情。这位娘娘在这后宫当中算是资历最老的娘娘,在当今皇帝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服侍在其身侧,虽说母家地位并没有像前皇后那般显赫,可是却也凭借着自身的功绩成为整个南都国最受敬重口碑最好的后妃,传闻当年平叛南都国内乱,这位娘娘就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且从来不居功自傲,对人甚是平易近人,国人多以贤来形容她。 然而我却认为,这样一个出生一般的女子,能够在后宫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甚至还能够将孟斐瞳给扶上太子的位置,想来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之辈,如你所言,明日里我们诸事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这样那位娘娘也还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那——就到时候边走边看吧。” 听着宋羽昭说了一堆,璟鹫原以为她会想出什么极妙的法子,却没想到得了一句边走边看,心下更是没底。就如此转转难眠地熬过了夜晚,第二日的清晨,来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要快。 翌日晨起,丫鬟们便分成两排,络绎不绝地端着木盘进进出出璟鹫所住的屋子,绫罗、绸缎、珠宝、玛瑙、胭脂、翡翠不绝如缕,璟鹫坐在梳妆台前,已经由着陈嬷嬷带来的两个梳头婢女折腾了整整有一个时辰,瞧着镜子当中被高高竖起的发髻,以及都快要将发髻给戳成马蜂窝的金银发钗,稍微一动弹,便能够听见金属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璟鹫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压断了。 “郡主娘娘再稍微等一等,将这额间细钿画完,这妆容也便做好了。” 婢女柔声地说着,将手中的画笔放进梳妆台上的颜料盒子里,里面的各种颜色,都是由新鲜花卉捣烂加上各种材料所制成。南都国的女子流行在额间画上细钿,或是花朵,多时图纹,远远望着平添了一份柔媚的姿态,而人们也专门研究了这用来画细钿的颜料,各种颜色都有,专门用来描绘女子额间的细钿花卉图纹,颜色鲜亮,且若不是刻意洗去,能够持久很多日,很是受女子的喜欢。 “郡主娘娘画好了。” 婢女的手法很是娴熟,没几笔的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便已经跃然额间,若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在人的额间长出了一朵真实的牡丹花,站在一旁的宋羽昭瞧着叹为观止,没想到,女子妆容,竟还能够这么画。 画好妆容挽上发髻,穿衣也不是一门轻松的事,喜服由十层轻纱组成,每一层都是薄如蝉翼,要将这十层轻纱穿戴妥当不褶皱,还要注意花卉图文的排列不可有遮挡,一整套下来,璟鹫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心里想着幸好不是宋羽昭来受这份罪,不然恐怕早就是垮掉了。 等到一切妥当之后,终于也是到了吉时,由宋羽昭与另外一名婢女一左一右地扶着璟鹫走出了房门,竹雅小院门口,早已有步撵等候多时,这步撵由八个人抬,步撵上装饰了轻如蝉翼的红纱,每个红纱的四角都装上了金铃铛,等到璟鹫坐上了步撵,众人抬起轿子的那一霎那,所有铃铛都不约而同地摇动了起来,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整个南都国的皇宫都为太子的这一场婚礼作了精心的装扮,一路上所有的景致,不论是树木,还是假石,或是石柱子,都被绑上了红色绸带与绸花。太子大婚,礼仪极为繁琐,宋羽昭亦趋亦步地跟在璟鹫身旁,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般虽然指派,别人说要往何处去她便往何处去,别人说要如何做她便依言如何做,纵然如此,还是觉得自己心累疲乏、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熬过了一连串的走过场,终于是到了听训诫这一环节,此处太子与太子妃要听皇帝与皇后的训诫,训诫内容不外乎要宜室宜家、兄友弟恭,如此云云,南都国现如今后位空悬,且兆贤皇贵妃作为太子孟斐瞳的生母,便破例由贵妃娘娘暂代皇后,陪同皇帝一同为新人训诫。 新人训诫完之后,便是宫宴。宫内早已摆上了玉盘珍馐,受邀宾客也早已就席,多时朝堂上位高权重的肱骨大臣以及大臣的一些家眷,等到皇帝、贵妃、太子、太子妃已经一众后宫妃嫔入座之后,所有大臣及其家眷皆是具备庆贺道:“恭喜皇帝陛下,恭喜贵妃娘娘,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 “好好好,同喜同喜!” 皇帝今日的兴致很好,乐悠悠地饮下杯中的酒,说道:“今日是太子的大喜之日,众爱卿都不必拘着,还有各位夫人与小姐,也都尽情开饮,一同为太子庆贺。” 场面上的觥筹交错与客套话,宋羽昭从小到大听了太多,也从来无暇去顾及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一入座,便环顾着在座的所有人,却发现并没有看到孟斐焱的身影,心中不禁起疑,今日是太子大婚,孟斐焱身为皇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出现在宫宴上,他去了哪里? 宋羽昭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举动,只是听见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转过身发现,竟然是有丫鬟在给璟鹫添酒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酒壶,将酒壶里的酒水洒到了璟鹫的身上,今日璟鹫所穿的服饰,美则美矣,却是中看不中用的精细料子所制成,被酒水撒过之处,很快就显露出一块一块斑驳难看的酒渍,倒酒的丫鬟也心知自己闯了大货,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不住得磕头。 璟鹫心软,让人扶起了那个丫鬟,却见太子大声怒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要造反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是……” 丫鬟吓得瘫软在地,连话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宋羽昭与璟鹫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禁为这个丫鬟抹了一把汗,如此下去,这个丫鬟很有可能都保不住性命,皱了皱眉头,心下一横,走上前去,抬手便狠狠打了那个丫鬟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那丫鬟嘴角很快就被打出了血,哆哆嗦嗦地跪了回来,也不敢哭泣,只是低着头哽咽,还不敢发出声音。 宋羽昭想好了说辞,便大声说了出来:“娘娘是何等金贵的人,岂容你这般下作的丫头轻贱,况且你竟然敢毁了娘娘新婚的礼服,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是不够解恨的,你竟然还敢跪在这里装可怜,还不快些滚!” “奴婢……奴婢这就滚!” 那丫鬟赶忙从地上起身,都来不及擦掉嘴角的血迹。 一场闹剧发生地猝不及防,连谢幕也是如此匆匆令人都反应不及,太子干咳了一声,举杯说道:“一场闹剧罢了,莫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太子都这样说了,众人也只能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当成没有发生过一般,举杯饮酒,一切看似如常,太子入席之后做到璟鹫的身旁,吩咐了丫鬟带着璟鹫回去换一身衣服,宋羽昭自然也是要跟着璟鹫一同去的,只是在宋羽昭离开之际,太子孟斐瞳意味莫名地看了宋羽昭一看,看得宋羽昭毛骨悚然,直觉得很不是滋味,后背汗涔涔的。 第40章 步步谋 等到璟鹫换完衣服再度入席的时候,宋羽昭一眼便扫见了方才并不在席间的孟斐焱,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子下方的坐席上,手中拿着青玉白瓷的酒杯,恍若无闻地喝着酒,并不与其他大臣搭讪说话。 不自觉地,宋羽昭心下怀揣着喜悦,亦趋亦步地跟随着璟鹫坐定,不敢直愣愣地盯着孟斐焱看,只能状似有意无意地用余光往他那边瞧,只是还未坐下有多久的时间,坐在皇帝身旁的兆贤皇贵妃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对这皇帝说道: “皇上,臣妾今日不慎贪杯,饮了这许多酒,觉得有些头晕,先回去歇息了。” “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回去添一件衣服,饮一杯解酒茶即可。” “嗯,朕瞧你今日确也喝了挺多酒,让下人扶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对了,太子妃陪着贵妃一道回去吧。” 突然被点名的璟鹫先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羽昭,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应道:“儿臣遵旨。” “母亲喝多了酒就会头疼,到时候你一定要看着她,让她饮下解酒茶。” 临走之际,太子在璟鹫的身旁叮嘱道,宋羽昭忍不住多瞧了孟斐瞳两眼,没想到这个太子殿下,倒也还是个孝子。 从宫宴到兆贤皇贵妃的寝殿晨曦宫,路程并不太远,很快就到了,宋羽昭跟着璟鹫一同走进晨曦宫里贵妃娘娘所住的屋子,发现此处与一向金碧辉煌奢靡成风的南都国皇宫想比,竟是太过于素朴。屋内陈设的家具都不过是普通黄花木所制成,桌上所摆放的一些茶具,用的都是素胚,几乎见不到花卉纹路。 丫鬟扶着贵妃娘娘在软榻上坐定,便有其他的丫鬟同时拿了椅子给璟鹫备下。 “太子妃坐吧。” 贵妃娘娘对着璟鹫招了招手,示意她的椅子上坐下。 “方才在席间,我不好同你说话,一直想要问问你,还未出嫁之前,家里给取的名字叫什么,思忖着若是一直叫你太子妃,婆媳之间难免显得生疏,倒不如唤你的闺名,你是太子的妃子,也便就是如同我的女儿一般。” “贵妃娘娘折煞我了,家中排行羽字辈,父母另取了昭字,往昔家中父母兄弟,皆是以昭昭唤之。” “昭?可是日月为昭的昭?” “正是。” 闻言,贵妃娘娘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好名字,那往后,我便也唤你昭昭,你也不必拘着,就随同太子一道喊我母妃便是。” “儿媳知道了。” 说话之间,丫鬟端着解酒茶走上前来,同样是用素色的茶碗装着,老远便能够闻见解酒茶所特有的酸味。只见贵妃娘娘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丫鬟将解酒茶放下便是,却并不见其动身要去喝这解酒茶。 方才太子曾特意叮嘱璟鹫,要劝着贵妃娘娘喝下这解酒茶,璟鹫原本想着可能只是一句场面话,没成想,贵妃娘娘并不喜爱喝解酒茶,难怪太子会有那一番特意的叮嘱,璟鹫却是犯了难,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措辞去劝贵妃娘娘喝下这解酒茶,才显得比较守礼适宜。 毫无头绪,璟鹫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宋羽昭,而宋羽昭心中也是无甚郁闷,不过是喝了些酒,哪有这么矫情,自己曾经瞒着家里人喝下了整整一坛子的酒,睡了整整一日一夜,第二天酒醒,也是活奔乱跳没什么大碍,何时有需要喝这什么解酒茶。方才丫鬟端着解酒茶过来的时候,宋羽昭无意之间闻见了那解酒茶的味道,满是酸味,怪不得那贵妃娘娘不爱喝,换做自己也是不爱喝的。 可是没办法,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璟鹫要看着贵妃娘娘喝下解酒茶,宋羽昭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着兆贤皇贵妃说道:“贵妃娘娘身子金贵,只可惜酒却是伤人的东西,方才离席之时,太子殿下特意嘱咐了太子妃娘娘一定要服侍贵妃娘娘饮下解酒茶,奴婢怕贵妃娘娘同太子妃娘娘聊得投入忘了喝下解酒茶,伤了身子,到时便是奴婢的失责,未及时提醒太子妃娘娘与贵妃娘娘,受罚是小,伤了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到时奴婢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瞧我这记性,同母妃聊得太过投机,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母妃,这解酒茶放凉了药效便要折半,儿媳服侍母妃将这解酒茶饮下吧。” 接过了宋羽昭的话,璟鹫忙从座位上起身,端过丫鬟方才放在桌上的茶碗,还略带了余温,刚刚好是能够喝下的温度。 “母妃。” 璟鹫双手将茶碗奉上,贵妃不好驳了璟鹫的面子,只能依势接过璟鹫手中的茶碗,打开盖子,那酸味比先前还要浓了许多,宋羽昭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却见那贵妃娘娘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口便喝下了解酒茶,神色未变地将空茶碗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昭昭远嫁到我南都国,一路上风尘颠仆,我瞧着实在太过消瘦,等到宫宴结束回东宫的时候,你从我这里带一些滋补的补药回去,还有那血燕,记得要日日让人炖好了吃下去。” 璟鹫自小便是又高又瘦,可是并不属于那种病弱美人,一身的力气,要比定国王府的一些奴才还要大,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消瘦,宋羽昭实在觉得运用得不是很妥当。可是如此盛情自然不好推却,璟鹫只好装作很是感动地回道:“劳烦母妃记挂了。” “对了,在你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我便有听见一些清平王朝长宁郡主的传言,说你五岁可吟诗七岁能作画,是清平王朝的才女,恰巧前些日子我看了一本书,瞧见一段句子很是费解,想了一二日也没能够琢磨出其背后所含的意思,今日正巧你在,便帮我一同看看这句子到底讲了些什么。” 闻言,璟鹫面上的神色一僵,虽说自小便跟着宋羽昭服侍其左右,一些通用的字还是识得的,但是若要深究这些字所串联成的句子讲了些什么东西,这对于璟鹫而言,便实在是天方夜谭了。若是换作了旁的身份,璟鹫还能推脱说才疏学浅,奈何偏偏同宋羽昭糟糕透顶的名声一样人尽皆知的,便就是她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才女名衔! “不知……母妃所说的是什么书?” “你等等,我让丫鬟去取来。” 等待的过程总是难熬,璟鹫都不知道期间贵妃娘娘究竟同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满门心思都在想着,若是等会儿自己讲不出来,该如何收场。不,是自己一定讲不出来,说不定连看都不一定能够看懂! “娘娘,您手上怎么起了疹子!” 突然,宋羽昭一把握住了璟鹫的手,璟鹫只觉得自己的手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竟看见宋羽昭抓着自己手的地方果真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细红疹子,抬头瞧了宋羽昭一眼,倒是见她一副很是着急忙慌的模样对着贵妃娘娘说道: “贵妃娘娘,我家小姐……我家娘娘自小便是过敏体质,到了一处不熟悉的地方,稍微不小心便很容易过敏起一身疹子,这些疹子发出来的时候奇痒难忍,若是不及时涂抹药膏,便很容易会因为抓挠而留下了疤痕。” “那便快给昭昭涂药膏吧。” “今日出门着急忙慌,奴婢,奴婢忘将那药膏带在身上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既然这疹子这么厉害,也别耽搁了,你们便快些回去东宫涂药膏,我会让人给太子传话,等到宫宴结束,便不必等你了。” 瞧着宋羽昭表现出来的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贵妃心下也是一紧,若是当真因为过敏而落下了疤痕,倒是不大妥当,便也应允下让二人先行离开。见状,璟鹫倒是也摸清楚了宋羽昭的用意所在,赶忙接话道: “搅了母妃的兴致实在是昭昭的不是,等过几日,昭昭再来给母妃请罪赔不是。” “这哪里是你的不是,你这孩子,太过乖巧,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快别耽误了,你就坐着我的步撵走吧。” “那昭昭便先告辞了。” 匆匆施礼告别,等坐到了步撵上之后,璟鹫压低着声音向宋羽昭询问:“你做了什么,我的手上怎么突然就起了红疹子?” 宋羽昭对着璟鹫使了一个鬼脸,做了一个用力涂抹手背的动作,见状,璟鹫试着在自己的手上用力涂抹了两下,便见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竟然就被抹掉了。 “这……” 愣了一下,璟鹫赶忙拿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背,不禁佩服于宋羽昭的急中生智。 忍了一路,等到回到了东宫,璟鹫赶忙将伺候的下人遣退了出去,拉着宋羽昭询问:“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你怎么就能够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短时间内就起了一手的疹子?” “这才不是什么疹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没有完成功课差点就要被父王打的事情吗?” 闻言,璟鹫迷茫地摇了摇头,倒不是璟鹫的记性不好,而是宋羽昭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璟鹫不知道她所指的究竟是哪一次。 “算了,也不指望你想起,自那以后我就琢磨,怎么样可以让自己很快就看起来病得很严重,还能合情合理,思来想去便想出了这一计,用的药粉是三哥哥特意给我配制的,安全无毒,效果看起来还逼真,只要不是看得太过仔细,糊弄一两次是根本没有问题的。” “此次虽然是糊弄过去了,但是总不好每一次都找这样的借口吧,我看着那贵妃娘娘很是有与我一同品书论道的趣味,没准过几天又让我现场作画一幅,那该如何?” 听着璟鹫的话,宋羽昭皱了皱眉。璟鹫所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长此以往,一次两次能够借口推脱过去,可是难免不会令人起疑,若是因此而露出了破绽,那更是极其危险的,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两个人的性命安慰。 “你说的也是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究竟应该如何解决你不擅诗画的毛病。” 第41章 细作 第二日,宋羽昭因着睡了陌生的床还未习惯过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地不得劲,捏着些许泛酸的后背赶到璟鹫的屋里来伺候自家主子起身,大老远的却发现太子房间门口乌拉拉地跪了一大片的丫鬟,个个都是压低着脑袋不敢吭气,有风吹过,吹落了一大片的落叶,簌簌落叶声难得地分外显耳。 “发生什么事了?” 直觉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了,十有八.九还可能是不太好的坏事情,宋羽昭蹑手蹑脚地跑到其中一个丫鬟的身旁,蹲下身靠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询问着,只见那丫鬟抬起头瞧了一眼宋羽昭,依稀对这个丫鬟有些印象,是新来的太子妃的陪嫁丫鬟,思忖着不应该得罪这位太子妃跟前的红人,也侧过身在宋羽昭耳畔轻声地说道: “今早太子收到了一封书信,也不知那里面写了什么东西,太子大发雷霆,伺候茶水的小木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被太子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下人们都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谁都不敢吭声。” “那璟……我家娘娘?” “太子妃娘娘在屋里头安慰太子,现如今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没有太子命令,也不敢随意靠近起身。” 书信? 宋羽昭心里头不禁盘算着,什么样的书信,能够让堂堂太子殿下大早上的就大动干戈发这么大的火? 思来想去这么在门口等着也不是个事,况且那个叫做小木的丫鬟只是打翻了一个茶杯就被拖下去打了三十板子,死活都不知道,只是听着丫鬟如此形容便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宋羽昭怕璟鹫一个人应付不来,便从丫鬟堆里面起身,顺道拿过身旁一个丫鬟手中的木盘子,上面装着的衣服描龙画风,依照宋羽昭的常识来看,这十有八.九很可能是太子的朝服,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宋羽昭便大步流星地向屋内走去。 走进屋里头,下人们倒是没有跪了一地,只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声,太子坐在桌旁,脚边上是被撕烂了的一些碎纸,想来这就是方才那丫鬟所说的一大早上收到的书信了吧。而璟鹫正好将手中的茶倒入杯中,伴着徐徐茶香,将茶杯递给太子。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宋羽昭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屋内一众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了宋羽昭,只见她不卑不亢地走进屋里,端着手中的衣服来到坐上的二人跟前,笑颜道:“太子殿下,娘娘,如今已是卯时三刻,太子殿下若是再不换朝服,怕是会误了时辰。” “放肆。” 话音落,便被璟鹫出声呵斥,只见璟鹫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太子盈盈行礼道:“是妾身未管教好身边的奴婢,失了礼数叫太子殿下笑话了。” 方才那个仅仅只是打翻了茶杯的丫鬟便被赐了三十板子的大刑,而宋羽昭如今身为一个区区奴婢却对主子说话如此不敬,依照太子殿下一贯以来不怎么仁慈的做派,屋内的众人都是为宋羽昭给捏了一把冷汗,却不想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板着脸在气头上的太子殿下,却是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 “本宫对你有印象,你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 “太子殿下……” 璟鹫心下一紧,生怕阴晴不定的太子会就此拿宋羽昭开刀来出气,才刚说了半句话便被太子伸手阻止: “看来太子妃很是看重你这个奴婢,甚为关心你的安危,你倒是同本宫说一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殿下,奴婢名叫璟鹫。” “璟鹫?” 闻言太子轻轻点了点头道:“昨日宫宴上,你咄咄逼人的做派,倒是与今日有很大的不同,你倒是同本宫说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咄咄逼人? 没曾想,昨日自己心急想要救下那丫鬟,却给这小心眼的太子殿下留下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印象,也不知这对于璟鹫是否会有影响,世人观念之中向来奴才的性子随主子,若是大家觉得新的太子妃娘娘是个咄咄逼人的主…… “奴婢不敢咄咄逼人,奴婢只是一介丫鬟,使命就是将主子伺候好,除此之外便是什么都不晓得。” 照理来说宋羽昭的一言一词都是回答地中规中矩的,可是听在太子殿下的耳朵里面却又成了另外一番光景,只见太子殿下那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说道:“时辰不早了,太子妃帮本宫换上朝服吧。” “是。” 突然被点名的璟鹫先是一愣,赶忙应下,疾步走到太子的身侧,拿起方才宋羽昭拿进来的朝服,在身前将其展开,服侍着太子穿戴妥帖,等到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太子状似无意地对璟鹫说道:“今日下朝之后我会去母妃处用午膳,太子妃也瞧着时辰进宫去,与我们一道用膳,对了,昨日听闻太子妃在母妃宫里过敏起了疹子,我已经叫下人拿了涂抹的药膏以及洗浴的汤药,为防万一,用过药以后再进宫。” “妾身谢殿下关心。” “嗯。” 穿戴完毕,时辰也是果真不剩下多少,太子也未再多做耽搁,起步走出了屋子上朝去了,太子一离开,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大汗,不知不觉间竟是汗湿了一件衣服,而此时明明都已经是快要过了秋季,眼瞅着都能够迈入了初冬的门槛。 “所有人都下去吧。” 等到太子离开之后,璟鹫也是屏退了所有人,等到宋羽昭将门给关上,璟鹫便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瞧着衣服精疲力竭的模样。 “你方才正是吓死我了!” “我知道你会护住我的。” 相比较于璟鹫的心有余悸,宋羽昭倒是显得很处之泰然,拿过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口茶水,咕嘟咕嘟喝了整整两杯之后,突然皱眉道:“糟了,你等会进宫之后,若是贵妃娘娘再叫你吟诗作画,该怎么对付过去?” “我已经想好对策。” 璟鹫一反常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着宋羽昭说道:“等会你去帮我找一个小刀片,越锋利越好。” “你要刀片做什么?” 宋羽昭不解,刀片同吟诗作画有什么联系。 “照我说的做就是,一定没问题的。” 璟鹫没有细说,宋羽昭也没花心思去细究,只是点了点头应下:“既然你说没问题那便没问题吧,不过今早上那太子殿下究竟是收到了什么书信,怎么发了这么大的一通脾气,方才我在物外头的时候听见丫鬟同我说,有一个侍奉茶水的丫鬟,都被打死了?” “早上是收了一封信,却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东西,至于那侍奉茶水的丫鬟……”璟鹫突然顿了一下,说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那个丫鬟并不单单是因为打翻了茶水才被拖下去打了板子,举手投足之间,那个丫鬟看着是在侍奉茶水,眼睛也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太子手中的书信。” “她是细作?” “我也不知道。”璟鹫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况且我初来乍到,太子怎么可能就会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同我说。” 对于璟鹫的这席话,宋羽昭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清平王朝皇后与九公主的明争暗斗腥风血雨,而南都国内朝堂上的斗争显然也不会风平浪静到哪里去,于公,长宁郡主毕竟是清平王朝的人,太子要防着,于私,长宁郡主初来乍到,没做到知根知底之前,太子自然也是要防着的。 等到太子离开没多久,宋羽昭与璟鹫二人便也要动身进宫去贵妃娘娘那里,在璟鹫沐浴的间隙,宋羽昭在厨房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不怎么显眼的小刀片,拿布帛仔仔细细包了起来,防止锋利的刀刃将人割伤,然后二人便也坐上马车动身了。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进入南都国的皇宫,二人倒没再像第一回那样收不住对于南都国皇宫内富丽堂皇的建筑的惊叹,下了马车之后,璟鹫在步撵上坐了一半的路程,便让抬步撵的下人将步撵给放了下来,声称沿途风景甚好,自己想要步行前往贵妃娘娘的寝宫,顺道可以观赏一路的好景致。 璟鹫下步撵的地方不远处,便有一处人工挖出来的小湖泊,上头的假山做得甚是精致,最妙的是横贯湖泊的那一座石桥,扶栏上都是精心雕画的各色花卉,远远瞧着就好像是在湖泊上头开出了一条百花簇拥而成的桥。 璟鹫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石桥说道:“从那里去,可能走到贵妃娘娘的寝宫?” “回太子妃娘娘,从那里去,到是能到,只是会多绕一刻钟的时辰。” “不碍事,我们便从那里去吧。” 太子妃坚持,底下的下人也不好反驳,只好依言在前面领路,走到了石桥上的时候,宋羽昭才发现,方才远远瞧着不曾发觉,走近了才发现那些雕刻而成的花,几乎每一朵都能够以假乱真,雕刻技术出神入化简直是绝了。正当宋羽昭出神于沿途的这些石花,猝不及防却听见扑通一声,转过身发现,璟鹫竟然掉进了湖里! 第42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救娘娘啊!” 太子妃落了水,底下的下人皆是慌了神,乱成一锅粥,连着扑通扑通跳下了好几个人,可是谁都没能够成功将人给救上来,璟鹫还是在水里面扑腾,扑腾着扑腾着也就罢了,至少性命无虞,可是过了没一会儿,宋羽昭却发现璟鹫身旁的水域竟是便成了红色,心下一时真慌了神。 “娘娘受伤了!” 慌了神的太监奴才拿着竹竿子想要去够璟鹫,宋羽昭眼看着这帮人靠不住,也来不及多想,脱下自己的鞋子便是跳进了湖里,初冬的湖水也是刺骨地冷,宋羽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来不及多想,游到了璟鹫的身旁,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却被璟鹫往后拉了拉: “慢一些……” “什么慢一些,你都受伤了!” “慢一些,如此我的手才能够废了。” 璟鹫的面色煞白,除了受冻,也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却拖着宋羽昭久久不肯上岸,好不容易将她拖上了岸,便看见璟鹫的右手腕上被剌出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不住地往外头冒,伤口深道几乎能够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原来这就是璟鹫说的万无一失的法子。 右手废了,就再也不能写字,再也不能画画,如此就不会有人发现璟鹫是个身无长物什么也不会的假长宁郡主。 二人一上岸,便已有小太监拉着太医匆匆赶来,太医也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虽然血迹已经被水冲淡了许多,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令人闻了忍不住想要作呕,急急忙忙放下药箱子,太医拉过璟鹫的右手,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很是不好,从药箱子里拿出止血散和纱布暂时先将璟鹫的伤口处理了一下说道:“太子妃娘娘伤到了手上的经脉,若是止不住血恐怕性命堪忧!我的医术并不擅长外伤,需赶快将太子妃娘娘安置在一处安静的地方,然后请太医院的莫太医来给娘娘诊治!” “眼下回去东宫,来去颠簸,必定会加重娘娘的伤势,去贵妃娘娘那里!” 宋羽昭来不及细想自己说这话是否妥当,只是想着璟鹫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自己必须要将她救活,若是璟鹫有什么意外,恐怕自己一生都不会安心。 另一边,兆贤皇贵妃得了一株桃花树,正亲自将它种在了院子里,见到一身是血昏厥过去的璟鹫时,吓了一大跳:“太子妃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落了水,还被水中的假山石划伤了手腕,太医说我家娘娘伤到了手上的经脉,唯有莫太医能够救治,否则性命堪忧!” 宋羽昭一身湿漉漉地狼狈至极,却顾及不得这些,跪在兆贤皇贵妃的跟前:“莫太医向来只给皇上和四妃以上品级的妃嫔看病,其余人要请莫太医都要得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口谕,求贵妃娘娘救救我家娘娘!” “怎么会这样。” 闻言,兆贤皇贵妃皱眉说道:“快别杵着了,赶紧将太子妃送进去,牧黎,传本宫口谕,速去将莫太医诏来。” “是。” 名叫牧黎的宫女不敢耽搁,转身便小跑着出了晨曦宫,很快就将莫太医给请了过来,而宋羽昭见到这位据说是南都国医术最为了得的莫太医的时候,更多的是吃惊。 这位莫太医,虽然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装扮,可是即便是化成灰,宋羽昭也认识跟前这位如今衣冠楚楚的莫太医,正是当年在清平王朝治好了九公主离奇病症的半仙星和月! 很显然,这位莫太医也认出了宋羽昭,愣了一下神之后,很快就收敛回去了这份诧异,甩了甩衣袖先行走到贵妃娘娘的跟前行礼道:“微臣叩见贵妃娘娘。” “莫太医不必多礼,还是快些看一看太子妃的情况吧。” “微臣遵旨。” 从地上起身之后,莫太医在丫鬟的指领下,来到了璟鹫所在的屋内,屋内挂了一层薄纱,由丫鬟从纱帐给璟鹫系上了一根细线,细线的另一端则在莫太医的手中。 这就是悬丝诊脉? 传闻能够悬丝诊脉的医者,医术都很高明,没想到这神棍星和月,现如今的莫太医,还有这样的医术? 璟鹫如今危在旦夕,这莫太医的医术到底能不能奏效?宋羽昭在一旁看得是七上八下,心里面很没有底,可是眼下自己也不能够冲上去质问莫太医到底能不能够医好璟鹫,实在是煎熬得很! 诊完脉,莫太医放下手中的丝线,丫鬟见势,也忙将另一端系在璟鹫手腕上的细线给解了下来,兆贤皇贵妃挥手推掉丫鬟端上来的茶水,问道:“莫太医,太子妃现今情况如何?” “回贵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先是溺水,后又被假山石的锋口割伤了手腕,伤口又在水中浸泡了许久,除却这失血过多,伤口已然发炎感染,加之溺水,才会昏睡不醒。” “方才本宫见一路而来太子妃失血甚多,可有……” “失血是因为断了经脉。” “那还不赶快去止血啊,再不止血命都要没了!” 情急之下宋羽昭大喊出声,莫太医转过身看了宋羽昭一眼,说道:“这位不知是宫中哪位小主?” “还不跪下。” 不知为何,莫太医如此一问,何处惹了贵妃娘娘不高兴,只见她怒斥宋羽昭,身旁的丫鬟见状,赶忙上前一步说道:“此处何时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 “想来是太子妃娘娘身旁伺候的丫鬟吧,这奴才忠心为主,其情可容。”莫太医出声替宋羽昭说了一句情。转而对兆贤皇贵妃说道: “贵妃娘娘也不必过于苛责了,不过这奴才方才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太子妃娘娘断了经脉需赶快止血,这瓶药粉是我用了七十八味药材配制而成,对于止血有奇效,可是太子妃娘娘的经脉伤势过重,即便今后伤口愈合,怕是一些稍微精细的事情都无法亲力亲为了。” “竟是这般严重?” 闻言,兆贤皇贵妃的脸上无不惋惜,令丫鬟拿了药粉走进纱帐内为太子妃上药的间隙,刚刚下朝的太子闻讯匆匆赶来,走进屋子里瞧见站了一大帮的人,太子先是对着兆贤皇贵妃行了礼说道:“儿臣见过母妃,方才儿臣听奴才说到,太子妃不慎跌入池塘受了伤,现如今伤势如何?” “太子不必过于忧心,本宫已叫莫太医给太子妃诊治,太子妃没什么性命安慰,只是跌入池塘的时候手腕不小心被池塘的假山石给划伤,伤到了经脉,恐怕今后是没有办法作画写诗了。” “怎会这般严重?”闻言,太子皱了皱眉头怒声说道:“伺候太子妃的奴才是哪个,究竟是如何伺候的,怎会让太子妃跌入了池塘,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太子饶命,都怪奴才没有伺候好太子妃,才让太子妃娘娘受了伤,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 闻言,一众太子妃出事时跟在一旁的奴才都是跪地求饶,生怕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太子真的切了自己来给那位不太幸运的太子妃出气,一时间,屋子里便跪满了乌压压一片抖成筛子的奴才。 “全都给本宫拉下去杖毙!” “好了!” 闻言,那些个奴才还来不及为自己求饶,倒是听见兆贤皇贵妃先开口说道:“没伺候好太子妃,这些奴才死不足惜,只是现如今太子妃还昏睡不醒,太子还是敛一敛这杀伐气,就当是给太子妃积德吧,你们也不必跪在此处,都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好好反省反省,若再有下次,你们自己就都先以死谢罪吧!” “多谢贵妃娘娘,多谢太子殿下。” 不敢耽搁,生怕下一刻这些主子就改了主意要自己的性命,奴才们匆匆忙忙地跪谢之后就逃似的跑了出去,一下子,屋子里面倒是空了下来,太子这才注意到纱帐后头昏睡不醒的太子妃,疾步穿过纱帐,便见到面色煞白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璟鹫。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宋羽昭同另外一个丫鬟刚给璟鹫上好了药,那丫鬟见太子入内,赶忙行礼问安,宋羽昭将璟鹫伤口上的纱布固定住之后,这才转过身跪在地上向太子行礼。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怎么全身都湿了?”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救娘娘心切,未来得及换下湿衣,冲撞了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行了,如此看来,太子妃出事的时候你就在场,同我说说,从宫门到晨曦宫,根本就不会经过那片人工湖,太子妃好好的怎么就会经过那里,还掉进了池塘?” “回太子殿下,进宫的时候时辰还早,我家娘娘见那处的风景甚是别致,便想要绕路从那边走去晨曦宫,没想到,却在经过石桥的时候失足落了水。” “失足?” 宋羽昭抬起头瞧了一眼太子,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回太子殿下,正是失足。”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再仔细想一想,事发之时,可还有被遗漏的细节,你若记起来,事无巨细,通通向我禀报!” 看得出来,太子是怀疑太子妃落水,是有人暗中加害,宋羽昭心下只觉得七上八下很不安宁,生怕太子会看出其中端倪,若是知晓此次事情,根本就是璟鹫故意自残来掩盖二人身份互换的真相,倒时恐怕事情真会一发不可收拾。只好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应下: “奴婢知道了。” 第43章 安然不动定风波 璟鹫在皇宫内受了重伤,需要好好歇息一阵子,太子特意命人请了一支戏班子常住于东宫来给太子妃解闷,于是璟鹫所住的院子里终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不绝如缕。这一日,璟鹫犹如往常一般,端了一盘瓜子坐于戏台之下,边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饶有兴致地看着戏台子上演的贵妃醉酒,瓜子壳儿倒是推了一座小山头,却见宋羽昭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模样。 将一旁伺候的下人打发去厨房里取一些时令的新鲜水果之后,璟鹫放下盛着瓜子的果盘询问宋羽昭道:“从昨儿个起就一直觉得你心神不宁的,原本以为是错觉,可是瞧着你今日的模样还是这般,便忍不住想要问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几日,你可有觉得太子有什么异样?” “太子?” 闻言,璟鹫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并未看出太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呀。” “倒也没真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总觉得那一日你在皇宫内受伤回来之后,我总是觉得身旁似乎多了许多双眼睛盯着,像是有人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宋羽昭微微弯下腰在璟鹫的耳畔轻声说道,闻言,璟鹫果然很是震惊:“你说的是真的?” “是否真的我心中也不敢下定论,毕竟没有当众抓住那些监视我的人,只是这几日心中盘算思索了好几番,能够在东宫内这样旁若无人地监视我,恐怕也就只能够是太子殿下,可是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殿下究竟是为何要监视我,若是对我们的身份存有怀疑,便该同时监视你我二人才是,而这些日子我也有仔细注意你身旁的人,并未发现你有被监视的迹象。” “那这些日子你的言行举止可有错漏之处令人心生疑问?” “并未。” “这倒是怪了,那太子殿下让人监视着你,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毫无缘由吧?” “其实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测,只是未感贸然下定论。” 听闻宋羽昭如此说道,璟鹫皱了皱眉询问道:“什么猜测?” “可还记得就在你受伤那日的清晨,太子殿下曾因一封书信大发雷霆?” “与此事有关?” “或许与五皇子有关。” “孟斐焱?” 对于孟斐焱此人,璟鹫不可谓陌生,自己与宋羽昭会走到如今地步,甚至可以说是由孟斐焱主导的,璟鹫心中也知道,宋羽昭当初会南都国的求婚,并且设下计谋与自己互换身份,所作所为,为的也不过是孟斐焱,只是此事怎会与孟斐焱扯上关系? “那日被打死的那个奉茶丫鬟,虽说不知道是谁派来东宫的细作,可是令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太子是否有在孟斐焱的身边安插细作?” “你的意思是,那一日太子大发雷霆,也是与此事相关?” “其实就在大婚前一日,我有见过孟斐焱,那时候他说他会想办法让我到他身边去,彼时我并未放在心上,我明面上是你的丫鬟,是东宫的人,若是孟斐焱堂而皇之地提出要我到他的身边去,必定会令太子起疑,你我的身份必定会瞒不住,而孟斐焱也不可能让自己就这么成为众矢之的,可是瞧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不免猜测,太子是否有可能让我去做孟斐焱身旁的细作?” “不可能。” 听完宋羽昭的话,璟鹫却是一口否定:“虽然我与太子相处不过几日,可这个人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你不是他的亲信,他怎么可能让你去做这么隐秘且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 宋羽昭与璟鹫二人的对话,在下人们拿着果盘回来的时候戛然而止,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音,台子上戏子的唱戏声倒是突兀起来,下人们井井有条地将果盘摆置在桌案上,是新清洗干净并削皮切块的苹果与白梨,散发淡淡的清新果香,而座位上的人却是没了什么食欲,连带着听戏也没了兴致,将戏班子撤了下去之后,便是匆匆地回了房内。 东宫内的闺阁小日子,过得是波澜不惊,朝堂上的波涛暗涌风云诡谲,却是令一旁看的人禁不住地眼花缭乱。 不知究竟是谁透出了风声,说是太子妃还在清平王朝做长宁郡主的时候,很是喜欢当时做质子的五皇子殿下孟斐焱,一见倾心,在整个皇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是不惜自毁声誉,声称此生是非君不嫁,更是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声称这位勇敢追爱的长宁郡主如今的太子妃娘娘,勇于突破世俗的禁锢,早就与孟斐焱暗度陈仓,有人曾亲眼看见这位主子衣衫不整地从孟斐焱当时在清平皇宫的住处中出来。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犹如泄了闸的洪水崩腾而出,止都止不住,甚至惊动到了皇宫内那位已经不怎么受理朝政的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听了之后甚是重视,匆匆召见了太子与五皇子到跟前,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是有心之人在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感情罢了,倒是平白连累了皇嫂名誉受损,令皇室颜面蒙受损失,斐焱心中着实有愧。” 孟斐焱今日穿了一身朝服,少了一份书生气,倒是多了一点英气,与太子二人并肩站在皇帝跟前,说得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难得的是今日太子竟没有反驳,兄弟二人甚是罕见地站在同一立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应和道:“五弟所言甚是,儿臣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有心之人恶意散播流言,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此等造谣之人,实在可恶,儿臣必定会严查此事,揪出造谣之人绳之以法。” “果真没有此事吗?” 太子与孟斐焱二人难得站在统一战线同仇敌忾,皇帝却依旧难解心中疑惑。 “流言四起确实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恶劣影响,儿臣倒是有一方法能够压制住此流言。” 听闻太子的话,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太子有何方法?” “太子妃的陪嫁丫鬟之中有一丫鬟名叫璟鹫,此丫鬟玲珑讨巧,模样也甚是不错,儿臣觉得倒不如将这个丫鬟赐给五弟,贴身伺候着,一来能够红袖添香实为妙事,二来也能够令眼下的流言不攻自破,倘若太子妃果真与五弟之间有私情,又怎会容忍自己的丫鬟去做心上人的枕边人。” “太子的这个方法,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之计。” 皇帝点了点头先是肯定了太子的这一个提议,而后转过头问孟斐焱道:“五皇子觉得如何?” “原本此事便都是由儿臣起,儿臣自该责无旁贷来解决这个事情,只是太子所说,让儿臣将皇嫂身旁的丫鬟收入房中,却应该从长计议,毕竟太子与皇嫂的婚事为国婚,皇嫂并不比同我朝历代寻常太子妃,倘若夺人所爱收了她的丫鬟,惹得皇嫂生怒,由此惹得两国生了嫌隙,斐焱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皇弟多虑了。” 虽然心中该是想着你若死了便才是皆大欢喜,奈何太子还是要做出一副兄长慈爱的模样说道:“今日来此之前,我已与太子妃商议过,太子妃也是觉得若是能够将此无端谣言压下来,舍一个丫鬟也不过是无伤大雅之事,更何况区区一个丫鬟,能够有幸伺候皇子,便是三生有幸,皇弟无须顾虑。” “既然皇兄这样说,臣弟若再推辞倒是扭捏矫作了,那便依照皇兄所言。” “如此甚好。” 瞧着眼前的场景,皇帝的心中甚是欢喜,自从那一场宫变之后,妻离子散,锦衣玉食背后是常人看不见的辛酸寂寥,多年未见这番兄弟相亲相爱的场景,老了看见倒是更容易感动,解决问题的方法寻到了,也恰巧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帝便也顺势让两个儿子留下来,父子三人多年未曾在一起用膳聊家常,乍然如此倒是叫人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罔顾了这番风平浪静之下的步步算计与血腥阴谋。 一场寻常佳肴之后,孟斐焱先一步告辞离开了皇宫,太子稍作逗留与皇帝二人讨论了一下今日新送上来的奏折之后,也匆匆回了东宫,还未来得及卸下身上的朝服,便令人传了宋羽昭到自己书房来。 传话人到的时候,宋羽昭正百无聊赖地捯饬着今早新摘的鲜花,学着东宫里面老嬷嬷所教授的方法研究着如何制作干花,听闻太子要召见自己,右眼皮不自觉地猛跳了好几下,心中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跟着传话人亦趋亦步地来到书房跟前,传话人轻扣了两下房门,只听见太子喊了一声进来,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太子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见到宋羽昭之后,面上倒是带着笑容和蔼可亲的模样说道:“这些日子照顾太子妃,很是辛苦吧。” 第44章 诡谲 “照顾主子是奴婢应尽的职责。” 宋羽昭低垂着眼眸,令人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只听见太子的声音从上方稳稳传入耳中:“这些日子你侍奉太子妃尽心尽力,本宫也是看在眼中,想着你这么一个忠心为主的丫鬟,若是一辈子蹉跎在宫中,竟是我这做主子的不近人情,便寻思为你谋寻了一个好去处,你回去收拾收拾,三日之后,便会有人带你去五皇子的府上。” 太子轻轻扣着身下椅子的扶手,话说得是不缓不慢,却是将来龙去脉一次性地给说了个通透明了: 就是我觉得你没有伺候好你的主子,导致我妻子受伤,为此我很不满意,便决定将你这个丫头给打发到五皇子府上去做一个暖床的丫鬟,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浪费。 太子会有这么一招,宋羽昭既是意料之外又是预料之中,心下不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先前孟斐焱同自己说过,会让自己到他的身边去,只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方法。 个中具体缘由虽然并不清楚,而宋羽昭心中真正忧心的是,此次太子让自己前往孟斐焱的府上,面上虽是送个女人给自己的兄弟,可若是孟斐焱当真好好对待这个女子,摆出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必定就会引起人的怀疑与猜测,到时候自己与璟鹫的身份能够瞒得住,恐怕也都是问题。 而倘若孟斐焱让人看到一幅冷落防范自己的模样,又必定会被有心之人编排,兄弟之间猜忌不和睦! 左右都不是! 见宋羽昭低着头并不答话,太子有些许愠色地追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异议?”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自小伺候在我家娘娘的身边,奴婢怕娘娘不习惯由他人贴身伺候。” “这些你不必忧虑,此事我一早已同太子妃有过商议,太子妃也很是高兴能够为你寻一处好人家,更何况,你若能够在五皇子府上得到荣宠,今后也能够为太子妃添一份心安。” 话已至此,哪怕宋羽昭是个愚不可教的蠢蛋,也该是听明白了,太子今日并非商议,而是通知。且日后自己去了五皇子府,也是绝对不可能打着避世而居的心思,必须挖空心思地去打探孟斐焱的秘密,做东宫的细作。 而自己,除了答应,别无其他选择。 “如此,奴婢叩谢太子与娘娘的厚爱。” 见到宋羽昭跪地叩谢,太子很是满意地笑道:“仔细一瞧,你长得比寻常的丫鬟更多几分姿色,加之你是太子妃贴身的婢女,到了五皇子府上之后,地位自然不比那些寻常的舞姬丫鬟,可不能给我东宫丢了脸。” “奴婢不敢。” 从书房归来,宋羽昭心下戚戚然,觉得竟比打了一场硬战还要叫人疲累,方一踏进屋子的门槛,便见到璟鹫面带忧心地询问道:“方才听下人说你被太子叫去了书房,可有发生什么事?” “太子未曾与你提及吗?” “何事?” 听着宋羽昭如此一问,璟鹫倒是更摸不着头脑,皱眉说道:“即便是日常同睡一榻,太子也鲜少与我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那方才太子所说,太子妃也很是高兴让自己去到五皇子府上,都不过是唬人的幌子罢了。 再细思一番,宋羽昭不禁自嘲,璟鹫现如今的这个太子妃,不过就是一个摆设罢了,当初南都国会向自己下聘书,为的也不过就是自己那个荒唐至极的天人之说,依照太子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与璟鹫有什么深交。 “三日后,我就要去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 璟鹫重复了一声,说道:“孟斐……” “嘘!” 宋羽昭将食指堵在自己的嘴上,轻声说道:“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方才在书房,太子就是告知我这件事情,三日后,便要我去到五皇子的府上,做……” 侍妾吗?即便是侍妾,那也是有名有份的,而自己以丫鬟的名义被送到五皇子府上,细究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暖床丫鬟的名分,连寻常丫鬟都是及不上的,宋羽昭的神色有些许黯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去到孟斐焱的身边。 “做什么?” 宋羽昭戛然而止,璟鹫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说下一句,忍不住出声询问。 “细作。” 宋羽昭并未说出声,而是用唇语说到,璟鹫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神,不敢相信地问道:“怎会让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丫鬟,很显然你一去孟斐焱他就会防着你。” “这就是太子的用意。” 送一个人尽皆知其身份的女子到孟斐焱的府上,能否打探到孟斐焱的秘密并不是重点,想必在孟斐焱的府上,也根本就不缺太子所安插的眼线细作,而将自己送到那里的真实目的,不过就是让孟斐焱左右为难。 “那你该怎么办?” 面对璟鹫的话,宋羽昭只是苦笑:“我们现如今身在南都国,我的身份只是一介婢女,除了应承下来,别无其他选择的余地。” “不行,这很显然就是一个陷阱,不论去的人是谁,都不会好过的,我去为你说情,让太子换一个人。” “太子特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怎么可能因你说情而改了主意。” “可是——” 璟鹫心中也不是不知道宋羽昭所言在理,自己虽然名为太子妃,却根本不是实至名归,若是果真贸贸然跑去为宋羽昭说情,难免不会雪上加霜,只能握着宋羽昭的手一脸焦急地说道:“那该怎么办,你总不能真的去吧?” “我当然要去。” “什么?” “我当然要去,必须去。” 走到这一步,一半是自己所求,一半身不由己,虽然过程并非尽如人意,但是至少自己真的在一步步地离孟斐焱越走越近,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宋羽昭心中也甚是茫然,但是既然现如今自己退无可退,那便索性坦然受下。 “不行,那太危险了!” “璟鹫你听我说。” 宋羽昭早已料到璟鹫会反对,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稍安勿躁:“先不说你我现如今的处境,根本就没有转圜反抗的余地,整个南都国看似波澜不惊,但是朝堂后宫之中,我还是嗅到了波澜诡谲与阴谋权力的味道。所以当下,即便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够回头,不能够犹豫,否则你我二人,轻则全盘皆输,重则丧命于此。” “你说的我都知道……” “所以答应我,一定不可以和太子闹翻,三日后,我离开,你可以有伤感,但是万万不能有一句对于太子的怨言,也不能够打探我在五皇子府的一言一行,太子这个人,疑心重,控制欲强,你与他朝夕相处,每一个细节都会露出破绽,所以切记,不能够让他将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 “那日后我该如何联系你?” “不要主动联系,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那一年七岁的璟鹫,相依为命的父亲因病而亡,一届孤女走投无路,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有幸遇见了宋羽昭,不仅不至于沦落青楼、饿死街头,更是得了一隅安身之地,得饱腹,得识字。对于璟鹫而言,宋羽昭不仅仅是主子,更是自己的亲人,哪怕是拿命去换回宋羽昭的安危,她也绝不会犹豫一刻,不会皱一下眉头,所以当初宋羽昭提出要互换身份的时候,璟鹫是眉头也不眨一下地就答应了,为了能够保住两人的身份不被揭穿,更是义无反顾就隔断了自己手上的经脉,全然未曾顾及如此一来,自己极有可能保不住手而落下终身残疾。 可是眼下,明明知道太子摆在宋羽昭跟前的是一个陷阱,璟鹫也丝毫没有办法去阻止,这种无力之感,从进了南都国之后,此时为最盛。 “对不起。” 璟鹫的一句抱歉,平白掀起了宋羽昭心底的愧疚,她阻止了璟鹫说下去,只是笑笑说道:“莫说对不起,要真细究起来,是我将你拉入了这番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心中很是感激。” 话已至此,谁都没有再说下去,璟鹫转身走入自己的房中,从床榻上的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布袋,这布袋子宋羽昭是认识的,是护国寺内的平安符,护国寺是国寺,平常时候都是不对外开放的,唯有佛诞日那一日,接受百姓的朝拜祈福,而这平安符,也是每一个去护国寺祈福的百姓都会去求取的,求一个平安符,让最亲近的人戴在身上,祈求平安如意,岁岁安康。 “你将这个戴上。” 璟鹫将平安符塞入宋羽昭的手中,宋羽昭下意识地就要拒绝,“这平安符你从清平带来,就自己贴身戴着,给我做什么。” “你执意要去,我人微言轻劝不动你,也劝不动别人,就算是让我心安吧,你将这平安符收下,不论你是贴身戴着还是放在他处。” 璟鹫一向温顺听自己的话,可是有时候固执起来,却也是油盐不进顽固得很,宋羽昭知道璟鹫此番是铁了心要自己将平安符收下,便也不再推辞,将符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笑了笑说道:“你看,我已将平安符仔细收下,定能够平平安安的。” 第45章 风雪夜归人 新年前一日,十二月三十,宋羽昭只随身携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由一辆马车载着,从东宫太子府,来到了孟斐焱的府上,大门口的牌匾上,五皇子府这四个字相较于东宫逊色不少,红漆甚至有多处斑驳脱落,无端在心里面生出一股惆怅之感,同是亲生,皇帝对于这两个儿子,偏心至此。 “可是璟鹫姑娘?”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上前来,顺势接过宋羽昭手里面的包袱,笑着说道:“我叫慈禾,爷让我来伺候姑娘,姑娘跟我走吧。” 名叫慈禾的丫鬟,穿了一身草绿色裙袄,瞧着年岁也不过是十二三岁上下,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莫名令人生出几分亲和感,宋羽昭心下高兴,由着她拉过自己的手,路上随意地与慈禾攀谈起来:“慈禾,你今年有多大?” “姑娘看着慈禾有多大?” “十二?” 宋羽昭将信将疑猜了一个数字,却见慈禾捧腹笑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姑娘一定会猜错,定是被我这两颗虎牙给蒙骗了过去,等过了新年,我就有十七岁了!” “你竟与我年岁一般?” 听着慈禾的话,宋羽昭满脸的不可置信,跟前的这个姑娘,笑得一脸的天真烂漫,身材娇小无端令人生出满腔的亲近感,可是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个娃娃模样的小姑娘,竟也已有十七的年纪了。 “爷说了,我只是长得晚,等到了年纪,蹭蹭蹭就开始长个子了!” 说话之间竟是走了许久,两人在一处院子前停下脚步,慈禾拉了拉宋羽昭的手说道:“姑娘,到了,爷吩咐过,今后姑娘就住在这南竹小楼,我是姑娘跟前的大丫鬟!” “大丫鬟?” 宋羽昭闻之忍俊不禁,打趣问道:“那大丫鬟下面还有几个小丫鬟?” “小丫鬟……都还在我的考察期里面,姑娘是贵人,底下伺候的人当然是不能马虎,我要亲自看着合格了才能够放她们进南竹小楼。” 宋羽昭看得出来,慈禾是个没有心机很简单的姑娘,甚至可以说有点……蠢萌蠢萌的,她不知道孟斐焱为何会派这么一个人跟在自己的身边,按照自己这样的情况,定是需要一个口风严实做事小心仔细的丫鬟才是,而慈禾,显然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姑娘,快进去看看吧,我给你铺了超级软和的新褥子,可舒服了!” 不等宋羽昭出声,慈禾赶忙岔开了话题,拉着宋羽昭便是直奔里边。 南竹小楼果然小,除了两间睡人的屋子和一个只能够种种花的小院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屋子里面的陈设也是极为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四把凳子,一目了然。 “姑娘你快坐下,试试看舒不舒服,要不舒服我再给你加棉花。” “舒……舒服……慈禾你别倒腾了。” 眼见着慈禾真要拿出针线,宋羽昭赶忙将她拉下,认真说道:“慈禾,你原先是在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院子?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原先是在梦归院里打杂工的。” “梦归院,杂工?” “梦归院,那里的姑娘都可好看了,就是脾气不太好,特别是早上,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她们吵醒了,那可有的人受了,不过碰上她们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给一些打赏,有时候是两三个铜板,有些时候还有可能是不戴了的首饰,我拿到当铺里还能够当到一串铜钱呢!” “慈禾,你从前并不在五皇子府吗?” “对啊,我从前在梦归院,后来梦归院被烧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是谁让你来的?” “爷。” 宋羽昭一开始以为慈禾是孟斐焱精挑细选出来的丫鬟,而后以为是孟斐瞳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睛,绕了一大圈之后才发现,可能慈禾就是个无处可去的可怜人,然后恰巧就被孟斐焱安排在了自己身边,毕竟底子干净,聪不聪明的,倒也并不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姑娘,你是嫌弃我吗?” 瞧着宋羽昭低头沉思不说话,慈禾原本高涨的心情禁不住有些失落,原本以为自己精心安排了这些,新主子看见以后必定会高兴,还可能夸自己几句,可是好像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是,慈禾,你刚来五皇子府,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是太懂,我并不是贵人,在五皇子府里,我的身份地位也并不比寻常丫鬟高,你也瞧见了,偌大的五皇子府里,南竹小楼是最破败的一处院子,王侯公爵府,与梦归院是完全不同的地方,若没有我的允许,你切不可随意走动闯祸知道吗?” “原来姑娘担心的是这个,没事,爷同我说过了,我可以随意在南竹小楼与右厢房之间来往,至于其他的地方,姑娘若是不允我去,那我便不去。” “右厢房?” 见宋羽昭心生疑惑,慈禾解释说道:“那是爷的住处。” 闻言,宋羽昭心中忖度,他将自己的住处安置在右厢房,是觉得自己始终只是一个客人吗? “姑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 “那我就去厨房将午膳给端来,等姑娘用过午膳之后,我再给姑娘收拾妥当行李。” “如此也好。” “姑娘且等等,我速去速来。” 等慈禾离去,屋子里霎然之间就静止了下来,宋羽昭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扉边上,将窗户打了开来,诧然发现在窗口正下方,竟然有一株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此处地方虽小,却是僻静的好住处。 慈禾虽然不长心眼,却也是纯粹地令人心生欢喜。 宋羽昭甚是满意。 等到了夜里,宋羽昭躺在慈禾特意新翻的被褥中间,却是左右辗转入不了眠,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万籁俱寂,只能够听见偶尔有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的声响,宋羽昭索性从床上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到桌前,点上灯烛之后,托在手心,打开房门,方一打开,屋外头就吹进了一阵风,风中还掺杂了几粒雪花,竟是下雪了? 抬起头往屋外头看去,院子里已经被层层白雪覆盖,而院子的正中间站了一个人,穿了一件很厚的毛裘,肩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显然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了,看见宋羽昭打开门,朝着她笑了笑:“夜里下了雪,怕你冻着。” 手中的灯烛微微摇曳,宋羽昭觉得自己的喉咙里面仿佛被堵住了,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出来,临开口了,却是一个声调都发不出来,不由得大为恼火。 “傻杵在这儿不冷吗?” 孟斐焱走了上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毛裘披在宋羽昭的身上,从她手中接过灯烛,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其实两个人的情况都好不到哪儿去,谁也没有比谁更温暖,然而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宋羽昭觉得,这却是比暖炉更要让人觉得温暖。 “我以为你近段时间不会来的。” 宋羽昭想要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令人听出了一成埋怨三成想念。 “所以才偷偷来,不能让人瞧见。” 孟斐焱紧紧抓住宋羽昭的手,从指尖传来的温度渐渐开始变暖,只听见宋羽昭说道: “进屋吧,站在外头怪冷的。” “好。”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入屋子里,宋羽昭原本想要烧些水给孟斐焱暖暖身子,却发现炉子边的碳不知何时已经烧尽,有些狭促地说道:“你来得不巧,烧不了热水喝不了热茶,只能叫你做冷板凳了。” “一切可还习惯?” 孟斐焱倒是丝毫不在意,随意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半碟酥饼,吃了一个。 “你指的是粗茶淡饭漏屋破宇吗?” 闻言,孟斐焱抬起头瞧了一眼宋羽昭,嘴角噙笑说道:“若说粗茶淡饭我不否认,可这漏屋破宇委实委屈,屋虽简陋,但尚能避风遮雪,四谷不全,也未曾叫你饿着肚子,不是吗?” “你倒是向来不肯在这口舌上吃亏。” 宋羽昭不愿意同孟斐焱在这上头平白浪费口舌,倒是问了一句:“你如此过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我若是不过来,太子才会着急吧。” “将我送过来,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无论你来或是不来,他都无所谓。” “你倒是聪明。” 孟斐焱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既然已经将你送到了我的府上,至少今后如何,他便是再也不能将你左右,如此一思量,我倒也是不亏。” “你可想好了对策?” “走一步是一步。” 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是孟斐焱的风格,奈何此人委实云淡风轻叫人捉摸不透他心里面究竟想的是什么,是托词?还是当真如此? “雪好像停了。” 宋羽昭走到窗边,从窗扉望出去,屋外头方才便已经飘飘洒洒小下来的雪,此刻已经完全停了。 “天快亮了。” 孟斐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立足在宋羽昭的身后,两人仅仅一拳之隔,距离近到孟斐焱能够闻见从宋羽昭身上传来的微微幽香。 “我要走了,近几日应该不会再来。” “孟哥哥。” 宋羽昭拉住孟斐焱的手,却只是拉住了他的手,顿足了一下,将身上的毛裘解下重新披在了孟斐焱的身上,仔细将绳子系好,撸平了孟斐焱衣衫上的褶皱,轻声说道:“我会帮你,尽我所能。” 孟斐焱沉默了片刻,良久,低沉的声音从宋羽昭的耳边传来: “我知道的。” 第46章 风雨欲来之 新年刚过,南都国便发生了一件事态颇为严重的大事。 老皇帝突然中风,卧床昏睡不醒。 然后一直活跃于政坛的太子殿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道圣旨,说是老皇帝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拟定好了继承人,只等自己一升天,就由三儿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来继承自己的皇位。 然后事情就变得很尴尬了,老皇帝虽然不能处理朝政了,但是毕竟还是带喘气的。要是就这么由着这位太子殿下登基,赶明儿这老皇帝突然又好了活蹦乱跳的,那场景就诡异得很了,于是众大臣踌躇不前不知道究竟是否应该拥护这位太子殿下登基继承大统。 而专心于快点登基的太子殿下,眼见着这些年过半百还叽叽歪歪做不了决定的大臣们,表示甚为生气,心里面觉得这群老东西是不是对自己存有异性,然后趁一个机会抓住了其中一位大臣的小尾巴。 其实细究起来这位大臣也没犯什么大过错,就是偏爱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后府藏了大概有七八十个年轻可人的舞姬侍妾,而不知怎么的,某一天有一个老头突然跑到衙门告官说是这位大人强抢民女,玷污了自己待嫁闺中的黄花闺女,原本芳华代价的闺女,因不堪受辱一根绳子上吊自杀了,再接着就是这件芝麻小事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听,很是义愤填膺地命人拿下了这位官员,这位官员连一句“冤枉”都还来不及喊出口,就被脱下了官袍抄了家。 朝堂上其他的官员们都是看得明明白白,这就是所谓杀鸡儆猴的一段戏码,潜台词不过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二日,便有官员发声,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殿下赶快继承皇位统领朝纲,然后下边乌压压的一帮子人跟着附和: 请太子殿下赶快继承皇位统领朝纲。 太子殿下听了之后喜上眉梢,然还是强压着欢喜装模作样推脱了一番。到了第二日,便是急不可耐地跑上了龙椅,下了一道圣旨,尊称老皇帝为太上皇,改了国号为建亭。 改朝换代,不过短短十日之内的事情,不过发生在老百姓穿着新衣走亲访友之际。 宋羽昭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同慈禾坐在屋子里面,慈禾纠缠于手中的一团针线之中,宋羽昭拿了一本兵书正看到一半,只见一个面生的丫鬟拿了糕点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璟鹫姑娘。” “你是?” “奴婢是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皇后娘娘念旧,差遣奴婢来看看璟鹫姑娘的生活,这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糕点。” “皇后娘娘?” 这丫鬟的话一时之间将宋羽昭弄糊涂了,自从孟斐焱的生母自焚于晨雲宫之后,并未听闻老皇帝新立了皇后呀? 那丫鬟聪明,瞧着宋羽昭面上生惑,解释说道:“想来是璟鹫姑娘整日里待在院子里不爱走动,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了,太子妃娘娘自然就是皇后娘娘了。” 太子竟已登基? 可是并未听闻老皇帝已去世? “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 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宋羽昭还是赶忙谢恩接过丫鬟手中的糕点。 “璟鹫姑娘,皇后娘娘还让奴婢给姑娘带了一句话,皇后娘娘视你如自家姐妹,若是受了欺负只管告诉皇后娘娘。” “璟鹫并未受什么欺负,劳烦皇后娘娘操心挂念了。” “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璟鹫姑娘可还有其他的话要我带给皇后娘娘?” “有劳姑娘特意走一趟,璟鹫只望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将这个丫鬟小心翼翼送走之后,一直都战战兢兢未敢说话的慈禾在宋羽昭身边小声说道:“姑娘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贵人吗?” 闻言,瞧着慈禾这副模样,宋羽昭不禁好笑,若不是自己使了掉包计,没准被人尊称为皇后娘娘的就是自己,倒是不知那时慈禾又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什么贵人,只不过是伺候过皇后娘娘几年,皇后娘娘念旧,才特意遣了丫鬟前来探望。” 话虽是如此说,宋羽昭心中满是疑惑,当时从东宫离开的时候,自己特意叮嘱过璟鹫,切不可主动来找自己,那么今日来的这个丫鬟,又是谁派来的,便是一目了然了,孟斐瞳特意遣了个丫鬟前来告诉自己,除了让自己知道南都国现已经换了国主,又有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姑娘,这糕点看着好看,我能吃吗?” “你若喜欢便都拿去吃了吧。” “真的吗?” 闻言,慈禾大喜,欢欢喜喜地跑到桌前,这糕点做的细致精巧,最外层是雪白色的面皮,里面微微透出的紫色馅瓤是由紫薯捣成馅泥,加上糕点师傅一双巧手,做成了十瓣花朵的模样,每一瓣花瓣上方,都还细致地做出了纹路,倒是花费了不少的精力与时间。 “好吃,姑娘,你也尝尝看。” 慈禾嘴巴吃得鼓鼓的,一脸享受的模样,赞不绝口,拿起了糕点端到宋羽昭跟前,献殷情似的说道:“好吃极了,真的是好吃极了!” “瞧你这模样,又没有人和你抢,小心噎着了。” 闻言,慈禾倒也是不羞恼,笑嘻嘻地又吃了一个糕点,嚼到了一半,突然眉头一皱,见状宋羽昭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噎着了吗,我给你倒水。” “不是不是。” 慈禾赶忙摆手说道:“好像吃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可是给我咽下去了。” “硬邦邦的东西?” 闻言,宋羽昭转过头看了看摆在桌上还剩下一半的糕点,面上生疑地走过去,拿起糕点,逐一掰开,竟在其中两个里面发现了小纸条。 “这是啥!” 慈禾惊呼,赶忙被宋羽昭堵住了嘴巴:“不要出声,去将门关上,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好。” 慈禾闻言赶忙跑了出去,将房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宋羽昭小心地将手中的纸条一一展开,两个纸条上面分别写了一个字:进、宫。 是速进宫?还是莫进宫? 由于另外一张纸条被慈禾不小心吃掉了,宋羽昭拆模不准这给自己传纸条人的意图。 速进宫?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孟斐焱的一个侍妾,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宫的。 莫进宫?宫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是说这个人使的其实是一招欲擒故纵,真正意图便是要引诱自己盲目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由于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个字,哪一个猜测都显得很有道理,可是又每一个都站不住脚跟。 该怎么办? 宋羽昭沉思了许久,也许自己应该将此事告知孟斐焱,他应该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眼下太子即位,按照他与孟斐焱素来已久的积怨,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会去干什么,不用细想便也能知道必定是与孟斐焱有关。想来整个五皇子府现今必定已是在孟斐瞳的全盘监视之下,自己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将此事告知于孟斐焱? 爷同我说过了,我可以随意在南竹小楼与右厢房之间来往。 当日慈禾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突然印入宋羽昭的脑海里,随意来往?这是否会是自己想太多意会错了? 思及此,宋羽昭匆匆将慈禾唤了回来,询问道:“慈禾,你可知道从此处去往爷的右厢房,有无旁人所不知的捷径小道?” “有啊。” 宋羽昭一脸严肃地将其匆匆叫回,慈禾原本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有想到宋羽昭问得竟然是此事,慈禾一口回道:“爷带我来的第一天就将这条路告诉了我,说是除了爷和我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还告诉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姑娘若是问起的话,就可以说。” “果真是有密道吗?” 闻之,宋羽昭大喜,庆幸自己并没有猜错,赶忙说道:“那便快带我去。” “现在还不行。” 慈禾摆了摆手说道:“要看时辰,等到落潮的时间才可以。” “落潮?” 闻言,宋羽昭不明就里,为何要等到落潮的时辰? “姑娘急着要见到爷吗?” “倒也不是。”宋羽昭顿了顿说道,“那便等到落潮的时辰吧,对了,何时是最近的落潮时辰?” “再有一个时辰,太阳落山之际。” “好。” 宋羽昭从未觉得人生之中的哪一个时辰是犹如此刻一般漫长,如坐针毡一般地竖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好不容易等到了太阳落山,也刚刚吃完了晚膳,慈禾擦了擦粘在嘴角边上的饭粒说道:“姑娘,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 宋羽昭没有想到的是,慈禾所说的通道,竟然会是在慈禾的床底下,表面上看着平常无奇的床榻,将床脚下一个锁扣打开,竟能够轻松将床板打开,床板下是一个深幽的地下通道,仔细一闻,还能够闻到满满的水汽。 “这——” “姑娘快走吧,来回路上要半个时辰,等落潮时辰过了这条道就又被堵死了。” 慈禾在暗道口催促,宋羽昭疾步走上前去,等到走入暗道深处,随处可见水滩,还有水滴从岩石缝上滴落下来,原来是这样,这条暗道与外边的河道相接通,涨潮的时候受水压的影响,整条暗道被水流堵死无法出入,唯有等到落潮时分才能够通过。 第47章 美人出浴 “姑娘仔细脚下,地上坑坑洼洼莫要被绊倒了。” 慈禾从怀中拿出了一颗夜明珠,说道:“爷说了,这里灯烛点不起来,也容易被风吹灭,叫我用这颗珠子来照路,我走姑娘前面,这样姑娘就摔不着了。” 慈禾手中的夜明珠,珠身颇大,发出的柔和白光,一刹那就将整个狭窄无光的通道照得透亮,即便是在清平王朝的皇宫深庭,这样的珠子都应该是极为罕见,当仁不让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孟斐焱却让慈禾拿来当灯笼使,果然南都国的奢靡之名,不是平白来的。 “姑娘,前面就是出口了。” 暗道较为矮小,且四壁常有突出的石块,宋羽昭须得弯下腰行走,走了这么长时间,腰腹部着实酸胀地有些吃不消,听见慈禾如此说道,心下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走到底了。 “到了,姑娘先上去吧,我还需将这出口盖住。” 通道的另一处出口,竟是一座井,井壁两旁架了一些竹竿,能让人借力攀登上去,而井口处被厚重的枯草所覆盖,等到走出了井口,宋羽昭才发现,这座井的四周都是种上了竹子,长年累月掉下来的枯枝落叶堆积在一起,与覆盖在井口上的枯叶浑然一体,若不是极为仔细地观察,根本就很难发现此处竟然还有一座井,且等到了涨潮的时候,水位覆盖住了通道,从井口望下去,也不过是一座平白无奇被废弃了的水井罢了,根本就是想不到,此处水井下面,还藏了一条秘密通道。 看来孟斐焱委实被孟斐瞳给打压地憋屈,做一条暗道也要花费这许多的心思百转千回,宋羽昭心中不免很是感慨。 不过也只是感慨了一会儿的时间,宋羽昭自然不敢忘记此次来找孟斐焱的整整目的,不敢再做耽搁,此处右厢房,一共有左右两排于主屋共同组成,里面一共有八间房间,而枯井所在的地方是右厢房的后院,宋羽昭兜兜转转终于发现其中一间房间点了灯烛,心下一息,加快脚下的步子,疾步走去,推开门却发现了一幕极为销魂艳丽的场景。 美人沐浴图? 美男沐浴图?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身为女子的宋羽昭应该赶紧捂住眼睛、退出屋子、顺带给孟斐焱带上房门,然而,此时此刻宋羽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心里面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最应该的,可是脚下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来。 色令智昏,也许如此才是此时此刻能够形容宋羽昭的最恰当词语。 “对……对不起……” 憋了半天,宋羽昭终于是结结巴巴说出了半句话,然下半句话还未说出口,美人从浴桶里飞出来了。 带出的水花飞溅而起,宋羽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还未有片刻时间,只觉得腰身被人搂住,身体被人拥在怀中,孟斐焱的身上还带着热水氤氲的热气,宋羽昭吓得将眼睛闭得更紧,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长了针眼,嗯……或许她也并没有少看。 “看了别人的身子,却一句话都不做解释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耳朵之中,宋羽昭却只是听得面红耳赤满心满肺地觉得暧昧之极,依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伸手胡乱地想要将孟斐焱推开,却碰到了孟斐焱不知何处的肌肤,吓得整个人犹如触电一般怔在原地,两只手甚为狼狈地悬空,结结巴巴地说道:“门……门在哪儿,我……自己走出去……” 显然宋羽昭的回答并不是孟斐焱想要听见的,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手一把摘下宋羽昭别再发髻上的簪子,一头乌发由于失去了禁锢,瞬间散落了下来。 “看来阿昭也需要一同沐浴一番。” “我前天洗过了昨天洗过了今天也洗过了!” 紧张之下宋羽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胡言乱语了一些什么,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过身便想要开溜,奈何半步都还未迈出去,整个人便被人悬空抱起,乍然之下受到惊吓,宋羽昭双手紧紧地搂在始作俑者的脖子上。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句话着实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任谁听了恐怕都是不能够相信,于是孟斐焱很显然也不信,不过他还是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同这个小女子相计较,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昭,将眼睛睁开来。” “嗯?” 孟斐焱的声音很温柔,是宋羽昭从未听过的温柔,低沉清冷,每一个音符都能够令宋羽昭沉醉其中,她的眼睛缓缓睁开来,一下子便被吸引进了孟斐焱的眼神当中。 “呜——” 这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如此肌肤相亲,柔软的嘴唇如同云巅之上的轻柔白云,宋羽昭只觉得自己好像已是飘飘然,周身力气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身下没有着力点,动弹不得没有丝毫的防抗能力,只能紧紧搂住孟斐焱的脖子才不至于摔下去,而孟斐焱却吻得很是霸道,全然不似寻常温润如玉的模样,舌尖风卷残云一般地攻城略地,而宋羽昭除了接受,只能接受。 “阿昭……” 孟斐焱的唇紧紧贴着宋羽昭的耳畔,呢喃轻声地说着最动情的情话。 “世上人千万,唯你最懂我,也唯你最深得我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追你千里万里,从前你是天边距我万里远的浮云,所有人都说我们此生无缘无分,我拼却一切去赌万分之一的机缘,而你终于转身回眸冲我一笑。 喜极而泣。 “为何流泪?” 孟斐焱用手轻轻拂去宋羽昭脸庞的泪水,却不想眼泪越擦越多。 “莫哭了,你若不喜这样,我不勉强你。” “孟哥哥,你会娶我吗?” “自然。” “我不想当皇后,我只想做孟哥哥的妻子,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权势,如今你的哥哥做了皇帝,他不喜欢你,今后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不开心,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可好?”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没有那些腥风血雨,没有那些你争我夺,如此岁月静好地过一辈子,可好? 宋羽昭看着孟斐焱,他的神情微微动容,可只是片刻的时间,便退却了所有的□□与温存。 “阿昭,我不能走。” 孟斐焱放开了宋羽昭,缓步走了几步说道:“留下尚且还有一丝生机,走了便只剩下万劫不复。” “这天大地大,总有一席容人之地,孟斐瞳即便是贵为皇帝,也有他鞭长莫及的地方,你试也不试一下,怎知活不下来?”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能够从清平王朝安然而归?” “是皇上……” “我同九公主做了一个交易。” “九公主?” “九公主的野心很大,可我若想要安然归来,唯有与虎谋皮,况且那时候,我并不甘心就如此浪费一生光阴,苟延残喘于清平王朝皇宫内的一隅之地。”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九公主放我归国,而我有朝一日登上帝位,则助她推翻太子与皇后。” “推翻太子与皇后?” 宋羽昭一向知道自己这位堂姐,才情不小,野心也是不小。可从前只是想着再野心勃勃的公主,终究也只能够在后宫之中掀起一点风浪,等成了婚封了府,便也只是一位尊贵的长公主,没有想到,这位九公主,她要的,不是儿女私情,而是诡谲朝堂,是至尊权力与地位。 “你们还做了什么交易?口说无凭,若只是口头上的允诺,九公主是定然不会放你归国的。” “九公主给了我三年的时间,若我无法践行承诺,便会毒发身亡。” “……毒?” “千日殇。” 千日殇这种毒.药,宋羽昭从前在清平王朝的时候,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相传这种毒.药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剧毒无比,每一颗毒.药的制作流程都可以依据制药者的意愿而各不相同,而所对应的解药唯有与毒.药制作过程完全相反,才能够有效解毒,否则只会加速毒发的时间。后来因为这种毒.药太过恶毒被皇室命令禁制,没有想到,九公主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毒.药,甚至会拿来作为控制孟斐焱的筹码! “我回清平王朝去,我去问九公主拿回解药。” “你该比我更了解九公主。” 孟斐焱说的没有错,宋羽昭了解九公主,这个女子,貌美、心毒,且有野心。 她是不会轻易将解药给自己的。 “为什么要吃下千日殇,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羽昭的情绪开始渐渐绷不住,孟斐焱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排抚着她的后背:“那个时候如果我知道自己会爱上你,即便终生被囚禁不得自由,我也会想要活着,活很久。” 如果知道未来有一天,眼前的这个姑娘会成为自己深爱的人,所作所为满心满眼便都能够容下这个姑娘,我不会这样选择。 这个世道,从来都只有负我的人,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你,深爱的你,我不会轻易拿命去赌,我会更爱我的生命,我会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你的身侧。 第48章 暧昧夜 从前有人说,男女之间,若是能够因为爱情而甘愿交付生命,那么此人,实乃愚蠢至极。 不过宋羽昭心想,不过被戴上一个愚蠢的帽子罢了,她并不在意,更何况此时此刻,这段感情是相互的,是有回应的,不再是她一个人孤独地追逐,还有什么不能够满足的呢? “我想要你活下去。” 长长久久活下去,如此才能够陪着我一生一世。 “我答应你。” 孟斐焱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孟斐瞳显然是厌恶透了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步步费尽心机地陷害自己,如今他登上帝位,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往死地整垮自己,如何才能够在夹缝之中求得生存,推翻孟斐瞳,成为南都国的王,这实在是一步几乎没有办法破解的死局。 然退无可退,便只能迎刃而上。 “对了,我今日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同你说。” 宋羽昭记起今日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紧紧拉住孟斐焱的手,神色严肃地说道:“今日有人借着皇后娘娘的幌子送了一份糕点给我,在糕点之中竟秘密藏了字条,只是其中一张字条不小心被慈禾吃掉了,我弄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要我进宫还是不要我进宫,而且我怀疑,真正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是皇上。” “进宫?” “对,仅存的两张字条上面分别写了进宫二字。” “应该是让你进宫,若是要你不要进宫,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听罢孟斐焱的话,宋羽昭追问道:“那我该进宫吗?” “去。” 孟斐焱的这一声“去”掷地有声,只见他的神色坚定,若有所思:“既然他花了心思摆下这棋局,我们若是不去会一会,岂不浪费了他的这一片心思。” “棋局,你是说,这是陷阱?” “不要害怕,我陪你一同去。” 宋羽昭从未见过孟斐焱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他永远好似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总是处变不惊淡然出尘的模样,望着孟斐焱的脸,宋羽昭心下的不安感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她笑了笑,回道:“有孟哥哥在,我不怕。” 由于在右厢房耽搁了许久,错过了落潮的时间,宋羽昭没有办法连夜再从暗道回去,而若是明目张胆地从大路上走,必定会引起那些太子暗中安插在五皇子府的眼线的注意,于是思来想去,便好像只能够在夜里留宿右厢房一晚,等到第二日清晨落潮之际,再从暗道走回去。 只是如此孤男寡女……宋羽昭忍不住红了脸。 “在想什么?” 右厢房有很多的空房间,只是被用来做卧室的只有孟斐焱所住的这一间,加上孟斐焱不喜欢有人在身旁打扰,当初修整五皇子府的时候,下人房间也只留了一间做备用。 慈禾自然是被安排在了右厢房唯一的一间下人房里,而宋羽昭这不尴不尬的身份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好究竟应该睡去哪里。 “我……去同慈禾一起睡吧。” “那间房间床榻极小,紧紧能够容下一人,难道你要去那里打地铺吗?” “我……” “你睡我的床上,我睡竹榻。” 说着孟斐焱从自己的床上拿下被褥走到竹榻前:“我这里没有备用的棉被,便将被褥分开来,你我一人一半,若是夜里觉得冷,可将衣裳盖在上头。” 孟斐焱一脸的正人君子模样,令宋羽昭不禁羞恼自己方才脑子里竟是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鸡啄米一般地点了点头,小跑着来到床榻前,背对着孟斐焱和衣而卧。 只听着孟斐焱窸窸窣窣地整理好了竹榻,听着竹榻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响之后,房间里便顿时陷入了沉寂,想来是孟斐焱也已经睡下了。 宋羽昭紧紧捏住褥子的一角,闭着眼睛却是一点没有睡意,过了许久,孟斐焱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睡不着吗?” “没……我睡着了!” 话一出口,宋羽昭便是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睡着的人还会回话吗! 果不其然,孟斐焱低低的笑了起来:“你的呼吸急促不平,是在担心?” 担心? 总觉得孟斐焱话中有话,可是宋羽昭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了一下便说道:“就是……冻得有点睡不着,可能是碳烧尽了吧,我去看看……” 翻身从床榻上起身,却见孟斐焱乍然伫立在自己床前,着实吓了宋羽昭一跳。 “你……怎么起来了!” “被子太薄,竹榻太硬,冻得睡不着。” 孟斐焱淡淡地说着,眼睛状似无意地看了宋羽昭一眼,却令宋羽昭的心莫名漏跳了一下,急忙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去看一下炉子里碳还有没有。” 不敢抬头去看孟斐焱的眼睛,宋羽昭低着头想要从床榻上站起来,却被孟斐焱一把拦下按回了床上:“不必了,炉子里的碳还烧着,只是夜里的寒气太冷,抵不上用处。” “那……那该怎么办?” “被褥一起盖着,便该不会冷了。” 孟斐焱其人,平日里瞧这一副正人君子无欲无求的模样,只在令人想不到,流氓起来也是绝对不含糊……不,应该来说是撩撩妹子搞点情调也还是那么像模像样的,总之宋羽昭其人是完全招架不住的。 毕竟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便总能够事半功倍。 “你要觉得冷,便把我这床褥子也一同拿去了吧,我还好,觉得……也并不是很冷的。” 一向聪明的宋羽昭此时此刻决定装傻充愣一下,孟斐焱同她实在不是一个段位的男人,自己既然玩不过,还是早早举白旗投降来得更加实在一些,然下一刻,身旁的被褥陷下去一角,孟斐焱在宋羽昭的身侧躺了下来,右手一拽,被子便刚刚好改盖在两人身上。 “睡吧。” 孟斐焱说的云淡风轻,宋羽昭心里面却是波涛汹涌。 如何睡得着! 手脚丝毫不敢乱动,整个人就如同挺尸一般地躺在床上,双眼睁得老大望着天花板出神,今日与孟斐焱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突飞猛进地有些过头了? 嗯……自己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这样与男人同塌而眠,放在清平王朝,好像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我觉得我还是去竹榻上睡吧。” 蹑手蹑脚地缩回手脚,身子才刚刚从床上起了一半,孟斐焱的一只手就毫无征兆地压了过来,整个人就这么被揽进了他的怀中,额头刚刚好抵在了孟斐焱的胸前,宋羽昭的脸,立时就红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了似的。 “再不睡,天便该亮了,你想要盯着一双黑眼圈同我进宫去吗?” 这样子睡得着才是奇怪! “我……我不去竹榻上睡了,你将我放开吧。” “你暖和。” 话毕,孟斐焱不再说话,只是将宋羽昭搂得更紧,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进入鼻中,莫名地令人心安。 而宋羽昭整个人蜷缩在孟斐焱的怀中动弹不得,原本想着恐怕是要一夜无眠了,不知不觉之间却是入了眠,孟斐焱的身子也很暖,或许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这一夜竟是成了宋羽昭来到南都国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慈禾在门口轻轻敲着门喊屋内的两个人起身,宋羽昭摸了摸自己还有些昏昏涨涨的脑袋,想要伸个懒腰,才后知后觉自己床上还躺了另外一个人,转过身便一眼撞进了孟斐焱的眼神之中,他笑得一脸宠溺的模样说道: “睡得好吗?” 许是因为方醒的原因,声音中还带了一丝慵懒与沙哑,着实勾得人心神荡漾,宋羽昭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应道:“还……好。” “想来你昨日确实睡得不错,若是换做清醒的时候,恐怕是不会抱着我如此紧。” 听着孟斐焱话语之中的揶揄,宋羽昭果不其然地又红了脸,噌的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逃似的蹦出了房门。 “姑娘,你等等我呀,离涨潮还有些时候,跑这么快做什么?” 不明原因的慈禾在宋羽昭的身后喊着,孟斐焱听着不禁牵起了嘴角的一抹笑意,心里面的一块地方,在暗无天日了好多年之后,终于照进了第一缕阳光,就如同今日清晨的第一缕暖阳,由它开始,来温暖这一片经历了寒夜后的大地。 慈禾好不容易跟上了宋羽昭,靠在一棵竹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姑娘,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爷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都追得喘不上气了。” “你们爷可不就是吃人的老虎。” “啥?” 听着宋羽昭的话,慈禾怔了一下,却见宋羽昭显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逗留,整个人瞧着神情不大自然,双颊通红,心下不禁担忧地问道:“姑娘,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发烧了?” 说着慈禾走上前去一步想要探一探宋羽昭额头上的温度,却被她反手慌乱地推开:“约莫是方才走的有些急,走热的,我们快些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真的不知道有多少小伙伴在看我的文章,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单机到底,如果有看到这段话的人,留个言好吗,写文真的好孤单== 第49章 乱宫闱 皇后娘娘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此病倒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地方,就是总让人昏昏欲睡食欲不振,起先皇帝还以为皇后娘娘是有喜了,欢天喜地地让御医来给诊脉,换了三四拨的人,倒没有一个说是喜脉,只是既然不是怀孕了,此症状又是因何而起?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却是谁都没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如此三四日后,病因丝毫没能够查出来,皇后娘娘整个人倒是清瘦了一大圈,皇帝怜惜妻子,便下了一道旨意,让五皇子的一位侍妾进宫来陪皇后娘娘说说话解解乏,此侍妾便正是宋羽昭,也便是旁人所熟知的璟鹫姑娘,皇后娘娘从清平王朝带过来的陪嫁丫鬟,能有璟鹫陪在皇后跟前,皇帝与众人思量着,即便没有办法治好皇后的病,至少能够聊以解解皇后的思乡之情。 于是乎,旨意一下,宋羽昭便立时只能收拾包袱跟着宫里面派来的人一道进宫去,只是一道而来的,还有不请自去的孟斐焱。 “其实你不必同我一道去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又不知该要编排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 “无碍。” 面对着宋羽昭的担心,孟斐焱倒是浑不在意,坦然处之地坐在马车里边,还煞有兴致地伸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瞧去。 马车行经闹市区,此时正是上午最繁华的时刻,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皆是购置物什的老百姓,叫卖之声不绝如缕,其中一个颇有特色的声音在人声鼎沸之中尤为引人注目。 “送菜!送菜!” 送菜? 宋羽昭乍然之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探过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手中拿着新鲜的蔬菜挥手叫卖,摊子跟前聚拢了不少的人。 “这菜怎么送?” 一个头戴布巾的中年妇人试探着问道,得到干瘦男子如此回答:“将一篮子的菜买走,就送你一把新鲜菜苗,买一把菜,那就送两根青葱,多买多送,少买少送,有买就有送。” 干瘦男子的话音落,引来围观之人的一片唏嘘之声,宋羽昭还怔怔地瞧着出神,孟斐焱却将帘子放了下来说道:“不必再看了。” “为何不让我看?” “为农为商,道各不同,南都国历来商业气息浓厚,故而经济也极为繁荣,但是繁荣背后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机,农不兴,国库匮乏,一遇饥寒之年,不等敌人从外部打击,由内而外便溃不成军。” 宋羽昭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孟斐焱的这一席话,缓缓回道:“国富方能富民,民富才是国富,不论为农或是为商,只要其在道义律法之内,利民利己,便都是好事情好现象,孟哥哥方才所说,南都国农业不兴,国库米粮不足,一遇饥寒之年便容易民乱国乱,我倒是以为,米粮不足,不必非要自产自足,南都国商业之盛,行商之人遍布四国大陆,若是能够以财交易,囤积米粮富足之国的粮草,即便遇见饥寒之年,也不至于动摇国之根本,只是现如今四国除南都国外,大多固步封国,若是能够打破其余三国的这种思想,在国与国之间形成商业往来,孟哥哥所忧之事,便能够迎刃而解。” 听完宋羽昭的这一通头头是道,孟斐焱不禁一笑:“未曾想,阿昭对此,也颇有研究?” “那在孟哥哥眼里面,阿昭该是怎样的女子?” 未曾想宋羽昭会有如此一问,孟斐焱不禁一愣,自己倒是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宋羽昭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若说她是世家贵族娇滴滴的小姐,宋羽昭却能够忍受敬黎庵清苦寂静的苦修生活;若说她无脑冲动,却也对战略军事颇有研究,国策国事上面也能够讲得头头是道;若说她身无长物,一手丹青绘画倒也着实鲜少有人能够抗衡之,其手下翠竹,更是几能以假乱真。 “历久弥新。” 伴随着话音,马蹄哒哒的声音从外头越发清晰地传入进来,配合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极为地有规律,宋羽昭听见驾车的人喊了一声“吁”,想来是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到了。” 宋羽昭对着孟斐焱说道,孟斐焱点了点头,起身先行下了马车,伸出手将宋羽昭抱下马车,一旁的车夫直愣愣地看着发了呆,也是,宋羽昭如今不过是一侍妾的身份,孟斐焱此举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不合礼数觉得甚为蹊跷不合理的。 然孟斐焱并不在意,二人下车之后,双手合十而握,一同并肩齐行走入了宫门,一路走到内宫,突然窜出了一个小太监跪在二人跟前说道:“奴才叩见五王爷,皇上让奴才请五王爷过去一趟。” 孟斐瞳当了皇帝,孟斐焱自然也就由五皇子成了五王爷,宋羽昭抬起头看向孟斐焱,眼中有微微担忧神色,孟斐焱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以示安慰,便对着那小太监说道:“我自己过去见皇上,你将璟鹫送到皇后宫中。” “这……” 小太监为难地不敢应下,孟斐焱却是径自转身离开,留下小太监与宋羽昭二人还在原地,小太监抬起头看了一眼宋羽昭,为难地说道:“璟鹫姑娘,皇上让奴才……” “我不识路,若在宫里胡乱走动惊扰了哪位贵人便是大大的不妥,只好劳烦这位公公替璟鹫领一领路,到了皇后宫中便好。” “这……璟鹫姑娘便随我来吧。” 小太监在心中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宋羽昭所言也甚是有道理,反正自己话已待到,倒也不妨碍领着这位璟鹫姑娘去到皇后宫里。 “如此有劳公公了。” 一路很顺畅地走到了皇后的宫里,宫外头已经有丫鬟早早等候,一见到宋羽昭便赶忙迎上来:“奴婢见过璟鹫姑娘,璟鹫姑娘请随奴婢来。” 皇后宫里的丫鬟都是穿着统一的服侍梳着一样的发髻,宋羽昭乍然响起之前给自己送糕点的那个丫鬟,一路过来都未曾见到,且那一日她去送糕点的时候,穿的也不过是寻常宫里丫鬟的服饰,如此看来,果真不是真的皇后给自己送的糕点。 “姑娘稍等,奴婢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 “好的。” 在屋外头站了一小会儿的功夫,那丫鬟便从屋里出来说道:“璟鹫姑娘,进去吧。” 屋子里面点了香,淡淡的香味钻入耳中,宋羽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进门便见着皇后坐在软榻上,整个人的神色极其不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人也消瘦了许多,若不是听着皇后的声音还有一两分熟悉的模样,宋羽昭都不敢确认坐在自己跟前的女子,竟会是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璟鹫。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多时未见,宋羽昭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疑惑,对着皇后行了礼,皇后虚弱到起身都已困难,只能够挥了挥手轻声说道:“不必多礼,本宫要与璟鹫说说话,你们全部都退下去吧。” “是。” 屋内伺候的一众丫鬟领命纷纷退了出去,等到丫鬟关上门之后,宋羽昭忙走到璟鹫身旁,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先前听闻你重病,我还不曾相信。” “我也不知道,太医也瞧了好多,谁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毛病。” “这帮庸医,年纪轻轻的好姑娘,愣是被他们治成了这副模样!”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莫要浪费口舌说这些了,你过得可好?” “好。” 璟鹫点了点头,拉了拉宋羽昭的手说道:“不必站着,快些坐下,对了,这是刚刚我让人泡的茶,味道很香醇,同一般的茶很不一样。” 闻言,宋羽昭才注意到放在一边的茶,伸手端过茶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果然是从未闻过的味道。 “这是什么茶?” “好像是叫……暮春茶。” “穆春茶?” 宋羽昭的眉头微微紧皱,突然想起了方才一进门的时候闻到的屋里头所点的香,蹙眉问道:“从前你并不爱在屋里头点香,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闻见你屋里点了一种很好闻的香,这是什么香?” “这我倒并不清楚,自从住到这里后,屋内的一切布置都是丫鬟们管的,我也从未过问过,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名字的香,香味独特的茶,查不清缘由的病,宋羽昭多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有何处不妥吗?” 见宋羽昭不语沉思,皇后出声询问。 “你这病来的蹊跷,按理来说宫里头的御医都是医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都查不出一点你病发的起因,且我总觉得你屋子里的陈设以及饮食用度都透着古怪,这些日子,你先莫要饮这暮春茶了,至于这香,你宫里头的那些丫鬟闻了没什么大碍,倒可以先点着。” “你是怀疑……” 宋羽昭点了点头道:“你这里可还有未用完的香和茶叶,我离开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未用完的香我倒是不知放在何处,穆春茶倒是在我屋内,我去取来。” “那我取一些炉内燃尽的香灰也好。” 取了暮春茶叶和香灰,宋羽昭仔细地收入怀中,此番下来,却是将皇后累得不行,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宋羽昭赶忙将她扶到软榻上躺下,到了清水扶她缓缓喝下,过了良久皇后才算是缓过气来,不禁自嘲说道:“没成想,才过了几天富贵日子,身子竟变得这般金贵架不住折腾,只怕是今后再也帮不来你了。” “不要胡说,你会长长久久地活着,比我活得更久的。” 听着宋羽昭的话,皇后摇了摇头:“活这么久做什么,老妖怪不成。” 话一出,两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可这笑意只持续了很短,皆不达眼底,宋羽昭拉住皇后的手,紧紧握住:“答应我,快些好起来,宫外头要害我的人很多,宫里头要害你的人更多,对谁都要防着,知道吗?” “我不是孩子了,怎会不知。” 第50章 本是同根生 孟斐焱来的时辰刚刚好,皇帝下了朝正是得空的时候,却在御书房外头被吃了闭门羹,枯等了一个时辰才被放了进去,恰逢今日的天气不太好,寒风呼号,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边就是不肯出来,纵使穿了厚厚的外袄,也依旧将人给冻得够呛,而书房内的炉子烧得旺盛,同外边整整相差了一个季节的温差,孟斐焱乍然一进入,人竟是有些许不适应,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几日不见,五弟气色瞧着实在不佳,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日日不得好眠?” 听着孟斐瞳显然的话中有话,孟斐焱身子一怔,微微作揖福身回话道:“皇兄说笑了,不过自小身子弱,这几日天气寒冷,才会显得气色不大好。” “哦?那朕怎么近几日听了一些对五弟不大好的闲言碎语?” 闻言,孟斐焱赶忙跪在地上急于撇清关系:“不知是哪个造谣诽谤臣弟,皇上一定要为臣弟做主。” “朕都还未说是些什么话,就将五弟给吓成了这样?” 皇帝显然是很满意孟斐焱的这副反应,拿过桌上放置着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五弟也不必过于拘谨,总归你我还是自家兄弟,家里面即便是争破了脑袋,可若是有人蓄意挑拨你我兄弟之情,总还是要手肘向里不是?” “皇上英明。” “只是,这一次的失态并不相较于往常,此事涉及到父皇,朕倒是不得不慎重对待,仔细问一问五弟,这具体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能被人冤枉了你,也不能做了不孝子对不起父皇不是。” “父皇?” “皇上,陈大人在外求见。” 谈话之间,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传话,只见皇帝嘴角禁不住扯出一抹笑意,说道:“让陈大人进来。” 这位陈大人是新晋皇帝跟前的红人,他的妹妹良婕妤近段日子可谓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而这位陈大人自身也是少年有成,一身功夫炉火纯青,前些日子才被皇帝提拔做了禁卫军的统领,只是不知,这位陈大人在此时突然过来,是福是祸? “臣拜见皇上。” “爱卿此来,可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闻言,陈大人抬起头略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孟斐焱,只听孟斐瞳缓缓说道:“爱卿不必顾虑,只管如实说来。” “臣遵旨。臣奉命彻查太上皇中风一事,确实有查到确实证据,太上皇并非无端发病,而是被人下毒,且臣已查明此毒.药,此药为慢性毒.药,通常都是下在饮食用具以及贴身衣物之上,无色无味很难引起察觉,依照发病的状态来看至少已经五年以上。”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父皇用毒!” 皇帝的这一声呵斥下,陈大人不禁又望了孟斐焱一眼,说道:“此毒名为鸢尾决,是蜀国皇室才有的毒.药,此毒.药制作繁复且无药可解,一旦被下毒,到了一定时间,必定或死或伤,而此毒.药又有一致命弱点,从成药到服下,不得超过三日,否则便失去药效。所以若想要在南都国对太上皇下此毒.药,必须要有知晓制毒的人在南都国内。而据臣所知,只有蜀国圣女座下的巫女才有资格知晓毒.药的制作流程,不知是否巧合,五皇子的母家舅舅,前护国大将军郑安武,他的小女儿郑筝,曾在蜀国圣女的身边做过十年巫女,后来南都国内乱的时候,郑筝也是不知所踪。” “陈大人的意思,竟是怀疑郑筝对我父皇用毒吗?且不说郑筝在蜀国十年是否学会如何制作鸢尾决,自从五年前,郑筝便一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大人这怀疑,岂不只是胡乱的猜测,毫无依据!” 陈大人与孟斐焱二人之间的争执,在皇帝丢掷下来砚台后的一声巨响后戛然而止,只见皇帝一拂袖,从座位上拍案而起:“孟斐焱,你当真要叫朕将赤.裸.裸的证据放在你的面前,百口莫辩之际,你才肯承认是你教唆郑筝给父皇下毒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吗!” 话音落,空旷的房间内刹那间涌入数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齐刷刷地将刀刃对准了孟斐焱,只要他敢擅动,便立时能够将他戳成马蜂窝。 “皇兄这便要给臣弟定罪了吗?” 孟斐焱大笑道:“皇兄既然说有十足证据能叫臣弟百口莫辩,倒不如将证据拿来给臣弟开开眼,这失踪五年毫无音讯的人,究竟是如何能够在臣弟的指使下去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那朕便趁你心意!” 一声令下,侍卫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推搡了上来,此女子身材曼妙一身红衣犹如烈火,青丝如瀑披散在双肩,见到孟斐焱之后双眼立时涌出泪水,如泣如诉说道:“表哥,筝儿没能够杀死老皇帝为父亲为姑姑报仇,还连累表哥无端受筝儿连累,都是筝儿的错!” 筝儿?何处冒出来的筝儿? 孟斐焱自小同母亲的关系不太好,同舅舅家以及舅舅的女儿郑筝,关系却是不错的,郑筝从小娇生惯养,看谁都是觉得比自己低人一等,包括当时身为太子的孟斐焱,也是被这个小表妹丝毫不看在眼睛里,从来不叫自己表哥,倒是一口一个阿焱说得极为顺口,偶尔受到长辈训斥委委屈屈才会叫自己一声表哥,却也总是会在事后使绊子让自己吃一些小苦头给还回来。 更重要的是,郑筝最讨厌的就是大红色,那时郑安武娶了一个小妾办喜事,府里上下挂满了红色的绸缎,皆是被郑筝毫不留情地给撕扯了下来,犹记得那是郑筝第一次挨打且被打得皮开肉绽,才会离家出走到了蜀国,成了蜀国圣女身侧的巫女。 跟前这个娇滴滴自称郑筝的女子,显然并不是那个强悍泼辣的郑筝。 “五弟可还有话要辩解?” “皇兄当真要臣弟说吗?” “但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皇上按在臣弟头上的罪名,臣弟便是到死也不敢认下,大逆不道谋害生父,臣弟若是认下了这样的罪名,身后被万人唾骂也便罢了,只是不忍父皇为臣弟受此横祸而揪心,身为儿子不敢叫双亲受此煎熬。” “当真是做得一副孝子贤孙的好模样,可是谁会看?” 孟斐焱看着坐在上位的兄长,兄弟二人已是多年未曾如此四目相对,总是匆匆而过冠冕堂皇地互相说着客套话,寻常百姓家的兄弟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而他们却是从小被放在了一个互相竞争的位子上,彼此之间并不是至亲,而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敌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故而每一步都要走得极其小心,日日夜夜都要瞪大了眼睛找对方的错处,至死方休。 “孟斐焱,大逆不道谋害太上皇,朕今日废去其五王爷的身份,剔除宗籍,便为庶人,收监关押,终生不得踏出牢房半步。” 宋羽昭从皇后宫中离开之后,在宫门口又等了大半日的光景,都没能够等到孟斐焱现身,只能够先行回了五皇子府等孟斐焱。一直等到了大半夜,没能够等来孟斐焱的身影,却是等来了孟斐焱被废黜身份收监关押的消息,怔在原地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 打探消息的家仆跪在原地,也是慌了神一般地说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爷好像是因为什么谋逆之罪,姑娘,咱爷是不是完了?” “不许胡说,咱爷一定会好好的!” 慈禾大声呵斥了一声那家仆,赶忙走到宋羽昭的身侧将她扶住:“姑娘,事情发生地突然,究竟是怎么一会儿我们也都还不知晓,兴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这么严重,您先前不是皇后娘娘身旁的侍女吗,要不,咱去求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去说情,求皇上放了咱家爷?” “不能去求皇后。” 伴随着这一声音,一个头戴黑色斗笠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跟前,宋羽昭抬起头瞧着这男子有些许熟悉,却想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 慈禾先出声问道,只听那男子说道:“阿昭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 此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你是何人,谁是阿昭!” “好。” 宋羽昭打断慈禾的话,起身走上前说道:“先生请同我往这边来。” “姑娘,这个人连脸都不肯露,万一……” “慈禾,你去院子外头受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慈禾心下还是不放心,奈何架不住宋羽昭的坚持,只能极为不愿意地走出了院子,等到慈禾与那仆人走了出去之后,宋羽昭转过身面朝着那男子说道:“先生可能够将斗笠摘下了?” “多时不见,郡主已非当年那个小丫头了。” 男子摘下斗笠,宋羽昭的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究竟应该叫你星和月还是莫太医?” 第51章 老奸巨猾 “若真细究起来,你这小丫头,倒是应该规规矩矩地喊我一声师伯。” 星和月依旧一副浪荡大叔的模样,自顾自地寻了一处舒适的位子坐下,优哉游哉地缓缓道来。 师伯? 何处冒出来的师伯? 宋羽昭甚是无奈地瞧着星和月说道:“你莫要诓我了,我从未出门拜师学艺,不曾有师傅,何处来的师伯?” “你确实未曾出门拜师学艺,可你的母亲,却是我货真价实的师妹,难不成我还受不得你的一声师伯?” “你是崆峒派的人?” 闻言宋羽昭下意识地打量了星和月一番,虽未曾亲身到过崆峒山,却是自小听着母亲与兄长说过崆峒派的事情,怎从未从二人口中听到过一字一句有关于星和月的事情?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你母亲还未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崆峒山了,自然不会无端说起我的事,你从未听说过我,也是很自然的。” 星和月犹如宋羽昭肚子里面的蛔虫,一眼便瞧出了她心里面的小九九,招了招手说道:“可想要听我说一说你母亲小时候的事情?” “你今日来,总不会只为了要同我忆往昔吧?” 闻言,星和月也不尴尬,笑了笑,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坐姿说道:“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了,孟斐焱那小子被他老哥逮进了大牢里,不方便出来,便只能委屈我一把年纪的老人来给他跑腿,同你传一些话。” “孟哥哥知道今日皇上会对他动手?” “早晚的事,也不稀奇。”星和月一副早有预料的反应倒是令宋羽昭生出了一丝自己杞人忧天的错觉。 “孟斐瞳那小子也是忒不地道,怎么说也是同一个爹生的兄弟,挖空了心思往死里整,我也真是闹不明白,那个位子就这么吸引人,值得这么缺德去算计人吗?” 那个位子可不就是那么吸引人吗,不然怎会与一将功成万骨枯,九五之位道孤寡? “那孟哥哥,是不是暂时是安全的?” 闻言星和月转过头瞧了一眼宋羽昭,莫名笑了一下问道:“小丫头,有一件事情我其实想要问你很久了,你到底看上孟斐焱什么啦,值得你大老远地扔下一切跑到这里来找他?说实话在宫里看到你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我定力好,没准你就被拆穿了。” “孟哥哥的好,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更何况,就算我仔仔细细说与你听,你也不一定能够听得明白。” “哼,我不明白。”星和月傲娇地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孟斐焱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你不说与我听,难不成等着日后说给你与孟斐焱的小娃娃听?” “你老不休!” 被宋羽昭红着脸训斥了一顿,星和月心底下的好奇心更甚,追着问道:“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般横,师伯也是关心你,怕你被骗了嘛。” “你是说孟哥哥是骗子?他知道你在背地里如此贬低他吗?” “啥叫背地里,当面我也这么说?”闻言,星和月老大不乐意地反驳道:“说真的,要不是孟斐焱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才懒得管他的这堆破事,除了长得好看一些简直没一个能让我瞧得上眼的,可这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一个男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红颜祸水都不足以形容。” 说完,星和月还很是嫌弃地抖了抖肩膀。 此话出,轮到宋羽昭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抢过星和月拿在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子:“不许这么说孟哥哥,你才是红颜祸水!你全家都是红颜祸水!” “咦——小丫头脾气比你母亲还要臭,还不许人说你的心上人了。” “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再不说正事,那孟斐瞳都要将孟哥哥给害死了!” 眼见着宋羽昭是真的急了眼,星和月倒也是见好就收不再同她说玩笑话,坐直了身子说道:“那孟斐瞳虽然得了皇位,可是却坐得并不稳当。况且那小子做人不地道,好大喜功还好逸恶劳,就爱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从他当了皇帝,天天搞幺蛾子不带重样的,老百姓早就对他怨声载道了。” “你们,是要造反吗?” 闻言,星和月瞪了一眼,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什么叫造反,搞破坏才叫造反,我们这叫伸张正义。” 宋羽昭点了点头,不欲与星和月争辩,追问道“那要我如何做?” “宫外头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你就做一件事,进宫去。” “进宫?” 宋羽昭一头雾水,不明白如此安排的意义何在。 “我如今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人,根本就说不上话……” “谁让你去说话了,你就进宫待在皇后身边,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在宫里头孟斐瞳不好直接对你动手。” 宋羽昭明白了,孟斐焱要自己进宫,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他担心自己待在五皇子府,孟斐瞳会动手害了自己。 可是,她并不想要这样坐以待毙,她来南都国是想要帮助孟斐焱,并不是为了成为他的累赘。 “我不进宫,你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能够帮助孟哥哥,不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固执。”星和月为难地皱眉道:“只要你好好地不捣乱,活蹦乱跳地等孟斐焱从大牢里出来,就是帮最大的忙了。” “我虽不全明白,却也不是全然不知,眼下孟哥哥身陷囹圄,不好亲自出面,在孟斐瞳的眼皮底下动手脚,若不是亲信,你也不能全然放手去安排。我虽只是小女子,却也有微薄优势所在,孟斐瞳只以为我是他安排在孟哥哥身边的一枚棋子,并不会对我投注太多注意力,如此倒更适合由我去做一些你们不好去做的事情。” “小丫头,你不怕孟斐瞳迁怒于你吗?” “从我让我的丫头替我代嫁,在南都国与清平王朝之间撒下弥天大谎,我便预料到真相大白之日我会面临什么样的风波,不过生死,我不在意。” “倒是比一些寻常男子更有硬气。” 星和月似有一些动摇,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若真想要帮助孟斐焱,我倒是确实有一件事情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做。” “是什么?” “现如今孟斐瞳跟前最受器重的是那个禁卫军统领陈克,他有个妹妹在宫里,就是现如今最得宠的良婕妤,孟斐瞳宠她宠得大有当年周幽王褒姒之范。” “你要我怎么做?” “这个。” 说着星和月从身上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说道:“这是我配制的药粉,你进宫之后,在良婕妤的住所内将此撒下,良婕妤有饮红茶的习惯,红茶与这个药粉相克,会使良婕妤的身体慢慢虚弱,如此孟斐瞳必定会无心于朝政,我们的人便会更方便行事。” “这个药粉……”宋羽昭盯着星和月递给自己的白色瓷瓶问道:“会伤人性命吗?” “良婕妤同孟斐瞳是臭味相投之人,喜好奢靡又善妒,伺候她的宫人只要一个不小心,被挖眼睛割鼻子而丧命也是常有的。如此歹毒妇人,死了也不可惜。” “纵使她歹毒无常,那也不能无端害人性命啊!” 闻言,星和月转过身瞧了宋羽昭一眼,沉默了片刻一笑道:“罢罢罢,你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你娘当年可不似你这优柔寡断,放心吧,这个药粉还要不了那良婕妤的性命,至多让她全身无力在床上躺个几天,吃点苦头罢了。” “此话当真?” “我一个活了半百的老头子,难不成还要诓你个小丫头不成。” 星和月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佯装生气,宋羽昭微有些不适应,星和月这算是朝着自己使性子吗? 一个活了半百的老头子,实乃……真性情也。 奈何宋羽昭是个好孩子,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便只能先服软道歉:“师伯,是我方才说话重了,师伯是好人,自然不会无端去害无辜的人,我将先前的话收回,还望师伯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浪费精气神来生我的气了。” 得了便宜之后的星和月,挑了挑眼角,强压下心里头的小得意,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回道:“念你年纪小,我不同你计较,得亏是我度量大,你个小丫头就偷着乐吧。” “昭昭谢过师伯。” “哼。” 得了便宜还傲娇的星和月,哼哼了两声以表示自己听见了。 “可是师伯,那良婕妤是宠妃,宫里头必定有很多下人,这么多眼睛盯着,我又与她素无交集,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住处撒下这药粉?” “方才我也说了,那良婕妤是个喜爱奢靡之人,日常穿着的衣服便要换上十几套,有一些褶皱了,便要脱下不穿丢弃,白日里去她宫里头送衣服的宫女甚多,你可以见机行事混在这些宫女里头,人太多了那些个侍卫也不会盘问地太过仔细。” “好。” 第52章 深深宫廷 “对了,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宋羽昭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璟鹫那里拿回来的穆春茶与香灰,匆匆回屋内拿了出来放在星和月跟前说道:“师伯,你可能看出这两个东西之间有什么蹊跷之处?” “穆春茶?” 星和月只一眼便认出了穆春茶,宋羽昭心下一喜赶忙追问道:“正是穆春茶,师伯可是看出了什么?” “我且仔细看看。” 说着星和月伸出手将香灰抹在指尖上,拿到鼻子下方嗅了一嗅,皱眉沉思了一下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东西?” “皇后娘娘宫里,师伯,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个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里面加了一味合欢,合欢有催.情的功效,若闻此香的人同时饮用穆春茶,短时间内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若是长时间地接触这两者,会导致内空虚亏,乍然之下查不出病由,只会让人以为是一般的身体虚弱,并开以大补的药方,虚不受补之下便能够要人性命。” “是何人如此歹毒!” “看来宫里头已然不太平,可是是谁要下此毒手?” “会是孟斐瞳吗?” “你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你与璟鹫互换身份的事?不,倘若孟斐瞳已然知晓,依照他睚眦必报的个性,你就不会安然无恙地同我站在这里。” “璟鹫素来与人无冤无仇,那还有何人要取她性命?” “这件事并不是最棘手的,你此番进宫,只需叮嘱璟鹫勿再饮用穆春茶,饮食起居之上再稍多注意,便不会出太大的岔子,至于究竟幕后凶手是何人,我们可慢慢打探揪他出来。” “师伯说的对。”闻言宋羽昭低头看了一眼星和月给自己的白色瓷瓶说道:“那我这便进宫。” “一切小心行事。” “我知道,师伯——”宋羽昭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之下还是未将心中之话说出来,只是说道:“你也小心。” “你这丫头,是想叫我给孟斐焱那小子带话吧?我知道,我会同那小子说你有多为他着想,连死都不怕了。” “师伯!” “罢罢罢,我这个老东西是弄不灵清你们小年轻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问,不问,只管老老实实带话,绝不添油加醋。” 星和月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必定会在孟斐焱跟前眉飞色舞地编出严重与事实不符的话来。宋羽昭只得无可奈何地叹气瞧着他离开,心下禁不住担忧起来,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够顺理成章地完成星和月交给自己的任务。 迎刃而上吧。 且说璟鹫这边,自宋羽昭来过之后,便依言不再饮用穆春茶,连着几日来浑身无力的匮乏之感倒是果真有些消散,手也能够施力拿起一些并不太重的东西。 “娘娘今日瞧着气色大好,正巧园子里的迎.春.花开得热闹,奴婢陪娘娘去园子里看花吧。” 闻言,璟鹫抬头瞧了瞧今日甚为大好的阳光,点了点头道:“也好,许多日子未曾出去透透气,那边去园子里走走。” “奴婢这就去将娘娘的披风拿来,娘娘身子刚好,可不能叫风吹受了凉。” 等丫头们收拾妥当,一行人便直奔着园子而去,果真如丫头所说,一团团一簇簇的迎春花开得甚是热闹,一行人顺着石子小路往园子深处走去,猛然听见假山后头传来一阵嬉戏喧闹之声。 “是何人在前头?” “奴婢去看看。” 璟鹫身旁的丫鬟说着,还未起步,却见不远处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走过来,走在最前头的一女子打扮地妖娆多姿,头上戴着金钗玉主的步摇,莲步之间清脆作响,腰肢柔软婀娜,一双眼睛娇媚地几乎能够掐出水来。 “此人是谁?” “回娘娘,此人是良婕妤。” 丫鬟的声音刚落,良婕妤便已经走到了璟鹫跟前,盈盈行了一个虚礼,却并不到位,抬起头挑眼瞧了璟鹫一眼,娇滴滴地说道:“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本想去探望,可是皇上说是不让妾身打扰皇后娘娘静养,妾身不敢私自打扰,没想今日竟在院子里巧遇了皇后娘娘,想来皇后娘娘身子是大好了,妾身恭喜皇后娘娘。” “本宫前些日子身子有些匮乏,才会卧床数日,倒是叫妹妹平白添担忧了。”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便是后宫之喜,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妾身多事便好了,对了,皇后娘娘可是来赏花的?妾身瞧着这院子里唯迎春花开得最是热闹,煞是好看惹人怜爱,这人啊,就只喜欢那些生机勃勃的新鲜事物,忒偏心。” 良婕妤短短三两句话,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话中有话,璟鹫仔细打量了一下良婕妤,心下思忖着,这才不过几日,宫里竟然多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主? “对了,皇后娘娘卧床多日,不知可否听闻近日里的一件大事情?” “何事?” “五王爷,不对,是孟斐焱,竟然是下毒谋害太上皇的凶手,已被皇上拿下收监了,妾身听闻皇后娘娘有一个丫鬟赐给了孟斐焱做侍妾,担忧此事会连累皇后娘娘,便多嘴向皇后娘娘说一句,让娘娘能够心里有个数。” “孟斐焱?” 璟鹫看着良婕妤,字里行间倒是听出了满满的奚落与看好戏的心态,长舒了一口气淡淡说道:“本宫倒是真未听闻此事,想来是下人不想我病中忧思便未多嘴禀报,不过此事与我也无甚关系,那璟鹫虽与我有多年主仆情义,可至多也只是主仆之名罢了,且她不过是孟斐焱的侍妾,那孟斐焱做什么,一个小小侍妾顶多担一个被连累的无辜罪名,倒是妹妹实在杞人忧天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那孟斐焱犯事,与皇后娘娘自然没什么关系,实在是妾身杞人忧天了。” “本宫有些困乏了,便回去了。” “那妾身送皇后娘娘回宫吧。” “不必了,园中春.色正好,妹妹不必顾及我。” “那妾身,便恭送皇后娘娘。” 与良婕妤的一番虚与委蛇下来,璟鹫甚是疲累,由丫鬟搀扶着缓步回了自己寝宫,有丫鬟不服气,埋怨道:“不过一个小小宫妃,仗着有些狐媚之姿便是无法无天了!” “不可胡说。” 丫鬟没想到这句埋怨会换来了皇后的一声斥责,遂禁了声不敢再多说,等回了宫之后,也是讪讪的站立一侧不敢多言一句,璟鹫瞧了瞧这个丫头,揉了揉眉眼说道:“宫中人多嘴杂,你如此口无遮拦,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丫鬟一听便听出了皇后是在同自己说,赶忙跪在地上认错道:“奴婢知错了。” “这些话,往后在我跟前说说也便罢了,切记不得再在外头如此冲动,不然,惹来了麻烦我也救不了你。” “是。” 璟鹫这个皇后,做得甚为和蔼可亲,身旁伺候的下人也都很是尊重她,难得见一次她唱白脸,都是一时吓住了有些蒙圈,仔细一思量下来,其实皇后也是为自己着想,区区宫婢,能得主子如此厚待,那些下人们更是对皇后忠心耿耿。 坐了一会儿缓过了精气神之后,璟鹫担忧宋羽昭是否会受到此事连累,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从前璟鹫给本宫做的小点本宫吃着甚是合胃口,这些日子没有怎么吃东西,倒是甚为想念那小点的味道。你让人去将璟鹫召进宫来,为本宫做这小点。” “娘娘说的璟鹫,可是五王爷府里……” “正是。” “可是娘娘,方才在园子里,那良婕妤说五王爷犯了事,这璟鹫是五王爷府里的侍妾,原本娘娘便很有可能因为她而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娘娘不明哲保身也便罢了,怎还要将她召进宫里来,平白惹人非议?” “怎么,本宫倒是要听你说教了吗?” “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为娘娘着想,怕娘娘平白招人置喙。” “无碍,本宫方才说了,孟斐焱的事,怎样都与本宫扯不上关系,若是有人非拿着这件事情挑拨离间,清者自清,皇上他会相信我的。” “娘娘……前些日子娘娘病种在床,奴婢们不敢告诉娘娘,今儿个娘娘遇见的那良婕妤,是皇上不久前新封的妃子,甚是宠爱,还特地命匠人为那良婕妤造了一座金园子,屋顶墙壁,全都是真真切切镶了金子的,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捡着顶好的,穿的衣服,只要是上过身的,都不会再穿第二次。” 听着婢女的描述,璟鹫心下思忖着,原来是孟斐瞳的宠妃,怪不得今日见着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妃子对着自己总多了几分嚣张跋扈的气势,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原来竟是真的。 “不碍事。” 璟鹫挥了挥手说道:“不过宠妃罢了,妻妾有别,她见了我依旧还是要规规矩矩尊称一声皇后娘娘,不必理会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你速速出宫去,将璟鹫召见宫里来。” 眼见皇后丝毫不为所动,丫鬟心中虽然替皇后着急与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下,匆匆出宫去,将宋羽昭给召进皇后宫里来。 第53章 覆国谋 南都国的天牢,同这个国家别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相对比,丝毫也不会显得逊色,大牢整体的结构清一色由玄铁铸成,固若金汤,森严巍峨。打出的口号是苍蝇进了这里,也别想再飞出去一只。而孟斐焱被关押的地牢,整个牢房都被置在四丈深的地底下,周围空间都被灌注以水银密封,根本不必妄想通过打通地道这样浅显的方式来劫狱。 暗无天日,便是进了这地牢之后,最贴切的感受。 所幸,孟斐焱得了一间单独的牢房,不必委屈自己同那些满身恶臭的狱友共同挤在一处,难得地能够在此处睡一个安稳觉,不必担忧睡到一半会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黑衣刺客要了自己的性命,毕竟孟斐瞳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在地牢里将自己弄死来招人置喙。 好吃好喝地几日下来,孟斐焱的气色反倒是好了不少,于是孟斐焱私以为,孟斐瞳倒也不是坏得灭绝人性,若是他将自己丢掷在恶臭漫天的地方,那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摧残,心下倒是盘算着,日后兴许能够饶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条性命。 “皇上。” 幽深的长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孟斐焱听见御守打开了最外层牢房的门,噼里啪啦铁索碰撞的身影,透过长廊传来,显得分外明显。 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孟斐焱见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拐角处,嘴角不经意牵出了一抹笑意,等了数日,他终于是来了。 孟斐瞳让跟随的人候在拐角处,自己独自一人走近关押着孟斐焱的这一间牢房,驻足在牢房之外,两个人就如此隔着一道老门,四目相对。 “不曾想,你到了此处,竟是心宽体胖。” 孟斐瞳开口说道,眼中更多的是不满,显然孟斐焱过得好,让他并不是很痛快,在他的预想中,孟斐焱应该是满身褴褛容颜憔悴,状态越差他才越是称心如意。 “皇兄疼爱弟弟,不忍阿焱受罪,阿焱自然不敢辜负了皇兄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唯有好吃好喝养足了精气神,才对得起皇兄不是。”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孟斐瞳一声冷哼,孟斐焱佯装不知地问道:“不知阿焱为何要怕。” “你大逆不道谋害父皇,罪名足以致死,难道你不应该怕?” 闻言,孟斐焱不禁大笑,双目直视孟斐瞳说道:“此处只你我二人,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究竟是何人给父皇下毒,究竟是何人狼子野心,究竟是何人致骨肉亲情于不顾,皇兄如今说这些欲加之罪的话,又是说给何人听?” “那又如何,如今我为王,你为阶下囚,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你只能做我砧板上的鱼肉,刀俎在我手中,死活不过是我的一句话。” “是,古人早有所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阿焱对此并无怨言,只是心中不免疑惑,倘若是身在寻常百姓家,家中兄弟,可会为了这过眼云烟的荣华富贵,痛下杀手斩手足,大逆不道害双亲?” “寻常百姓家,先入门者为正妻,先落地者为长子,兄长才为正统,我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与你那不成气候狼子野心的母亲,能有今时今日的地步,皆都是咎由自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孟斐瞳对孟斐焱,并不是生来仇恨。 尚在孩提时期,孟斐瞳也是极为疼爱孟斐焱这个弟弟,手足之情是血浓于水的先天牵连。到如今,孟斐瞳依旧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两个小孩淘气上树掏鸟蛋,孟斐焱不慎脚滑摔下树来,孟斐瞳想都没有想就冲过去接住孟斐焱,做了他的人肉垫子。 可是当这些最纯真的感情被权势被欲望所浸染的时候,便开始犹如长在黑暗泥潭之中的罪恶之花,只能够令欲望令贪念无限地恣意生长,一点一滴地被吞噬掉了心底最后的那一片空地。 孟斐瞳明明是兄长,却要对着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孟斐焱俯首称臣,只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而自己母亲只是贵妃。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当初我便无意与你相争,如今我更是已无力与你相争。” “只要你一日活着,一日在南都国的土地上活着,就犹如刺在我胸口的一枚毒针,疼入骨髓,腐蚀肌骨,唯有除之,方能不痛不牵挂不累赘不受苦。” “你要杀我?” 闻言,孟斐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问道:“你终于怕了?” “阿焱已是必死之人,毫无翻身余地,已不足以成为皇兄的心头结,那在阿焱死前,皇兄可否能够解一解阿焱心中多年的疑惑?” “你想知道什么?”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人人都知道,七年前,南都国的前皇后一把火烧了晨雲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相传是被烧死在自己放的那场大火之中。 闻言,孟斐瞳的脸上并未有多少的神情波动,孟斐焱会有此疑问,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看不着活人也看不着尸体,自然会想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死了,怎么死的,尸骨又在何处。 “烧死的。” 孟斐瞳淡淡地说道:“与你母亲有冤仇的并不只是我和我的母亲,整个南都国皇宫,当年对你母亲恨之入骨的,一抓一大把,想来你母亲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并不怎么得人心,死后也很有可能因为生前的这些恶行而受辱,倒是有先见之明,一把火烧光了晨雲宫,自己也烧死在那场大火里面,尘归尘土归土,也免得死后还不得安生。” “真的是烧死的?” “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再诓骗你。” 话音落,孟斐焱心中还是不免动容,他了解他的母亲,那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有一点点的狼狈,与她偏执古怪的性格相对应的,还有她的坏脾气,那个时候的南都国皇宫,恐怕是真的找不出有一个人是不恨她的,所有人都对她又恨又怕。 所以她防火将自己将晨雲宫烧得一干二净,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其实要怪,只能怪你生错了人家,有这样一个母亲。” 孟斐瞳的话也是孟斐焱这么多年来心中所认同的,所以他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说道:“你打算怎样杀死我?” “我很想要你死,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你在清平王朝做了最低贱的质子,我心中依旧免不了地后怕,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将你亲手杀死,以绝后患。” 孟斐瞳突然抓住了牢房的门,眼中是多年来所积压的不甘与愤恨,还有一丝情感之中的挣扎:“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你从树上摔下来,我没有去接住你,你死了或者残了,你做不了太子了,我是不是就不必过得这么痛苦?” 孟斐瞳的话,乍然之间拉扯出了深藏在孟斐焱记忆之中几欲泛白的回忆,最低谷的时候,孟斐焱虽然知道将自己害到这般地步的幕后指使是谁,却也从未在心里面真正起过杀意,在他的心里,总是觉得,当年的情义并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可是为何最后会变成了最凶狠的杀意,非要置人于死地,不死不休呢? “也许你会觉得很可笑,可是还是想要同你道一声谢,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孟斐焱的这句话,令孟斐瞳怔怔的站在原地呆了许久,他脸上的表情纠结又痛苦,他说: “阿焱,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心安。” 孟斐瞳说,只有孟斐焱死了,他才能够安安稳稳地当皇帝去过那奢靡无度的日子。 可是即便孟斐焱死了,孟斐瞳就能够坐稳了那个皇位吗?孟斐瞳生性喜奢侈、好女色,这么多年来对于孟斐焱病态的怨恨又造就了他喜好滥杀无辜疑心重的毛病,这样的一个人成为了南都国的帝王,必定是百姓的灾难,国家的灾难。 孟斐焱心中也知道,孟斐瞳他根本不能够做这南都国的皇帝,他为王,则南都国离亡国不远矣。孟斐焱并没有太深厚的皇室荣誉观,曾经对于他而言,由谁来做南都国的皇帝,他根本就不在意,身为太子也并不是他所想要的。可是一旦战事起,深受其害的便是百姓,妻离子散、烽火硝烟,并不是他所想要看见的。 而且,他已经答应了宋羽昭,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如此才能够陪着她岁月静好白头偕老。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够推翻孟斐瞳的残暴统治,将他拉下那个沾满血腥的皇位,将他的的罪名昭然于世。 “皇兄。” 孟斐焱盯着孟斐瞳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欲望,满是泥沼,再无当年的简单与纯真。 “阿焱若死,便能够令皇兄心安吗?” “是,唯有你死了,我才不用再被困顿于这噩梦里面,唯有你死了,我才能高枕无忧。” 第54章 无辜人 宋羽昭进宫的路上很是忐忑,紧紧攥着袖间星和月给自己的白色瓷瓶不敢轻易放手,等到了宫门口赶车的下人唤了好几声,才在恍神间走下了马车,来接自己的依旧是前几日皇后宫里的那个婢女,见到宋羽昭之后虽然仍是规规矩矩地领路,可是字里行间却是多了一丝莫名的敌意,这份敌意令宋羽昭心中没了底,摸不清楚这几日可是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所幸到了皇后宫里,璟鹫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遣退了伺候的一众下人,很是热络地拉着宋羽昭在屋里头坐下。 “我昨儿个才听说那孟斐焱出了事,此事可有牵连到你?” “我没事,你不必担忧。”宋羽昭轻轻拍了拍璟鹫的手背,“只是我很担心,孟哥哥被皇上扣上了这么一项严重的罪名,一点准备都没有便直接被废了身份抓进大狱,现如今在地牢生死不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孟斐焱的事,我也只听下人说了几句,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十分清楚,我们现在毫无头绪,再着急也做不了什么,你且在我这里住几日,必定能够想出救孟斐焱的法子的。” 听着璟鹫的话,宋羽昭心中踌躇了许久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自己此来的目的,再三思虑之后,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一来这件事情太过危险,一旦被揭露便是性命攸关,自己并不想连累璟鹫。二来,此事关乎孟斐焱的性命,宋羽昭也不敢轻易拿孟斐焱的性命去赌,多一人知道便多了一分不确定。 “我知道。” 宋羽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璟鹫方才的那一席话,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倦倦的说到:“这些日子没怎么睡好,我有些不大舒服。” “莫不是生病了?” 璟鹫伸手探了探宋羽昭额前的温度,所幸只是有些倦怠,并未发烧生病,心下松了一松,说道:“我让婢女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你若觉得身子困乏,便先去睡一会儿,等到了晚膳时分,我会让人来唤你。至于孟斐焱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着急,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不要。” “嗯?” 宋羽昭的反应令璟鹫觉得有些奇怪,她这是叫自己不用想法子去救孟斐焱出来吗? “我是说,孟哥哥的这件事情很是棘手,单单依靠你去向皇上说情,必定是起不了什么用处的,反倒还有可能因此而令皇上生疑,如此倒是得不偿失了。我前些日子也是急糊涂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孟哥哥是否安全,其他全然顾不上,却也是白白着急上火顶不上一点用处,孟哥哥虽然被废了皇室的身份,但是毕竟还是太上皇的亲子,皇上要取他性命也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此事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因为着急而另生变故,你已为我牺牲良多,我不能将你也折进去。” “好了我知道,你精气神不太好,先不要想这么多,先去睡一会儿,如你所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我心中有轻重的。” “璟鹫——” “嗯?” 宋羽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下去,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有些伤感罢了,不必理会我。” “我陪你去吧,你自小认床,陌生的环境总是睡不安稳,我等你睡下了再离开。” “如此也好。” 璟鹫给宋羽昭安排的房间在皇后宫里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此处树木长得甚为高大,郁郁葱葱,不怎么有人路过此处,故而很是静谧。璟鹫娴熟地打开香炉的盖子,点上了香,轻轻挥了挥手,白色的袅袅轻烟便消散漫步在整个屋子里面。 “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闻香,所以选了这安神香,味道不重,有助于睡眠。” 心知璟鹫的良苦用心,宋羽昭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脱下外衣之后便躺进了松软的被褥之中,鼻尖轻轻萦绕着安神香的淡淡味道,闭上眼睛,倒是果真涌上了一丝困意。 璟鹫在屋里头坐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听着宋羽昭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心想着宋羽昭该是睡着了,便也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小心地将屋子门轻轻阖上,叮嘱着一旁的婢女:“不要打扰到她,等到了晚膳时分,她若还未起身,你们再轻轻将她叫醒,不可太突然,知道吗。” “奴婢遵旨。” 安排妥当之后,璟鹫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许褶皱的衣袍,心中想着自己病了这些日子,除了最初时候皇帝有来瞧过自己几次,后来竟是许久未再见过面,便出声吩咐道:“命人去炖一些燕窝,本宫过会儿给皇上送去。” “是。” 璟鹫不请自来,扑了个空。太礼宫的太监给璟鹫行礼回话道: “皇后娘娘,皇上方才去了良婕妤的月翎宫,几时回来奴才也不知晓,兴许等到用过了晚膳,兴许要等到明日晨起。” 月翎宫? 璟鹫听着小太监的话,心里想着,看来这孟斐瞳着实很是宠爱这良婕妤,新建了金楼玉宇来给美人住,还取了月翎宫这样的名字来锦上添花,如此想来,那一日在御花园,良婕妤在自己跟前所表现出来的飞扬跋扈,倒也是能够顺理成章了。 “皇后娘娘可要小的去月翎宫请皇上?” “不必了,皇上既然在妹妹那里,本宫不好打搅,你也不必同皇上说本宫来过太礼宫。” 听着皇后这话,小太监心下放了一放,若是皇后果真要他跑去月翎宫请人,皇上也就罢了,可依照良婕妤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保不准自己要挨上一顿板子,赶忙欢欢喜喜地说道: “奴才知道了。” “对了。” 才刚欲转身离去,璟鹫驻足转过身问道:“皇上每日里都去良婕妤那处吗?” “近一个月倒是日日都去。” “本宫知道了。” 皇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却不是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换了方向,直奔着太后的宫里去。 兆贤皇贵妃做了太后之后,索性在自己宫里设了个佛堂,日日地吃斋念佛,轻易不出来走动,身旁伺候的婢女也是减了一半的数量,说是人多嘈杂搅了清修,同时也免了后宫妃嫔的日日请安,说是年纪大了要清静清静,不喜人打扰。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毕竟那些宫妃们,也不见得就爱每日里起个大早来老太太这里问安。 皇后才刚走到太后寝宫的大门口,便隐隐闻到了檀香的味道,门口的太监见了来的人竟然是皇后,赶忙跪地磕头请安,皇后身旁的宫婢上前一步问道:“去通传一声,皇后娘娘要见太后。” 闻言,太监赶忙回道:“奴才这便去通传。” 言毕,太监起身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便从里头走出了一个老嬷嬷,朝着皇后行了行礼,说道:“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正在做晚课,还需些时候才结束,皇后娘娘若要见太后娘娘,可能得等上一等。” “无碍,本就是我不请自来扰了母后的清修,我等上一等也是自然的。” “那皇后娘娘请随老奴往这边来,太后娘娘结束晚课之后,自会见皇后娘娘的。” “有劳嬷嬷了。” “老奴不敢,请皇后娘娘往这边来。” 一路跟着老嬷嬷往里走,从前太后还是兆贤皇贵妃的时候,那晨曦宫璟鹫倒是去过许多次,可自从封了太后之后,这乾郦宫倒是一次都未曾来过,这乾郦宫布置地竟要比那晨曦宫还要朴素,清一色的灰白色,连装饰物也是甚少,院子里只种了一些极为寻常的花草,乍然一见,还以为是到了寻常百姓的家中,璟鹫一路跟着那老嬷嬷走到了一处屋内坐下,屋内的陈设与整个宫殿的布置如出一辙,简而又简,没有一丝多余的连缀。 这太后,倒是与孟斐焱,性子一南一北,一个朴素至此,一个奢靡至此,相差甚多。 “皇后娘娘且在此处等上一等,太后娘娘的晚课,再过不久也快要结束了。”老嬷嬷端上了一杯冲泡好的茶水,“宫里不怎么有人来,便只备了太后娘娘常喝的茶叶。” “此茶闻着甚香,母后的喜好是极好的。” 奉完茶,老嬷嬷福了福身说道:“老奴还要回去伺候太后,便先告退了。” “嬷嬷且去。” 等到那老嬷嬷离开之后,屋子里霎时间变得很是安静,皇后身旁的宫婢有些不太适应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怎觉得这乾郦宫,静地有些不寻常。” “祸从口出,又忘记了?” 得了皇后一声训斥,丫鬟禁了声,不敢再多言语,皇后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只是普通寻常的佛茶,并没有奇怪之处,只是…… 心中不免思忖着,确如那宫婢所言,这一切都看似静地寻常不过,不过太静太刻意了,反而令人生出了满满的不舒服,这乾郦宫,确实静得太不寻常了。 第55章 跋扈宫妃 皇后坐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太后的晚课终于是结束了,由那老嬷嬷搀扶着出现在皇后跟前,身上穿的是素色衣衫,头上只是别了一根木雕的发簪,皇后乍然之下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太后行礼道:“儿媳给母后请安。” “不必多礼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太后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皇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不必拘着,缓缓说道:“听陈嬷嬷说你等了我许久,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儿媳……也不知是否合适因着此事来叨扰母后,只是担忧若不加以劝诫,世人若是日后拿着此事来指责皇上罔顾兄弟之义滥杀无辜,倒是儿媳的不是。” “不必吞吞吐吐,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事同五王爷有关。” “五王爷?”太后敛了敛神,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可是阿焱那孩子又做了什么惹他兄长不高兴的事了?” “此事事关重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儿媳便拣重要的事情说,有人告发太上皇中风与五王爷有关,皇上一怒之下废了五王爷的身份贬为庶人,将人当场压入了大牢,听人说,是非要取五王爷的性命不可。除此之外,朝堂上的大臣却是多有非议,五王爷的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此时下结论尚早,而皇上不再彻查清楚便草率定下罪名,有以权谋私之嫌。儿媳生怕皇上冲动行事,日后后悔,无奈之下才来叨扰母后,望母后能够劝诫皇上一二。” “皇上在太礼宫吗?” 闻言,皇后顿了一下,幽幽说道:“皇上在月翎宫。” “月翎宫?” 果然,太后皱了皱眉问道:“月翎宫是何人所住,哀家怎么从未听闻过此宫殿的名字?” “月翎宫现由良婕妤所住,是不久前新建造的宫殿,太后久居宫中不闻外事,故而为曾听闻。” “良婕妤。” 太后喃喃自语地念着这个名字,轻轻叩着桌面思忖了片刻,提声说道:“皇后所言,哀家已经听明白了,此事皇帝确实做得有失妥当,皇后便陪着哀家一道去月翎宫走一趟。” “儿媳遵旨。” 得了太后的首肯,皇后心中紧绷的弦算是松了一松,赶忙起身走到太后身旁,扶着太后,一道往月翎宫的方向走去。 冬日里的夜来得早,太后与皇后二人走到月翎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月翎宫的奴才乍一见到太后与皇后二人同时到来,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狠狠擦了擦眼睛确认无误,赶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奴才不知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驾临,奴才……” “皇帝可在宫中,快去通传一声。” “在……在!奴才这就去通传。” 小奴才吓得身子一个踉跄,起身的时候又差些跌倒,连走带跑地匆匆进去通传,没过多久,便见着孟斐瞳匆匆迎出来,身旁还跟了一个貌美如花的良婕妤。 “母后怎么来了这月翎宫,夜中风寒,母后快些进屋里。” 孟斐瞳是大孝子,宫里伺候了有些年岁的下人都知道,良婕妤是新人,进宫之后从未见过太后,也从没有人叫自己去给太后请安,便想着这太后与皇帝之间可能不大和睦,便也乐得不跟一个老太太打交道。今日一见孟斐瞳这副模样也是甚为新鲜,怔了一下之后,赶忙迎上来一把拉住太后的手,娇滴滴地说道:“母后身子尊贵,切莫叫风寒伤了身体。” “你是谁?” 太后娘娘不大吃良婕妤这一套,甚是冷漠地收回了手,叫良婕妤碰了一个硬钉子。 “母后,这是前些日子才封的良婕妤,儿臣本想这几日便带着良婕妤去给母后请安,不想倒是母后先来了。” 听了孟斐焱的这席话,太后这才正眼瞧了瞧良婕妤,却未置一词,转过头对着孟斐瞳说道:“哀家有正事要同皇帝说,此处不是适宜的场所,还是先去太礼宫吧。” 太后的这句话,表面上看着是不痛不痒,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良婕妤一个下马威,一旁侍奉的下人谁都不敢吭声,生怕这尊大佛在太后这边吃了瘪,转过身便在自己这群奴才里面撒气找平衡感。 闻言,皇帝状似不经意地瞧了一眼良婕妤,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说道:“好,夜深露中,母后便坐儿臣的步撵吧。” 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孟斐焱的话,拉着皇后便走出了月翎宫,良婕妤被气得几乎跳脚,皇帝好言安慰了她几句之后,这才匆匆转身赶上太后与皇后的步子。 金碧辉煌的月翎宫,呼啦啦来了一帮人,又呼啦啦一下子都走了,顿时冷清下来了不少,有宫婢拿了一件披风给良婕妤披在身上,却被良婕妤结结实实扇了一个大嘴巴子:“不识抬举的东西,本宫何时叫人拿了披风!” “娘娘息怒,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奴婢该死。” 被打的宫婢是平常在良婕妤跟前最得宠的丫鬟,然此时嘴角磕破了皮瞧着甚为狼狈,摔在地上懵了圈,来不及多想便又爬了起来跪在良婕妤跟前,一遍遍地磕头求饶。 “来人,将这个不识好歹的贱蹄子绑起来,饿个三天三夜不许吃饭,若是叫本宫知道谁敢偷偷给她送东西,通通打断了腿!” “奴婢(奴才)不敢!” 乌拉拉的一帮子奴才宫婢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良婕妤狠狠将披风丢掷在地上还不解气,妤又将那被打了巴掌的丫鬟狠狠踹了一脚,这才转身走回了屋子,被踹的丫鬟吃痛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冷汗蹭蹭,可是旁边的下人谁都不敢轻易出来扶她,直到看着良婕妤走进了屋子关上了屋门,这才有稍微胆大些的太监走上前去,将这个宫婢从地上拉了起来,可也只是拉了起来,谁都不敢出声询问安慰,而是依言将这个宫婢关入了犯了事的太监宫婢才会去的刑房。 夜深露重,太后与皇后的突然到来令孟斐瞳猝不及防,一行人行色匆匆地从月翎宫回了太礼宫之后,孟斐瞳拉了拉有些许凌乱的衣角,出声问道:“不知母后深夜来找儿臣,是为了何事?” “哀家一贯以来便不太爱管宫里头发生的大小闲事,一来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如年轻时候,二来哀家也是相信皇帝能够将事情做好。可是今日哀家却听闻皇上这些日子做了一件不太厚道的事情,怕百年之后在祖宗跟前被祖宗责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亲自过来给皇帝提个醒比较妥当,免得皇帝一时冲动,做了后悔终身的事情。” 不厚道的事? 闻言,孟斐瞳却是转过头,瞧了一眼站在太后身侧的皇后,咳了一声说道:“儿臣当是什么事情,必定是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胡乱传了一些不像话的故事,无端打搅了母后罢了。母后不必忧心,儿臣心里面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你知道?” 太后娘娘抬眼瞧着孟斐瞳,却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哀家要同皇帝说一些事情,你先回避一下。” “是,儿媳告退。” 闻言,皇后对着太后与皇帝福了福身,依言退出了屋子,伴随着吱呀的关门声,只听见太后缓缓说道: “哀家年纪虽然大了,却还不至于老糊涂,这些年来你心里面的委屈和苦楚,宫里头只有我们娘儿两自己心里面最是清楚。现下这屋里头也没有什么外人,哀家倒不如敞开来了说,皇帝,阿焱与你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毕竟你父皇膝下只有你们这两个儿子,其余的除了公主之外也都早早夭折,如今你做了皇帝,没有人能够再叫你受委屈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些年来哀家一直吃斋念佛,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想要为你赎清些罪孽,枉死的无辜之人已经太多,不要再造罪业了。” “母后,既然你这样说,那儿臣也不妨将心里面藏着的话说出来。母后您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是寻得了一方安宁,您为往事赎罪,为亡灵超度,我从来都不曾加以干涉,您想要做什么儿子都是全力支持你的,建佛堂,寻佛经,一切事无巨细都准备妥当。 可您不要说是为了我而吃斋念佛。我无罪要赎,那些死的人,也都是罪有应得,同我无关。我虽贵为皇子,却自小便尝尽了白眼与嘲讽,没有人天生就想要当恶人,也许母后您甘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受人欺凌,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还要对着自己的弟弟俯首称臣,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本该属于我的,我不过是去拿回来了而已。” “只是拿回来吗?你将阿焱捉拿入狱,废了他的身份,明明是要再造杀业!” “他非死不可!” 孟斐瞳一声大吼,身子却是无力地倒坐在地上,太后见状心下也是一软,走上前在孟斐瞳的身旁挨着他坐下,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儿啊,听母后的吧,放了阿焱,他如今已经伤害不到你了,不要再害人了好吗?” “母后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每日夜里,只要我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我梦见阿焱满身是血,他拿着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冷冷地对我笑,他说,他要抢走我的太子位,我的皇位,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抢走和毁掉,我每日做噩梦,每日每日地做噩梦,从来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即便是在白天,我也常常会出现幻觉,阿焱拿着长刀要杀我,他的手里还拿着小奇的尸体。” 第56章 心魔 小……奇? 没有人会知道,或许说,没有人还记得,孟斐瞳当年养过一条其貌不扬的小土狗,取了名字叫小奇。一日孟斐焱见着了小奇甚是喜欢,爱不释手地抱着玩了许久,到了应该各自回宫的时候,依旧恋恋不舍地想要抱着小奇回去一道睡。 孟斐瞳为了抢回自己的狗,在与孟斐焱的争抢之间,失手将孟斐焱推下了池塘。 当晚,孟斐瞳便被他父亲关了禁闭,而造成兄弟之间这场争抢的罪魁祸首小奇,也被下令让太监生生摔死。 一地的鲜血,以及那躺在血泊之中的小小身躯,生生刺痛了孟斐瞳尚且年幼的心。 因果轮回,孟斐瞳与孟斐焱两兄弟之间,也许很难谈得清楚究竟是谁对谁错,或许孟斐瞳后来确实将事情做得更狠决更残忍,可是谁能够记得,当年那个笑容温暖的孩童? “皇兄,阿焱能将小奇抱回去一道睡一晚吗,阿焱明日一早就将小奇还回来。” “不行!” 当年那个高出孟斐焱小半个头的少年孟斐瞳,一口便回绝的弟弟这个请求,并且走上前一步想要抢回孟斐焱抱在怀里的小狗。 小孩子憋着嘴巴努力地忍住眼泪,抱着小狗的双手不肯轻易撒手,还在软软地请求着哥哥:“就一晚上好不好,明天天不亮阿焱就还给哥哥。” “我说了不行,你快把小奇还给我!” 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孟斐瞳在与孟斐焱的推搡之间,一不小心便失了手,将小弟弟给推进了一旁的池子里,只听扑通一声便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呜呜——” 小狗在孟斐焱摔下去之前,先行被丢在了地上,在软软的草堆里面打了一个滚之后,蹒跚着跑到了孟斐瞳的脚边呜呜地叫唤着,而一旁伺候的丫鬟太监全都是乱了套,太子殿下掉进了池塘,那一个不小心便是要脑袋的事啊! 往事突然之间犹如才刚发生在眼前,分外清晰地闪现在孟斐瞳的脑海之中,他万分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双膝,犹如一个才刚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叫人平白生了几分怜惜。 “儿呐,母后在,母后在这。” 太后轻轻将孟斐瞳揽在自己的怀中,那些往事唯有孟斐瞳将它牢牢记了下来,日复一日犹如毒.药般渐渐让人上瘾、万劫不复。 于此,太后却也只能够束手无策。可是她知道,过去的一切早已经难以追究谁对谁错,可是眼下,倘若孟斐瞳真的要对孟斐焱痛下杀手,便是大错特错,除此之外必定还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乱子与麻烦,她必须要制止孟斐瞳做下这样的错事。 “是母后的错,当年母后不够能力保护你,才叫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小奇,两个小奇,不论你想要养多少都可以,没有人能够来跟你抢,也没有人敢跟你来抢了,儿呐,今日可否听得母后的这一句劝告,当年小奇没了,你尚且难受至此,耿耿于怀多年也没有办法释然,而你今日要杀的人是你的亲弟弟,你唯一存活于世上的亲弟弟!也许你现如今被往事蒙蔽了心,你只想着要他死了,你才能够解脱,可是若干年以后,你突然想起那个你亲手下令杀死的兄弟,你便不会日日噩梦吗?你是母后生的,母后知道你秉性不坏,你从小就是好孩子,只是因为生在帝王家才无端遭受了这些磨难,母后不想你因为此刻的一时冲动,而作下了悔恨终生的憾事呐!” “母后,那个善良的孩子,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孟斐瞳的脸上满是落寞的神情,他只比孟斐焱大了三岁,如今也才不过是二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却透着难以掩盖的岁月斑驳的沧桑之感,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了方才的嘶吼与愤怒,月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刚好打在他的后背上,无端作了清冷。 母子二人,就如此相顾两无言地在屋子里面待了许久,一直等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孟斐瞳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走上前两步来到倚在圈椅上小小休憩的太后身侧,将自己才刚解下来的外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又驻足站了一会,盯着母亲的侧脸旁出神瞧,良久,几不可见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轻轻踱步走到门边上,小心地将屋门打开来,轻步迈过门槛,转身复又将门给仔细关上。 “皇上——” “嘘!”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才刚要说话,便被孟斐瞳示意噤声,半句话堵在喉咙口,只能怔怔的点着头,一时半刻回不过来神。 “里头炉子里的炭火不多了,叫人将屋子烧暖和一些,太后起来之后可能会有些精神不济,叫御膳房备了燕窝粥送过来。” “奴才这就去备着。” 得了圣命的小太监弓着腰领旨下去办事了,身侧的侍卫上前一步询问道: “现如今时辰还早,还不到上朝的时候,皇上可要去月翎宫?” “皇后回宫了吗?” “回皇上,昨日皇后从太礼宫出来不久,便回了坤阳宫。” “去坤阳宫。” 闻言,侍卫心下不禁擦了一把冷汗,瞧着孟斐瞳今日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也不知这皇后娘娘是何处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只盼着夫妻之间的不痛快不要殃及池鱼便好。 坤阳宫的布置与那新建的月翎宫比较起来,陈设略微有些老成与古旧,倒是因为是比较有些历史的宫殿了,历来住在里面的人也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子,倒也不会叫人看起来寒酸而失了身份。孟斐瞳一大早便带着人来到了这儿,吓得宫里头伺候的奴婢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喊着万岁万万岁,孟斐瞳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 “皇后起了吗?” “皇后娘娘才刚起身,现如今应正在梳洗。” 闻言,孟斐瞳脚下的步子一步都未曾放慢,而是径直朝着皇后的寝殿走去,推开屋门,便瞧见了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婢女摆弄发饰的璟鹫,听见声音之后,璟鹫转身望过来,便瞧见站立在门口逆着光的孟斐瞳。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璟鹫身侧的婢女们呼啦啦地清一色跪在地上给皇帝行礼,璟鹫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说道:“皇上如此急着找臣妾,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你们都下去。” 孟斐瞳盯着璟鹫瞧了好一会儿了,过了片刻吩咐将屋里头伺候的吓人都遣散了出去之后,一步步走到璟鹫跟前,眼神阴鸷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与孟斐焱有私情。” “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倘若你与孟斐焱没有私情,你会这般大费周章地将母后都给请出来为孟斐焱说情吗!” “宫中人心险恶,每一日都会有千言万语中伤臣妾的话从四面八方来,臣妾防不胜防也不屑于去计较,因为臣妾心里面坦荡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皇上着想,臣妾也觉得皇上必定是相信臣妾的。可眼下看来,倒是臣妾不自量力了。若是皇上心中已对臣妾下了这般定论,臣妾百口莫辩。” “你不必强词夺理,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是非曲直,朕心中自有定论,不论此次你事出何由,朕今日都告诫你一句,南都国内的恩怨,我与孟斐焱之间的恩怨,你不必插手也插不了手。你只管安安分分地在这坤阳宫内做你的皇后娘娘,朕便能够保你一世荣华,所有妄图在朕眼皮底下掀风浪的跳梁小丑,都只会自食恶果,你也不例外。” 看来孟斐焱此次是真的动怒了。 看来自己此次是果真触到了他的底线。 待到孟斐焱离去之后,璟鹫依旧怔怔在原地站了许久,握在手心的发簪上沾染了手上所渗出的汗迹,婢女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有些许狼狈地放下手里面握着的簪子,问道:“璟鹫可醒了?” “娘娘吩咐我们不许打扰璟鹫姑娘休息,便谁都不敢前去惊扰,今早倒是还未瞧见过璟鹫姑娘的身影,想来应是还未起身吧,可要奴婢去将璟鹫姑娘唤醒?” “不必了,她多日都未曾好好安眠,便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你们将饭菜热着,等她醒了便可以吃上。” “奴婢知道了。” 没有人会知道,宋羽昭所住的那间屋子看似无声无息,猜测里面的人睡到日上三竿了都还未起身,实则却是一夜未归。 璟鹫前脚一离开,宋羽昭后脚便也紧跟着一同离开坤阳宫,按照星河月给她的后宫地图,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良婕妤所住的月翎宫,自然也是看到了昨夜那场好戏,良婕妤大动肝火将其中一个婢女踢得半条命都没了,直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竟还下令要将那个婢女饿上三天三夜不许吃饭,瞧着昨夜的情况,那婢女平时恐怕还是良婕妤跟前比较受宠的丫头,尚且一招不慎得了这样的下场,心里面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样一个惹不得的主子,看来自己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行事才是。 第57章 美人殇 孟斐瞳下了圣旨,定下了对孟斐焱行刑的日子,只是这圣旨还未颁发出去,便有太监连滚带爬地到孟斐瞳跟前,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将话给讲明白。 “皇……上……良婕妤……娘娘……突然……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手中握着的朱砂笔毫无征兆地滑落了下来,孟斐瞳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小太监跟前,一把捏住小太监的衣领口子,质问道:“你将话给朕说清楚,良婕妤怎么了!” “昨儿个良婕妤用过晚膳之后便称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今早过了晨起的时候,那些婢女还不见良婕妤叫人进去服侍梳洗,有几个胆大的进去瞧了瞧,这才发现良婕妤,没……没气了。” 扑通! 小太监话音刚落,孟斐瞳便将人丢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太礼宫,连步撵都来不及坐,便直奔月翎宫而去。 到了月翎宫之后,一堆的下人跪在屋里头,瞧见孟斐瞳之后更是吓得只会哭,孟斐焱被这压抑的气氛搅得心烦意乱,大发雷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与良婕妤,便变得甚为安静。 孟斐焱伫立在原地,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开去,这间屋子的所有陈设他都极为熟悉,因为一桌一椅以及桌椅上的摆件装饰,事无巨细全都是他亲手所布置,从现如今所站的位置,到良婕妤所躺的床,需要走几步,孟斐焱都是心如明镜般地清楚,可是眼下,他却觉得这一段距离莫名被拉得好长好长,似乎长到都看不见尽头,长到让他一不小心,就会在这其中迷了路。 “爱妃。” 孟斐焱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在屋子里面久久回响,可那个应该作出回响的人,却久久沉默。良婕妤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妆容一如既往地精致抚媚,身上穿着的大红色寝衣,是前几日才刚用进贡的天蚕丝由十八个绣娘连夜赶工新做好的,这才是上身的第一个晚上,却也是良婕妤生前所穿的最后一件衣服。 孟斐焱小心地走到良婕妤身边,他的双手几乎颤抖着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几乎就在一刹那之间,这个狠心的男子,这个绝情到弑父杀弟的男人,却是哭得犹如一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他无助地倒坐在床沿上,拉着良婕妤已经失去了温度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良婕妤是个好看而且抚媚的女人,却与端庄大方、善解人意完全搭不上关系,甚至可以说她是恶毒的、自私的、跋扈的、奢靡的。 同时她的身份背景极为普通,没有权势天的娘家人为其撑腰。 所有人都不甚明白,堂堂一个帝王,为何偏偏独爱这样一个女子。为其修建富丽堂皇的月翎宫,为博美人一笑甚至不惜劳民伤财而弄得怨声载道。 或许唯独孟斐瞳心里头知道,他究竟为何这样爱这个几乎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子。 这个女子,像极了他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己。 良婕妤要什么喜欢什么都会去说去要,耍尽一切手段、费尽一切心思。她的贪婪与跋扈从来都不会遮掩,她活得真实与自在,或许这种真实与自在简直是旁人的噩梦,却是孟斐瞳最渴求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满足良婕妤的所有要求,哪怕这个要求不合理、过分,他也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尽可能去满足。 良婕妤对于孟斐瞳,更像是一个信仰一般活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眼下,这个信仰没了,所以孟斐焱自然便奔溃了。 良婕妤的死,对孟斐瞳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先是大病了一场,然后在身体才刚刚有些许好转的时候,便拖着病体下令,一定要彻查良婕妤的死因,查出来罪魁祸首,诛九族,查不出来罪魁祸首,所有月翎宫的宫人、侍卫,全都凌迟处死。 一时间,整个宫里都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无端遭受了牵连,最遭心还是月翎宫的那些下人,凶手若是一日找不到,自己的性命便是日日都悬在屠刀之下,所有人都拼了命一般地想要找出凶手,所有人又都拼了命一样地将自己撇清关系,如此过了三日之后还一点没有凶手的下落,孟斐瞳下令: 处死月翎宫的两名婢女,之后若依旧找不出凶手的下落,便每过一日处死两人,等到月翎宫的所有婢女侍卫都被处死之后还找不到凶手,宫内所有的婢女太监与侍卫,便都逃不脱干洗,都要为良婕妤殉葬。 皇帝疯了。 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皇后请了太后一道去劝皇帝,一向孝顺的皇帝,却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将太后与皇后关在屋外头,任谁都不见。 “母后……” “皇后,你先回去吧,良婕妤没了,皇帝伤心,眼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等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在这里陪着皇帝,皇帝他是个孝顺孩子,不会让我一直就这么等在冷风里,等他慢慢想通了,就会见我这个母亲了。” “儿媳陪着母后一道……” “不必了,我了解皇帝,你等在这里不但没办法劝皇帝,还会起反作用,就先回去,等有了消息,哀家再让人来告诉你。” 闻言,皇后紧蹙着眉头思忖了一下,太后所言在理她无法反驳,便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肩递给太后说道:“如今虽已入了春,但风寒依旧伤人,太后仔细着身子莫要受了风寒了。” “哀家心中有数。” 离开太礼宫回到坤阳宫,皇后的双手已被冻地有些木讷,婢女们寻了暖炉子来给皇后抱着,却见到了失魂落魄坐在角落里的宋羽昭。 “璟鹫姑娘,你怎在这儿,身子可好些了?” 前几日宋羽昭便一直声称身子不是,待在屋内一步都未曾迈出来,如今乍然一见到,着实叫那婢女吓了一大跳。 “皇后娘娘可回来了?” 闻言,婢女点了点头,说道:“原来璟鹫姑娘是在等皇后娘娘,可怎么坐在这儿,身上还穿得这么单薄,身子还未大好,受了凉岂不是遭罪。” “娘娘在何处?” “才刚去了书房,璟鹫姑娘——” 婢女的话还未说完,宋羽昭的身形已经走出了大半,走到书房之后,皇后也甚是诧异于她如今的这副憔悴模样,放下手中才刚拿起的笔,走上前拉过宋羽昭的手说道:“怎么这么憔悴,瞧着你连睡了好些日子,怎病地更加厉害了?” “我——” 宋羽昭的话截然而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瞧着更是担忧,皇后抬头示意屋里的婢女都暂且出去,拉着宋羽昭在竹榻上坐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若是担忧孟斐焱,你暂且可以放宽心,这些日子宫里头出了大事,皇上暂且应该不会再去想着为难孟斐焱。” “是我的药害死了良婕妤。” “你说什么!” 星河月同宋羽昭说,白色瓷瓶里面装着的药粉,只会与良婕妤日常所喝的红茶有药性上的冲突,下了药之后至多只会使她浑身乏力看起来病入膏肓的模样。如此便能够分散孟斐瞳的一些注意力,为营救孟斐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于是那一日她趁夜去了绣房,在刚刚赶制出来要送去月翎宫的那一批衣服上头洒下了药粉,未免惹人怀疑,她只在一件大红色的寝衣上洒了极少的药粉。回来之后还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应该用什么方法来下药,没有想到第二日便听闻,这良婕妤暴毙于自己宫中。 事发之后,宋羽昭也是大受打击,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或许应该说,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追逐孟斐焱的这条路上必然是布满血腥,可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良婕妤虽然嚣张跋扈,但从未与自己有过任何瓜葛,对于她来说,良婕妤就只是一个陌生的无辜人。 而这个无辜人,死在了她的手下。 “此话你不可再说!” 皇后慌张地捂住了宋羽昭的嘴巴,神色严肃地叮嘱道:“我虽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但是就我目前所知,皇上是非要找出真凶不可,眼下找不出真凶便已经枉死了这么多条人命,若是被人知道……你必定会受尽折磨的。” “璟鹫,为何是我害了人,你却还向着我。” “你是好人,你害人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你害的人,本身就是恶人,你没有错。” 璟鹫从来都是对宋羽昭无条件地相信,从前是,如今也是。在她的观念之中,只有两种人,对宋羽昭好的人,对宋羽昭不好的人。 可是宋羽昭听了此话之后,心中更是抑郁地难受,良婕妤虽是恶人,死在她手下的人多是无辜,只是因为跟错了主人才会无端受累。可是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亲手杀死这样一个恶人,恶人有过,死不足惜,她不应该如此剥夺他人的生命,那么无形之中她也成了一个恶人。 第58章 翻手为云 “你不该将阿昭扯入这趟浑水。”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不敢说。” 星河月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站在关押着孟斐焱的牢房之中,犹如看好戏一般地瞧着孟斐焱显然有些不大高兴的神情,戏谑地说道: “要我说啊,你也是太宝贝你那个小媳妇了,你那媳妇说了,人家可是为你死都不怕的,你这样什么都瞒着她,虽然说吧你是用心良苦,怕她有什么闪失,但是我觉得人家可能不太会领你这份情,到时候要跟你赌气什么的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还瞒了我些什么?” 听着孟斐焱不怒自威的声音,饶是星河月这般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还是不知怎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能瞒着你什么,要真有什么不让你知道的,那也都是我的一些私人小秘密,你总不至于连我的隐私都要窥探吧,那我也太没有人身自由了,我还不拿你一针一线地免费给你卖命,我这,我这太亏了!” 听着星河月是将话越扯越远,孟斐焱知道若是不及时制止,他恐怕能够将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题全都给绕进来,转过身打断了星河月的话道:“罢了,阿昭的个性执拗,决定了的事情别人也无法轻易将她说服,我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那良婕妤死了,宫里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哎,你说我还真是挺纳闷的,那孟斐瞳平日里瞧着阴涔涔的不像个正常人,没想到还是个情种,那个良婕妤一死,竟然大病了一场,只是可怜了一些无端受累的宫婢,莫名其妙就被处死作了替死鬼,死便死了,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说重点。” 孟斐焱打断了星河月的话,一下子令星河月措手不及,吞了吞口水,小声嘟囔着: “可不就是在说重点吧,吓我一大跳,差点被口水噎死。” “孟斐瞳不会善罢甘休,除了那些宫婢,后宫内还有否其他遭受连累的人。” “奇了,你都没离开这里半步,怎么知道还有其他人枉死?确实,除了那些宫婢之外,还有好几个后妃也都被牵连了进去,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德妃,她是左丞相的女儿,做了孟斐瞳好多年侧妃却一直都无所出,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不怎么受宠的人,这次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人诬陷说是她妒忌良婕妤受宠下的毒手,唉,这么一个美人,竟然就被孟斐瞳给活生生掐死在自己的寝宫里头,这孟斐瞳可还真是心狠,对待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也都毫不留情,下杀手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你亲眼目睹了吗?” 星河月说得眉飞色舞就差一块醒木便可以上场说书了,冷不丁遭孟斐焱这么一问,略微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说道:“所以啊,这德妃一死,左丞相便也就起了二心,眼下正游说其他大臣,要罢黜孟斐瞳。” “其他大臣如今是何反映?” “其他的大臣如今倒也没有谁上来表态说要推翻孟斐瞳,但是心里面倒是都对孟斐瞳颇有异议,依我看来,现如今是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阵东风了。” “那我们便将那阵东风放出来。” 自从入冬以后,南都国内便再未降过一滴雨水,开春以后播下去的种子,无一例外都旱死在田地之上,民间纷纷流言四起,说是新上任的皇帝失德无度,惹怒了天神,天神才会降下旱灾作为惩罚。这个传言不知从何处传起,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便传遍了整个南都国上下,民心不安已久。 二月初十,在南都国的一个边境小镇,有人领导当地农民有组织有纪律地策划了一场暴动,这场暴动发生地毫无预兆,打得官府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没几天功夫便就占领了这个小镇周围近十个市镇的府衙。府衙知府甚是狼狈不堪地逃脱了出来,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都国国都,哭哭啼啼地在朝上哭诉说边境民风彪悍不知礼仪,占领府衙之后这帮蛮民杀伐抢掠无恶不作,希望朝廷能够赶快派兵前去镇压收回府衙,将这些蛮民绳之以法。 在朝的所有大臣皆是不约而同地默不作声,眼神却是齐刷刷地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孟斐瞳。 只见孟斐瞳紧皱着眉头,神色瞧着很不好,听罢这个府衙的话之后训斥道:“朕叫你去做父母官,给了你饷银给了你衙卫,你给朕的是什么?一帮无组织无纪律的蛮民罢了,能有多大的出息和作为?就将你们给吓得抱头鼠窜,你怎么不直接死在路上省得叫朕看见你心烦!” “皇……上……息怒!臣,臣实在是有心无力呐,那帮子蛮民,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一人能顶上咱们三人,且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们,他们还搞偷袭,臣也是一时不察才叫那帮蛮民给钻了空子的!” “皇上。” 位于不显眼的位置突然站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众人侧目,发现竟是向来不怎么出风头的司马大人。 只见司马大人走上前来,躬身说道:“据臣所知,此次的暴动,看似具有很大随机性,可是能够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占领近十府衙,绝非一般等闲之辈能够轻而易举做到,臣以为,此事背后,必定有人精心策划。” “司马大人以为,是何人策划?” “若非内忧,便是外患。” 闻言,孟斐瞳在心里面想了一下,眼下孟斐焱已经被自己关在牢狱之内,根本就翻不了天,难道是别国的挑拨离间和虎视眈眈? “对对对,大司马说得对,一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这场暴动,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觊觎我南都国的江山啊皇上!” “放肆,何人胆敢觊觎朕的江山!” 府衙原本是急于将自己身上的责任给推干净,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惹怒了孟斐瞳,只见孟斐瞳一挥手吩咐道:“将此人拉下去,不论是否令有旁人居心叵测,你玩忽职守导致连失十座城池是事实,罪责难免,现如今朕废去你府衙身份,收监入狱。” “皇上,皇上臣冤枉啊,皇上是有人故意要害臣啊,皇上您明察啊!” 那府衙好不狼狈地连连喊冤,却无一人有心思去管他死活,等侍卫将此人拖下去之后,另有大臣揍禀道:“皇上,臣以为,眼下边境大乱,更有流言四起搅得民心不稳,臣以为,此时应该将五皇子放出来,由五皇子领兵前往边境镇压暴民,一来能够破了那无稽之谈的流言,二来也能够扼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妄图利用我国内事来滋造事端的意图。” “你说什么!” “臣复议” 孟斐瞳的怒火尚且压在腹中,便见左丞相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不论是流言,还是暴民,由五皇子出面镇压最为合适,五皇子乃皇上唯一手足,只要五皇子出面,所谓无德无度的无稽之谈自然便就不攻自破,至于那些暴民,没了主心骨和无知百姓的支持,自然更就掀不起什么大浪。” “孟斐焱弑父大罪,罪当处死,你们竟要朕放虎归山吗!” “五皇子之罪名,并无确凿证据以佐证,臣倒是以为,五皇子在清平王朝做了数年质子,母家势力也在多年之前土崩瓦解,根本没有能力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所谓弑父之罪,倒是有待商榷。” “你放肆!” “皇上息怒,臣也以为此计最妥。由五皇子领兵镇压,也能够将功赎罪,兄弟二人冰释前嫌,太上皇想来也必定是喜闻乐见的。” “你们……你们都收了孟斐焱的什么好处,敢这样在朕跟前替他说话,不怕朕要了你们的脑袋吗!” 话音罗,朝堂之上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过了良久,只见左丞相率先取下自己的官府,跪在地上缓缓说道:“臣一门数代忠烈,为南都国兴衰荣辱万死不辞,只悲现如今心有余力而不足,将老矣恐再难为我皇尽犬马之劳,望皇上能准许微臣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你以为朕不敢要你的脑袋吗!” “臣不敢,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只是哪怕臣死,臣也必定要说出肺腑之言以劝诫我君主免于步入歧途,否则,臣愧对列祖列宗更无言面见我南都国的历代先皇。” “皇上,左丞相一门忠烈臣子,为我南都国国泰民安,呕心沥血辅佐君主,若是这等忠臣尚且只落得这般仓促草率的下场,该是何等伤害其他臣子和百姓的心啊,如今内忧外患,暴民未安,皇上万万不可如此做啊!” “求皇上收回成命。” 哗啦啦的一大帮子大臣全都跪下,异口同声地替左丞相说情,或者应该说是变相地给孟斐瞳施压,在那一刹那,孟斐瞳才心知肚明地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成了个被架空了的皇帝,大臣不听自己听左丞相,决策权不在自己手中在左丞相手中? 第59章 杀机 下了朝,孟斐瞳并未回太礼宫,而是径直杀到了皇后的坤阳宫,面色漆黑杀气腾腾,守在宫门口的侍卫都来不及通禀一声,孟斐焱便已经迈步踏过了坤阳宫的大门,匆匆赶来接驾的皇后娘娘甚至来不及捋平那有些凌乱的衣衫,急忙福身说道:“不知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璟鹫呢?” “璟……鹫?” 闻言皇后抬起头瞧着孟斐瞳几乎都能够将人凌迟的肃杀眼神,禁不住顿了一下说道:“不知璟鹫惹了什么麻烦,臣妾一定好好教训这个丫头,皇上您……” “朕问你璟鹫在哪里!” “皇上……” “你们都不听朕的话,都不将朕放在眼里对不对?不要忘了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朕,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们全都得死!” “皇上息怒!” 周遭的太监宫婢,乍然一见这阵仗,皆是吓得纷纷跪在地上,皇后仅仅攥住拳头,心中思虑着莫不是孟斐瞳知道了是宋羽昭毒死了良婕妤,这才气势汹汹地过来问罪?若真是如此,那落入了孟斐瞳手里的宋羽昭定是必死无疑啊! “我在这里。” 有风微微吹下落叶,宋羽昭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儒裙,缓缓走入人群中间,不卑不亢地对着孟斐瞳行了礼说道:“奴婢在这里,皇上您要问奴婢什么?” “璟鹫你——”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孟斐瞳阴鸷的声音传来: “你老早就知道孟斐焱的阴谋对不对,你知道他要谋反他要害朕,你竟敢不告诉朕,伙同他一道欺骗瞒着朕,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五皇子如今身陷囹圄,他如何能够害到皇上?” “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身陷囹圄?他好大的本事都已经让朕的大臣都为他卖命为他说话了,下一步他是不是就要将朕赶下龙椅换他来要朕的脑袋了!” 宋羽昭并不知晓孟斐瞳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隐约察觉到孟斐焱或许脱困了,至少是性命无虞的,心下终于是宽了宽心,但这神情落到了孟斐瞳的眼睛里,便是成了莫大的羞辱,他亲手安插到孟斐焱身边的细作,竟然反过来成为了他的心腹,二人同仇敌忾来算计自己,那自己同那跳梁小丑又有什么区别? “贱婢!”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看清楚孟斐瞳究竟是如何动手打的宋羽昭,只是听见了一声很响的巴掌声以及宋羽昭那红得几乎透血的左脸庞。 “皇上,璟鹫至多不过是那孟斐焱的侍妾,即便那孟斐焱真的生了谋反之心,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给璟鹫,璟鹫根本就不知情又如何能够及时告知给皇上您?” 皇后也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事情给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之时,赶忙上前一步将宋羽昭拉到自己身后说情到。 “她辜负了朕交给他的重托,便该死。” 可是很显然,孟斐瞳已经在心里面认定了宋羽昭是罪该万死的,被孟斐焱如此反将一军,气急之下的他便非要拉一个人狠狠出气才能够平息心里面的怒火,而宋羽昭不巧,偏偏成了孟斐瞳此次撒气的对象。 “皇上——” “朕知晓皇后同此事无关,便不予追究。可皇后若再为她说情,那朕便不得不怀疑皇后是否也参与其中,毕竟璟鹫是皇后从清平王朝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主仆情深,容不得朕不怀疑。” “此事同皇后娘娘无关,奴婢一人承担。” “你个小小丫头,你承担什么东西,你承担得了吗,也不怕被压垮了肩头?”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众人齐刷刷的眼神注目之下,只见星河月一副甚是随性的模样倚靠在坤阳宫门口。 “小丫头,是谁打你了?” 闻言,宋羽昭下意识地拿手挡住了自己的左脸,一时之间有些闹不清楚跟前究竟是什么情况,不禁侧目瞧了一眼孟斐瞳,却见孟斐瞳的眼神肃杀地几乎要杀人,好不容易才能够按捺住那一股杀气,才纳闷,便听见了一声极为熟悉的话语: “阿昭,别来无恙?” 孟斐焱出现在坤阳宫门口,身上的衣服还是在狱中穿的那一件,都未来的及换下,他掠过孟斐瞳,轻轻走到宋羽昭的身旁,伸手拉下宋羽昭挡在左脸上的手,轻轻抚上那充血的脸庞,眼中满是心疼地问道:“疼吗?” 这是什么情况? 孟斐焱明明被关在牢里,如今怎么能够肆无忌惮地出入宫廷? 方才好像却是是听见孟斐瞳说什么孟斐焱要造反要谋逆,可是下一刻孟斐焱便生龙活虎地从牢狱里面出来站在自己跟前,宋羽昭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不……疼。” “孟斐焱,没有朕的允许,你竟敢擅闯宫廷!” “阿焱见过皇兄,还请皇兄能够体谅阿焱小别胜新婚的闺房思念,与心爱之人分别数日心中甚是想念,况且今日入暮之后,阿焱便要领军镇压暴民,怕与爱人再别,便不请自来了,阿焱这就离开,不打搅皇兄清静。” “全都是死的吗,把这个弑父谋君的逆臣贼子给朕拿下!” 孟斐瞳大约是气急败坏了,他眼见着所有人竟然不听他的命令站在原地不动,转身拔出一个侍卫佩戴在腰间的佩刀,朝着孟斐焱的脸上就是狠狠劈去。 “孟哥哥小心!” 宋羽昭下意识地就要挡在孟斐焱的跟前,却被孟斐焱抓住胳膊,只见孟斐焱手上微微用力,抱住宋羽昭一个转身,恰恰躲过了孟斐瞳劈面而来的这一刀,伸手一推,将宋羽昭推到一旁之后,脚下点地起身一跃,空翻到孟斐瞳的身后,左手制住他拿刀的右手,右手一个用力将刀打落在地,只听见哐镗一声,刀身便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皇兄这便要迫不及待要亲手杀了我?只怕若阿焱今日死在宫里,明日便有人起兵要推翻了南都国,如此一来,皇兄不怕祖宗怪罪?” “谋逆之贼,罪该诛杀!” “阿焱谋了什么,逆过谁?” 孟斐焱松开孟斐瞳,退了一步说道:“只要阿焱一日还是孟氏子孙,便能坦荡面对先祖,阿焱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心中自有一片清明留人评说,而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只要皇兄还能够念一念手足之情,便该止住手中的杀伐刀。” 说完这句话,孟斐焱未再多做停留,他转过身拉过宋羽昭的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坤阳宫的大门,一旁的星河月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孟斐瞳之后,也是紧跟着转身离开,留下一宫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的太监宫婢陪着几近走火入魔的孟斐瞳与尚且还辨不清楚眼前情况的皇后娘娘。 “反了!反了!这帮畜生!这帮逆贼!朕要了你们的脑袋!诛九族!诛九族!啊!” 孟斐瞳难以压下心中的怒火,一向骄傲跋扈惯了的他,自从在当上太子以后,何曾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拿起方才被打落的大刀,胡乱挥舞着,一宫的花草树木都没能幸免,皆是被打得花自飘零水自流,全然一副萧索可怖的模样。未免再有无辜人受伤亡,皇后让所有的太监宫婢都退了下去,自己却留在坤阳宫内,看着孟斐瞳一人几近疯癫的模样摧残着宫里面的东西,一直到体力耗尽瘫软在地再也动不了了为止,才缓步走近孟斐瞳的身边,拿过被丢弃在一旁的刀,而后挨着孟斐瞳坐了下来。 “你也在看朕的笑话对不对?” “臣妾不敢。” “不敢?所有人都对着朕的面说不敢,可是背着朕的时候,一个个胆子都大得翻了天了!所有人都在算计朕,他们都要朕死,你们都要朕死!” “皇上,你的手受伤了,臣妾给你包扎一下。” 方才挥刀的时候锋利的刀刃不小心划破了虎口的位置,而满心愤恨的孟斐瞳根本就不曾觉察到自己受了伤,听见皇后的话之后,才注意到虎口的位置隐隐作疼,只见皇后从身上拿出贴身的丝帕,拉过孟斐瞳的手,替他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垢,动作轻细,生怕弄疼了孟斐瞳的模样。 “皇上,臣妾有一件喜事,却一直未找着合适的时机告诉皇上,臣妾怀孕了,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皇上您就要做父亲了。” 皇后的声音不大,一直温温软软的,却一字一句都犹如重雷敲打在孟斐瞳的心头。 父亲? 他要做父亲了? 在将来,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挥舞着肉肉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着自己父皇吗? 孟斐瞳的眼神看向了皇后如今依旧平坦的小腹,有挣扎,有喜悦,有无奈,还有一丝痛苦。皇后拉过孟斐瞳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道:“眼下月份不大,太医说还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可是臣妾夜里睡着的时候,每每能够感受到孩子在我的腹中跳跃喜笑,皇上您能感受到吗?” 孟斐瞳的双手竟有些微微轻颤,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便是未来的太子。 第60章 情深几许 “不要动,你的脸肿了,我给你上些药,这是我平日里用来治疗刀剑伤的药膏,却不知是否对打伤肿痛有用,你擦一点,希望能够稍微减轻一些痛感。” 离开皇宫之后,孟斐焱便拉着宋羽昭上了一辆马车,只见孟斐焱将宋羽昭拉到自己身边,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瓷瓶里面装着乳白色的药膏,淡淡的香味闻着很是令人舒心。 “你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喊了我阿昭,不碍事吗?” 孟斐焱修长的手指上站了乳白色的药膏,将其轻轻地涂抹在宋羽昭方才被孟斐瞳打伤的左脸上,听闻宋羽昭的问话,并未理会,只是淡淡地问道:“如此可疼?” “孟哥哥。”宋羽昭抓住孟斐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要将话岔开了,我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得出来,孟斐瞳对你,是恨之入骨,我的身份终究是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方才你喊我阿昭,若是被孟斐瞳察觉了……”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能按兵不动,藏匿锋芒,至少不会牵连到你,却不想,终究还是拖累了你。” “我不碍事的,孟哥哥。” “阿昭。” “嗯?” 孟斐焱反手紧紧抓住宋羽昭的手,手上传来的劲道微微将手腕捏得生疼,宋羽昭狐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若我在场,定会阻止,我定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原本被孟斐瞳打的时候,宋羽昭还并不觉得怎般委屈,可如今孟斐焱的这一句话,却莫名戳中了宋羽昭内心深处的感情,双眼陡然落下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好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处去投诉,叫人看了心中不忍动容。 在最亲近的人跟前,我们往往会穿不住身上所戴着的厚厚盔甲,在别处受的委屈,受的磨难,通通毫无保留地将最柔软的自己展现出来。 “阿昭,莫哭。” 宋羽昭有的时候看起来很坚强,刀枪不入的模样都会让人忘记了她原来也是会疼。 可是有的时候她又很脆弱,动不动就会哭得很伤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路人都为之悲悯。 而此时此刻,孟斐焱有些许手足无措。 他将宋羽昭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犹如小时候母亲哄小婴儿睡觉时一贯会用的手法,在其耳侧微微说道:“往后,你唤我阿焱,我不再叫任何人,能够伤你一根毫发,我会带着你去看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不叫悲苦离愁再困顿你的余生。” “阿焱……” 宋羽昭伏在孟斐焱的肩头,喃喃自语着这两个字,阿焱,阿焱,是阿昭的阿焱吗? “好,往后我便唤你阿焱。” 马车哒哒地行进,孟斐焱轻轻擦拭去宋羽昭脸上遗留的泪痕,说道:“我要去战场了,留你一人在这里不放心,我在蜀国有一个熟人,你去那儿等我回来可好?” “蜀国?” 宋羽昭从未听闻孟斐焱在蜀国有什么熟人,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道:“阿焱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你放心,我有武功,虽然学艺不精却足以自保,我知道军营里的规矩,我可以女扮男装悄悄跟在军队里面,不会叫任何人识别出我女子的身份,你只管行军打仗,不必顾虑我的。” “你一个女子,在一个全是男子的军营里,我如何不担心?” 闻言,宋羽昭不禁红了脸,只听着孟斐焱接着说道: “阿昭,不要让我担心可好?” 宋羽昭从未想过自己要去做孟斐焱的累赘,她只希望能够尽己所能去帮助孟斐焱,越多越好,可是眼下自己却好像只能够听凭孟斐焱的安排前去蜀国等他战胜归来,才是最好的和最应该做的选择,可是一思及此去迢迢不知归期何期,宋羽昭便始终无法点头答应下来。 “阿焱,如果你不放心我,我可以不同你一道去平息暴民。” 听见宋羽昭答应下来,孟斐焱算是放了心,笑着说道:“此次行程太急,我不能亲自送你过去,我会让星河月陪你去蜀国,阿昭,等我回来,去接你。” “好。” 马车一路直奔回五皇子府,慈禾一早便已经接到了通知将行李都收拾妥当,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了许久,宋羽昭都还未来得及跳下马车,便见慈禾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便开始叽叽喳喳说道:“姑娘一切可都好?自从爷落了难,姑娘进了皇宫,这整个五皇子府便清清冷冷地空得可怕,我每日都做噩梦就怕爷和姑娘再也不回来了,现下爷和姑娘都平安,真的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让你担心了。” 宋羽昭拉着慈禾的手,心下有隐隐感动,不过几日主仆陪伴,却得如此一真心相待之人,心中便不免动容。 “慈禾,我让你准备的马车可备下了?” 孟斐焱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慈禾一听赶忙说道:“早就听爷的吩咐一件不落地都准备好了,马车、行李,还有路上的水和干粮,我怕姑娘不习惯路上奔波,还特意准备了野酸梅这些小零嘴解闷子!” 听着慈禾邀功似的数宝,在场之人忍俊不禁,只听见星河月老大不给面子地说道:“说的好听是给姑娘的,我看就是你自己贪吃。” “你才贪吃,我就是给姑娘的,不许说我坏话!” 听见星河月的话,慈禾老大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到时候我和姑娘吃,水都不给你喝一口,叫你坏嘴巴!” “瞧瞧,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吃吃吃,你个小胖妹就知道吃吃吃。” “你——” “好了,大军立刻就要开拔,阿昭,你们也立刻出发吧。” 孟斐焱出声制止了星河月与慈禾的这一场没营养的斗嘴,闻声的慈禾立刻禁言不敢再多言语,倒是星河月犹如旁人一般地捋了捋衣袖,笑嘻嘻地答道:“也是,眼下出发,到下一个落脚点也差不多要天黑了,我们是得赶紧走了。” “阿焱。” 宋羽昭拉了拉孟斐焱的手,顿了一下说道:“不必送我,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的背影,还有,我等你来接我,一定等你。” 宋羽昭的话,令孟斐焱不禁想到了多年之前自己离开清平王朝的时候。那时一人一马车落寞回来,宋羽昭一人冒雨追来,却终究还是被自己无情丢弃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孟斐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这么深爱一个姑娘。 于是如今思及,总是不免痛心与追悔。 “我看着你走,等你走远了我便不看了。阿昭,等我来接你。” 马车不大不小,坐下三个人刚刚好,宋羽昭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掀起帘子的一角,车夫挥起了马鞭,车轱辘转动起来,扬起了一路的尘土,孟斐焱的身影,便也渐渐模糊在沸沸扬扬的尘土之中,两个人渐行渐远。 “师伯,现如今你总可以告诉我,我在皇宫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星河月偷偷拿了慈禾准备的一颗蜜饯,才刚放进了嘴巴里面,冷不丁遭宋羽昭这么一问,蜜饯卡在了喉咙里,引来了一阵猛咳。 “你个老不休敢偷我的蜜饯,吐出来!吐出来!” “慈禾,不要闹。” 从未遇见过宋羽昭如何神态,慈禾一时之间也是被怔住了,小心地挪了挪屁股,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角盘算着日后再与星河月算账,等到星河月好不容易捋顺了气,第一句话果不其然便就是插科打诨岔开话题: “别的不说啊,这蜜饯除了个头大了一点容易卡喉咙,味道确实还是蛮好的,小胖妹,你打哪儿买的,下次回来了我也好自己摸着店门去买一些来。” “师伯。” 听闻宋羽昭已经渐渐显露不悦的声音,星河月正了正身子,难得露出了一副正经模样说道:“此话说来太长,你要从何处听起?” “从何时开始的?” 闻言,星河月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慈禾说道:“慈禾,你先坐到外头去,叫车夫教一教你如何驾驶马车。” “凭什么呀——” “慈禾,听话。” 慈禾才刚想要反驳,听见宋羽昭也是如此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白了星河月一眼,气呼呼地起身走了出去。一直目送着慈禾走出车厢内,星河月才缓缓说道: “那孟斐焱还在清平王朝的时候,便开始了。” “开始什么?” “东宫,皇位,清白。” 向来圣宠无边,却一朝被拉下高位,还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确实会有不甘之心。 可是宋羽昭心想,孟斐焱向来都跟自己的说的是,他从来无心争抢,只求安稳度日,有一屋可安身,有一席可安睡,有美酒可饮,有亲人同伴,便就足够了。 可如今星河月说,早在清平王朝的时候,孟斐焱便已经在谋划今日,他骗了自己吗? “还有什么,你们究竟还瞒着我做了一些什么,不要让我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自作聪明地以为是牺牲,其实只不过是贻笑大方的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 第三卷:离离奔波苦长情 第61章 绑架 “我们确实瞒了你一些东西,可是从未想过要戏弄你,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也只是为了不想要让你操心和担忧。” 星河月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宋羽昭分明不信任的眼神,心里面努力了许久,也都未能够成功建立起来防线,两个人就如此相对无言地对峙了许久,终究还是星河月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想要知道什么,你问我,只要是我所知道的,事无巨细我全部都会告诉你。” 得此回答,宋羽昭开口问道:“在你们从清平王朝回来的时候,是否就已经预料到我也会跟着过来?” “不知道,在皇宫里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遇见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久都不敢确认竟然会是你,当时我还在心里面纳闷,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这一次阿焱……孟哥哥入狱,也是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吗?” “不,我们想到了孟斐瞳会使手段,却没有想到他会不惜亲手对自己的父亲下药来给孟斐焱强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孟哥哥入狱那一日你来五皇子府,是真的只是要我去避难,还是以退为进,让我自己主动说出去给良婕妤下药?” 听闻宋羽昭的这一句话,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星河月,甚是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她问道:“你是在怀疑我设计利用你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 “良婕妤死了,被我下的药毒死的,你叫我怎么不怀疑?” “那个药根本毒不死人,良婕妤的死另有其他原因的!” “太医说她就是中毒而死的,若不是被我毒死,那她又怎会死?” 话音刚落,星河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脑袋磕到了马车顶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怎么了?” 慈禾掀开车帘子,探进一半的身子询问,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扫荡,只觉得气氛压抑古怪。 “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听着宋羽昭冷冷的声音,虽是好奇心更甚,慈禾还是勉力压了下去这一股好奇心,点了点头应下退了回去。 “你还能如何解释?” 等到慈禾放下车帘子,宋羽昭抬头对着站立的星河月问道。 “我给你的瓷瓶子,你还带着吗?” “你要做什么?” “你带着,拿出来。” 星河月笃定地说着,虽是不明白他此话何意,宋羽昭还是照言从袖口中拿出了那一日星河月给自己的白色瓷瓶,只见星河月一把拿过瓷瓶,打开上头的盖子,仰头便将里面剩下的药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你干什么!” 宋羽昭伸手想要夺回瓶子,却被星河月一个转身给躲过,只见他拿着空瓶子对着宋羽昭说道:“如果是□□,我直接将它吃下去,那我必定会死得更快,如果我死了,那我便认下利用你对良婕妤下毒,导致你无心将人毒.死这个罪名。” “你疯了?” “昭昭,我知道你孤身一人从清平王朝到南都国,一夕之间从万千宠爱的郡主到一穷二白的无名女子,心里上的落差和彷徨有多大,可是你怀疑我这件事还是令我很生气。我星河月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心思歹毒的恶人,那良婕妤虽说在宫里面骄奢跋扈、草菅人命,她是罪该万死,可如果我星河月看她不顺眼我会自己动手,我何苦挖这么大的一个坑借你的手去将她给毒.死呢?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师伯,你就连这么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还是在你的心里面,我星河月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星河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看来是真的动了怒还觉得受了委屈,一把丢下空瓷瓶,择了一处角落坐下,背过身不再去看宋羽昭,如此一来,倒是成了宋羽昭的理亏和不是。 可是他说不是,自己便就可以毫无防备地相信了吗? 宋羽昭的心里面百转千回,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藏了滔天的阴谋,一着不慎,自己便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马车一路疾驰未做稍刻的停歇,便是如此,等到了落脚的客栈的时候,天还是黑透了,下了马车除了客栈前面挂着的一盏橙黄色灯笼,便只剩下穿过耳畔的烈烈风声。 “天黑,姑娘仔细脚下。” 慈禾整理好包裹,便赶上前来扶着宋羽昭,一行人走近客栈,只有一个店小二坐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醒醒!醒醒!” 星河月心情不佳,甚是粗鲁地推醒了这个店小二,这店小二睡眼朦胧地揉着自己的眼睛,说话还有些不清楚:“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上好的客房,再准备一些酒菜送上来。” “好嘞,客官您这边情。” 店小二吭哧吭哧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甚为自觉地结果众人的包袱行李,跑到楼梯口点头哈腰地说道:“客官楼上请。” 这客栈看着小,大堂的装饰也看着普通,房间里面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床、橱、桌、椅等一件不少,店家还特意在房间里面摆上了新鲜的花卉,各种颜色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一起,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姑娘,热水已经放好了,慈禾服侍姑娘沐浴吧。” 房间内测的浴桶里已经叫店小二放满了热水,冒着袅袅的氤氲白烟,宋羽昭起身走至浴桶前,身上的衣服才脱了一半,手上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慈禾察觉到了宋羽昭的异样,狐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慈禾,你闻那花的味道,可否觉得与我们平日里见到的花,有不一样的地方?” “花?” 闻言,慈禾转身望向摆放在桌子上的紫白色相间的花,仔细嗅了嗅味道后,茫然地摇了摇头道:“那花看着倒是挺新奇好看的,可姑娘说的不同寻常的味道,慈禾却是真的闻不见。” 是自己多虑了吗? 宋羽昭内心深处的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不论是否有什么蹊跷之处,小心行事总归是没错的,便吩咐慈禾道:“可能是我对这花的味道闻不惯,慈禾,你去将这花拿到房间外头去吧。” “行,我这就拿出去。” 慈禾依言将花连带着装花的瓶子都拿出了房间,等到沐浴完入睡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装着满身的疲惫,宋羽昭只觉得异常地困乏,一沾着枕头,便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日将醒未醒之际,宋羽昭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东西上面,且一路在颠簸着。等睁开眼睛,眼前一抹黑,发觉自己竟然手脚被缚地被架在马背上,眼睛和嘴巴上面都缚了布缎,看不见东西也讲不出话。 宋羽昭立刻就反映了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猛然想起昨夜便觉得有些蹊跷的花,虽然已经再三小心地处理与预防,却还是不小心着了有心之人的道,想来那气味奇特的花有催眠的功效,自己才会熟睡如斯,被人绑走了也没知觉。只是不知此次绑架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慈禾、星河月还有那驾车的车夫,现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境况。 “驾!” 骑马之人挥起马鞭加快了速度,声音传入宋羽昭的耳中,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宋羽昭将自己所有曾经得罪过的人在脑子里面搜罗了一遍,也还是没能够猜出来绑架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一路上被横着架在马背上,腰部被勒得生疼,虽然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免得被人察觉已经清醒,却还是在马横跨一道沟堑的时候,痛得闷哼了出来。 “醒了?” 女子的声音很是凌冽,其中还透着一丝媚态,虽然没看见这个人的长相,宋羽昭还是觉得,这也许是个美人吧。 美人揭开了绑在宋羽昭嘴巴上的布条,声音之中带着笑意: “瞧瞧,都给勒出了红痕,真是心疼呢。” “你是谁,为何要绑我?” “绑你自然有绑你的道理,都告诉你了这游戏不就不好玩了。” “游戏?” 宋羽昭皱了皱眉,这个人绑架自己,竟是为了玩游戏? “我的同伴呢?” “你自己都身陷囹圄了,还惦记着那些没本事的下人呐,啧啧啧,该说你是蠢呢还是蠢呢?” 这个女子说话很是放肆,宋羽昭捉摸不透对方的身份,也不敢与她顶撞,只是试探着问道:“我想你恐怕有些误会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根本就不是富家小姐,你抓了我去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平白浪费供我吃喝的粮食,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倒不如及时止损,放了我吧,我身上还有一个玉镯子是我最值钱的家当,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铜板碎银子,我也全部都给你。” “无名之辈?长宁郡主如此谦虚,道是叫我刮目相看,一改以往对于郡主的一些错误偏见啊。” “你是谁?” 宋羽昭的心猛然沉了下来,南都国内没有人知道自己是长宁郡主,这个绑架自己的陌生女子,从何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究竟是谁! 第62章 中毒 一路疾驰而行,宋羽昭被蒙住了眼睛,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身在何处,过了良久,马儿才放慢了脚下的步子,宋羽昭听见有人路过的声音,而后有几个女子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毕恭毕敬地对着自己身后的人说道:“拜见圣女。” 圣女? 这么一个特殊的称谓,放眼四国,除了蜀国的圣女,便再没有人被称为圣女,难道绑架自己的这个陌生女子,便就是蜀国的圣女? “将她带入护国塔第三层,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得靠近半步。” “徒儿遵旨。” 话音落,宋羽昭便感觉自己被多双手极其粗鲁地拽下马背,而后便有一左一右两个人驾着自己往前处走,受伤的力量很大,根本容不得宋羽昭有丝毫挣扎。 “你究竟是谁,为何绑我?” 宋羽昭大声质问,却再未听见那圣女的声音,倒是身旁的人毫不留情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布条,猝不及防差点令宋羽昭噎住,除了唔唔的声音,再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儿的人,怎么都喜欢堵住人的嘴巴…… 还是用这么粗鲁直接的方式…… 怜香惜玉的传统美德去哪里了? 此时此刻宋羽昭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脑子里最简单的想法,却是一语中的地可怕,导致宋羽昭此后那甚为坎坷崎岖的人生,大起大落,皆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起,而被连累。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偏偏最为难女人的,恰恰正是女人。 巫女们依照圣女所吩咐的,将宋羽昭带进了护国塔第三层,而后很是粗暴地将宋羽昭给推进了屋子里,宋羽未料到她们会有此一招,猝不及防地在门口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屋内的地上,只听着乌拉一声,巫女们便是将门毫不留情地给观赏,根本无暇顾及跌在地上的人是否有受伤,屋内的光线霎那暗下了许多。 宋羽昭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手眼脚都被束缚,根本就不清楚此时此刻是身处于怎么样的环境,只是觉得从地上传来的寒气不似寻常,很是冻人,身体从一开始便不受控制地一直在颤抖。 这帮人,就不能帮自己解开手脚再走吗? 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必定是插翅难飞,何必如此防贼似地防着。 宋羽昭只觉得心好累,可是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屋内这么冷,一定要想办法解开绳子运动起来,不然不等那圣女来折腾自己,就已经被冻死在这里了。 宋羽昭先是试探着在自己的周身不远处用脚踢了踢,未发现有什么东西,便在地上躺下滚了一圈,地毯式地搜寻着能够帮自己解开绳子的东西,如此反复地搜寻了好久,一听见一声脆响,脚上似乎是提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宋羽昭心下一喜,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搜寻到了一个可以用的上的东西,只是眼睛被蒙住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宋羽昭翻了个身,伸长了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够到了,用了手指的巧劲将东西握在手里,摸索了一下倒是有些锋利的锋口,心下一喜,赶忙坐正身子,用这东西很快便磨断了捆在手上的布条。 布条一断,宋羽昭一刻不敢耽搁地揭开了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条,却在揭下布条的一瞬间怔住了。 难怪方才自己会觉得冷,整个房间的地面上都铺着寒冰! 而方才自己拿来割断布条的锋利东西,竟是一个人的白骨,看着骨头的构造,倒是有些像人的膝盖骨。 思及自己方才竟是用这个东西割断了捆住自己的布条,宋羽昭心下有些放也不是拿也不是的滋味。 摩挲着手里的森森白骨,宋羽昭忍不住揣测,这个圣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弄了一屋子的寒冰,屋子里还有这么一块来历不明的人的膝盖骨。 杀人?毁尸? 宋羽昭甚是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究竟在何时何地惹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圣女,将自己绑到这里来,瞧着这圣女对自己也是不大友善,否则怎么会将自己丢进这么一个鬼地方来,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否则就真是凶多吉少! 宋羽昭在护国塔三层呆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的时候,伴随着开门声,有阳光直接穿透而来打在宋羽昭的脸上,刺眼的阳光刺得人眼睛极为不舒服,宋羽昭下意识地拿手挡在了眼睛上。 一大清早,圣女便亲自过来确定宋羽昭是否还活着,命跟随的侍从候在门外,自己抬步走进屋里来到了宋羽昭的跟前。 “你倒是挺能够抗冻,这么冻了一夜还喘着气呢。” 圣女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宋羽昭并不怎么能抗冻,如今也就只是还喘着气的地步罢了。 可是宋羽昭还是扯出了一个笑意,说道:“我既然还活着,圣女可否大发慈悲将我放了出去?” “好啊。” 圣女回应地很是爽快,倒是叫宋羽昭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她,只见她明朗的眉目之间带着宋羽昭看不透的几许神色,说道:“既然你命大未被冻死,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叫你再活些日子,倒也能够找一些乐子,我又何乐而不为。” 乐子? 感情这圣女大老远地把自己绑过来,就是为了找乐子? 宋羽昭撇了撇嘴角,越发摸不透这圣女的真正意图。 “将她带回去,做一些吃食让她暖暖身子。” 话音落,只见圣女已经走出屋子,一袭白色衣角扫过门槛,隐约传来淡淡花香。 等到圣女离去,候在门口的那些巫女走了进来,从地上将宋羽昭拉起来,这一次宋羽昭学乖了,不曾再喊上一句,倒也是一路平平安安地被带到了一处园子。园子看着不大,不过一间住房,四周围却是修建了高高的围墙,若非轻功了得的人,不借助云梯这类工具,那是万万逃不出这园子的。 宋羽昭心里面很快就死了趁夜翻墙出逃这一心思,转念一想,那圣女看着也并不是很着急要这么快地弄死自己,这是个好兆头,倒是留了一些时间给自己来想出逃的对策。 走进园内的屋子,屋里单薄地只有一张床铺,那些巫女将宋羽昭丢在床榻上,只听见其中一个领头的巫女对宋羽昭说道: “圣女心慈,饶你一命,若你敢生异心轻易出逃,便不是处死这么简单,我们这里,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圣女心慈? 宋羽昭觉得自己恐怕是听了个笑话,感情在蜀国,心不心慈的衡量标准是这样的,倒是着实叫她叹为观止。 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宋羽昭只能是低声下气地不支声,畏畏缩缩地蜷缩在床榻一角,大气都不敢哼一声。 在场的巫女见到宋羽昭这副窝囊的表现,心下更是困惑,这个女子究竟是何处奇特,值得圣女亲自千里迢迢地将她给捉回来,若是从前与此人有过什么干戈和不痛快,直接将她处死不是更省心省力吗? 不过,既然圣女如此安排,她们也不敢随意置喙,至多只能照做。 等到众人离去,宋羽昭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攀附这床沿,环顾了一下这屋内的陈设,整个屋子都由青石砖建成,连带着地上所铺的,也都是青石砖,想来这房子造地很是坚硬,想要挖地道也是不可能了,更何况自己也没有什么铁锹这类的工具,徒手的话更是希望渺茫。 原本还想要起身去园子里看一看,奈何才刚站起身的宋羽昭,便全身失力瘫倒在地上,胸口猛然传来一阵钝痛,双手下意识地捂在胸口,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味道,呼吸之间都觉得心肺犹如针扎般地疼痛。 这是怎么了? 宋羽昭一阵猛咳,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上头晕目眩地哪里都觉得不痛快,整个人好像是在坐船,摇摇晃晃地甚是难过想要呕吐,没有起身的力气,只能扒拉着床沿勉强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中毒? 自己的症状看着又像是中毒,又像是重伤。 若是重伤,自己也并未曾遭受到什么重创,若是中毒,又是在何时中的毒? 宋羽昭按着自己的胸口,心口的位置一阵阵的钝痛猛然袭来,疼痛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击打着宋羽昭的心扉,每一次都像是有千万跟钝针齐刷刷地扎来,喉咙口又是一阵腥甜之味涌上来,宋羽昭又是吐出一口血来,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吐出来的血还带着微微的暗黑色。 果真是中毒了吗? 宋羽昭抹去嘴角的血迹,点住了自己身上的几个大穴道,防止毒走入四经八脉,右手紧紧抓住床沿,却发觉眼皮变得很重,神识开始逐渐涣散,排山倒海而来的困意击打得她只想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地去沉沉睡一觉。 不能睡! 宋羽昭在心里面呐喊着想要劝阻自己不被这股睡意打败,可是终究还是渐渐地失去了清明,倒在地上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宋羽昭恍惚之间仿佛是看见了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跟前晃过。 一晃而过。 那人是谁? 第63章 有冤有仇 前几日下的一场雪,今晨也已经将积雪给化得七七八八,只有墙角处还留着几许残雪,倒是气温较下雪的那几日还要冷上许多,青砖黛瓦之间的青石小路上,有一个身披白色裘袄的妙龄女子缓步走过,脚步轻盈,女子容颜精致,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长得是分外妖娆,眼角微微上挑,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只一晃神的功夫,女子便走到了青石小路尽头的凉亭内。凉亭依水而建,水面有袅袅白烟升起,凉亭内有一个墨衫男子等候已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竟是宋羽昭的三哥:宋羽书! “贵人罕至,有失远迎啊。” 女子的声音娇而带媚,缓步走到宋羽书跟前,笑着说道:“不知贵人所为何事?” “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来是要带回我的妹妹。” 宋羽书的眼神未曾一刻投注到女子的身上,言语之中未见波澜起伏,只见女子眼角微挑,笑言道:“羽公子的妹妹?不是在南都国的皇宫里面做皇后娘娘吗,羽公子怎到我这里来讨要妹妹,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定国王府还有另一个郡主?” “阿筝!” “你喊我什么?” 宋羽书微微垂下眼眸,跟前这个女子,美得妖娆刺目,他都几乎快要忘记,曾几何时,她也曾是那个自己微微有过动心的青涩女子。 “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是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 “妹妹?据我所知,你从小就离开定国王府,想不到,兄妹感情倒是挺深厚的,还值得你大老远跑过来见我这个故人,只是很可惜,我不能放了宋羽昭,怪只怪她挡了我的道,而我对于那些挡路石,从来都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念在我与你过去的那一点交情,我倒是可以让你妹妹死得体面一点。” 宋羽书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过了良久却只听见他吐出三个字:“你不会。” 七年前,他在蜀国与清平王朝的交界处救了一个性命垂危的女子,当时这个女子被挂在一处悬崖边的树杈上,周身没有一处好肌肤,剑伤刀伤,伤口因为中毒而腐烂化脓,最严重的是她的脸,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当时宋羽书以为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断气,他思忖着不论生前是善是恶,但是在死后,她不该如此残酷地被暴尸荒野,连死都没有尊严,便决定将这个女子从悬崖上带下来,而后入土为安,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依旧活着。她仅仅抓住宋羽书的手臂,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救……我…… 女子受得伤极重,除却皮外伤,身上还中了一种分外霸道的毒,宋羽书医治了她一年,却终究没能够解去女子身上的毒,外加脸上的伤势过重,女子的容貌也终究被毁了。那个时候宋羽书心有怜悯,他想着这个可怜的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他便收留她一辈子吧。可是一年之后,在夏荷才刚露出尖尖角的季节,自称阿筝的女子,不告而别。 五年之后,无意之间遇见蜀国的圣女,宋羽书却在这个本该陌生的女子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然此女子妖娆、恶毒、纨绔、霸道,再不是当初那个虽貌丑无颜却安静温柔的阿筝了。 宋羽书的这句“你不会”,却是冷不丁地刺痛了郑筝,她瞪大了眼睛,冲到宋羽书的跟前,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近乎咆哮:“你凭什么说我不会,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告诉你,我会!我会!我杀人如麻,我喜怒无常,我视人命如草芥,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出来的!” “那我便杀了你。” 只见宋羽书从刀鞘之中拔出利剑,转瞬之间便架在了郑筝的脖子上:“如果当初救了你是一个错误,我选择让你我重回当初。” 剑刃很锋利,微微刺破了郑筝颈间的雪白肌肤,有鲜红的血染上了剑刃,流过了肌肤,只见郑筝冷笑说道:“你也是坏人,你们所有人,都只想着害我。” 话音落,只听见一阵犹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宋羽书都来不及看清郑筝究竟是如何出手,只听见哐镗一声,手中的剑便已经落地。 “你出神了。” 并非只是出神,而是从一开始便就没有下过杀心。 剑落地的瞬间,宋羽书也失去了意识,他是被郑筝的药粉迷晕过去的,嗵地一声,倒在冰冷的地上。 “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害我。” “你也不例外。” 郑筝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蹲在地上,伸出右手缓缓抚过宋羽书的脸庞,喃喃自语道:“真是个俊俏的男子,倘若我先遇见的人是你,恐怕我爱上的人就是你了。” 只见郑筝的神色忽然一凌,双瞳漆黑幽深:“只是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凉亭里那个穿着白色裘袄的女子,缓缓从地上起身,又站了一小会儿,只见她从身上将白色裘袄脱下,弯腰将其盖在那墨衫男子的身上之后,方才起步离开凉亭,身形经过之处,惊起了一阵鸟雀,受惊的鸟儿尚且还来不及展翅飞远,只听见有石子划过空气的声音,接着便见到那四五只鸟雀的身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掉落在地之后还挣扎了一小会儿,才断了气。 宋羽昭是被冻醒的,挣扎着坐起身来,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是躺在地上,身旁那一滩血迹早已干透表明,自己从昏厥到此刻,竟是没有一个人有进来看过自己,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一宿。按了按酸痛麻木的双肩,宋羽昭苦中作乐地想道:这倒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自己一整夜没有什么响动,那些巫女也未曾起疑前来查探,想来那圣女也并未下令要那些巫女对自己严加看管。 只是自己如今这副风吹就倒的鬼样子,连独立走到大门口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即便是圣女没有命人严加看管自己,自己恐怕也是很难顺顺当当从这里逃出去。 思及此,宋羽昭不免叹了一口气,如今竟是只能指望着别人来救自己吗? 可是唯一知道自己失踪的星河月,已经过了这许多日,也不见他有现身此处,蛛丝马迹的信息也未曾传递给自己,只恐怕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蜀国圣女给抓了! 正当宋羽昭苦思出逃之法时,只听见耳畔似有风吹过的声音,接着只恍惚见到有一个人影从跟前晃过,再定睛一看,人便已在自己跟前。 “三哥?” 宋羽昭喜出望外,赶忙问道:“三哥你怎会在这里?” “嘘!” 宋羽书伸手无助宋羽昭的嘴巴,示意她噤声,侧耳听了听屋外良久没有响动,宋羽书才缓缓放开手,轻声对着宋羽昭说道:“你能走吧?” “恐怕不行。”宋羽昭摇了摇头,微皱着眉头说道,“那圣女恐怕对我用了毒,我周身都没有力气。” “毒?” 闻言,宋羽书神情一凌,拉过宋羽昭的右手,探着她的脉搏,脉搏跳动虚浮躁乱,确实是中毒的模样,只听见宋羽书压低着声音说道:“三哥先带你出去,再帮你想法子解你身上的□□。” 说着,宋羽书将宋羽昭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宋羽昭阻拦道:“三哥不行,现在出去恐怕会惹人注目,你虽然武功高强,可是眼下我中了毒毫无还手能力,不但帮不了你还会拖累你,那些巫女又人多势众,我们还是等天黑了再走吧。” 闻言,宋羽书思索了一下,觉得宋羽昭所言在理,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等天黑了再走。”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宋氏兄妹四目相对片刻,顷刻之间,只见宋羽书身形一跃,在门外之人打开门进入屋子之前,跃出了窗外。 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宋羽昭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门口,首先入内的是一个端着托盘的巫女,托盘上的小碗内乘着一碗素色白粥,待巫女入内后,郑筝也跨门槛而入,今日的郑筝穿了一件月白色衣衫,脸上不施粉黛,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她走到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宋羽昭身旁,说道: “瞧着气色不大好,怎么,昨夜睡得不安稳吗?” 换你睡一晚上青石地砖,看你面色能够好到哪里去? 宋羽昭咳了两声,悠悠地说道:“确实睡得不大好,我有些认床,生床原本便是不太能睡安稳的,昨日大风刮了整整一宿,更是难以入眠。” “那倒是要怪那些丫头没有照顾好了。” 说着,郑筝在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那我该叫人好好将你养着,别等到我回来之后,你却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回来? 宋羽昭眼角一跳,圣女要外出吗?若是今日便走,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你好像挺高兴的模样?” “圣女说要将我好好养着,想来就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自然是高兴。” 闻言,郑筝却是一笑,将手搭上扶手,缓缓说道:“我原本还觉得你一无是处,如今看来着实是太过看扁了你,要论苦中作乐的本事,寻常人还真是及不上你。” 第64章 陌上雪 郑筝只说自己要出一趟门,宋羽昭却并不知晓她就竟要去哪里,去多长的时间。只是等郑筝与一众跟随的巫女离开之后,心中很是欢喜,府内主空,且三哥武功高强,自己此番定能四平八稳地逃出这里。 翘首以盼地等到入了夜,宋羽昭掰着手指头算着宋羽书何时才能够现身,倒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宋羽书手里拿了一个油纸包裹,递给宋羽昭说道: “我方才在四周探查了一下,西门守卫最少,且路上多有林荫遮蔽,加之今日云层厚重,月光不甚明朗,是最合适的线路,我给你带了一些馒头,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我带你从这里离开之后,恐怕要日夜兼程赶回崆峒山,路上没有时间逗留住宿。” 应声接过宋羽书手中的油纸包裹,宋羽昭拿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吃了一半想起一直要问的一个问题,宋羽书还未给出答案,便说道:“三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是星河月给我传递消息,说是你在蜀国边境被人劫走,让我到这里来救人。” “星河月?” 宋羽昭将小半只馒头塞进嘴里,心中更是疑惑:“他是怎么知道劫走我的是何人,这么说,他知道我被抓到这里却自己不来救我,反拉你下水?” “具体事宜等我们回了崆峒山再说,我已让星河月等候在崆峒山,届时你有什么疑惑可当面向他问清楚。” “好。” 闻言,宋羽昭点了点头,将剩下的馒头塞入怀中,理了理衣服对着宋羽书说道:“我吃好了,三哥,我们出发吧。” 已入深夜,看守在院子门口的两名巫女架不住睡意,双双倚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宋羽书抱着宋羽昭,轻身一跃翻过数丈高院墙,夜很静,唯有风声偶尔响起。宋羽书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周身,并未有人注意,宋羽书扶着宋羽昭,两人快速地朝着西门方向离去,一路上竟是顺风顺水,无一人发觉异常,两人很快便逃离了出来。 当坐上马背,驾马离去之后,宋羽昭心中绷着的心方才松了下来,心中另外一团疑云却是涌上心头,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宋羽书,欲言又止,倒是宋羽书说道:“先别想这么多了,你身上还中着毒,身体多有不适,还是先眯一会眼睛吧,否则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听见宋羽书如此说,宋羽昭勉为其难压下了心中的困惑,依言闭上了眼睛,可能是紧绷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宋羽昭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不远处便能够见到有连绵的群山,有几座稍高的山峰,周围满是云雾缭绕。 “这便是崆峒山吗?” “这是云溪山脉,你看那座最高的山峰,那才是崆峒山。” 顺着宋羽书所指的方向望去,宋羽昭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果真在山上看到了青白色的建筑物,建筑坐落在崆峒山的山顶处,终年都是云雾缭绕,倒真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原来我三哥长大的地方,长的是这个模样。” “还要半日的脚程才能到。” “我睡够了觉得精神气不错,同三哥讲讲话,一路上还能看看风景。” “随你。” 宋羽书应声说道,夹了夹马肚,令马儿加快了速度,等到了崆峒山,已是过了午后。 “快让师伯看一看,我们小丫头可还好好的?” 才刚下马,便有人扑了上来,拉着宋羽昭前前后后地看,宋羽昭一把不客气地打掉了星河月的手,说道:“几日不见,师伯倒是越发珠圆玉润?”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珠圆玉润哪里是用来形容男子的,你应该用心宽体胖这个词。” 星河月脸皮厚,丝毫不介意宋羽昭的冷嘲热讽,热络地拉过宋羽昭说是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要让她补一补身子把这几天受到的惊吓给补偿回来,走到一半却是面色凝重地停了下来,慎重地拉过宋羽昭问道:“你可是中毒了?” “对,确实是中了毒,周身力气全无,三哥说会帮我想法子解毒的。” 闻言,星河月抬起头瞧了瞧站在宋羽昭身侧的宋羽书,叹了一口气却只说了一句话:“没想到这个女子,如此歹毒。” 星河月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便是泰山压顶恐怕也难以让他改色,如今这番郑重为难的模样,却令宋羽昭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毒很棘手吗?” “世上奇毒有三,陌上雪、相思结、千日殇。之所以将这三种毒.药放在一块称为奇毒,是因为一旦中这些毒,便几乎是只能等死。陌上雪的解药需要冰莹花的根部加上菩提子一同炼制,而世上菩提子的下落已成传说,当今世上已有数百年不见菩提子下落;相思结的发明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研究出相应的解药;千日殇虽然不像前面两种毒.药这般霸道,且有三年的潜伏期,潜伏期间并无任何异常,然每一颗药丸的制作都有不一样的流程,唯有吃下对应的解药才有解,可是一但过了潜伏期还未吃下解药,中毒者便会暴毙,此时就算解药在手也是无力回天。” “那我身上的——” “你身上的毒,是陌上雪。” 宋羽昭觉得自己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至少应该晕一晕,才算是对得起陌上雪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名声,只是宋羽昭除了脑子一片空白,倒也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 菩提子只是几百年不见下落,但是并不能说这世上就没有菩提子了不是吗?所以自己还应该庆幸,中的不是那无药可解的相思结而是尚有一线生机的陌上雪。 “昭昭不要怕,三哥一定会找到菩提子解了昭昭身上的毒的。” 宋羽书的口气,一如很多年前,哄着尚且是孩童时的宋羽昭的口气,宋羽昭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三哥不必担心,自古祸害遗千年,昭昭这么惹人头疼的祸害,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什么陌上雪陌上霜的,才害不到姑娘!” 一旁的慈禾拉住宋羽昭的手,一脸的信誓旦旦,星河月看着这帮盲目乐观的人,嘴上不好再说什么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心中却更是忧心忡忡,他们根本不明白,陌上雪究竟是多么可怕的□□。 崆峒派里的弟子已经给宋羽昭准备好了房间休息,一行人走入房间之后,宋羽昭借故支开了形影不离粘得紧紧的慈禾,屋里只剩下了宋羽昭、宋羽书以及星河月三人。 “师伯既然知晓将我掳走之人是谁,却为何舍近求远让我三哥来救我?” 关上房门,宋羽昭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就向星河月问道。 闻言,星河月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宋羽书,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道:“蜀国这可是个危险的地方,蜀国圣女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我打不过自然就只好去搬救兵了。” “那师伯是如何知道是蜀国圣女将我掳走?” “那晚我就已识破客栈的灯烛里被人下了迷药,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被迷晕,亲眼看见有人潜入你房中——” 闻言,宋羽昭挑眉问道:“如此说来,师伯就眼睁睁看我被掳走?” “我就是怕你有危险才没有打草惊蛇,还马不停蹄地赶到距离最近的崆峒山找你三哥去救你,可怜了我一把老身子骨,差点没累死在路上!” 话音落,星河月自己都觉得自己理亏得不得了,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倒是宋羽书解围道:“星师伯的话不无道理,蜀国圣女将你从客栈中掳走,必定是计划周全,若是星师伯当时出手救你,不免打草惊蛇。” “对了,我也有一个疑惑想要问三哥,三哥你不觉得昨日我们出逃得太过顺利吗?蜀国圣女不惜血本对我下了陌上雪这么厉害的□□,必定是我对于她另有很重要的用处,抓了我却不严加看管——” “你是觉得她在欲擒故纵?” “没道理啊。” 听着宋氏兄妹的谈话,星河月插话说道:“你都已经在她手里,她做什么还要欲擒故纵,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将你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要有什么怀心思,不是更好行事吗?” 三人面面相觑,屋内一时静默了下来,良久宋羽昭喃喃自语到:“可是我与蜀国圣女素不相识,她为何要大费周章针对于我?” “红颜祸水。” 星河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宋羽昭看着他,问道:“师伯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怪的话还要怪阿焱这小子,惹了一身的桃花债也就罢了,这些烂桃花还到处地惹麻烦。” “此时同阿焱有什么关系?” 闻言,星河月却是看向了宋羽书,词不达意地说道:“你是不是也知道,此圣女非彼圣女?” 此圣女非彼圣女? 宋羽昭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轮换,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怎么又跟我三哥扯上了关系?” “小丫头,你呀还是涉世未深,太过简单,这男欢女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第65章 受困 夜深了,睡在宋羽昭外侧的慈禾,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熟睡,宋羽昭却是辗转难眠,白日里星河月的话依旧是历历在目。 星河月说:此圣女非彼圣女。 如今的蜀国圣女,是郑筝。 郑筝是谁?她是孟斐焱的表妹,南都国前护国大将军郑安武的女儿。 且是个不受宠的女儿。 当年郑筝的生母因病亡故还不过三月,郑安武便要另外续弦,娶的还是一个青楼女子。郑筝大闹了郑安武的婚礼,令郑安武十分下不来台面。郑安武久经沙场,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当夜便狠狠用家法责罚了郑筝,第二日,原本应在房间里养伤的郑筝,却失踪了。多日之后,几经差人打探的郑安武,才找到了郑筝的下落。离家出走的郑筝几番流转,成了蜀国圣女身侧的巫女,当时郑安武派了人去蜀国接回郑筝,却换回郑筝一纸断绝父女关系的字据。再然后,南都国内乱,郑筝下落不明,谁都不知道她竟然偷龙转凤,将自己易容,成为了蜀国的圣女。 而众所周知的是,当郑筝还是护国大将军府的贵小姐的时候,她与五皇子孟斐焱很是投缘,二人青梅竹马,还有人打赌断言称,郑筝必定是日后的太子妃无疑。 青梅竹马? 郑筝也很是喜欢阿焱吗? 宋羽昭盯着床幔出神,就算郑筝喜欢阿焱,可如今阿焱同自己两情相悦,不论过去两人是什么样的情分,也在不可能有什么夫妻缘分! “嗯?姑娘,你怎还未睡?” 突然身旁的人动了动,慈禾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吗?” 闻言,慈禾摇了摇头,说道:“我去倒杯茶水,姑娘可要?” “我不渴。” 慈禾点了点头道:“那我便不给姑娘倒了。” 说完,摸索着床脚找到自己的鞋子,踢踏着布鞋摸黑走到桌子边上,点上灯烛,霎那间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屋子。 “再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我去给姑娘熬粥,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叫醒姑娘,姑娘瞧着气色不好,可再睡一会儿。” 慈禾望了望外边的天色说道。 “好。” 见宋羽昭点头,慈禾举着灯柱开门走出了屋子,听着吱呀地开门关门声,宋羽昭如何都再睡不安稳,便索性批了件衣服从床上跳了下来,踱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能够看见天边微微露出的晨曦,以及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山头,焦躁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自己同阿焱,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阿焱被九公主下了千日殇,自己则被郑筝下了陌上雪,这样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吧? 自嘲地摇了摇头,宋羽昭突然想要四处去走走,便将衣服穿戴妥当,走了出去。 凌晨的山间寒风凌冽,呼吸之间满是冰冷的空气,宋羽昭被冻得很是不舒坦,不过景致却是从未见过地好看,倒也有些忘乎所以。 一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此处乱石嶙峋,周遭没有一处高大的乔木,唯有一块巨石挡在身前,成了此处最大的庞然大物。宋羽昭盯着跟前的巨石,这巨石长得很是怪诞,形状奇怪,颜色也奇怪,仔细数一数,竟是不下十数种,突然,宋羽昭被巨石旁的一株黄色小花给吸引了目光。 黄色小花株身矮小,从巨石底部蜿蜒长出,叶片在山风中凌乱,花身也被吹得直不起腰来,但是花朵却是开得分外好看,生机勃勃的模样,便是同花王牡丹做比较,也是丝毫都不逊色的。 “你叫什么名字,长得可真好看。” 宋羽昭不自觉走上前,在黄色小花旁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想要去摸一摸那艳丽的花瓣,一阵煞风景的声音却陡然传入耳中。 嘶——嘶—— 有一条浑身青绿的小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盘旋在巨石上头,宋羽昭抬起头的时候,一人一蛇,就这么刚刚好四目相对。 宋羽昭身子明显一怔,却不敢随意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惹怒了这条青色小蛇,一人一蛇,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周身的风吹得更加凌冽,吹乱了宋羽昭的发丝,而除却这风,周遭更是静得可怕。 宋羽昭心想,自己究竟应该是不动声色等着这条蛇自觉没趣主动离开,还是先发制人将这条蛇给拿下?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目前实在没有这个本事一举拿下这条蛇后全身而退,遂决定选择前者:消极等待,可是很可惜,这条蛇不这么想,它大约是觉得有人侵占了自己的地盘,很是不大乐意,与宋羽昭四目相对了许久之后,摆着蛇尾吐着信子,朝着宋羽昭爬来。 “昭昭小心!” 刹那之间,宋羽昭只觉得自己眼前剑光一闪,跟前的青蛇被斩成两节,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两节蛇身还在地上疯狂扭动,蛇嘴大张着,似乎是在质问究竟是谁砍了它。 “三哥,你怎来了?” 宋羽昭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跑到宋羽书身后问道。 “慈禾说你不见了,我怕你有危险,你没受伤吧。” 说着,宋羽书低头检查着宋羽昭有否受到伤害,宋羽昭心中莫名一酸,将自己的左手收到身后,右手抱住宋羽书的胳膊撒娇道:“我没受伤,还是三哥待昭昭最好。”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穿的这么单薄,再受风寒怎么办?” 闻言,宋羽书稍稍放了放心,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宋羽昭肩上,“慈禾给你熬好了粥,你的手这么冰凉,回去的时候喝一些暖暖身子。” “好。” 宋羽昭微微抬头对着宋羽书笑着应下,宋羽书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弯下腰说道:“上来。” “三哥,我不是小孩子,我能自己走回去。” “你长再大,我也是你三哥,快点上来吧,下山的路比较难走。” “好吧。” 见宋羽书执意,宋羽昭只能答应,跳上宋羽书的背,不知不觉间,发现这个兄长,竟然已经长成了伟岸男子,已经能够同父亲一样,为自己遮风挡雨。 “三哥,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你又要问什么?” “我想问的可多了,我想问三哥有没有喜欢的人,三哥喜欢什么样的人,日后若是三哥成亲了,还会不会待昭昭这般好?可是三哥若是成亲之后还待昭昭这般好,那三嫂嫂会不会吃醋?” “可惜——” “嗯?” 宋羽书只答了这两字,宋羽昭再问,却是没了答复,等两人走回房间,宋羽昭在门口拉住宋羽书,几欲开口,却被宋羽书拍了拍肩膀给拦住,只能看着宋羽书离开的背影,心思不免沉重。 星河月昨日问宋羽书,他是否也知道蜀国的圣女其实是郑筝。 想起那时宋羽书不太自然的神情,宋羽昭心中不免黯然,心想有时候也挺不喜欢自己如此敏锐的洞察能力。 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亲人,都同郑筝扯上了关系。 偏偏这个郑筝对自己满怀敌意,一出手便是害人性命的杀招。 往后,也不知究竟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素来不肯吃亏的宋羽昭,觉得摆在自己跟前的这个选择委实是为难人。 “姑娘,你怎站在这里,快些进屋来!” 在屋内等得着急的慈禾想要出来看一看宋羽昭是否回来了,却看见她一人愣在门口不知发什么呆,赶忙走上前来将宋羽昭拉近了屋子里,从炉子上端下砂锅,舀了一碗粥,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说道:“怕粥冷,特意用炉子煨着,姑娘尝一尝,可还合胃口?” 粥是瘦肉青菜粥,白米饭煮得黏黏糯糯,很是香人却勾不起宋羽昭的食欲。 宋羽昭从慈禾手中接过碗,三心二意地尝了一口说道:“好吃。” “姑娘,你不觉得烫吗?” “烫?” 听了慈禾的话,宋羽昭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手中的粥很是烫手,赶忙将粥碗丢在桌上,只觉得嘴巴里面火辣辣地疼。 “姑娘喝些水!” 见状,慈禾倒了一杯水递给宋羽昭说道:“水是放凉了的温水,赶紧喝一些,烫伤的滋味不好受,姑娘可觉得哪里有不舒服,要不我去药房要一些草药给姑娘敷上吧?” “不必了,并不严重。” 闻言,慈禾的心稍微放了放,在宋羽昭身侧坐下,端过粥碗,拿勺子上下搅动:“都怪慈禾,应该将粥吹凉了再给姑娘吃的。” “慈禾——” 宋羽昭刚想出言安慰几句,星河月却气喘吁吁冲进屋里,神情焦灼的模样,见到宋羽昭之后却是欲言又止。 “师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同你来说一声,我有些私事要去处理,可能需要个几日,小丫头好好在这里养伤,等我回来了就专心给你配制解药。” “等一等!” 星河月转身才刚踏出门槛,宋羽昭赶忙从座位上起身追出去,指了指星河月手里攥着的信纸问道:“这是阿焱的信吗?” “不……不是,阿焱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如何将信寄到此处来。” 星河月的神情不大自然,更是激起了宋羽昭的疑心,她佯装点头,趁着星河月不注意一把抢过星河月手里的信纸,信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粮草被焚,将士受困,速来。” 第66章 算计 “小丫头你——” “阿焱遇见麻烦了是不是?”宋羽昭抓着信纸,向星河月问道。 “不是什么大问题,阿焱能够解决的,你不必担心。” “粮草都被烧了怎么还不是大问题?” 宋羽昭紧紧抓住星河月的衣袖,手上的青筋分明。她的父亲一生戎马,故而深知粮草对于军队而言的重要意义,两军作战,粮草被焚,便易军心不稳,这在战场之上是致命的打击! “不行,我要到阿焱身边去。” “你去他身边做什么!你如今这副样子,不仅帮不了他还要连累他分心来顾你周全!” 宋羽昭无法反驳,星河月说得对,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帮不了阿焱反而会拖累他,可是宋羽昭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孟斐焱,她担心他的安危,她宁愿此时身处困境的是自己也不愿意孟斐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师伯,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有办法帮阿焱的对不对?” 星河月的神色并不轻松,只听见他说道:“如今我不在南都国,有心无力,而且眼下若是就启用我们暗中栽培的势力,先前阿焱的心血会功亏一篑不说,更会落人口实让孟斐瞳抓住阿焱的把柄,在他头上扣罪名,到时阿焱的处境就会寸步难行。” “所以你需要的是人是不是?” “如果给我十个武功高强的人,我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救出阿焱。” “十人?” 宋羽昭紧皱眉头:“你等我一下。” “你去何处?” 星河月对着突然跑开的宋羽昭喊道,却不见她回应。 等一等? 星河月蹙眉,她有何办法? 宋羽昭一路狂奔,却未在宋羽书的住处找到她三哥,询问住一块儿的弟子,声称宋羽书应该是去了后山练剑。 去后山的路丝毫不好走,宋羽昭跑掉了一只鞋子,才好不容易找到宋羽书练剑的地方,而见到宋羽昭这副狼狈模样的宋羽书,眉头一皱,将剑收于身后,飞身来到宋羽昭跟前,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大石头上面。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三哥,你救救阿焱。” “阿焱?” 宋羽书紧蹙眉头:“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了。” “阿焱的军队粮草被烧了,现如今更是被那些暴民所围困,星河月说他有办法救阿焱,可是需要十个武功高强的男子。” “你说的阿焱……是孟斐焱?” 宋羽书盯着宋羽昭的眼睛说道:“你要我去救那个将你害成这样的臭小子?” 宋羽书认为,宋羽昭将自己从身份尊贵的长宁郡主弄成这般狼狈模样,自己与父母兄长自幼便当作宝贝疙瘩宠大的妹妹,如今却遭受着这样的磨难,论罪责孟斐焱首当其冲。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对于孟斐焱没有什么好感。 “不,同阿焱没有关系。” 宋羽昭抓住宋羽书的胳膊,哀求道:“阿焱待我很好,我与他是两情相悦,他从来都不曾害过我。” “昭昭。” 宋羽书叹着气,却舍不得说下重话:“是那小子亲手给你写了信,让你去救他吗?” “不是,这样的事他从来不肯让我知道,怕我涉险,是我自己看了他与星河月之间的书信,才知道他被暴民围困。” 闻言,宋羽书的神情却更是凝重,早在清平王朝的时候,他就听闻过宋羽昭对孟斐焱的迷恋,可是他更惊讶于宋羽昭竟然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荣华富贵,只身一人离开父母前往南都国去到孟斐焱的身边,而这一切无论是家中人还是宋羽昭本人,都未曾向他提及只言片语,一直在见到星河月的时候,他才知道宋羽昭竟然做下了这般荒唐的事情。 “昭昭,你就真的这般喜欢孟斐焱吗?” “三哥,不是喜欢,我爱他。” 这个答案,完全在宋羽书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难以相信非要亲口再问一遍,听着宋羽昭的回答,宋羽书只能是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好,三哥去救他。” “真的吗,谢谢三哥。” 宋羽昭仅仅拉住宋羽书的袖角,犹如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肯撒手,宋羽书只好反手握住她的双手,安慰着说道: “你我兄妹,永远都不需要言谢,我唯一想要的,就是看到你过得平安喜乐。” 宋羽书答应了宋羽昭去救孟斐焱。当日,他便同星河月二人,带着十个崆峒派的弟子,离开了崆峒山。而身有重伤的宋羽昭,则被宋羽书强令留在了崆峒山上,等候消息。 宋羽书害怕宋羽昭会轻举妄动偷偷离开,特意让一名女弟子搬去与宋羽昭一同住,一面是给她日常把脉开药方,一面也是为了监视宋羽昭护她安危。 于是宋羽昭便算是被这名貌美如花的女弟子给管住了,日常外出半步,也要亦趋亦步地跟着从来都不离视线,这令宋羽昭很是神伤。 “这位姐姐,你可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忙?你若有事只管去便是,我就在这处走走,很快回去。” “我没什么事,回去也是无聊,倒不如陪你在这里走走,我瞧着这里的景致极好,在这里住了近十年了却不曾发觉身边还有如此美景,实在可惜。” 女弟子名唤琼茗,听见宋羽昭的话,笑着伸了伸懒腰,如此说道。 “好——也好。” 见琼茗不走,宋羽昭只能讪讪应下,说道:“今早起身便觉得头有些晕,原本还不觉得,吹了一会儿山风头晕得更是厉害,姐姐且在此处赏风景,我就先回去歇着了。” “身上不舒服吗?” 闻言,琼茗神情一凌,走上前来握住宋羽昭的手腕,探了探脉象,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事,估摸着是没睡好,那我便陪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精神气。” “那可真是有劳姐姐了……” “这人可真烦,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屁虫似的走哪儿跟哪儿!” 慈禾扶着宋羽昭的手,瞪着走在前头的琼茗,小声地嘟囔着。 闻言,宋羽昭转过头看了一眼慈禾,慈禾也恰巧转过头来,与宋羽昭的实现碰撞,问道:“姑娘,怎么了?” “慈禾,你好像很讨厌琼茗姐姐?” “讨厌也说不上来——” 慈禾说道,“就觉得这人跟得太紧实在招人烦,可又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况且他又是姑娘的兄长托付来照顾姑娘的。” 原来如此—— 宋羽昭心下终于了然,为何琼茗将自己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可谓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原先还不曾发觉,如今闻着这股若有似无的酸味,倒是心下立时明了,说来,这宋羽书的长相,也确实是够得上所谓“红颜祸水”。 只是,突然想起宋羽书同星河月那段晦暗不明的谈话,宋羽昭不免担忧,自己的三哥,用郑筝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在距离崆峒山千里之外的卢城,正是此次孟斐焱平叛暴民的地方,郑筝连日赶路,终于在这一日踏入了卢城的境内,宽大的马车行经之处,扬起一路的尘土,赶马车的巫女冲着坐于马车内的郑筝说道:“师傅,我们到卢城了。” 郑筝闭目而坐,吩咐道: “去驿站,不要打草惊蛇。” “是。” 巫女应声挥起马鞭,马儿吃痛更快地跑了起来,车身微微摇晃。 五日之前,宋羽书找到郑筝,要求接回自己的妹妹,却被郑筝用药迷晕,然郑筝在回去的路上,已然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踪自己,那气息熟悉,正是宋羽书的。 当时的郑筝突然心生一计,倒不如将计就计,就让宋羽书救走宋羽昭又何妨,自己与那些造反的暴民虽然定下盟约,但是并无十足把握在事后能够让孟斐焱全身而退,自己蜀国圣女的身份又不好明面帮助孟斐焱,倒不如利用宋羽昭请来宋羽书,解了孟斐焱受围困的局面,总归宋羽昭已被自己下了陌上雪,就让她替孟斐焱做一些事又何妨,感动也成全不了她与孟斐焱的长相厮守,终归最后能够站在孟斐焱身旁的女子,只能是自己。 可是那日站在树梢上,郑筝的背上洒满月光,她冷眼看着宋羽书带着宋羽昭离开,心中却多了一丝说不清楚的滋味。 旁人的死生她从来都无所谓,那些性命不过有如蝼蚁,于世间消逝的瞬间她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可是在郑筝心底深处,却并不愿意宋羽书去死。或许是宋羽书曾救过她的性命,便在郑筝心里面有了稍微不同的地位,只是也只有稍稍不同罢了。 “仅此一次,此行之后,你是生是死,都再与我无关。” 郑筝连夜出发赶往卢城,她思量着,自己可先冷眼旁观,到时若是宋羽书果真不济遇见了危险,自己届时出手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了先前承他的救命之恩,从此,便与宋羽书其人,再无任何瓜葛。日后再相见,便是不得已下取其性命,自己也再无后顾之忧。 第67章 解围 “王爷,营帐外有人求见。” “何人?” “来者自称星河月。” 营帐内,孟斐焱正拿着军事地图研究事实地形,因为粮草被烧,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能够解决目前的被动局面。听见小兵的话,孟斐焱的手明显一怔,抬起头说道:“快将人带进来。” “是!” 小兵小跑着离开军帐,来到营帐门口,正是星河月与宋羽书等人,众人在小兵的带领下来到孟斐焱的军帐,小兵掀开帘子,众人鱼贯而入。 宋羽书走在星河月身后,星河月一进入军帐便上前走到孟斐焱身边询问情况,宋羽书则站在一侧观察着孟斐焱,他着实想要知道,究竟孟斐焱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够让他的妹妹如此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地思之念之? 等到孟斐焱同星河月说过几句之后,孟斐焱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宋羽书,说道: “仁兄便是崆峒派大弟子宋羽书?能得仁兄援助,斐焱三生有幸。”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不过受家妹所托,推脱不得罢了。” 话音落,一时帐内气氛有些许诡谲,众人脸色皆是不大自然,倒是孟斐焱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只是一笑说道:“诸位请坐,我先将我军形势向诸位介绍一下,再由诸位共同出谋划策以定夺,该当如何布局作战以赢得此战。” “好,好,好。” 众人连声应下,孟斐焱展开地形图,指着其中用红字标注的地方说道:“这些地方是暴民分散驻扎过的地方,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此处是百姓一贯以来居所所在,但是这些村民包括妇孺,皆是不愿迁徙离开,一旦我军强攻,便难以避免将整个村庄毁掉,这也是我军数次攻打却始终难以攻下的最大阻碍。原本我还打算用围困之法,却在数日前,一时不察被暴民烧毁粮草,故而此计不成,只能速战速决了。” “为何这些村民不愿搬离,王爷可否有向这些村民说明情况,一旦开战,会有性命之忧?” “自是有过说明。” “如此看来,我倒是以为,这些村民极有可能同这些暴民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宋羽书的六师弟,一个清瘦的男子起身说道,孟斐焱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此男子的言论:“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些村民毕竟没有明面上表明其立场,况且其中多是妇孺孩童,手无缚鸡之力,倘若强攻,几无生存能力,暴民可恨,但幼子无辜,不该被无故牵连。” “如此,倒是可以考虑使一调虎离山之计。”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宋羽书出声说道:“王爷看如此可好?叫一队小兵敲锣打鼓宣传,可称圣上下令,速战速决解决暴民之乱,有所阻碍者,杀无赦。那村中百姓多为老弱妇孺,极有可能是那些暴民的家眷,倘若那些村民果真与暴民沆瀣一气,那些暴民自不会至这些村民于不顾,即便这些村民与暴民并无任何瓜葛,可众人皆知,南都国圣上铁血手腕,宁错杀不放过,先前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依仗王爷心慈而无所畏惧。如此一来,自会半信半疑,即便不在明面上搬离村庄,也会暂且离开以防误伤性命做枉死之人,是人便有惜命之思想,王爷可叫人暗中观测村庄,一旦这些村民有暂离迹象,可当机立断出兵攻打。” “羽书兄所言,斐焱也曾想过,可如何才能叫这些村民信之。” “村民见识不多,心思单纯,杀一儆百足可。” 杀一儆百? 一番谈论下来,众人一致认为宋羽书所提建议很是有用,当即孟斐焱便命一队小兵照宋羽书所言,敲锣打鼓地做宣告,果不其然,到了夜中,有几个年岁稍大的男孩悄悄走出村子,靠近军营驻扎地想要来探个究竟,无一遗落皆被抓住,五花大绑捆到了孟斐焱跟前。 孟斐焱瞧着年岁相近的这几个男孩,下令让下边人严加看管,并命暗中监视村庄的小兵严加视察,仔细关注村民一举一动。 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几个男孩还未回到村庄,村中人皆是慌了起来,众人齐聚村长家中,因怕引起警觉小兵未曾靠近听取村民说了些什么,只见这些村民到了午时才从村长家中离去。 一整日村子里面都甚为安静,而到了夜幕降下,夜至中间,挨家挨户皆是不约而同地携带包袱摸黑聚在村口处,极短的时间内所有人便聚集完整,待村长清点人数之后,众人摸黑悄悄离开村子。 等小兵将这一消息传递给孟斐焱之后,有人道: “王爷,此时出兵,出其不意可制胜。” “对,将这些暴民打得措手不及!” 众人跃跃欲试,却听星河月沉声说道:“不可,此时尚不是出兵时机。” “正是,昨日我们将那些男孩抓住,若是暴民果真如我们所料与村民有所联系,此时必然已是知晓,定是严阵以待。” “那我们便不出兵吗?” 其中一人甚是不解地问道,却听沉默许久的宋羽书说道: “出其不意先擒其王,届时再出兵扫除余孽。” 擒贼先擒王,这便是星河月问宋羽书借了是个武功高强的弟子的初衷。 孟斐焱信中已道明暴民所盘踞的势力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寻常人不要说打仗,便是攀爬上去也已是极其不易,贸然出兵攻打早有防备的暴民,只能是羊入虎口,倒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所有人严防大军之际,由这武功高强的十人趁夜潜入其后部,制住其头领,余下之人,便也不足为惧。 “正是。” 孟斐焱亦是点头称是,余下之人虽是不慎明白,还是依言换上了夜行衣,孟斐焱、宋羽书以及其他弟子十人,共十二人,换装完毕,连夜出发。而星河月则留在军帐内,等候孟斐焱的消息,以烟烛为号,号令起,他便带领大军攻上山。 夜里的山风凌冽作响,众人有条不紊地急速行进,宋羽书同孟斐焱并肩而走,余光瞟过孟斐焱的身上,孟斐焱并未转身,却轻声言道:“羽书兄看似有话要问,不若待明日归来,斐焱以酒相待,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羽书先是一愣,心中倒是不再对孟斐焱如此厌恶,有些不大自然地转过头,走到孟斐焱的前头,几不可闻地留下话: “心自正,便无话问。” 声音不大,除了孟斐焱之外,所有人都不曾听见,孟斐焱看着走在自己跟前的宋羽书,嘴角不经意扯动,这宋羽书,倒是与阿昭全然不同,阿昭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在心里,可这宋羽书却是尽数将东西藏在心里头,便是心有疑惑,也绝不轻易出言询问,自个儿在心里盘算猜测,着实是个闷葫芦。 众人轻装上阵,加上有孟斐焱差人绘制的地图领路,很快便潜入暴民的势力点之中,到达之后,只见驻点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手握兵器在各自位子上严阵以待,果不其然,这些暴民早已收到消息,磨刀霍霍就等着送上门的牛羊。 孟斐焱将十二人分为四路,自己与宋羽书各带二人,分别潜入两主要头领的屋内,剩下六人又分成两队,烧毁暴民贮藏兵器与粮草的草屋。 待到孟斐焱找到其中一头领的房屋外头,老远便能够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大肆喧哗之声,有一声音粗犷的男子声音大声咒骂道:“他奶奶的小兔崽子,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等老子哪一天杀过去,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接着,便是一阵低声抽泣之音,隐约能听见有人说道:“……阿德这孩子胆子小,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他爹死得早,就留下这一个独苗苗,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怎么有脸去见他死去的爹!”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倒是另两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地出声询问:“王爷?” “嘘!” 孟斐焱出手示意莫要打草惊蛇,让这两人在屋外头把手,自己则起身一跃跳过屋外的护栏,紧紧挨着窗子走过,倚靠在门边上,这时突然吹来一阵大风,只听见吱呀一声,门竟然没有上栓,被风给吹开了一小半。 “谁!” 屋里头的人警觉地质问,可以通过影子看见,有人拿起放在桌上的大刀,谨慎地朝着门外走来,打开门后有一男子探出半边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未发现屋外有任何人,遂放下了戒心转身对屋里人说道:“没事,是风。” 说时迟那时快,此男子话音刚落,便见屋外头有黑影闪过,接着便是一阵凌冽的剑光,孟斐焱从屋顶飞身而下,拔剑打掉彪形男子手中的大刀,挽了个剑花,只听见男子一声惨叫,竟是被孟斐焱给刺断了手筋,顿时鲜血喷注,男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捂住伤口挣扎着。 屋内另有一妇人,便是刚才哭诉之人,见到眼前景况,身上止不住哆哆嗦嗦颤抖起来,扑通一声从凳子上跌倒在地,缩在一角惊恐地望着提剑的孟斐焱,却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倒是挣扎在地上的男子,冲着孟斐焱大吼了一声:“有什么冲我来,与旁人无关!” 倒不不曾料到,这暴民也如此有情有义。 孟斐焱眼中有神色闪动,收起剑,这时另外两人闻声跑进屋内,孟斐焱对着两人说道:“将他绑起来,我去看看羽书兄那处的情况。” 第68章 重伤 几乎是在孟斐焱拔剑制住彪形大汉的同时,宋羽书一行人也赶到了另一头领的住处,然屋子里面虽灯火通明,却是异于寻常的平静,莫名之中透着一股诡异。 “大师兄,这?” 宋羽书的另两个师弟面露疑色地看向宋羽书,几乎是在一霎那之间,突然从暗处飞出数十支□□直冲三人而来。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宋羽书下意识地伸手将两人往两旁推开,自己却躲闪不及,右肩头和左腿各中了一箭,脚上吃痛失力,持剑半跪于地。另两个人被宋羽书推倒在地才堪堪躲过了飞来的暗箭,见宋羽书中箭,两人顾不得因摔倒在地而磨破手肘的痛感,冲回宋羽书身旁扶住其手臂询问:“大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 “哈哈,中了我的箭,你们以为还能够全身而退吗?” 从暗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接着只见齐刷刷跑出一帮人,点亮火把之后,周围霎时亮如白昼,周围足足围了数十人,只见为首的一人,是个脸上有一长疤的男子,踱步走到三人跟前说道:“我的箭上可是淬了毒的,莫说这箭伤,便是这□□,也足够你们受的。” “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究竟谁是卑鄙小人。”闻言刀疤男子啐了一口,从身旁人的腰间拔出大刀,指着三人恶狠狠说道: “我们蝼蚁百姓,不求名不求利,更不求大富大贵,不过想要守着一亩三分地与老婆孩子安稳度日罢了,可你们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家破人亡,要说卑鄙,谁人能有你们这些贵族大官卑鄙无耻!” “有冤自可到县府衙门申,可如今你们造反,牵连家中亲人与你们一道受罪,便是有理了吗?” “县府衙门?” 闻言,刀疤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止不住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面上神情却更是可怖:“谁人不知,官官相互。申冤?根本没有人会为我们老百姓申冤!你们只会欺压盘剥!老百姓的性命在你们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只怪我没有早点想明白,才会叫我老婆生生让人打死,平白丢了性命!” 说着,刀疤男举起手中大刀大吼道:“你们统统去死吧!” 几乎是在一瞬间,其中一弟子拔剑挡住刀疤男的这一击,虽是挡住了,却更激起了刀疤男的愤怒,刀疤男立刻复又举起大刀,这次直接冲着宋羽书砍来,而两个弟子在方才阻挡刀疤男那一击时,手中之剑已被蛮力打掉,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阻挡刀疤男的这第二次袭击。 就在众人以为宋羽书必死无疑的那一刻,突有一白衫女子出现在众人跟前,只见女子从袖中飞出一素白绸缎,绸缎另一端卷住刀疤男手中的大刀,女子轻轻往后一拉,那大刀便从刀疤男手中脱落,哐镗一声掉落在地上。 此女子,正是暗中尾随而来潜藏多时的郑筝。 “你!” 刀疤男指着郑筝,瞪大了眼睛,却在话语出口之前,被郑筝手中所发出的一颗石子点中了穴道,几乎在一霎那之间,这身形粗狂的刀疤男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大哥!” “我看谁敢妄动。” 众人见刀疤男子倒地,纷纷想要上前,却被郑筝一声令下喝住,怔在原地,看向郑筝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畏惧。 “多谢姑娘相救。” 倒是宋羽书的师弟,以为郑筝是仗义凌然的女侠,出言相谢,却换得郑筝一句: “我救的可不是你。” 宋羽书的师弟怔在原地,尚且还拎不清郑筝此话何意,身上便已被郑筝所发出的暗器所击中,暗器之上淬了毒,都还来不及感到疼痛,便立时毒发,没了呼吸。 “师弟!你这个妖女,我要杀了你!” 宋羽书的另一个师弟眼见自己师弟被杀,拔出身上匕首要与郑筝拼命,还未起身便被郑筝凌空一掌打出数丈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呕出一口血,却再无力气站起身来。 其余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郑筝的这一系列举动,拎不清楚这女子究竟是有何目的,看着是来救人,可怎么救着救着,又杀人了呢? “你们几个,今天算你们走运,留你们一条狗命,下一次,可就没这样的运气了。” 郑筝将因失血而昏厥过去的宋羽书从地上扶起来,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之后,便在众人的战战兢兢之中,飞身离开了此处。 等到孟斐焱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场面:两名弟子一死一伤,另一头领昏厥在地。在场的小喽啰皆是没了主意,一见到孟斐焱便立时投枪缴械,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分队也很是顺利地烧掉了粮草与兵器,孟斐焱掏出怀中的烟竹,向星河月发出了信号,很快,天还未亮,大军便将这支离破碎的暴民余孽尽数击破,除却负隅顽抗的少数几人,大多数都被束住手脚给严加看管了起来。 这一仗空前顺利,然宋羽书却下落不明,两个崆峒派弟子一死一伤,伤者因为伤势过重,虽是保住了性命,却成了活死人,一时之间,宋羽书的下落成为了难题。 孟斐焱大胜而归,国都之内所有人都弹冠相庆,然而听闻此消息的孟斐瞳却气急攻心,在孟斐焱回来的前一日吐血晕厥了过去。众人以为孟斐瞳大约是不会亲自接见孟斐焱的,不料第二日孟斐瞳依旧拖着重病的身子亲自接见了孟斐焱,还特意命人备下了美酒珍馐,端的是一副兄慈弟恭的假象。 “吾弟辛苦,此番归来人亦憔悴许多,南都国能有吾弟这般的栋梁,实乃国之大幸。” 酒过三巡,孟斐瞳端起桌前的酒杯,说道:“朕几日前得了一壶好酒,名曰和酒,意寓合家欢欣,今与吾弟共饮此杯,过去种种误会便算是冰释前嫌,只望今后能够携手吾弟,兄弟二人齐心,将我南都国治理得蒸蒸日上!” 话音落,侍女从上端下一杯酒,来到孟斐焱跟前,孟斐焱赶忙起身接过酒杯:“皇兄厚爱,臣弟却之不恭,自当鞠躬尽瘁,全力辅佐皇兄保我南都国,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 孟斐瞳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手上青筋暴起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如此甚好。” 说着高举酒杯,示意孟斐焱后,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孟斐焱冷眼看着孟斐瞳的一举一动,却盯着酒杯迟迟未动。 “吾弟快饮此杯,稍后为兄为吾弟特意编排了一支舞蹈,舞姬皆是来自蜀国,貌美且倾城倾国。” 然孟斐焱却并未依言将酒喝下,他沉默着将手中的酒杯在跟前的桌案上放下,他知道孟斐瞳想要自己死,却没想到他如此迫不及待,在这庆功宴上便是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 “吾弟此为何意?” 孟斐瞳皱眉问道,只见孟斐焱双手合握走出席间,站于孟斐焱正下方,顿了一下,朗声说道:“此酒有毒,臣弟不敢妄自引用。” “放肆!” 话音刚落,便见孟斐瞳将酒杯重重掷于地上,腾地从座位上站起,伸手指向孟斐焱说道:“满口胡言乱语!” “皇兄息怒。” 孟斐瞳的滔天怒气并未撼动孟斐焱丝毫,只见他毕恭毕敬作揖行礼,而后缓缓道来:“臣弟胆小、惜命,然忤逆皇兄实非本意。奈何父皇尚且被皇兄所害,臣弟实在惶惶终日,恐有朝一日死于非命,却依旧不知皇兄究竟为何非要置臣弟于死地,不得已自保,只求活命。” “放肆!放肆!” 孟斐瞳连说两声放肆,挥手指向堂上侍卫:“如此逆臣贼子,百死不足惜!如今还口出狂言肆意编排此等子虚乌有之事,便是立下赫赫功劳,亦抵不上尔所犯累累罪责!将这逆臣贼子给朕拿下!” 话音落,堂上侍卫却无一人行动,孟斐瞳紧紧捂住胸口,脚下无力倚靠于座位上,大吼道:“反了吗!反了吗!” 孟斐瞳一心只想要孟斐焱死,他等不及地想要看到孟斐焱狼狈地死在自己跟前,只是却忘记了,早在孟斐焱去平暴民之前,他就已经被架空了皇权,宫中之人,几无听命于他之人。 “咳!咳!咳!” 怒急攻心,孟斐瞳咳出大口鲜血,幸有婢女及时扶助才不至于跌倒在地,然此婢女被孟斐瞳一把推开,他艰难站直身子,只想孟斐焱道: “我就知道,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日,我便永无宁日!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杀了你,没有早点杀了你!” 孟斐焱冷眼看着孟斐瞳撕心裂肺的指责,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空虚失落,他很是平静地受着孟斐瞳对他的咒骂与诅咒,一直等到孟斐瞳稍微平静了下来,才命早已等候多时的心腹带着东西走上前来。 “皇兄你说是我下毒谋害父皇,那便请皇兄亲眼看看,下毒之人,不孝之人,逆臣贼子之人,究竟是谁。” 说着,啪地一声,将心腹递上来的盒子掷在地上,盒子落地,盒盖受到冲击,里面的东西有一半洒落了出来。 药瓶。 书信。 “药瓶是从陈克身上搜出来的,里面便正是毒.药鸢尾绝,地上书信,落款之处是皇兄同蜀国皇室,里面内容,一清二楚交代了皇兄花了十万两黄金从蜀国买到这鸢尾绝的全部过程,此时此刻,皇兄还要将毒害父皇之罪名加注到臣弟头上吗?” 第69章 夺位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只除了孟斐瞳。 文武百官,早已放弃了孟斐瞳,这个昏庸无能却又残暴冷酷的帝王,既然无法掌控,便索性丢弃,另立新君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更好的双赢选择。 而当孟斐焱将所谓证据丢掷在孟斐瞳的跟前的时候,孟斐瞳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然而并不是,他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是压迫了自己数十年的沉重包袱,突然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哈哈哈……哈哈哈……” 孟斐瞳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跳上跟前的案几,伸手指向孟斐焱道: “我输了又如何?我输了你孟斐焱也不会快乐!你这辈子都不会快乐!” “愣着做什么,此人已疯,还不将他拉下去!” 丞相从席上站起身,指向堂上的侍卫说到,闻言,众侍卫不敢稍作耽搁,立刻走上前去,将已经有些疯癫精神涣散的孟斐瞳从座位上拉了下来,然而谁也料不到,孟斐瞳突然发力甩开众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孤注一掷地狠狠扎向孟斐焱。 孟斐焱没有想到孟斐瞳会有此一招,虽勉力躲闪,还是被孟斐瞳在右手臂处划出深深一刀口,顿时鲜血喷注,染红了整条衣袖。而孟斐瞳也因脚步不稳,重重摔在地上,额上撞出一伤口,有血经由眼角从脸庞流下来,乍一看像是流了血泪,即便此刻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令人看着甚为可怖,禁不住起了一身的寒毛。 “王爷你没事吧!” 身旁有人扶住孟斐焱,却被他推开,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双眼紧紧看着孟斐瞳被侍卫从地上拖起,带离了此处,只在地上留下一抹醒目的血迹,在阳光下刺痛人的眼睛。 孟斐焱一直都想不明白,或者应该说是知道了却一直不愿意相信,为何孟斐瞳会对他恨之入骨,不死不休。 在他的意识深处,那个温柔的兄长,依旧鲜活地活在他的记忆当中。 可是当现实与回忆残酷地交叠之时,一遍遍有声音在击打着孟斐焱,告诉他:从未,孟斐瞳从未将他当作弟弟看待,血肉亲情从未存在过孟斐瞳与孟斐焱二人之间,所谓兄弟之情,在权势欲望跟前,甚至都无法立足。 然而,当孟斐焱彻底斗垮了孟斐焱的时候,真的将所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的此时此刻,孟斐焱心里却无由来地一阵刺痛。 他从未争名夺利,名利却将他推进无限深渊。 可果真名利才是罪魁祸首吗? 就在方才那一霎那之间,有一个荒诞无稽的想法猛然钻入孟斐焱的脑海之中:孟斐瞳恨他,并不只因为名利与权势,那种从骨血深处长出来的仇恨之花,只因为孟斐瞳恨着的是孟斐焱这个人。可是,这仇恨之花又偏偏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其他颜色,比如孟斐瞳,他恨着孟斐焱,极度想要孟斐焱死去,可是他又无法否认,作为兄长,也曾爱过护过这个弟弟。 可笑。 孟斐焱觉得很可笑。 他仰起头,只觉得喉咙干哑,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没有理由。 四月初八,天晴,正是春暖乍寒时候。 孟斐瞳被废,孟斐焱正式登上帝位,改国号为永定,将孟斐焱及女眷迁移至成交行宫软禁。 出乎意料的是,孟斐焱并没有取孟斐瞳的性命,连同璟鹫腹中的孩子。一家三口都活着离开了南都国的皇宫。当马车踏出宫门口的一霎那,孟斐瞳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熟悉的宫墙琉璃瓦与自己一步一步地遥远,竟是呆呆地望着出了神。 “殿下。” 璟鹫伸出手搭在孟斐瞳的手腕上:“往后不论殿下去哪里,妾身半步不离,生死相随。” 孟斐瞳的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闻言,他倦倦地将帘子放下,双手却尴尬地无处可放,只能够拮据地置于膝盖上,眼神之中有些许落寞,笑着说道:“哪还是什么殿下,不过阶下囚罢了。” “殿下——” “只是苦了你同孩子。” 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相待的孟斐瞳,璟鹫只觉得鼻头一酸,强忍下内心深处的泪意,探过身子将头靠在了孟斐瞳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不苦,衣食无忧,亲人在前,这在妾身心中,已是最大的恩赐,至于腹中孩子,妾身只盼望他能够健康长大,便是最大夙愿,别无他求。” 宫中佳丽三千多,孟斐瞳却从未用心去记过这些女子的容颜相貌与脾气秉性。至于璟鹫,孟斐瞳除了能够记得她是自己的皇后,成婚以来,竟是从未给过一丝温存与怜惜。 “也好,孩子出世之后,免于皇权争斗,后宫诡谲,能够简简单单地长大,也是福气。” 说着,孟斐瞳闭上了眼睛,将身子靠在马车内壁上,眉眼之间满是倦色。 “若是他能够平安长大的话——” 璟鹫瞧着他这副模样,犹豫了许久方才断断续续问道: “殿下,你们既是骨肉兄弟,却为何——” “我们从来就不是兄弟。” 璟鹫忧心忡忡,孟斐瞳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孟斐瞳与孟斐焱两兄弟之间经历血腥争斗,如今落得一败涂地,成为孟斐焱刀俎上的鱼肉。自己今后的死生璟鹫倒是并不在意,只要能够陪伴在孟斐瞳身边便已经心满意足,可是孟斐焱能够容得下孟斐瞳与自己的子嗣吗? 南都国内的朝堂变动,却丝毫没能够惊扰到云雾缭绕的崆峒山。只有宋羽书一行人一去之后杳无音信,令宋羽昭越发等得心急。 期间琼茗给宋羽昭换了几个方子,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新的补身调气的方子。这一日慈禾通往常一般,花了半天的功夫才将药给煎好,用瓷碗装好放入食盒之中,怕久了药放凉,小跑着赶回去,却见到来了好几个陌生的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房屋门口,而屋子的大门却紧紧关闭着。 “你们是谁!” 慈禾才刚走上去半步,身旁却有人伸出手将她拦住,转过头发现是琼茗。 “不要进去。” “这些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慈禾心中很是担忧,却听琼茗说道:“已经来了有好一会儿了,领头的那人瞧着是你家小姐认识的人,所以我才会在门口安心等了这许久。” “认识的人?” 闻言,慈禾皱着眉头寻思了好一会儿,心下猛然转过一个念头,欣然问道:“是不是我家爷?爷来接姑娘回去了?” “爷?” 琼茗瞧着慈禾甚是兴奋的模样,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许是吧,那这样看来,事情定是进展得很顺利,大师兄也快可以回来了。” “切。” 听见琼茗提及宋羽书,慈禾几不可闻地嗤之以鼻,不知为何,只要听见看见琼茗一脸犯花痴地提及她的大师兄,慈禾便觉得浑身上下泛酸水似地不舒坦。 正当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率先从屋内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宋羽昭紧随其后,只见那男子对着宋羽昭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阿昭姑娘,我们就在下山路口等着姑娘,路上偏僻少有驿站,所以我们需要尽快出发赶路,烦请姑娘能够快些收拾妥当,我们也好尽早出发。” “我知道了,有劳这位大哥。” “阿昭姑娘折煞小人了,那小人这便先退下了。” “好。” 等到一行人离去,慈禾端着食盒赶忙跑到宋羽昭身边,欣喜地问道:“姑娘,是爷派来接你回去的人吗?” 见宋羽昭点头应下,慈禾欢喜地奔跳起来:“太好了,爷终于来接姑娘你了,这些日子在这里,实在是要给闷坏了,这下好了,回了南都国之后,我要大吃几顿,非将这段日子消瘦的肉给补回来不可!” “昭昭妹妹——” 琼茗欲言又止地走上前来,问道:“可知大师兄何时回来?” “那人并没有同我说,想来三哥应是在南都国内等我,看我安排妥当之后,便会回来了吧。” 宋羽昭并未多想,只是语气甚是轻松地回道,却被慈禾一把拉住转移了话题: “姑娘,我来收拾行李,姑娘只管去向掌门道别,到时候我们在下山路口汇合就好。” “也好,时间紧迫,该是尽快赶路才是,那我就先去向掌门告别,琼茗姐姐,那我先告辞了。” “好——” 琼茗猝不及防,只能够愣愣地应下,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提出一道前去的要求,却是觉得胸口发闷,只能说服自己,不碍事,只要大师兄平安归来就好了。 宋羽昭去向崆峒派掌门道别,却并未见到掌门的面,膝下弟子传话说是掌门正在闭关,转交了一瓶药给宋羽昭,说是掌门亲自炼制的清热解毒的药丸,能够暂时压下宋羽昭体内陌上雪的毒性。 宋羽昭接过药瓶,目光望向那名弟子身后,说道:“请这位师弟代我谢过掌门,就说宋羽昭多谢掌门赐药。” “姑娘不必客气,姑娘是大师兄的家妹,也就是我们的师姐,大家自然将姑娘看作是自家人,自家人之间不需要言谢,否则便是见外了。对了,姑娘还要赶路吧,那边快些出发吧!” 说着,那名弟子催促着宋羽昭赶快上路,宋羽昭只能将药收进袖口,再三谢过之后,终是离开了崆峒山。 第70章 起疑 远处有潺潺水声,声色灌入耳朵里面的时候,似狗尾巴草在挠着心扉,痒痒的却抓不着,最是折磨人。 宋羽书就这般躺在水洞内的冰床上,双目紧闭,安静地好似一个瓷娃娃。 “我该治好你,还是不该治好你?” 说话的正是郑筝,她轻轻倚坐在冰床上,手中拿着一颗白色药丸,双眼却盯着宋羽书的脸庞微微出神。 距离那一日救下宋羽书,已有足足八日,郑筝甚是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我有点不想让你醒过来,你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陪着我,可好?” 话音落,无人答。 郑筝甚是落寞地看着宋羽书的脸,过了良久,她趴下身子,将脑袋搁在宋羽书的肩膀上:“幸好你听不见也看不见,我才能够对你说这些话。我抓你的妹妹,也是带了想要再见你一面的私心。我虽知道自己唯有再也不见你才是正确的,却免不了时常犯浑冲动去做这些错误的事情。 有时候我也会想,倘若那时你不曾救我,或者你不曾治好我的伤,我只能沦为一个残废,我会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是宁愿一死?恐怕我没有那个勇气去寻死…… ……我舍不下你。” 郑筝让宋羽书睡了八日。 第八日的时候,她还是亲手将白色的药丸喂入宋羽书的口中。 这药能治病,能解毒,却有一点不好,它能够让人忘了所有。 正所谓人被情仇控,一忘解千忧。 她留下了一个哑女照顾宋羽书之后,自己便离开,并彻底废弃了这一处地方,终身再为踏足。 这处水洞,是她离开崆峒山之后才发现的,在成为蜀国的圣女之前,这里就犹如郑筝最后的退路,遮风挡雨。 宋羽书,此后,你我就真的只是陌路了。 相逢不相识,思及此,郑筝不免苦笑,这般心酸的体会,自己竟也有幸一尝,不知该否一庆。 郑筝不知道的是,当时的宋羽书虽然昏厥了,却并不是听识全失,她在水洞之中,依靠在宋羽书的肩膀上所说的一言一字皆入了他的耳,只是后来因为药丸的效力令宋羽书失去了记忆,二人才会至死都不曾解开这个心结。 这自是后话。 宋羽昭再次回到了南都国。 然这一次再见到孟斐焱,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手怎么这么凉?” 孟斐焱牵起宋羽昭的手,将其握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摩挲着。宋羽昭只是任其摆弄着,笑着回答:“我一向便是手脚冰凉,酷暑时分也是如此。” “饿了吗?” 闻言,宋羽昭点了点头,便见孟斐焱笑着说道:“已叫人做了你爱吃的食物,还有蜜糖莲子,你定是欢喜的。” “阿焱——” 宋羽昭却突然拉住了孟斐焱,问道:“我三哥呢?” 从一下马车,宋羽昭便一直在搜寻宋羽书的踪迹。然环顾了四周也未见到他的影子,不禁担忧地询问。 “他未回到崆峒山,我本以为他也许会在此等我,我三哥去哪里了?” “卢城一役后,他便失踪了。” “失踪?” 卢城一役,宋羽书不知下落,余下崆峒山弟子决定留在卢城打探宋羽书的下落,孟斐焱也留了一队人马在卢城一道打探宋羽书的下落,过了整整一个月,才打探到了有关于宋羽书下落的蛛丝马迹。 有人说,看到有一个白衣女子带着他望蜀国的方向离去。 白衣女子是何人,孟斐焱没用多长的时间便打探到了蜀国圣女,顺蔓摸瓜知晓了她同宋羽书之间那点前尘往事的桃色新闻。 看着宋羽昭着急的神情,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我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你不必担心,他没有性命安危,等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我亲自将你三哥接回来。” “没有性命安危?”宋羽昭抬起头看着孟斐焱,“我三哥在何处?” “是蜀国圣女将他救走了。” 郑筝! 宋羽昭心头一咯噔,反手抓住孟斐焱的衣袖说道:“不行!三哥在郑筝那里才是真的有危险!” “郑筝?” 孟斐焱并不知晓郑筝便是蜀国圣女,当年她暗杀了蜀国真正的圣女之后,易容冒名顶替,无人知晓。所以当孟斐焱从宋羽昭口中听到郑筝竟然是蜀国的圣女,心下也很是吃惊,难怪这些年一直找不到郑筝的下落,原来郑筝早已改头换面换了身份,自然是找不到的。 “如果蜀国圣女是郑筝,你更不必担心,郑筝她是善良的孩子,不会无端伤人性命。” 孟斐焱并不知晓宋羽昭同郑筝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相反的,他在记忆里面,郑筝还是孩童时期同自己玩得很要好,虽然有些霸道刁蛮但是心地善良的妹妹,所以他理解不了为何宋羽昭会有如此大的反映。 “阿焱,郑筝她……” 宋羽昭紧紧捏住双手,她不知从何说起,她并不想让孟斐焱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恐怕命不久矣,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服孟斐焱相信,郑筝此时此刻完全已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妖女,她视人命如蝼蚁,完全喜怒无常,同孟斐瞳不相上下! “你,何时认识的郑筝?” 看着宋羽昭反常的反映,孟斐焱眼皮一跳,直觉告知他,宋羽昭与郑筝已然是相识,两人之间很有可能发生了并不愉快的交集。 “时间是会将一个人改变地面目全非的,你同郑筝多年不见,也许郑筝早就变了,同你记忆当中的那个人,已经是全然不同。” “我确实与郑筝很多年不见了,自从郑筝离家出走之后她便杳无音信,可是,据我所知,郑筝同你三哥之间,二人似乎曾——” “似乎曾?” 宋羽昭听着孟斐焱说起郑筝同宋羽书之间的那段往事,经由旁人拼凑并加注了一些臆想编纂之后的爱情故事。 失了真又添了真。 三哥果真同郑筝爱过? 宋羽昭想起在崆峒山时,宋羽书那反常的表现,以及为何他能够知晓自己被郑筝关押的场所,为何能够如入无人之境地将自己救走,为何在卢城受伤之后偏偏是由郑筝将他救走,经此一说,倒是能够顺理成章地说通了。 宋羽书同郑筝是旧相识,爱过之人,所以熟悉彼此的喜好,担忧彼此的生死。 可是郑筝明明又亲口同自己说过,她喜欢的人是孟斐焱,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将自己掳走,在自己身上下了陌上雪的毒.药。 所以究竟哪一个,才是事情的真相? 宋羽昭头痛欲裂。 “阿昭,若你实在担心不下,我可叫人先去打探,看是否能够接回你三哥。” 宋羽昭看着孟斐焱的眉目,手腕处传来的是他指尖的温度,耳畔融融暖风吹过,夹杂了初夏之际淡淡的紫薇花香,心头却无端叫阴云密布。 她垂下眼眸,淡淡回道:“不必了。” 宋羽昭原本打算亲自前往蜀国去寻宋羽书的下落,行囊都已经收拾妥当,却叫一个口信给绊住了脚。 同孟斐瞳一道被软禁在行宫内的璟鹫,托人给宋羽昭传来了一段口信,希望宋羽昭能够去行宫看看她。 当初璟鹫代自己嫁给了孟斐焱,宋羽昭原本便已怀愧在心,如今孟斐瞳被废黜,连累璟鹫一道被困行宫,终身不得自由,故而宋羽昭收到口信之后,不曾细想便答应了下来,让传信的人带话:第二日她便会亲自前往行宫。 自然,这消息几乎是同时也一道传入了孟斐焱的耳中,孟斐焱用手中的笔在奏折上面添了几道,揉了揉酸胀的眉眼,只是淡淡地说道:“明日挑一辆好的马车,带几个机灵的侍卫护送阿昭去行宫,还有,将她身边的人撤下来,她不喜被人监视。” 通禀消息的影卫怔了一怔,还是面带疑惑地应了下来。心下思忖着,这位谁都不相信的新帝,倒是分外信任这位没什么身份的阿昭姑娘啊。 第二日晨起,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宋羽昭便已穿戴妥当,特意叫慈禾做了好几样点心,用食盒分开装好,一并带去行宫。 坐在马车内,慈禾轻轻掀起帘子,看到外头还不见晨光的天,打了个哈欠说道:“姑娘,你怎对这位废后娘娘这般用心,这大老远从崆峒山回来,屁股都还未坐热呢,就连夜又要去行宫了,也不知朝里朝外的那些人,又要怎么变着法地编排姑娘,肯定少不了那些难听的话!” “编排?” 闻言宋羽昭却是轻轻皱眉:“慈禾,你听见什么话了吗?” “没……没有,我没睡醒,胡言乱语瞎说的,姑娘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慈禾却是面色一变,矢口否认,转而岔开了话题说道:“姑娘,你尝尝这荷花酥,我特意用了荷叶上的露珠来和面的,香得不得了,那位娘娘一定会很喜欢的。” 话音落,宋羽昭心中却是顿然对慈禾起了疑心,却并未展现在脸上,只是闭目养神,叮嘱道:“早上起得早了,现如今精神头不大好,我睡一会儿,等会到了行宫之后在叫醒我。” “好。” 慈禾讪讪地应下,马车内很快便落入了寂静,静得只能够听见车厢内二人的呼吸声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第71章 封后 再次见到璟鹫,宋羽昭心下一紧,只以为跟前的璟鹫是换了一个人,瘦了一大圈,好在气色尚好,并无病态的模样,只是瘦弱的模样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吹跑,无端令人起了怜惜之心。 “在这里过得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衣服穿着也是空荡荡的。” 宋羽昭上前几步拉住璟鹫的手,手上的骨头凸起,分外硌人,只见璟鹫笑了笑,轻轻抱住宋羽昭:“能见到你真好,真好。” “对不起,若不是我……” “进屋子说会儿话吧,这儿风太大,站久了不舒服。” “好。” 心知璟鹫是顾忌有人,宋羽昭便也答应下来,二人一道拉着手,走回了屋里,有丫鬟端上茶水,却闻着是劣质茶叶的味道,宋羽昭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茶杯,杯口处还隐约有裂开的痕迹,不禁觉得鼻头一酸,却也强忍住没有说些什么。 等到丫鬟阖上门离去之后,璟鹫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本该避着你,不该连累你才是,可如今我多生了一点私心,总是贪图着更多,但是偶尔想来,心中实在又觉得对不住你。” “你不要这样说。” 宋羽昭按住璟鹫放在桌上的手:“若是能够帮你,我心中才不觉得对你太过愧疚。” “小姐……” 璟鹫顿了一下说道:“我腹中已怀有殿下的骨肉。” “你怀孕了?” 宋羽昭的眼神看向璟鹫的腹部,因穿了宽大的衣服丝毫看不出来,却听璟鹫点头应道:“已有四个月了。” 至此,宋羽昭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璟鹫此番让自己来看她的真实意图,心中却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茫然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苦涩,直抵心头。 “我已没什么盼头,只要能够陪伴在殿下身侧,便已知足,只是腹中的孩子可怜,尚未出世便受父母所累成为了阶下囚。小姐,璟鹫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是还是报了一丝希望,日后孩子出世,可否能够将他带出行宫,不求富贵,只求平安长大,日后娶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便心满意足。” 为人父母,所求所愿最多的,无外乎是孩子健康长大,平安度日。 至于能否光耀门楣出人头地,反而并不是这么重要。 可是这些只适用于平常人家,对于一出生便背负了皇室权贵身份的那些孩子,他们的童年过早地被剥夺,或是受困于繁重的学业或是受累于诡谲的算计,普通反而成为了最大的奢侈。 孟斐瞳与孟斐焱,便是血淋淋的例证。 如今孟斐瞳被废黜,终生只能够老死在这行宫之中,而作为一个被废皇帝的子嗣,将来这孩子的命运如何,宋羽昭同璟鹫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我……该怎么做?” “让这个孩子做个普通人,一辈子都不要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让他犹如一个普通孩子,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日后成为一个普通人,成家过普通的日子。 如此便是璟鹫最大的夙求。 宋羽昭沉默了几许,说道:“就算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也没关系吗?” “只要我知道他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无病无灾无痛无忧,思念便也微不足道。” 那一日孟斐瞳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却是璟鹫最终做下这个决定的最后推力。人性善变,朝堂诡谲,她不能够也不敢拿孩子的命运去做赌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央求宋羽昭,将她的孩子永远地送离她的身边,此生不见,此生不念。 从行宫归来,宋羽昭精疲力竭地倒头就睡,过了晚膳时分也不见起身。孟斐焱处理完了朝堂上的政事赶过来,见到的便是宋羽昭熟睡的模样。 孟斐焱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宫女退下去,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身子趴在宋羽昭的跟前,却听见身前女子闭眼说道: “阿焱,我好累。” 说着,宋羽昭慢慢睁开眼睛,在她的眼眸深处,更多了一丝疲倦,孟斐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道:“那先起来吃些东西,等吃完了再睡可好?” 话音落,宋羽昭依言从床上坐了起来,却伸手拉住孟斐焱,二人并肩坐于床榻上,宋羽昭将脑袋轻轻倚靠在孟斐焱的肩上。 “阿焱的手好温暖,好想一直就这样靠着阿焱。” “怎么了,今天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 宋羽昭摇了摇头,抬起头盯着孟斐焱的眼睛说道:“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我已经尽快安排手头的事情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就陪你去找你三哥,你再等等好不好?” 孟斐焱以为宋羽昭是心忧宋羽书的安危,然宋羽昭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三哥是大人,我相信他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况且他……同郑筝,我还是不插手得比较好。” “那是为何觉得累?” “阿焱,你打算如何处置孟斐瞳?” 自从归来,宋羽昭只字未提朝上斗争之事,此番陡然提起,倒是令孟斐焱怔了一怔。 “软禁行宫。” “软禁一辈子吗?” “怎突然提起他?” “璟鹫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嫁给了孟斐瞳,你必定知道她此刻身怀有孕……” “阿昭,璟鹫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陡然被孟斐焱打断,宋羽昭并不意外,手却固执地抓着孟斐焱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将那个孩子交给我处置,可好?” 不行。 孟斐焱紧皱眉头,不止是孟斐瞳与璟鹫,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全都在那些朝臣的监控之下,可是他又不忍见着宋羽昭如今这副担心璟鹫的模样。只能够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好言慰藉道: “我答应你,等再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的。” “好。” 宋羽昭知道自己是在为难孟斐焱,她也是极其不愿意为难孟斐焱,倘若可以,她宁愿自己遭受双倍的为难也不愿意让他皱一下眉头。 可是—— 宋羽昭从未有过哪一刻,像如今这般埋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是宋羽书还是璟鹫,自己仿佛只能够给他们带去麻烦。 “阿昭。” 孟斐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羽昭抬起头,便看见了孟斐焱依旧深邃的双眸。 “可还记得你我作下的约定?” 约定? 宋羽昭自然是记得的,大雨滂沱,孟斐焱从平清王朝重回南都国,对自己作下一个承诺:我若为帝,再娶阿昭为后。 如今孟斐焱终于当上了南都国的皇帝,于是他问宋羽昭,是否愿意允诺当年的约定。 “我已经立好了诏书,明日上朝,便将此诏书大告天下。” 孟斐焱的眉角是有喜悦的,这大约也是这一连串变故下来,唯一能够让他展颜的开心事,然宋羽昭听到了这一消息,却并未有如预想之中那般欣喜若狂,相反地,她觉得心头的负担好似更重了许多,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昭,你不愿意吗?” “怎会?” 看着孟斐焱的疑惑,宋羽昭强挤出一抹笑意:“我很高兴,阿焱,我很高兴。” 然而此刻的二人,都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幸福,有如镜中花,不堪一击。 第二日,朝堂之上,还等不及孟斐焱宣读封后的圣旨,便已有朝臣蠢蠢欲动,上奏声称宋羽昭实为清平王朝的奸细,混入南都国搅动朝堂政治,才会导致南都国内乱不止。 “一派胡言!” 孟斐焱将奏章掷于地上,却并未能制止住朝臣们的声声劝谏,只见左丞相走上前来一步,掀起官袍跪拜于地: “皇上明鉴,妖女宋羽昭,隐藏身份化名璟鹫,潜藏皇上身边多时,更是挑唆内宫混乱导致我南都国内乱不休,此妖女一日不除,我南都国一日不宁,望皇上三思!” “左丞相这是要逼迫朕吗?” “臣不敢,臣毕生为我南都国鞠躬尽瘁,虽死不足惜,当倘若有人要误国误民将我南都国陷于不仁不义之地,即便要了臣的性命,臣亦要拦住此人阴谋,百死不悔!” “望皇上明鉴!” 文武百官纷纷跪于朝堂,异口同声要孟斐焱下旨杀了宋羽昭,事态宏大且态度坚肯,只要宋羽昭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不肯善罢甘休。 这一日,孟斐焱甩袖而去,而重回后宫,却不见宋羽昭的踪迹。 唯有慈禾哭啼跪在跟前,手上缠着纱布,抽噎说道:“皇上您可来了!白日里突然闯入十多个侍卫,二话不说就将姑娘给带走了,我本想拦下,却势单力薄,反被他们推倒在地,皇上您快点去救姑娘啊!” “你说什么,阿昭被谁带走了?” “我……我也不认识,都是面生的侍卫,长得人高马大很是凶神恶煞。” 从慈禾口中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孟斐焱转身便冲出屋子,却在门口撞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皇上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太后?” 第72章 赐死 孟斐瞳被废黜,其生母却依旧保留了太后的尊享,并未迁出乾郦宫。 “太后怎会在此处?” 孟斐焱脚下的步子一顿,对于太后的不请自来,出乎意料。 面对孟斐焱的疏离冷漠,太后倒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一个老婆子,不足为惧,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我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但是皇上不同,皇上的一言一行他们都必须要密切地注视,才能够确保皇上你依旧被他们掌握控制在手上。” 面对着这个几乎没什么交集,只匆匆见过几面的女人,孟斐焱对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即便后来因为孟斐瞳的缘故而调查过她,得到的结果却甚是不如人意。 当兆贤皇贵妃的时候,这个女子就已经几乎避世而居不怎么同人打交道,孟斐瞳做了皇帝之后,便所幸在自己的宫里设了一个佛堂,终日地吃斋念佛。 “太后若没什么事,请回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孟斐焱心中牵挂着宋羽昭,垂下眼眸,随意回到。 “是为了那个叫做宋羽昭的女子吗?” 闻言,孟斐焱抬起头,却见太后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并无其他的神色。 “皇上可否能够留一盏茶的时间,让哀家同皇上说上几句话呢?” 不知为何,当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孟斐焱所熟悉的气息,毫无缘由。 可是心中挂念宋羽昭的安危,虽心有疑惑,孟斐焱还是拒绝道:“我还有事,恐不能耽搁。” “皇上无暇抽身,那哀家只好多嘴再劝一句,世事种种,真假参半,难辨是非,皇上如果想要保下那宋羽昭,唯有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再有半丝胜算。” 以退为进? 孟斐焱再次看向太后的时候,她已经转身离去,身后拉出好长一道影子,唯有步履略见蹒跚,才叫人恍然记起,这也已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女子。 倘若当时的孟斐焱能够仔细一思量,他定然能够琢磨出太后言语之中所潜藏的信息,可惜当时孟斐焱心系宋羽昭的安危,无暇顾及更多,才使得走了更多的弯路。 孟斐焱是在牢狱之中找到宋羽昭的。 那帮朝臣胆敢越过孟斐焱将宋羽昭给收押入狱,足见其嚣张跋扈的态势。 然而此时此刻的孟斐焱,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他几度徘徊在大狱门口,却终究无法迈出脚步走进去看望。 无力感。 滔天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是多么想要来到宋羽昭的跟前,安抚她定然受惊的心情,可是他亦是清晰地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侧,宋羽昭的身侧,早已被安插了无数双的眼睛,一言一行皆在有心之人的监视之下。 孟斐焱深知:只要自己一步迈错,宋羽昭便是性命不保。 紧紧握住的双手微微发抖,狱卒胆战心惊地看着孟斐焱的脸上阴云密布,却不见这主子迈步走进来,被高气压压迫着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刻,却见这主子反而转过身,离开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狱卒跪于地上,恭送孟斐焱离开。 不多时,天上突然间雷声大作,降下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雨水很快就在地面上形成了迅疾的水流,将红砖黛瓦的宫墙浇洗透彻,也将孟斐焱淋得浑身湿透。 当夜,孟斐焱便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整个皇宫彻夜未眠,太医们面带难色地聚集在一起,然而却商讨不出,年轻气盛身强力壮的皇帝,缘何淋了一场雨就会生此大病,乃至病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听闻消息的权臣连夜入宫探疾,却皆被太后给拦在了门口。 “皇帝受寒病重,太医特意嘱咐了不能受任何惊扰,各位大人还是在外头等候吧。”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却还亲自前来照顾皇上,果真是母子情深?” 太后与孟斐焱并无血缘关系,其亲子前不久才被孟斐焱废黜,二人身份尴尬,来得蹊跷,左丞相话里话外,无不在讽刺太后是不怀好意。 听闻此言的太后却是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我与皇上担了母子的名分,自然不能愧了这母子的情分,倒是大人,如此殚精竭虑,实乃我南都国的肱骨栋梁之材,往后还要多多劳烦大人辅佐皇上,匡扶我南都国的社稷。” “太后严重了。” 孟斐焱一病不起,身陷囹圄的宋羽昭却一无所知,从莫名其妙被带入这牢狱之中开始,宋羽昭便一直等着孟斐焱,奈何一日一夜过去了,始终未能够见到孟斐焱的面,倒是有一张陌生的面孔走到跟前,盯着宋羽昭敲了半响,说了一句: “容貌至多不过中上,怎就能够魅惑了君心?” “你是谁?” 宋羽昭瞧着跟前这位素昧谋面的白须老者,却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明日是你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 宋羽昭望着跟前这位身穿锦服之人,问道:“皇上呢?是皇上下旨要将我刺死吗?” “你身上的罪名,是蛊惑君心、祸乱朝纲的大罪,就算是皇上也救不了你。” “祸乱朝纲?” 自己几时祸乱朝纲了? 宋羽昭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脚腕处因受刑而受伤的伤口撕裂开来,又流血了,却无暇顾及这撕心的疼痛,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老者跟前,紧紧抓住栏杆质问道:“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皇上不会见你。” 说着,老者朝着宋羽昭丢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这是问斩的诏书,后日午时,便是你的死期。” 卷轴被丢掷在地上,朝上的一面露出鲜红的玉玺印章。 上头的午时斩首四字,,赫赫在目。 突如其来且毫无预兆,宋羽昭甚至都没能够见到孟斐焱一面,便被定下了死期。相对于对于自己生死的担忧,她更担心的是孟斐焱此刻的境况。 为何此时此刻孟斐焱都还没有来救自己? 他是不是也被捆住了? “你究竟是谁!你这是要谋逆!” 本已走出一半路程的老者听闻宋羽昭的言语,转过身来,却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老臣衷心为主,祖孙三代皆有为国捐躯的好男儿,天下任何人谋逆,都不会是我谋逆。这你祸乱朝纲的妖女,休想再凭借三言两语魅惑君心,等你明日一死,皇上就会新娶皇后。倒是皇上身侧有贤后辅佐,必定会匡扶重整我南都国。” 娶新后? “你站住!你将话说清楚,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宋羽昭重重地拍打着狱内栏杆,却惹来狱卒一顿咒骂: “敲什么敲!死都要死的人了,还想见皇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白日里的大雨在夜间渐渐停了下来,房内徐徐燃烧的沉香味道,久散不去。一众大臣终于暂且散去,太后揉了揉有些许疲乏的眉头,询问孟斐焱身侧的小太监说道:“皇上行了吗?” “还未,皇上还昏睡着,起了一身的冷汗。” “哀家去看看。” “太后娘娘留步——” 小太监突然跪倒在地上:“太医特意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皇上,太后娘娘还是等皇上醒了再来探望吧。” 小太监执意不肯放太后进去,太后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竟也未作追究,只是点了点头应下:“也好,折腾了一整宿哀家也是困倦了,便先回去歇一歇,皇帝若是醒了,让人来告知一声。” “奴才遵旨。” 战战兢兢送走了太后,小太监才敢擦一擦脖子上的冷汗,好险,差一点就被揭穿了。哆哆嗦嗦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是步履轻浮地走近屋内。屋内龙床上,本该躺在上头的孟斐焱却不见踪影,床榻陷下去一个角,却已经人走茶凉没有任何余温。 借口重病,孟斐焱使了一招调包计。 成功脱身潜入关押着宋羽昭的牢狱。 虽心里已经做好了千万种假设,但是看到浑身血迹的宋羽昭,孟斐焱的心头还是咯噔一下,忍不住为之心疼。 “阿——” 宋羽昭见到孟斐焱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喊出他的名字,只见他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将帽檐压得极低,状似漫不经心地路过宋羽昭的牢房门前,趁众人不注意,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团,丢入了宋羽昭的怀中。 由于耳目众多,孟斐焱没有办法逗留,更没有办法同宋羽昭说上话,只能匆匆从他身前走过,匆匆看上一眼。 宋羽昭将孟斐焱丢过来的纸条攥在手心,止不住地发抖,一切事情发生地太快,她没有办法理清楚眼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如今连孟斐焱都只能乔装打扮偷偷来确认自己的安危,一句话都无法说上,心里顿时犹如石沉大海难受至极。 好不容易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宋羽昭才能够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角落,悄悄打开孟斐焱递给自己的纸条。 “后日午时,见机行事,勿留勿念,速回清平。” 第73章 联姻 左丞相收到线人的禀报,说是宋羽昭被处斩的前一日,孟斐焱拖着病体大费周章地前去狱中探望宋羽昭,二人却不欢而散,宋羽昭从头至尾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孟斐焱,满当当的就是一出有情姑娘无情郎的戏码,只要是看见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宋羽昭掬一把辛酸泪,叹一句负心无情人。 是了,这正是左丞相想要看到的,于是孟斐焱便同宋羽昭一同给他演了这一出一码,果不其然,左丞相听了之后,甚是欢喜,伸手拿过放在桌案上的密信,神情自在地说道:“甚好,甚好,待此妖女一死,我皇迎娶蜀国圣女为后,必然能够大兴我南都国。” 几日之前,已掌握蜀国最高权力的郑筝,在孟斐焱废黜孟斐瞳当上了南都国的皇帝之后不久,就让人送来了蜀国的国书,声称蜀国圣女愿与南都国主联姻,两国同结共好。 孟斐焱收到国书的同时,左丞相的手中也拿到了一封国书的拓本。 原本孟斐焱是可以回绝掉这封国书的,却被左丞相利用宋羽昭给打得措手不及,他只能够韬光养晦地接下了这封国书,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保下宋羽昭的性命。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所以为了活着,他只能选择退让。 请等着我。 等我再强大一些。 等我能够保护你不受任何人伤害的时候。 我一定娶你。 宋羽昭恍惚地从疾行的马车上醒来。 头痛欲裂地按住额头,脑海之中许多的碎片式画面接连闪过。马车外头是车轮转动与车夫的吆喝声。 她怎会在这里? 刑场,是了,她被人从刑场上救了下来。 以假换真,在斩首刀挥下的一瞬间,刑台陷落,她被人救走,而有人替代她死在了那里。 宋羽昭陡然想起昨日,孟斐焱来狱中探望自己,授意自己一定要做出一副伤心越绝的模样,背对着他都不曾正眼瞧过,如今却是心思杂乱,没有想到,孟斐焱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救自己,可是,这是否也说明了,孟斐焱此刻所处的环境并不好? 回清平王朝? 孟斐焱给自己的纸条之中,明确告知要立刻回去清平王朝,可是宋羽昭心中却犹豫了。她并不想离开,她想要回到孟斐焱身边,想要帮助他一起面对那些明枪暗箭。可是又深知此时此刻自己为由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他的最大帮助。 这个认识,让她极度痛苦,极度厌恶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姑娘你醒了?等再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能够到南都国与清平王朝的边境了。” 驾车的车夫听见车厢内的动静,对着宋羽昭说道,只见宋羽昭掀开车帘,做到门边上询问:“这位大哥,我们已经赶了多久的路程了?” “半日了,你是不是饿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驿站,到了那里之后可以稍微歇一歇脚填填肚子。” 半日? 宋羽昭心里盘算着从刑场到此处的距离,按照寻常的脚程计算,半日能够到边境,看来孟斐焱给自己选择的回清平王朝的路程是西北方向。而据她所知,在离此处不远的正南方,应该就有一条通往蜀国的路。 既然眼下南都国去不得,又也不愿意回去清平王朝拖累家人,宋羽昭想起尚且身在蜀国生死不知的宋羽书,心里想着,倒不如去往蜀国,寻一寻宋羽书的下落,顺便也能够想一想法子,是否能够帮助孟斐焱。 作了决定之后,宋羽昭便是一刻都不愿意再耽搁。同车夫到了驿站之后,宋羽昭便称自己身体不适想要在此借宿一晚。车夫虽急着赶路,但也不好强求一个病人强行去赶路,遂只能无奈应下。 到了深夜,驿站之内人声寂静,所有人都陷入熟睡,宋羽昭不敢点灯,只能够摸黑悄悄起身,身上没什么行李,便去驿站厨房拿了一些能够果腹的干粮,等到一切收拾妥当那个之后,悄悄走入马厩,将马儿牵在马车上的缰绳解下来,马儿轻声嘶鸣了一下,惊得宋羽昭赶忙拍着马背安抚,环顾了一下四周,再三确认并未惊动驿站内的人之后,才踩着马蹬跳上了马背。 “马儿,辛苦你了,等到了蜀国,我们再好好休息吧?” 马儿异常安静听话,只是抬了抬马蹄子,便撒开了步子飞快跑出了驿站。 一路夜行,所幸天上月光明亮,倒也分外顺利,等到天蒙蒙亮时,宋羽昭依照着记忆之中的线路,竟也顺利地找到了通往蜀国的那一条路。赶路带来的困倦感致使宋羽昭昏昏欲睡地有些精神不济,却突然被一行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给吸引去了目光。 只见此送亲队伍声势不小,锣鼓奏天响,足足有近百辆的车队组成,每一个车上都被装饰了大红色的绸布,车上所拉载着的金银珠宝满满当当,随车而行的婢女奴才也足足有上千人。 这是谁家的小姐公主出嫁? 宋羽昭站在林子深处,看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经过的送亲队伍,面带疑云,能够有这般规模的送亲队伍,不论是女方还是迎娶的人家,都应该是家世显赫者,且瞧着方向,送亲队伍从蜀国而来,往南都国而去,自己怎从未听闻,南都国哪户人家的显贵公子,要娶蜀国的小姐贵人? 送亲队伍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彻底走完这一段路程,宋羽昭按了按酸涩肿胀的双腿,将吃剩下的馒头收进包袱之中,起身拍了拍马背道:“小马儿呀,休息好了不?我们要重新出发了。” 嘶—— 应和着宋羽昭的话,马儿犹如通了人性一般嘶鸣着回应,宋羽昭下了小,又拍了两下马背,抬脚踩住马镫,翻身上了马背,她需要尽快赶路,才能够在天黑之前找到驿站投宿。 “圣女,请喝水。” 有婢女端着水壶爬上送亲队伍中间最大的马车内,而坐在马车内,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正是郑筝,蜀国的圣女。 这支送亲队伍,是蜀国的送亲队伍。 目的地,是南都国的皇宫。 只见郑筝点了点头,婢女便小心翼翼打开水壶盖子,将里面的茶水倒入准备好的茶杯之中,倒了又七分满的模样之后,双手高举过头顶递向郑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圣女,刚到卯时。” 闻言,郑筝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方才我听见不远处有一个人的气息,可知是谁?” “一个寻常过路的女子,圣女可要——” “不必了。” 只见郑筝摇了摇头,将空杯子递过来说道:“本是喜事,便不必平白造杀戮,况且此女子也不过是过路人罢了,起不了什么用处。” “是。” 毕恭毕敬地将空茶杯接过,婢女福了福身,便拿着水壶退出了马车,而一路疾行赶路的宋羽昭,自然不知道,自己方才,堪堪躲过了一场性命之忧。 蜀国同南都国的这一场联姻,办得甚是声势浩大,而得闻了这个消息的清平王朝皇帝,却并不对这个消息喜闻乐见,将记载这一密信的奏折丢掷于地,却恰巧被前来送莲子羹汤的九公主宋敏德给撞见。 “是何事惹得父皇不高兴,敏德非要将他喊来,狠狠打上几棒子给父皇消消气不可。” 只见宋敏德手里捧着托盘,面带笑意朗声说着走了进来,将托盘递给屋内伺候的宫婢之后,走上几步弯腰捡起了皇帝扔在地上的奏折,粗略扫了一眼之后,缓声说道:“原来是那个小质子要娶亲了。” “他可不是昔日的质子了,如今是南都国的帝王,更要娶蜀国的巫女做皇后了。” 话音落,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见宋敏德微蹙着眉头叹息道:“如此说来,倒不知昭昭妹妹听了这个消息会有何感想,当年昭昭妹妹可是将清平王朝搅得天翻地覆地要嫁给那个孟斐焱,谁知道命运弄人,后来她还是嫁给了那个废帝孟斐瞳,如今亲眼看着昔日的心上人另娶他人,想来必定难受极了。” 闻言,清平皇帝亦是皱眉,可不是,宋羽昭那档子事,他到现如今还与定国王爷之间隔了一道跨不过去的槛。如今南都国更是与蜀国联姻,打破三国之间微妙平衡,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倒是清平王朝必定再难抱住三国之首的位子,委实愁煞人。 “父皇可想好了让人去送这贺礼?” “贺礼?” 闻言,皇帝心下才恍然大悟,可不是,方才被这事给气昏了头,险些忘了派人前去送贺礼,于公于私,便是做做表面文章,这贺礼还是应该送的。 “敏德认为,父皇该叫谁去送这贺礼最为合适?” “送贺礼之人,身份地位不能过低,不然失了我清平王朝的脸面,往常这种事情,都是由定国王爷包揽的,可是此时此刻,显然再让定国王爷前去,极为不妥。” “嗯。” 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定国王爷与南都国之间夹了一个宋羽昭,若此刻让他去送贺礼,定然身份尴尬。 “所以敏德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意思?” “敏德愿意为父皇分忧,替父皇去一趟南都国,送上这新婚贺礼。” 第74章 三年之约 “你去?” 闻言,清平王朝皇帝皱眉看向宋敏德,不明白她说出此番话的用意。 只见宋敏德移步走到皇帝跟前,福了福身,朗声说道:“请父皇稍安勿躁,敏德有三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其一,定国王爷身份尴尬,无法前往。其二,敏德身为清平王朝九公主,身份足够。其三,唯有父皇信任之人前往,才能够担负起打探两国秘密的众人,而这个任务,交给旁人不妥,交给太子不妥,交给重病缠身的五哥更是不妥。” 宋敏德一针见血地提出了三个非她不可的理由,叫清平王朝的皇帝辨无可辨,只能够点头应允。 “好,朕的九公主长大了,能够为父亲分忧,为父很是欣慰。” 清平皇帝说得喜忧参半,这个女儿,文韬武略丝毫不输男儿,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将江山交到她的手上,何愁清平王朝不兴盛? 可惜。 九公主从皇帝的书房出来,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长崎宫,而是转方向去了她母亲惠妃的宫里。 惠妃前段日子因一个小妃嫔怀了身孕,气急攻心病了一场,在床榻躺了有数日,见到九公主之后,倒是难得脸上挂了笑容,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今日敏德怎有空过来,午膳可用了?” “还未。” “那就在母妃这儿一道用膳吧。” 闻言惠妃拉着九公主的手说着,见她点头答应,更是高兴,赶忙招呼着屋内的婢女去传膳,一边拉着九公主的手絮絮叨叨地说道: “前段时间有个御厨做了一道叫做青玉翡翠的菜,我寻思着怎么叫做这个名字呢,一看竟是小葱拌豆腐,实在好气又好笑,不过等尝了尝味道,竟发现着实好吃得紧,与从前所尝的味道全然不同,等会敏德你也一起尝尝这道菜,若是觉得好吃,母妃往后让这御厨做菜时,同长崎宫也一道做了送过去。” “母妃。” “嗯?” 自说自话的惠妃娘娘,乍然被九公主打断,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宋敏德问道:“敏德可是有心事要同母妃说?” “正是。” 难得见到九公主在自己身旁安安静静地坐着,惠妃紧紧拉住宋敏德的手,柔声应道:“我们敏德要同母妃说什么,母妃仔细听着呢。” “明日敏德要出一趟远门,大约半个月左右的功夫。” “半个月?” 闻言,惠妃坐直了身子问道:“去哪儿要这么长的时间?” “南都国,新帝大婚,我替父皇送贺礼去。” “你父皇怎能叫你去送贺礼呢?”闻言,只见惠妃皱着眉头说道,“你一个未成婚的公主,做这种事情成何体统,将来叫人怎么看,不成,我去同你父皇说,请他收回成命。” “母妃,是我自己要求的。” 宋敏德赶忙拉住欲跳下床的惠妃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帮助母妃,帮助五哥啊!” 惠妃的身子一怔,过了良久她才敢抬起头看向宋敏德眼睛。 “敏德,不必,为了你哥哥和母妃,你真的不必如此。你哥哥是母妃的孩子,你也是母妃的孩子啊。” 嗯,惠妃从未强求过宋敏德去牺牲什么。 她是个强势的母亲,也与皇后争斗了许多年,虽然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但是至少争气的女儿令她这些年欣慰很多。 只是很可惜,再争气的女儿也终究只是个女儿,没有办法同各位皇子一般,行军打仗,辅佐超纲,继承皇位。 所以只要到时候太子继位,皇后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惠妃,至少不会善待,到时候不论是流放还是贬谪,宋敏德一个公主到时候嫁出去了也没什么所谓,而惠妃以及她那病秧子的哥哥五皇子,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宋敏德才会削尖了脑袋地去讨皇帝的开心,可是她发现即便如此,依旧远远不够。她必须斗败皇后与太子,必须让自己那个病怏怏的哥哥坐上皇帝,惠妃、自己以及哥哥才有可能活下来。可是很显然,那个病怏怏的哥哥自保尚且不能够,夺嫡路上根本指望不上他。 对于宋敏德而言,他唯一能够做的选择,就是另辟蹊径,哪怕不折手段,她也要孤注一掷。 “母妃不必忧心,敏德会保护好自己的。母妃同五哥在宫里,也要好好的。” 由于南蜀两国联姻的日子紧迫,为赶在婚期之前送上贺礼,宋敏德第二日便启程赶路。一路迢迢跋山涉水,从未出过远门的宋敏德还因为水土不服而在路上大病了一场。等到赶至南都国,人也瘦了一大圈。 在别馆安顿下来,南都国皇帝便安排了接见事宜。 三年不见,宋敏德再次看见孟斐焱的时候,那个人几乎陌生地快要令她认不出来。 倒不是说容貌变了多少,只是容颜不再似少年时候美得那般摄人心魄,周身的气息更多了一丝收敛,也更多了一丝压迫。 这个人,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人尽可欺的少年。 只是可惜,即便他再努力,终究还是不够强大,终究还是要被迫着放弃一些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九公主亲自前来,朕实在欣喜之至。” 说着孟斐焱命人将早已备好的酒端了下去,说道:“此酒乃我南都国匠人积淀上百年的工艺传承至今,每一坛上好的佳酿都必须要经过三十年以上的尘封方可开坛,九公主尝一尝,此酒可还能够入了公主的眼?” 说着,宫婢已将酒端至跟前,宋敏德依言端起酒杯,放到鼻下一闻,顿时酒香醉人,这种香味并不是刺激扑鼻的香,而是醇厚淡然却又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而后将酒轻抿一口,甘醇入味,不醉人且自带甜味,宋敏德将酒杯放下,大声赞道:“好酒,回甘绵长,不刺激又不失酒味。” 话音落,孟斐焱高举酒杯朗声说道:“公主喜欢便好,请。” 等到酒过三巡,宋敏德也已微醉,由宫婢搀扶着回了别馆,伺候的人匆匆侍奉洗漱之后,便很快入寝睡了过去。 夜里人声寂静,只剩下蝉叫声响亮,无端给这个夏季添了一丝燥热。 别馆之外的不远处,有一座流水竹桥,主桥之上竹影婆娑,近看便能够发现主桥上站了一个男子,不久之后,另有一女子由远及近走上竹桥。 正是孟斐焱同宋敏德。 “夜深露重,委实叨扰公主了。” “陛下不必如此疏离客气,你我本是旧识,如今亦是一条船上的盟友,说这些反倒是见外了。” 说着,宋敏德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说道: “瓶中是千日殇的解药,但是陛下并未如约完成当年的承诺,所以我便在解药之中另加了一味药,三年之后陛下若能够守诺帮我五哥成为太子,我必定双手奉上此药解药。” 三年之前,孟斐焱吃下宋敏德给的千日殇,约定三年为期,夺回南都国的政权之后帮助宋敏德的兄长五皇子坐上太子之位,可是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孟斐焱却并不能够钱行当年的允诺。而然对于宋敏德而言,孟斐焱这颗棋子又实在是至关重要,轻易弃之必定会伤筋动骨,且短期之内她找不到更好的人手来帮助五皇子夺太子位。 遂几番思量之下,她决定再给孟斐焱三年的期限。 故而亲自来了南都国,送上千日殇的解药,并且明确告知孟斐焱她在解药之中动了手脚。 “本就是阿焱违诺,公主能够不计前嫌,已是不甚感激。” 不想孟斐焱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接过宋敏德手中的药瓶,打开倒出里面的褐色药丸,塞入口中:“三年之后,阿焱定会亲上清平王朝,拿回公主手中解药。” 见状,宋敏德很是满意,笑了笑说道:“陛下有惊人之才,三年之约本就是敏德强人所难,那我就静候陛下三年之后的佳音。” 此行目的已然达到,宋敏德临行之际却突然问了孟斐焱一句: “昭昭妹妹过得可还好?” 闻言,孟斐焱显然一怔,为何宋敏德会突然提及宋羽昭的境况,难道那日将她从刑场上救出之后,她并未依照自己的话回到定国王府? “敏德有一个不情之请,昭昭妹妹毕竟是我清平王朝的长宁郡主,虽然嫁了不良人,但是我这做堂姐的,既然远道而来,不去探望一下倒是有些没有情面,不知陛下能否安排一个时间,让我们见一见面?” “公主已言,长宁郡主所嫁非人,公主身份特殊,依照阿焱看来,还是避一避嫌比较好。” 听闻孟斐焱如此说道,宋敏德心中虽说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为宋羽昭叹息了一声。果不其然,孟斐焱有经世之才,只是可惜心如铁石,自然不会是有情之人。宋羽昭不顾后果地将一颗心都寄在他身上,自然只能是落得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果。只是可惜了她尚且在如花年华,却都要就此蹉跎在四方行宫之中,被软禁终身。 “殿下所言甚是,是敏德思虑不周了。” 第75章 蜀国皇帝 南蜀两国联姻,婚礼自然声势浩大,极尽奢靡。 郑筝向来最厌恶红色,却在这一日依旧穿上了大红色嫁衣,红唇烈焰,美得摄人心魄而又好不真实。 这便是孟斐焱时隔许多年再次见到郑筝之后的切身体会。 倘若不是早先宋羽昭曾告诉过自己,蜀国圣女就是郑筝,孟斐焱实在是难以相信,坐在喜床之上,一身红衣,眉目之间毫无熟悉之感的女子,竟然会是自己昔日的表妹郑筝。 “阿筝?” 闻声,郑筝抬起头,巧笑嫣然地回道:“果真还是瞒不过你。” 得到郑筝肯定的回复,孟斐焱知觉心头更加阴郁沉重:“阿筝,这些年你就一直都在蜀国吗?” “无处可去,蜀国倒是唯一能够容人之地,故而这些年才会一直待在蜀国,可是梦中百转千回之际,还是割舍不下南都国,总归觉得只有这里的土地,才是熟悉的模样,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阿焱。” 郑筝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孟斐焱,孟斐焱却四目流转就是不与郑筝对视:“前些日子舟车劳顿必定累极了,你早些歇息吧。” “洞房花烛之夜,阿焱要去何处?” 郑筝看着孟斐焱转身便要离去,从床榻上站起身问道。 “我与你只有兄妹情谊,从无情爱——” “大婚当夜,阿焱便要迫不及待同我撇清关系吗?” 郑筝的眼中隐有水光:“阿焱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活下来,又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够一步一步走到阿焱的身边?若不是靠着这一点执念,我必定没有办法一次次死里逃生活下来。阿筝一直都将阿焱放在心上,视作最为重要的人,十几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可是阿焱已经忘了我吗?” “阿筝——” 突然,郑筝冲到孟斐焱跟前,猝不及防地投入他的怀中,将脸埋入孟斐焱的胸口:“我不要听,如果阿焱忘了我,阿筝恐再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郑筝说得很是决绝的模样,却彻底堵住了孟斐焱接下去要说的话,也将孟斐焱结结实实怔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从未。 孟斐焱从未从郑筝的口中听说过她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一直以来,孟斐焱都以为,自己同郑筝只不过是兄妹之谊。 何时二人的感情成了如今这尴尬的模样? 然而郑筝的双手却异常炙热地攀上孟斐焱的胸口,拉住他的衣襟,言语之中莫名带了一丝迷离:“阿焱,你最喜欢的,还是阿筝,对不对?” 怎么会! 孟斐焱抓住郑筝的手腕,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拉了下来:“阿筝,你一定是太累了,早点睡吧。” “阿焱!” 郑筝却是仅仅抓住孟斐焱的衣角不肯撒手,眼中有凌厉神情闪过,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有人说阿焱被妖女迷惑了,阿焱才不会,不会的对不对?” “是谁同你说的?” 闻言孟斐焱却是心中一惊,郑筝口中所说的妖女一听便知所指的是宋羽昭,可是她才不过嫁入南都国皇宫,完完全全还只是一个外人,怎就这么快地知晓了宋羽昭的事情? “阿焱,疼。” 郑筝却指着被孟斐焱抓住的手腕哭喊吃痛。 “究竟是何人告诉你的?” 孟斐焱却顾不得,他急迫地想要问清楚实施的真相。这段日子以来所背负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给压垮,而郑筝无意之中撕裂了一个口子,致使孟斐焱的情绪陡然爆发。 不行!三哥在郑筝那里才是真的有危险! 孟斐焱的脑海之中,不知为何,陡然浮现出宋羽昭曾经在他跟前所说的这一句话,当时的宋羽昭满脸的对她三哥宋羽书的焦虑担忧,以及对于郑筝的欲言又止,当时不曾细思,如今再度回顾,却好似一切又都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阿筝——” 只见孟斐焱眉头紧锁:“你是不是认识宋羽昭?” 有的时候,孟斐焱的直觉实在是不得不令人钦佩,他总是能够抓住一些容易被人所忽视却又极其关键的细节,抽丝剥茧地追溯到问题的跟前上面。 话音落,只见郑筝略微一怔,眼中微有闪烁地说道:“怎不认识,鼎鼎大名的长宁郡主,当年听说还为了阿焱差点与定国王府决裂,如今成了孟斐瞳那废物的妻子,一道被关在行宫里。” 是的,郑筝口中所说的宋羽昭,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宋羽昭,可是不是孟斐焱所问的宋羽昭。 二人僵持了许久,终是由郑筝败下阵来,她用力将自己被孟斐焱抓住的手腕抽出来,倒坐在床上,声音之中略带哭腔地说道: “好久不见,阿焱便要如此对待我们的新婚之夜吗?” 良久,孟斐焱才站起身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郑筝之后,只留下一句“你睡吧”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红色喜服消失在门口转角之处,郑筝气得拿过手边的花瓶重重掷去,却也只换来哐镗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除了一地的狼藉,甚至都无法换回孟斐焱的一个驻足。 宋羽昭在半月之后,才得知孟斐焱大婚的消息。彼时,她已经顺利进入蜀国境内,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潜入护国塔想要探听到宋羽书的下落,却意外从两个巫女的谈话之中得知郑筝早已离开蜀国嫁给了孟斐焱,如今留在蜀国的新任圣女,不过是郑筝早前带在身旁伺候的心腹巫女罢了。 到此时,宋羽昭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日自己在路上巧遇的送亲队伍,花车里面坐的新娘子,竟然是郑筝。 宋羽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全然忘了自己如今身处护国塔,不是出神伤心的时候,只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怔在原地哭不得笑不得,木讷地就好似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演一个喜剧还是悲剧。 “是何人站在那里!” 亦不知究竟该算是宋羽昭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那一日恰逢蜀国的皇帝南月黎前来护国塔祭祀,偏偏撞见了宋羽昭,有巫女上前制住了宋羽昭,正打算将她待下去严加拷问,却被南月黎给拦了下来。 “这是我带来的小婢女,怪我平日里宠得无法无天了才会如此不懂规矩,将她放了吧。” “宫婢?” 巫女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宋羽昭身上的衣着,只见宋羽昭身上穿着的是巫女的服饰,却大小不合身看着甚是诡异,显然是偷了别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你这丫头,又贪玩了不是,还不赶紧过来,看我回去以后不好好教训你!” 只见南月黎大声冲着宋羽昭呵斥,并且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按了按额头,瞧着甚是费神为难的模样: “早就说了不该将你带出来,你就没有一天不给我惹祸的!算了算了,原本还想祭祀完了之后顺道去逛一逛坊市,眼下兴致全没了!回宫!回宫!” “皇上——” 有巫女再想说什么,却被圣女出手拦下,眼神示意其噤声之后,对着南月黎离去的方向福了福身恭声说道:“恭送陛下。” 宋羽昭死里逃生,坐在御撵内同南月黎大眼瞪小眼,寻思不出来,眼前的这个素昧谋面的陌生男子,为什么会救自己。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救了你,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倒是南月黎率先不满意地嘟囔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我还是派人去你家里索要一些银两来让你报我的救命之恩,来得比较实际一些。” “多谢皇上的救命之恩。” 宋羽昭低着头道了声谢,蜀国皇室式微,全力几乎被架空,故而在三国之中最不起眼,也不大受世人关注,倒是想不到,新任的皇帝如此年轻,就是看着便像是一个纨绔,只怕终生也就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你叫什么名字,去护国塔做什么?” “阿昭。” “阿昭?” 南月黎挑了挑眉,却听宋羽昭说道:“对,我向来孑然一身,不知姓甚名谁,旁人只以阿昭唤我,久而久之,我便将阿昭这个称谓当作了自己名字。” 闻言,南月黎却是觉得宋羽昭甚是有趣,且不说这番说辞之中有几分可信,单单是看着宋羽昭说这话时的眉眼神情,便觉得这个丫头,若是将她带在自己身旁,定然会让无趣之极的宫廷生活,添上几许鲜活滋味。 “如此看来,你家中并无父母亲人以作牵挂了?” 不明白南月黎突然如此说道,用意为何,宋羽昭只能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如此甚好,往后你便跟在我身侧伺候,一来免了颠破流离之苦,二来也算是回报我这救命之恩吧。” 留在南月黎身侧? 宋羽昭下意识地拒绝道:“不可。” “怎不可?” 南月黎皱着眉头说道:“你家里也没什么人让你牵挂,且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东奔西走地流浪终归不好,我大发慈悲将你留下,你反而不识抬举不肯答应,你不肯留下也行,那你就先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我救命之恩的谢礼吧。” 堂堂一个皇帝,非要巴着身无分文的一个女子要钱作为救命谢礼,做到南月黎这个份上的,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奈何南月黎本人还觉得甚为理直气壮,斜睨着眼朝着宋羽昭说道:“你说吧,留下来还是拿钱,随你自己选择,我不强迫你。” 如此还不叫强迫? 第76章 菩提子 蜀国的皇宫不同于南都国虚有其表的富丽堂皇,也不似清平王朝一味地追求庄严壮丽,而是朴实之中又不失精巧,细节之中处处透露着工人匠氏的用心。 “你看我的宫殿,可还好看?” 南月黎一路将宋羽昭带进自己的寝宫,犹如献宝似的在宋羽昭跟前四处晃悠,然宋羽昭却连一眼都不曾仔细瞧过,只是头说道: “皇上,阿昭只是粗鄙之人,乡野之中放肆惯了,恐怕没这个本事和能力来伺候您,不如您还是将我放了,等将来阿昭富贵了,定如数奉上酬金以报皇上今日的救命之恩。” “将你放了?” 南月黎挑眉说道:“若你跑了,我可去哪里将你抓回来?” “不会。” 话音落,南月黎不禁嗤笑道:“你说不会我就该相信你了吗?” “那皇上想要阿昭如何做?” “我不是说了,你留在宫里,好好伺候我,等哪一日我觉得你报完恩了,自然就会将你放出去。” 南月黎说得理直气壮,话里话外无不表述着一个观点,那就是宋羽昭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蜀国的皇宫里面了。 得此认知,宋羽昭心中不免惆怅,宋羽书的下落都还没有找到,自己反而被困在了蜀国的皇宫里面,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忽然,屋外头突然熙熙攘攘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便有一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说道: “皇……上,贵妃娘娘不知从何处听说皇上带回了一个容貌可人的奴婢回来,现下正在门口闹着要冲进来见皇上要说法呢!” 容貌可人的奴婢? 宋羽昭闻之不禁皱眉,此奴婢该不会说的是自己吧? 如此想着,抬眼朝南月黎望去,只见南月黎低沉着脸,面色很是不好,宫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过了没多久,那位贵妃娘娘便冲破了下人的阻拦,横冲直撞地就跑了进来。 “哟~想必这位就是皇上给我们新添的妹妹吧?当真是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只是可惜太瘦了一些,恐怕不好生养。” 戴贵妃与宋羽昭一照面,便是绵里藏针地编排着她,双眼上下打量,恨不得能够在宋羽昭的身上戳一个洞出来。 “贵妃今日不在戏园子里赏戏,怎么跑到朕这里来了?” “还不是都怪皇上你!” 只听见戴贵妃一声娇嗔,整个人都差点黏在南月黎的身上,一双黛眉含情似水,几乎都能够挤出几滴辛酸泪来,娇滴滴地说道: “皇上一直不肯花时间陪着臣妾,臣妾无聊困乏才只好看戏来打发时间,臣妾想着皇上定是忙于政务,便不敢轻易打扰,没成想,皇上原来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臣妾心好痛啊!” 戴贵妃的演技实在拙劣,但难能可贵的是她能够将这拙劣的演技演绎地水到渠成似毫不做作,也是挺让宋羽昭甚为倾佩。 只见南月黎皱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将戴贵妃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给拉了下来,反手将戴贵妃抱在怀中,语气粘腻地哄到:“贵妃貌美,世上几无人可及,朕疼爱尚且来不及,怎会犹如贵妃所说喜新厌旧呢?” “皇上喜爱的竟然只有臣妾的容貌吗?” 闻之,戴贵妃一双泪目可怜兮兮地望着南月黎,南月黎赶忙改口说到:“是朕口误,贵妃不只貌美,才情更是举世无双,如此才貌双全之人,朕有幸得之,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听闻南月黎如此说道,戴贵妃才心满意足地一笑,伸手敲打了南月黎的肩膀,娇嗔道:“皇上讨厌,此处还有外人在场呢!” 外人? 宋羽昭悻悻然地退了小半步,这戴贵妃口中的外人说的可不就是自己? 可是说来自己也是无辜,平白被牵扯进来看了这么一出荒诞戏码,简直辣眼睛。 然后戴贵妃拉着南月黎嚣张跋扈地从宋羽昭跟前趾高气昂地离开,只剩下宋羽昭一个人留在屋内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处这陌生的蜀国皇宫,即便是想要不告而别,都是挺困难的。遂无聊至极的宋羽昭,便索性寻了一个竹榻,本是想养精蓄锐一番,奈何竹榻很是舒适,很快便在上头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夜半时分。 宋羽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觉得有一丝凉意,而身后不知是谁,突然悄无声息地拿了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谁?” 宋羽昭一惊,转过身,却见到南月黎的脸,心中不禁纳闷,他不该是同那戴贵妃在一起,怎么会在此处? “皇上怎会在此处?” “你倒是好眠,睡得犹如无人之境。” 听着南月黎话语之中的揶揄,宋羽昭有些许尴尬地沉默了一下,平日里她是断然不会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如此熟睡,想来是累极了,才会睡得如此人事不知。 “阿昭,今日你是否,将白日发生的事情当作了一出笑话来看?” “嗯?” 不明白南月黎为何会如此突然说道,宋羽昭抬起头望向南月黎,只见他却半抬着头望着窗外的星空出神,喃喃自语地说道: “莫说是你,那些宫婢、奴才、文武百官还有平民百姓,哪个不是将朕当作一个笑话来看?” 南月黎的脸上神情落寞,与白日里宋羽昭所见到的,完全犹如两个不相同的人。 “你莫要这样说,至少我,不曾将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来看待。” “果真吗?” 南月黎转过头,看着宋羽昭郑重地问道,宋羽昭楞了一下没想到南月黎会如此严肃,只是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 “果真。” 闻言,南月黎突然毫无预兆地哧哧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笑意说道:“那我就信了,当作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说的本就是真心话——” 宋羽昭还想解释,却被南月黎打断,只见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压低着声音说道:“阿昭,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若你答应帮我,救命之恩便一笔勾销,我还会额外赏你荣华富贵,让你此生都不必再忧愁身外之物与衣食住行。” 南月黎紧张地看着宋羽昭,恐她不肯答应,急着又说道:“不止是金银细软,到时候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可以给你,请你帮我好吗?身边之人我一个都不相信!” “那你为何偏偏信我?” 闻言,南月黎却是沉默了。 他并不是偏偏信任宋羽昭,而是从小到大身处满是谎言的环境,所见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能够信任的,甚至都是各怀鬼胎对他不坏善意的,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之中唯一不对他怀有恶意的宋羽昭,便成了南月黎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至于这根稻草究竟是否能够将他救离这片苦海,南月黎反而没有考虑这么多。 “皇上,阿昭不过是个无名无姓没本事的蝼蚁小民,就算有心,也是帮不了你的。” “不,你可以。” 南月黎的神情却是异常坚定,他拉住宋羽昭的手,那种急迫的期待,无端给了宋羽昭巨大的压力。 “你可以帮我,只有你才可以帮我!” 宋羽昭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的。她不是蜀国人,蜀国的好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她此来蜀国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宋羽书,眼下宋羽书的下落依旧成谜,她不该蹉跎在这蜀国皇宫之中。更何况,才刚得知孟斐焱同郑筝大婚的消息,宋羽昭几乎是一刻都不能等待地想要回到南都国,亲眼确认这件事情才能够安心。 然而—— 南月黎那无比期待的神情,急切渴望的情绪,又无端牵绊住了宋羽昭。 过了良久,宋羽昭才叹气说道: “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是你心里也要明白,我不一定能够帮到你。” “你果真愿意帮我吗?” 宋羽昭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两个要求,如果你答应我这两个要求,我便答应帮你。” “好,你说,我一定答应。” 想都未曾细想,南月黎便满口答应。 “一,我要找到我的三哥;二,我要陌上雪的解药。” 能动用皇室的力量去寻找宋羽书,总归要比宋羽昭一个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寻找来得更加靠谱。此外,陌上雪现如今虽然被圣女一脉所控制,但是毕竟最初是由蜀国皇室的先祖研发出来,倚靠蜀国皇室这一条路,并不是全然没有可能找寻到陌上雪的解药。 “找人这件事倒不是大问题,我可以动用宫里的影卫,可是你说的陌上雪——” 南月黎紧皱着眉头说道:“据我所知,陌上雪虽是由我族先祖所研发,但是后来被圣女一脉所控制之后,历任圣女又对陌上雪做了多次改变,药理药性都与最初大不相同,皇室之中所记载的解药配方十之八.九已对其没有效力。” “那菩提子呢?菩提子的下落皇上可有耳闻?” 星河月说过,配制陌上雪的解药,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不到如今已经不知下落的菩提子。 “你怎会知道菩提子?” 南月黎满是疑惑:“确实,不论药方如何整改,菩提子是必须要有的一味药材,可是菩提子早已绝迹世上多年,便是我蜀国人,都已经几乎无人知晓。” “皇上您知晓菩提子的下落?” 听着南月黎的话,宋羽昭心下禁不住一喜,或许他真的知道菩提子的下落。 果不其然,南月黎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知道菩提子的下落,菩提子虽已绝迹多年,但是据我所知,当年先皇的陪葬物品之中,却有三颗菩提子。然而方才我也说了,即便有菩提子,陌上雪的药方被圣女一脉多次整改,唯有制作□□的人才能知道药方的具体制作流程和剂量,没有药方,便是有菩提子,也很难制作出有效的解药。” 第77章 讨伐 “只要有菩提子,就有希望制作出解药。” 最终,南月黎与宋羽书达成了约定:宋羽昭答应成为南月黎名义上的宠妃帮助其拔除圣女一脉安插在蜀国皇室之中的细作眼线,而作为回报,南月黎则答应给宋羽书三颗菩提子以及帮助宋羽昭找到宋羽书的下落。 没成想,自己竟也能够成为骄纵跋扈狐假虎威的宠妃,宋羽昭对于南月黎新封赏给自己的珍妃这个人设也很是无奈。 一日,戴贵妃因为不满南月黎接连十日宿于珍妃处,趁着南月黎上朝时分,带着人上门找茬,推搡之间珍妃跌落台阶受了伤,南月黎一怒之下将戴贵妃禁足。 一日,宫内宋怡妃前来拜访珍妃,所带的糕点被猫误食,当夜,该猫便七窍流血而亡,惊闻此消息的南月黎下旨将宋怡妃打入冷宫。 一日,有婢女名金乐,趁斟茶时候,搔首弄姿欲勾引南月黎,恰巧被珍妃撞见,珍妃一句此女甚美,金乐便被南月黎无端赶出皇宫,甚至身旁伺候之人皆换作了清一色的太监男仆。 一日,突然有传闻称,珍妃怀有龙胎三月有余,宫中之人闻之皆是大惊,一时间,珍妃宫内,饭食饮水之中被下毒者常有,日常穿着之中被做手脚者常有,即便偶有外出,更是事故频发,每一次都有始作俑者被南月黎揪出处死,而害人之人仍旧前仆后继,如此两月之后,珍妃终于被害滑胎,南月黎一怒之下或杀或逐相关宫妃、宫婢数百人,有段时间,蜀国皇宫里头竟是空落落地异常安静,因为里面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被南月黎给赶出去了。 近两年的光景,南月黎几乎是将珍妃宠上了天,大有为一棵芳草而放弃整片世界的趋势。蜀国内却有两派声音此起彼伏成为趋势。 有一派称南月黎昏庸无能,被美色所迷,甚至丝毫不顾及大家世族的颜面,对一些不受宠的妃嫔说杀便杀,如此色令智昏,蜀国亡矣。 另一派则是拥护南月黎的声音,南月黎虽独宠珍妃,但是朝事上面却兢兢业业丝毫不曾怠慢,大力缩减百姓的苛捐杂税,百姓生活水平提高许多,饿死之人几乎少见,至于皇族的家事,百姓并不在意,宠谁废谁,根本没什么关系。 所幸宫内的生活,三年来倒是由腥风血雨日渐平静了下来。 这日,天清气朗。 宋羽昭坐于凉亭之内,将手里面南月黎命人宋来的书信仔细烧掉之后,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三年了,她终于是找到了有关宋羽书下落的一点消息。三年之前宋羽书在卢城失踪被郑筝就走之后便一直音讯全无,前几日有人在南都国的边城称看到一人长得与宋羽书有七八分的相似,南月黎派了人连夜前去确认,胆战心惊等了几日之后,所幸传来的消息并未令人失望。 信中说,那人已经确认就是宋羽书。之所以这些年几乎音讯全无,是因为丢了记忆。 可是好好的怎会失忆了? 宋羽昭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前去南都国确认宋羽书的安危。南月黎原本并不愿意答应的,可是架不住宋羽昭的再三请求,思量如今蜀国朝局渐稳,宋羽昭出去个几日,倒也无甚大问题。遂点头勉强答应了下来。 而宋羽昭尚未启程,却又传来了另外一个重大的消息。 南都国竟要与清平王朝联手攻打蜀国。 三年之前蜀国圣女与南都国主联姻,所有人都以为蜀国与南都国之间,近几年之内必定不会有战争,即便是战事起,也必定是两国联手去攻打清平王朝。 孟斐焱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犹如平地一声雷,惊住了三国内的所有人。 而这个消息,对于南月黎而言,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他一面痛心疾首地怒斥孟斐焱的不近人情,一面暗中授意百官起哄推荐让蜀国如今的圣女挂帅出征去应对南都国与清平王朝的联军。 此刻的清平王朝已经不是老皇帝主政。 两年前老皇帝驾崩,正当所有人以为太子会理所应当登基之时,视线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九公主,手中拿着累累罪状列举出皇后与太子二人狼狈为奸多年来对于宫中后妃子嗣无情残害,皇后妄图利用太子控制清平王朝朝政为其母族蜀国皇室攫取不当利益,罪行累累简直罄竹难书。 当时的皇后暴如困兽,原本想要利用手中控制的势力强行夺位,却不想早已被九公主暗中控制,便孤注一掷地抢过侍卫手中的箭弩竟妄图当场射杀九公主,慌乱之中箭头只射中了九公主的手臂而未取其要害,倒是自己被乱箭射中而亡。 皇后一死,当即太子便六神无主地举手投降,犹如大反转似的,向来都以病秧子的形象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五皇子宋珏阖,竟然坐收渔翁之利,成了清平王朝的新任国主。 令人委实唏嘘不已。 当时这件事情对于蜀国的冲击还是挺大的,毕竟死去的皇后,是蜀国皇帝的亲姑姑,皇后一死,清平王朝便于蜀国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当时还有人鼓动称,要联合南都国一起去讨伐清平王朝,南月黎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将这件事给压下来。 记得当时宋羽昭还问过南月黎一句话: “你的姑姑这般惨死,你当真不为她去讨回公道吗?” 而南月黎的脸在夜色之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寂夜之中,他低沉的声音较往日更为明朗: “她的死,十之八.九是自作自受的缘故,倘若我只是她的侄子,兴许我会冲动之下为之讨回公道,但是除了南月黎之外,我更是蜀国的皇帝,我不能够为了个人情感,去打这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而将蜀国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何况——” 南月黎的话戛然而止,后面的语句并未说出来,宋羽昭直觉后面的话恐怕才南月黎不愿意出兵攻打清平王朝的最大原因。 可是显然他并不愿意说,宋羽昭便也只好沉默着,毕竟她也是不愿意看见蜀国与清平王朝开战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之中,受苦最多的,只能够是无辜的百姓。 经过几日的激烈争讨之后,南月黎终于称心如意地将圣女给送上了战场。大军开拔之际,作为帝王,南月黎亲自为三军鼓舞士气,高举杯中酒,气势如虹: “众位将士,你们都是我蜀国的英雄好儿郎!再此危难之际,你们挺身而出为我蜀国百姓、为家中长辈妻儿杀敌寇,护家国!待众位凯旋归来,朕定当重重犒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蜀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声齐发,声势浩大,南月黎看着站里自己身前的三军将士,心中百感交集。前面是死路,他却只能亲手将这些士兵推上去,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够彻底将圣女一脉从蜀国权势之中给拔出,唯有如此,他才能够真正地复兴蜀国,让蜀国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你们是蜀国真正的英雄。 我必定会厚待你们的家眷。 夹杂在烟雨朦胧之中,行军长龙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这压抑的天气,绵绵的细雨,无形之中给这一日添上了几笔重墨浓彩的悲壮气息。宋羽昭不禁伸手拉住南月黎的双手,才发现他的双手早已被冷汗所浸透,双手甚至在微微不自觉地颤抖。 他转过身望向宋羽昭,眼中满是无能为力后的落寞之感,声音带着喑哑,向宋羽昭问道:“我是不是最无能的帝王?” “不。” 宋羽昭摇了摇头,紧紧握住南月黎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够安慰眼前这个男人。 三年的朝夕相伴,或多或少都让宋羽昭对南月黎了解了不少。 但是如今宋羽昭却又发现,自己其实对南月黎,一无所知。 他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昏庸无能,色令智昏,都是为了能够在圣女一脉强势的控制之下留得一丝反击的力量。多年的隐忍,距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他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不得不有的牺牲,却饱受道德上的煎熬与炙烤。 视百姓如子民,并不是每个君主能够做到的。 而从出生开始就不得不面对皇族势微,处处受困的南月黎,难得地真正地将百姓的苦痛视作自己的苦痛,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重振蜀国皇室,兢兢业业治理朝政,为百姓带去一片清明的国土,衣食无忧,阖家欢愉。 然而正如所有的快乐都是有人在背后为之负重前行,这个美好而宏大的愿望的实现,不得不以这些人的牺牲为代价。 甚悲。 甚壮。 “南月黎,你是最好的君主,因为你更多的百姓才能够过上梦寐以求的太平日子,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才不再是口头上的希冀。倘若不是这场战争,他们中有的人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是碌碌无为,甚至做不到让家中的妻儿果腹安眠。如今他们是英雄,是为蜀国百姓牺牲的英雄,百姓会记得他们,他们的孩子、父母,也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于两难之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和选择。” 第78章 真相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的容颜气质完全大改。 三年的时间,孟斐焱越发变得沉默,身上的气息静得让人几乎寻不到任何的生机。 所以纵使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南都国皇宫里的宫婢却是一个都没有对他存有非分之想,反而是想着法地绕道走,尽量避免被派到御前来伺候。 “皇上,皇后娘娘正大闹寝宫,又打死了两个奴婢。” “将这两个奴婢厚葬了,妥善安排好她们的家人。” 有侍者上前禀报,孟斐焱手中的笔顿了一顿,用朱砂在奏折上面打了个叉,神色未动,只是平静地说道。 “是。” “等等。” 禀报的侍者恭身正欲退下,却又被孟斐焱给叫了回去。 “是为何事而闹?” “皇后娘娘怀疑有人在她的饮食之中下了药。” 终于发现了吗?孟斐焱眉头紧锁。 这三年,他让人查出了郑筝离开南都国之后,在蜀国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而真相令他难以置信。 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年的时间,究竟是什么将从前天真无邪的一个女子,变成了这般疯魔狠毒的恶鬼。 又或许,这才是真实的郑筝,而孟斐焱迟至多年之后,才揭开了郑筝所隐藏的真实面目。 与此同时,另一个真相,几乎要将孟斐焱的心给挖去。 郑筝给宋羽昭下了陌上雪的毒.药,可是自从三年前宋羽昭被在刑场带走之后,整整三年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孟斐焱用尽了所有的法子,都没有办法找到宋羽昭的下落。 日复一日,孟斐焱每日都犹如受着油煎之刑,一边打探着宋羽昭的下落,一边要与各怀鬼胎的朝臣虚与委蛇,同时还要处处设防另怀心思的郑筝。而最令孟斐焱头痛的,不仅仅是郑筝的心很毒辣,而是其那高深莫测的武功,甚至能够杀了蜀国的圣女取而代之的郑筝,更为棘手。 所以自从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孟斐焱便开始暗中命人在郑筝的饮食之中下了慢性毒.药,为了不让郑筝发觉,每次只下很少的剂量,而日复一日在毒.药的侵蚀之下,郑筝的武功渐失,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却是已经毒入肺腑,来不及了。 “朕去看看。” 说着,孟斐焱放下手中的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侍者赶忙上前扶过孟斐焱,一道赶往郑筝的寝宫。 走至皇后宫前,老远便能够听见有人砸碎瓷器的声音,夹带着郑筝的怒吼,无端多了一份黔驴技穷的悲凉。 “皇上,奴才前去禀报——” “不必了。” 孟斐焱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在这里候着,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可是皇上——” 郑筝俨然是个危险人物,侍者忧心忡忡,却架不住孟斐焱的坚持,只能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口,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随时准备冲进去护驾。 郑筝闹得累了,瘫坐在地上,周身一片狼藉,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便见到,孟斐焱逆光出现在门口。 二人就这般对视了一会儿,良久,只见郑筝苦笑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对我。” “我如何对你?” 孟斐焱面无表情,却明知故问。 “如何对我?” 郑筝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孟斐焱瞧:“大婚之后,你从未尽过夫妻之义,害我无端背负了不能生育的罪名,三年以来,你逢场作戏蛊惑于我,将我玩弄鼓掌,甚至一直叫人在我的饮食之中下.毒,令我武功尽失,如今你更是联合清平王朝攻打蜀国,要将我在蜀国的势力一并粉碎,你还问我你是如何待我?” “你不知,我为何如此待你吗?” 闻言,郑筝原本还带有疑惑的眼神之中陡然凌冽起来,张着嘴确不敢置信。 “宋……羽昭?你是为了宋羽昭?你如何得知……” 自从嫁给孟斐焱,郑筝从未在南都国见过宋羽昭,虽然表面上宋羽昭已被孟斐焱给斩首丧命,可是很显然郑筝并不相信孟斐焱真的会置宋羽昭的生死于不顾。暗中更是命人四处打探宋羽昭的下落,可结果都是:宋羽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渐渐的,郑筝也将信将疑宋羽昭可能真的是死了,可是看着眼前的孟斐焱,宋羽昭这三个字,再一次犹如噩梦一般笼罩上郑筝的心头。 “你找到她了?她……还没死?” 死? 孟斐焱的心头禁不住一阵抽痛,他从未想过,假若宋羽昭死了,他该如何?自从南都国的那场内乱之后,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可是唯有宋羽昭,她不顾一切不求任何回报地对孟斐焱好,世上除了宋羽昭之外,再不会有这样倾心相待之人! 而这样一个人,却因为自己而身中剧毒,生死不知。 阿筝,倘若你不曾伤害阿昭,我兴许还能够念在你我的兄妹情分上,对你手下留情。可惜你做了一间大错特错的事情,你竟然伤害了阿昭,竟然对她下了陌上雪这种无药可解的剧毒! “不!不可能!宋羽昭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郑筝摇着头不愿相信,狼狈地爬到孟斐焱的身前,地上的碎瓷片割破了她的肌肤,有血渗出来染透了她的衣衫,而她恍若未觉,只是伸手抓住孟斐焱的衣角,喃喃说道:“阿焱,阿焱!我是阿筝啊,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阿筝啊,我才是你最爱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懂你,对你最好,除了我,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是在害你!利用你!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阿筝。” 孟斐焱蹲下身,双手抓住郑筝的肩膀,郑筝的容颜早已毁去,如今的这张脸不过是她偷了别人的脸接在自己的身上,眉、眼、唇,没有一处是真正的郑筝的。长年累月的毒.药侵蚀,更是已经叫这张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是的,郑筝早就已经死了。 “阿焱……阿焱……” 郑筝依旧在试图挣扎着说服孟斐焱,肩头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是孟斐焱狠狠捏住了她的肩胛骨,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只听见孟斐焱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疼吗?” “疼。” “这样的疼痛,我每日每夜十倍百倍地承受着,这就是阿筝所谓的爱我吗?” “不——” “阿筝,你从未爱我吗,你只是恨我。” 思及不久前,太后重病缠绵病榻,辞世之前自己前去探望。 其实初回南都国的时候,孟斐焱就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母亲,南都国的前皇后并没有死,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利用诈死摇身一变,李代桃僵地成为了兆贤皇贵妃。故而之后孟斐瞳被废除,以及不久便病死于行宫,太后的反映反常于情理,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更像是乐见其成。 而更令孟斐焱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母亲在临死之前,说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几乎将孟斐焱打垮。 她告诉孟斐焱,当年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其实是一个公主。然而为了争权夺势,她让自己的兄长,当时的护国将军郑安武,从民间带了一个男婴进宫,将两个孩子掉包了。而生下的女婴则被郑安武带到了将军府,成为了将军府的小姐,也便是郑筝。 郑筝当时的离家出走,所谓的因为郑安武娶妻而闹翻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郑筝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惊惶无措,她胡乱地抓住孟斐焱的手,手上的指甲划破了孟斐焱手上的肌肤,郑筝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却抓着孟斐焱犹如抓着最后能够救命的秸秆:“不!不是!阿焱,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爱你!我爱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郑筝恨孟斐焱,恨自己的母亲,恨自己的舅舅,恨这个无情的皇室,恨这个抛弃了自己的世界。所以从将军府离家出走之后,她不相信任何人,拒绝任何人对她表露出来的善意,当她意识到自己与宋羽书之间那份飘渺不实的感情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选择了将它抛弃。 她的余生被自己强行充斥了仇恨和报复。 她要报复。 不仅仅是杀了那些人的性命,她要让伤害过她的人,一并尝一尝撕心裂肺绝望的心情。 “何必。” 孟斐焱不是郑筝,倘若是他处在郑筝的位子,或许他会选择同郑筝那般的路,可是倘若他如郑筝一般遇见了宋羽书,孟斐焱确定自己不会亲手毁了那唯一可能接触到的幸福。 只是可惜当局者迷。 郑筝并不能够意识到,满目被仇恨所蒙蔽的她,亲手推开毁掉了自己唯一能够获得幸福的机会。 “你是何时知道的?” 郑筝的手缓缓垂下,她就怔怔地坐在原地,仿佛一个失了魂魄的瓷娃娃。 她败了。 当孟斐焱知道真相之后,她便败了。 她再也不能够,让孟斐焱生不如死。 所有吃过的苦,一瞬间,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事。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像你这样的。” 第79章 十里红妆 五月十三,蜀国不敌联军,连连溃败,圣女一脉势力大多溃散抵耗,蜀国圣女战死。 五月十五,蜀国投降。 同日,郑筝自尽,纵火烧毁寝宫,大火烧了一夜才熄灭,再华丽的宫殿,一夜之间也都付诸一炬,只剩下一片的狼藉。 五月十七,蜀国派使臣送上降书,并以割让十座城池作为赔偿。 而送来降书之人,是宋羽昭。 宋羽昭犹记当时孟斐焱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喜不可遏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心底的激动,作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很是忍得辛苦。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受我蜀国陛下托付,虔诚送上降书。我蜀国此前受妖女蛊惑,险些遭受灭国之灾,幸得先祖庇佑躲过此劫。愿今后同南都国、清平王朝共缔和平之约,三国和平相处,永守岁安。” 宋羽昭将降书举过头顶,有侍者接过降书送至孟斐焱跟前,孟斐焱随意将降书丢至一边,双眼却紧紧盯着宋羽昭说道: “如此甚好,朕亦有此心,愿国泰民安,世无战事。” 下了朝,宋羽昭前脚才刚跨国门槛,后脚便立刻被一帮子侍者给强行掳走,五花大绑地给捆到了——孟斐焱的后宫。 孟斐焱甚至连朝服都未曾换下,便立刻赶来,等候多时,才见侍者将宋羽昭给勉强带到。 为何等了这般久? 嗯——因为宋羽昭拼命挣扎,故而路上耽搁了。 一见面,孟斐焱便一刻都不肯再耽搁浪费,上前将宋羽昭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搂住,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却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这又是自己的一个梦。 “阿焱,你松手,我快透不过气了。” 等到宋羽昭挣扎着推搡,他才稍稍松了一些力道,却还是执意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你去了哪里?三年里你去了哪里!” 三年,整整三年,三个春去秋来,四季轮回,若是再等不到宋羽昭的消息,孟斐焱真的害怕,自己是否会疯魔了。 “对不起,让阿焱等了三年。” 孟斐焱捧住宋羽昭的脸,一寸一寸地仔细看着:“身上的毒解了吗?有受伤吗?” 果不其然,宋羽昭的心下一沉,孟斐焱还是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 “都没事了,我这三年一直不出现,其实就是为了找解药解毒,现如今都好了,没事了。” 看着宋羽昭信誓旦旦的模样,孟斐焱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复又将她抱入怀中,将头埋首于她的颈部: “不要再离开了。” “好。” 宋羽书点了点头,察觉眼中有泪珠子在打转,拼命将它收了回去,伸出手也紧紧抱住孟斐焱: “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了,往后我要紧紧黏在阿焱身边,吃饭黏着,睡觉黏着,黏到阿焱烦我了为止。” “不会。” 孟斐焱笑了笑: “阿昭怎么黏,我都不会烦。往后半步都不会再叫你离开我,我要一直拉着你的手,一直一直拉着你的手,很老很老了也不放开。” 然而,宋羽书说了谎。 即便南月黎给了她菩提子,陌上雪的解药,依旧没能够配制出来。 离开蜀国的前一日,南月黎将从先帝陵墓之中取出来的三颗菩提子尽数交给宋羽昭,望了她许久之后,问了一句: “当真决定回去吗?你的寿命仅剩下几年,你回去之后,也不过只能陪他几年,几年之后等你死了,失而复得的痛让他如何承受?倒不如就让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慢慢地他也能够将你放下,自己好好过日子。” 南月黎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失而复得,往往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能够让一个人绝望到崩溃。 可是宋羽昭仔细想了想,她还是舍不得,在死之前,都不去看孟斐焱一眼。 那是她几乎追了一辈子的人啊,即便必须要死,她还是私心希望能够在他的身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我想见到他。” 比起死亡,宋羽昭更加恐惧的是,无法站在孟斐焱的面前。 “我已经劝过你,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南月黎苦涩地笑了笑,拿出一只尚且带着泥土的酒坛子,对着宋羽昭摇了摇说道:“临行之际,可否同我一醉方休?” “好。” 宋羽昭笑而允诺。 酒是陈年佳酿,闻着不呛人却最容易醉人。酒过三巡之后,南月黎的脸上便已满是醉意。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拎起还剩下一半酒的坛子,仰起头竟是咕噜咕噜猛灌入口中,酒水一半喝入口中,一半洒落在身上和地上,倒空里面的酒水之后,只见南月黎用力将酒坛子掷于地上,哐叽一声,坛子便碎了一地。 宋羽昭此刻也已微醉,倒坐在地上,恍惚之间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南月黎,只见他突然扑到了自己跟前,呼吸急促,近在咫尺。 “不要走好不好?” 满面的酒气,令两个醉酒的人神志不清,宋羽昭怔怔地瞧着南月黎发呆,过了良久,倒是南月黎径自大笑了起来,翻身躺在宋羽昭一旁的空地上,有皎洁月光照下来,刚好打在二人的身上。 “醉了,真是醉了,满口的胡言乱语。” 南月黎将右手搁置在自己的眼眸上,周身寂静地突然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夏日的蝉叫声。 南月黎爱过自己吗? 宋羽昭心想,对于她,南月黎恐怕有的至多不过是艰苦岁月之中的革命情谊罢了。 宋羽昭突然想起,自己离开三年,被软禁在行宫中的璟鹫如今是什么处境,找到孟斐焱之后,却听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软禁行宫之后一个月,孟斐瞳便病死了。而璟鹫,因为生产之时大出血,生下孩子不久之后也逝世了。” “璟鹫……” 死了?宋羽昭没有想过,等着自己的,会是这样一个残酷的消息。 “孩子呢?璟鹫的孩子呢?” “我将那个孩子抱到了一农户家中抚养,之后便命人将行宫烧了,对外则是宣称,那个孩子死在了火场里面。” 孟斐焱终究还是答应了宋羽昭当初的请求,让那个孩子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宋羽昭心中却是伤感,只觉得胸口发闷,说不上来得难过。 “你可想要见一见那个孩子?” 不忍看着宋羽昭这副模样,孟斐焱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轻声说道: “为防那户人家对孩子不好,我派人跟了几年,如果你想见一见孩子,我可以陪你远远地去看他一眼。” “好。” 宋羽昭还是想要亲眼确认璟鹫的孩子过得好不好。 第二日孟斐焱安排好了手中的事情之后,便陪同她偷偷出宫前往那家农户。 农户家在城郊处,是依水而建的房子,房子门口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面种了一棵很高的樟树,樟树上做了一个小秋千,有个四五岁的男童坐在上头正玩得起劲。 “小宝,你小心一些,绳子抓牢了!” 三十岁上下的一农妇,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苞米,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瞧向正玩得起劲的孩子。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孩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宝!” 农妇吓得丢下手中的苞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樟树下,将男童扶起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孩子有否受伤,所幸除了沾了一身的灰之外,孩子倒是没有受任何的皮外伤,还傻乎乎地笑着安慰农妇道: “不痛不痛,娘亲,小宝不痛。” “下次不准你玩了!” 农妇惊魂未定地拍了一下男童的屁股,却还是舍不得下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低了声音问道:“饿不饿?” “嗯!” 男童点了点头,农妇笑了一下,起身将男童抱在怀里,走回屋中。 “那你乖乖的,等会娘亲就给你做鸡蛋羹吃。” 一直等到农妇抱着男童走进了屋里,宋羽昭才舍得收回视线,像,这个孩子简直像极了璟鹫,漂亮像璟鹫,乖巧像璟鹫。 “阿昭。” 孟斐焱拉过宋羽昭,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柔声说道:“怎么哭了?” “阿焱,谢谢你,谢谢你。” “傻瓜,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要能够让你高兴,做什么我都愿意。” 宋羽昭知道,孟斐焱必定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才说服自己用这样的方式保下小宝,因为倘若一旦有朝一日,小宝的身世被有心之人利用,必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是为了自己,孟斐焱还是选择了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止是如此——” “莫哭了。” 孟斐焱将宋羽昭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往后等我有空了,你若还想来看小宝,我们再来。” “好。” 新年伊始,清平王朝的皇帝新认了一个义妹,将她封为百安公主。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是哪个女子有这个福气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更令人吃惊的消息接踵而至。南都国的皇帝孟斐焱,对这百安公主下了聘书,称要十里红妆,迎娶这位百安公主去做南都国的皇后。 哦,孟斐焱啊,那位据说是南都国最能干的年轻帝王,几年之前娶了蜀国的圣女,如今那位先皇后死了还不满一年一年,这位君主就要另娶,果然是红颜多薄命,君主多薄情啊。 得此传闻,宋羽昭侧目看向自己身旁的孟斐焱说道: “他们将你传成了薄情寡义的负心儿郎?” “夫人知我情深意重便好,旁人闲言,不必理会。” (本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